兰卿晓立即追出去,追了一段路才追上他。

“还是我送去毓秀殿。我要跟丽嫔娘娘解释一下,倘若她怪罪于你就不好了。”

“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没事,我说你忙着别的绣活,丽嫔娘娘应该不会…”飞羽笑道。

“还是我去吧。”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一身秋衣,“你回去忙吧。”

飞羽不可能硬夺回来,眼睁睁看着她快步离去,眉头皱起来,面露不安之色。

这可怎么办?

兰卿晓想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于是加快脚步,不过,走到半途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一道黑影,时隐时现,不由得心神一凛。

有人想对她不利?

她疾步而行,那黑影也加快脚步;她放慢脚步,那黑影也慢下来;她陡然转过身,却什么都看不见。

长长的宫道向前延伸,由于是正午时分,看不见半个宫人的身影。

绝不是错觉!那黑影一路跟着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她忽然拐入一旁的殿宇,迅速向东边飞奔,躲在一间狭小的殿室,心砰砰地跳,气喘吁吁,额头渗出薄汗。

好像那黑影没有跟过来。

不过,她听见压得很低的说话声,从北向的殿室传来。

“已经发现十六人,已将他们控制住。”是一道比较陌生的声音。

“还没浮出来的,大约有多少?”这道声音浑浊而沉闷,好似从腹腔发出来的,是刻意改变的声线。

兰卿晓认得这道声音,不过不敢确定,她有点惊喜,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第一道声音道:“老奴估摸着还有十人左右,看来东楚国派了不少细作潜入皇宫,各宫殿、各司各局都有。”

第二道声音接着说:“这两日要全部揪出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语声凌厉,杀气隐隐。

兰卿晓激动起来,可以断定,这声音是燕王。

因为她听过燕王用内力改变过的声线,与现在听到的这道声音差不多。

燕王与宫里的耳目在谈事?这几日他在清查潜伏在宫里的东楚国细作吗?而跟他说话的太监又是哪个?

她应该现身去见燕王吗?

这时,四周死寂,燕王和那太监不再说话,好像走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朝着燕王所在的地方走去,希望燕王还没离开。

刚要拐弯,陡然,一只手袭来,精准地扣住她的咽喉。

兰卿晓呼吸一窒,整个人被那人提到半空。这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她心里惊惧,小脸憋得通红,难受之际双腿使力地踢他。

掐住她脖子的太监,前几日到过针工局,她认得,是王副总管,在宫里的权势仅次于郭总管。

王副总管相貌寻常,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身子精瘦,放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

然而,他竟然这般狠辣!

她使劲地踢他、踹他,却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双手一松,秋衣掉在地上,她拼命地挣扎反抗,感觉胸口憋闷得快断气了。她的双眸泛着泪花,那种死亡将至的感觉太强烈了,令人恐惧。

她绝不能死!

这时,兰卿晓看见那抹熟悉的紫色背影从那边一闪而过,心头一喜,拼了最后的力气大喊:“殿下…”

声音干嘶暗哑,也不知道燕王有没有听见。

然而,距离并不远,以燕王的内功修为,怎么可能听不见?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

“殿下…”

最后的生死一线,她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

王副总管的大掌持续用力,满面皆是凶厉的杀气。

燕王的背影再次出现,却一直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

那背影冷如冰,似雪,似有无情的风雪弥漫。

只是一瞬,他往前迈步,离去。

兰卿晓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红墙绿瓦之间,消失在金碧辉煌与巍峨冰冷里…

此时此刻,她心如死灰,冰寒一点一滴地侵蚀她生命的热量,死亡一点一滴地笼罩她…

王副总管杀她,燕王是知道的吧。

或许,还是燕王下令的…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心,忽然那么痛、那么痛,痛如刀绞,痛得四肢百骸剧烈地颤抖,痛得神思俱灭…

殿下,为什么这么对我?

