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岚彻揽着兰卿晓飞到附近的树上,藏身于枝叶间,俯视全景。

死寂的树林里只剩下绝望的哭泣与那几个乞丐的淫笑声,那个骑在云露身上的乞丐粗暴地动作,云露如死一般,呆若木鸡,万念俱灰。

忽然,她朦胧的泪眼看见那边的树上有人,是刘岚彻和那个贱人!

她瞪大双目,死死地瞪着他们,十指深深地扣入泥地,鲜血淋漓。

贱人!

若我不死,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若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一辈子缠着你,要你生不如死!

兰卿晓无悲无喜地盯着,好像亲眼看着云露遭难,对翎儿的愧疚才缓解一点点。

然而,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痛快淋漓的感觉,反而觉得悲伤。

倘若让她选择,她宁愿翎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与以往一样,开心快乐。

刘岚彻看了一会儿都觉得尴尬,却发现她根本不觉得羞臊,道:“卿卿,还是别看了。”

兰卿晓森冷地勾唇,继续看云露遭受第二个乞丐的凌辱。

“你不担心与昌平公主、整个太尉府为敌吗?”他有几分担忧,昌平公主是个疯子,无论他们做得多隐蔽,昌平公主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卿卿头上。

“若因为担心,就不为翎儿报仇,我一辈子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兰卿晓精致如画的眉目萦绕着凛寒的杀气,从未有过的杀气,“若云露不死,我身边的人就会不断地遭到她的毒手。”

“也对。”刘岚彻握住她的小手,明亮的俊眸溢满了深情,“纵然你与整个太尉府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击退强敌;纵然我死了,也会护你安然无恙。”

她转过头,内心的热潮涌动不息,却抽出手来,“大将军,下官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你的背后还有刘家,你要为刘家多多考虑。”

他苦笑,慷慨激昂道:“倘若我连喜欢的女子都护不了,又谈什么护卫整个刘家、谈什么保护太后娘娘?”

兰卿晓无奈道:“这不一样…”

“对我来说,都一样。”刘岚彻清朗一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完事后你先给那五个乞丐二十两,要他们远离帝京。”她的清眸浮着寒戾的芒色。

“那云露呢?不知她会不会死。”他摸着下巴琢磨道。

“死了最好。”她轻轻地眨眸,似笑非笑。

他觉得此时的卿卿有点可怕,她的冷笑似染了魔神的戾气,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紫宸殿,已经是午后,兰卿晓匆匆吃了两口饭,小南来禀报,各项事宜都准备好了。

不少大臣、女眷都已进宫,有的在偏殿等候开宴、闲聊,有的在附近游园,那些名门闺秀、贵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时下最流行的妆容与衣裳款式。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赏景,每个人的面上都难掩兴奋之色。

因为,圣寿宴上她们可以献艺,太后娘娘和陛下会从中择选。若能雀屏中选,便可以飞上枝头成为天子妃嫔,一世荣华富贵。

不少闺秀、贵女对兰卿晓看不顺眼,认定她使了狐媚妖术,才虏获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的心。大燕国帝京文武双全、俊美无俦、位高权重的两大美男子,都围着她转,她就是所有闺秀、贵女的公敌。

“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女官的,她只是个卑贱的绣娘,凭什么当女官?”一个闺秀愤愤不平道。

“你小声点,让她听见了不好。”一个贵女劝道。

“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听见!那贱人必定是缠着燕王殿下,让燕王殿下去求陛下让她当女官!”

“我听我哥哥说,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懿旨的,好像不是陛下的主意。”

“就算是太后娘娘下旨的,也是刘大将军去求太后娘娘。那贱人在宫里平步青云,还不是靠她那狐媚的手段与那张装无辜的脸?今夜,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得到太后娘娘、陛下的青睐,进宫成为妃嫔,日后我们就可以对付那个贱人!”

“其实,她只是女官,我们又何必跟她作对呢?”

“之前她迷惑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很快就会迷惑陛下。倘若陛下被她所迷,让她参与政事,那她不就是妖女祸国?”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妖女迷惑陛下,祸乱朝政!”

“对!我们要好好表现,争取进宫成为妃嫔!”

她们斗志昂扬地握拳,互相鼓励打气。

沈瑶环、云袅袅站在一旁,听见她们的议论声,无语地摇头。她们走了几步,避开那些脑子闭塞的闺秀、贵女。

云袅袅疑惑道:“沈妹妹,我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敌视卿卿?”

沈瑶环莞尔一笑,“她们不是喜欢刘大将军,就是对燕王殿下情有独钟,而他们都对卿卿姑娘另眼相看,从未看过她们一眼,因此她们对卿卿姑娘是羡慕妒忌恨。”

云袅袅点点头,“她们的想法太可怕了。卿卿挺无辜的。”

沈瑶环没有说出口,那些闺秀、贵女太愚蠢了。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见见卿卿吗?见过她了吗?”