绝望,充满了整颗心,啃噬她的血肉…

就在她以为已经死了的时候,那只扼住她性命的大手忽然松开了,她掉落在地,踉跄地靠着墙,剧烈地喘气、咳嗽,感觉生命的热量慢慢恢复过来。

王副总管会松手,是因为凭空飞来一枚暗器,那暗器裹挟着不俗的内力,不可小觑。

他立即用黑布捂着脸,尔后提气飞起,瞬间消失在屋顶。

那个陌生的黑衣人本想去追,不过看见她情况不太好,就放弃了。

“姑娘没事吧。”这黑衣人低声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兰卿晓心有余悸,警惕地防着他。不过她知道,之前跟踪她的那道黑影不是他。

“我是墨七,是我家公子…就是大将军,吩咐我暗中保护姑娘的。”墨七解释道,“方才我有点事,没有及时保护姑娘,是我的错。我自会向公子领罚。”

她惊诧,刘大将军什么时候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不过,今日若没有墨七,她就死在王副总管的手里,死在燕王的手里。

或许,燕王决定杀她是因为她知道了他和王副总管的关系,或许燕王把她当作东楚国细作,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然而,她喊了两声,燕王不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他毅然决然地离去,不理她的死活…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子!这就是她打算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喜欢的男子竟然要杀她灭口,还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吗?

以前,燕王也数次要杀她,甚至在她体内下了定魂蛊,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两情相悦。而如今,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接纳了彼此的情意,他却要杀她灭口!

没有比这更让人痛彻心扉的事了。

爱过,温柔过,缠绵过,当伤害来临,会更伤,会更痛,会无法承受那伤害之重、之痛。

此时,兰卿晓的心情便是如此,泪流满面,揪着心口的衣物,无声地抽泣,哭得五官扭曲,心痛得无法呼吸。

墨七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关心地问:“姑娘,你究竟怎么了?”

泪珠似断线的珍珠哗啦啦地倾落,她浑身发颤,心揪成一团,软软地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噎。

他第一次面对姑娘痛哭流涕,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抱她去找公子?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再者这姑娘是公子心尖上的人,他怎么可以随意碰触?

他取出信号弹,发出信号,相信公子看见了会尽快赶过来。

兰卿晓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四肢渐渐麻木,只觉得心痛得麻木了,只觉得心千疮百孔…

刘岚彻匆匆赶到的时候,墨七立即迎接上前,低头道:“有人要杀卿卿姑娘…属下无能,属下没能及时赶到…让她受了惊吓…”

“卿卿…”

刘岚彻不理会他,疾步飞奔而来,看见她蹲坐在墙角,满面泪痕,形容憔悴、悲痛哀伤,又是心痛又是疼惜。他满面关切,小心翼翼地问:“卿卿,我先带你离开这儿,好不好?”

兰卿晓呆滞地点头,泪眼朦胧里,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是刘大将军。

他拉起她,她蹲坐太久了,四肢发麻、发软,无力支撑,立即倒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拦腰抱起她。

她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不知为什么,鼻子、眉骨一酸,泪水轰然倾落。

这一刻,她就是想哭。

刘岚彻心疼死了,大步流星地飞奔离开。

不远处的宫道拐弯一角,华紫广袂飘飞翻卷,那紫色身影在秋日的冷风里渐渐成霜。

鬼见愁站在一旁,默默地想,殿下为什么不去抱卿卿姑娘?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刘大将军英雄救美?

燕南铮望着刘岚彻的身影渐渐消失,无奈的叹息无声地飞落,尔后转身离去。

鬼见愁也叹气,这下好了,卿卿姑娘必定不会原谅殿下了。

刘岚彻在宫里没有寝殿,不过堂堂镇国大将军,歇脚的地方自然是有的。

来到一座楼阁,他把兰卿晓放在小榻,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唇边,“卿卿,喝杯茶吧。”

第1卷:正文 第147章:密信

兰卿晓已经不颤抖了,冷静了一点,却依然呆滞,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靠躺着,没有任何表情。

刘岚彻被她的样子吓得又紧张又心疼,温柔地扶起她,喂了她两口水,“还想喝吗?”