“在宫外见过一次,我也跟她说了心里话,不过…”云袅袅迟疑道。

“不过什么?她不答应?”沈瑶环追问。

“卿卿说她未必会嫁给殿下,因此没有答应我。”

“哦?她为什么未必会嫁给燕王殿下?”

“她没说,我瞧得出,她应该有难言之隐,或许她有自己的烦忧吧。”云袅袅清雅的眉目蕴了几分愁绪。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瑶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既然卿卿未必会嫁给殿下,那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吗?我会坚持下去,说不定殿下忽然就看到我的好了呢?”

“无论你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沈瑶环轻柔地笑。

距酉时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她们在四周走了一圈,回到大殿前,看见兰卿晓站在殿廊指挥宫人做事,便走过去,二人微微福身,“女官大人。”

云袅袅心里又诧异又惊艳,身穿一身官袍的卿卿与从前判若两人。

兰卿晓身穿绛紫色官袍,头戴形制简洁的金冠,描了浓淡相宜的妆容,五分英气,五分女子的柔美,清雅里有三分妩媚,雪滟里有三分端庄,赏心悦目。

沈瑶环莞尔道:“今日大人忙坏了吧。”

兰卿晓知道她们都在打量自己,轻柔一笑,“还好,这是我的份内事。”

云袅袅温柔一笑,“大人任职一个月,还习惯吧,平日里忙吗?”

“还好,不算很忙。”

“大人,听闻太后娘娘意欲在圣寿宴择选名门闺秀进宫,是真的吗?”沈瑶环慎重地问。

“是真的。不过沈大小姐好像没有报名献艺,为什么呢?”兰卿晓听说过太傅府沈大小姐的传闻,猜到她不愿进宫成为妃嫔,那她是不是心有所属?刘大将军还是燕王?

“舍妹报名献艺了,我就不跟舍妹争了。”沈瑶环一笑。

“原来如此。”兰卿晓微笑。

忽然,殿前大院起了骚动,她们看过去,原来是刘大将军来了。

那些闺秀、贵女们立即化作花痴,围拥过去,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或眨着双目期待着什么,或微微笑着娇羞地垂眸…

沈瑶环和云袅袅相视一笑,兰卿晓看见刘大将军看向这边,朝这边走来,忍不住转过身。

那些妙龄少女看见刘大将军朝卿卿那贱人走过去,气愤的气愤,跺脚的跺脚,撅嘴的撅嘴。

“卿卿。”刘岚彻朝兰卿晓眨眨眼,眼神别有深意。

“大将军忙完要事了?”兰卿晓笑问。

“忙完了,就等着一场精彩好戏。”他迷人的媚眼非常神秘,令人看不懂。

沈瑶环、云袅袅看不懂、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好像话中有话,又好像没什么。

再过半个时辰就开宴,该进宫赴宴的都进宫了,紫宸殿内外都是人,各自找乐子。

这时,前院的人群起了骚动,不少人都抬头仰望,指着在殿顶腾云驾雾的几个黑衣人。

有刺客!

所有侍卫全神戒备,那些胆小的妙龄女子纷纷尖叫、闪躲,刘岚彻与兰卿晓却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紧张。

那几个黑衣人蒙着脸,飞到地面,扛着的一口棺材随之落地。

第1卷:正文 第266章:棺材里的云露

大臣、女眷们面面相觑,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些蒙面刺客在圣寿宴这大喜的日子扛来一口棺材是什么意思?

侍卫们将那六个蒙面刺客围拢在中央,持剑慢慢靠近。

兰卿晓面无表情,刘岚彻眉宇蕴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

沈瑶环惊得心扑通扑通地跳,“这些刺客究竟想做什么?”

云袅袅也有点慌,“刘大将军在这儿,应该不会让他们乱来吧。”

云太尉、谢左相、杨右相等几个大臣上前几步,云太尉威严地怒喝:“哪里来的刺客?你们想做什么?”

刘岚彻也走上前,似笑非笑地问:“今日乃陛下圣寿,你们送一口棺材来贺寿,是想谋反吗?”

一个站在棺材尾部的蒙面刺客猛地用力一拍,那口棺材擦着地面飞移,发出吱吱的声响,刺激人的耳膜。

兰卿晓陡然喝道:“莫要靠近,小心有诈!”

忽然,那六个蒙面黑衣人转身飞走,在半空几个纵掠就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明白那些刺客送来这口的棺材究竟有何企图。

他们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不敢靠近,热烈的议论声响彻紫宸殿上空。胆小的女眷往后闪躲,担心棺材里忽然飞蹦出一具僵尸。

“大将军,圣寿宴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有棺材这不吉利的东西出现在紫宸殿?速速让人抬走吧。”谢左相道。

“对对对,速速抬走,放在这里太碍眼了。”杨右相也道。

“棺材里好像有东西,先看看再说。”云太尉提议。

“开棺!”刘岚彻长臂一挥,豪气干云。

四个侍卫走上前推动棺盖,那些女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会不会真的有尸体或者僵尸?

云袅袅不由自主地闪躲在沈瑶环身后,沈瑶环拍拍她的手背,“这么多人,无需害怕。”

兰卿晓神色清冷,冷笑着看向云太尉和云夫人。

这时,有人踏进紫宸殿的大门,有人看见了,惊呼一声:“燕王殿下到了!”

所有人都望向天神般高冷、淡漠的燕王,他身穿一袭华紫锦袍,银线绣的泼墨桃花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璀璨流光,银芒闪烁,疑似夜幕里的星辰。他携着清寒春风,踏着一地阳光,披着人间至美的斑斓色,在万众瞩目里从容不迫地走来,惊艳了所有妙龄女子的目光。

紫宸殿前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人、那天山深处雪玉之神的盛世容颜里,暂时忘却了那口棺材。

兰卿晓的心湖不由自主地荡漾起圈圈涟漪,即使这一个月来她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忘记燕王有嫌疑,不能跟他过于亲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思念他、惦记他、牵挂他。

燕南铮清凉的目光朝她迤逦而去,站在她身旁,与另一边的刘岚彻形成左右护法之势,护着她。

云袅袅极为期待殿下看自己一眼,可是从他来到这儿,到转过身面对那口棺材,他的目光从未触及到自己。

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她站在哪里,殿下都不会看见她,更不会从人群里寻找她。

因为,殿下的心里根本没有她。

想到此,她的心坠入万丈深渊。

云太尉立即道:“燕王殿下,方才有几个蒙面刺客送来这口棺材。”

那四个侍卫正要开棺,因为燕王的到来而暂时停止,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刘岚彻喝道:“开棺!”

那四个侍卫其实并不想开棺,这太不吉利了,今日碰到棺材,必定倒霉一年啊。因此,他们犹豫着看向燕王,希望他下令不要开棺。

燕南铮冷冽道:“开棺!”

迫不得已之下,他们硬着头皮一起发力,推开棺盖。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胆小的人早已蒙住双目或是转开头,兰卿晓似笑非笑,心头悲凉。

若非云露逼人太甚,一再地挑衅她,伤害她身边的姐妹,她也不会下此狠手。

那四个侍卫终于推开棺盖,不少人好奇心重,往前走几步去看。

一个侍卫震惊道:“燕王殿下,大将军,诸位大人,棺材里有人…是一个姑娘…”

另一个侍卫大着胆子凑近去看,“的确有一个姑娘躺在里面…不过她的衣裳破碎不堪…好像还受伤了…”

云太尉问道:“那姑娘是什么人?是生是死?”

刘岚彻意味深长地下令:“把那姑娘抬出来!”

燕南铮转头看兰卿晓,那深邃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

她从容地迎接他的目光,与以往内敛、谦恭的神色迥然不同。

四个侍卫合力将棺材里的姑娘抬出来,放在地上。其中一个侍卫狐疑道:“好像是云…”

圣寿宴这么盛大、喜庆的日子,青天白日的,有蒙面刺客从半空飞来,送来一口棺材,棺材里还有一个生死未知的姑娘。这件事太过神秘诡异、不可思议,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与探究心,因此,半数人围上来,都想看看那姑娘是什么人。

兰卿晓远远地看着,那姑娘一动不动地躺着,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那姑娘的衣裳破得不成样子,露出纤细的手臂、莹白的前胸和白嫩的长腿,身上伤痕累累,有擦伤、瘀伤,惨不忍睹。那张脸鼻青脸肿,瞧不太出来原本的面目,血迹斑斑,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少妙龄女子看一眼就不敢看,羞臊不已。

这姑娘可能昏迷了,可能死了,但女儿家的身子暴露在满朝文武、女眷、宫人侍卫面前,贞洁全毁了。

倘若她们遭遇到这样的事,宁愿撞墙自尽也不苟活。

“衣不蔽体,真是伤风败俗。”有老学究摇头叹气。

“这姑娘的腿间有血,必定被人糟蹋了,怪可怜的。”有贵妇同情道。

“为什么那几个蒙面刺客把这姑娘送到紫宸殿?莫非是向朝廷挑衅?”有人揣测道。

“这姑娘好像是云家…”杨右相吃了一惊。

“云大人,你快来看看,是不是你女儿?”另一个大臣道。

“怎么可能是老夫的女儿?老夫的女儿不是在那儿吗…”云太尉不在意地说道,看向云袅袅。

“好像是云二小姐…”一位贵妇犹疑道。

他面容一僵,尔后快步上前去看,云夫人闻言也跟着上去察看,急得险些撞到人。

兰卿晓面无表情,燕南铮依然云淡风清,好似周遭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刘岚彻扬声道:“云太尉、云夫人可要好好认一认。”

云太尉紧张得心发颤,连声音也颤抖,“夫人你看看…这姑娘是不是露儿…”

云夫人看了半晌,双目一闭,险些晕厥软倒,幸好夫君及时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