她还是没有出声,不过他喂了,她就喝了。

尔后,他让她靠躺着,把布巾弄湿了,细细地擦拭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举止轻柔,小心翼翼,好似担心碰坏了这脆弱白瓷一般的小脸。

此时她感受得到他的细致与呵护,却没有看见他眼里的怜惜与心痛。

擦脸之后,他默默地陪在一旁,默默地凝视她。她双目红肿,不发一言,沉浸在无尽的悲痛里。

“卿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刘岚彻忍不住问,心里急死了,却又不能操之过急,再次伤害到她。

兰卿晓的双眸又蒙上一层水光,乌溜溜的眼珠好似浸在清泉里,濯洗得黑亮,却死气沉沉。

“若你不愿说,我不会勉强你。不过现在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定会帮你。”

他低低道,急得快发狂了,但只能无奈地叹息。

这时,墨七在外面低声唤道:“公子。”

刘岚彻出去,看见墨七手里拿着一身秋衣,疑惑地问:“这是谁的衣物?”

墨七回道:“这应该是丽嫔娘娘的秋衣,卿卿姑娘送这身秋衣去毓秀殿,不过属下有发现。”

“什么发现?”

“这身秋衣夹着一封密信。”

墨七取出来那封卷得小小的密信,递给公子。

刘岚彻打开密信,剑眉渐紧,这是东楚国传来的密信!

这节骨眼,东楚国摄政王会传来密信吗?为什么这密信会在卿卿绣的衣物里?

对了,燕王不是在清查东楚国细作吗?莫非这是他为了揪出所有细作而布下的局?那么,这封密信怎么会在卿卿手里?

“你亲眼看着卿卿拿着这衣物从针工局出来?”刘岚彻心惊肉跳,绝不相信卿卿是东楚国细作。

“那会儿属下…去了一趟茅房,回来时看见卿卿姑娘已经拿着这身秋衣前往毓秀殿…”墨七心虚地解释。

“你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卿卿,今夜回去领军棍。”

“是。”

里面躺在小榻的兰卿晓,眼皮动了动。

那秋衣里有密信?什么密信?密信写了什么?

外面,刘岚彻挥手让墨七退下,皱眉寻思。

卿卿怎么会有东楚国细作的密信?为什么有人要杀卿卿?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窜的疑问充塞在心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他回到阁内,发现卿卿已经睁开眼睛,于是欣喜地问:“卿卿,你还好吗?”

兰卿晓支起身子,哑声问道:“那密信写了什么?哪里来的密信?”

刘岚彻把密信递给她,决定先不提燕王清查细作之事,“是东楚国细作传进宫的密信。”

她看了两眼,眉心紧颦,小脸苍白如雪。

叶落音绣的秋衣里藏着这密信,但她绝不可能是细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飞羽是细作。

“这密信,与你有关吗?”他谨慎地问,“卿卿,我相信你绝不是东楚国细作。”

“嗯,我不是。”兰卿晓淡淡道。

却忽然想起,之前燕王和王副总管在那殿室的隐蔽角落说话时也提到东楚国细作,好像燕王要清查宫里的东楚国细作…那么,燕王之所以要杀她,是因为怀疑她是东楚国细作?

不,不对!

燕王根本不知道她手里拿着的秋衣里藏有密信,不可能怀疑她而要杀她。

最大的可能是,当时燕王必定察觉她的存在,而她无意中撞到燕王和王付总管接头,更知道了他在宫里布下的耳目王副总管,因此燕王才要杀她灭口。

“卿卿,你在想什么?之前你那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刘岚彻不甘心地追问。

“没什么。”事关燕王,兰卿晓不想说太多。

这封密信是东楚国细作暗中传递的,那么,应该是飞羽借送秋衣到毓秀殿的良机,把密信传给下一个接头人,没想到她会强硬地拿走那身秋衣。

那么,当时她察觉到的跟踪她的黑影,应该就是东楚国细作要夺回这封密信。

今日算是阴差阳错才招惹了杀身之祸。

她是不是应该问问燕王,为什么杀她灭口?为什么这般冷酷凶残地舍弃她?她根本比不上他在宫里布下的耳目吗?他担心她会泄露他的耳目、他的事吗?

她万念俱灰地冷笑,需要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

燕王在听见她的呼救声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去,可见在他的心里,她根本没有半点份量。

“卿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总会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就立刻出现,为你分忧解难。”刘岚彻深沉地凝视她,情深款款,令人感动。

“大将军,今日谢谢你救奴婢一命。”兰卿晓感激地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