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上学去了吗?要迟到了。”

“哼,狗脾气……滚滚滚。”

抬手不耐烦冲杜茯苓挥了挥,沈曦嘴上骂着人,可是还是把车子一直开到学校门口才停下来,停车之后还特意先下来替杜茯苓开了车门。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别以后出来和你舅舅我一样混社会,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好过啊,你知道舅舅光是给那些小弟发工资就要花多少钱吗……”

“再见。”

理都不理男人瞬间塌下来的脸,杜茯苓一边朝学校里走一边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市二中,因为十几天前自己复发心脏病,他一直在医院里修养到今天才得到医生的批准能够出院。这十几天,他一直在反复回想着那天的事情,说实话,有那么一秒,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因为那种半条魂魄已经被不知名力量拖出躯壳的不真实感他现在还没办法忘记……毕竟,一个从小患有心脏病,风湿病和各种大小病对于死亡的敏感度总是要敏锐一点……、

想到这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那个出手救了自己的同龄少年,当时自己身边一片混乱,张睿风更是手足无措,没有人愿意上来帮他一把,也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只有这个人,毫不犹豫地走了上来,将他已经丢了一半的命生生拉回人间。

“我该好好谢他的……虽然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顺着舅舅沈曦之前给他说的路,杜茯苓一边若有所思地走进教学楼里,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从小身边就没有什么玩的好的朋友,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更是三天两头就要请假住院,以前同班的小孩都怕杜茯苓一不小心就发个病什么的,所以连话都不敢和他怎么说。家庭和身体的双重原因,让杜茯苓虽然看上去还挺小大人的,骨子里却有些意外的害羞和怕生。而且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想极力掩饰掉这份羞怯,所以就导致了他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有些尖锐和不礼貌。用他舅舅的话说就是,小兔崽子只敢窝里横,放出笼子就屁都放不出来了,呲牙咧嘴的那都是在害怕啊。

“一楼……初一三班?”

犹豫地看了眼面前在教学楼最边上的这间教室,透过玻璃窗,杜茯苓可以看到里面正在上课。

“同学你找谁?”

站在讲台上的中年女教师看了眼站在教室门口的杜茯苓,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老师,我叫杜茯苓,今天来报道。”

有些尴尬地沐浴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杜茯苓皱着眉低下头,大病初愈的脸上划过一丝红,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好起来。

“哦,是你啊,先进来吧……”

女老师听到他的名字,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她便抬手冲杜茯苓招了招手,指着教室最角落的那张空位置道,

“那是你的座位,你先坐下,现在正在上课。”

“恩。”

点点头背着书包慢慢走进教室,杜茯苓低着头不去看两边投射在他身上的各种眼神,快步走到了那张指定的书桌前。教室里的学生发出阵阵窃窃私语,一直到讲台上的陈芬芳不悦地敲了敲桌子,学生们才纷纷闭上了嘴。

“呼……”

淡淡地松了口气,杜茯苓也没看面前是什么情况,拿着书包就想坐下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抬头,就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压低着冲他道,

“喂,边上才是你的位置,你要坐在我腿上吗?”

杜茯苓:“……”

*

柏子仁把玩着手里的铅笔,虽然看上去他的眼睛在看着黑板,可是他的余光却一直落在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一个挺好看的,貌似在生闷气的,看上去似乎还只能活15个小时的人身上。

讲台上的陈芬芳还在讲着那些枯燥的课文,但是柏子仁看着杜茯苓脑袋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青光黑光就有些止不住的疑问。

一个还没有成年的人到底会因为什么原因才能积攒那么多报应呢?会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百思不得其解的柏子仁抿了抿唇,却没有一丝去问身旁这个人的意思,这毕竟是别人自己的事,自己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而且虽然自己上一次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可是这并不说明他每次都会那么好心去救他。

生死本由命,他每一次的干预他人的生死都会给自己带来报应。人的投胎转世都是根据功德值来划分的,他上一次干预了巷子里的居民的生死就已经让他的功德值损失了不少,之后救母亲和杜茯苓的时候,就更是被扣去了将近大半的功德值。原本他的功德值在帮助了刘鹤麟将刘氏医术捐献给国家之后就已经接近了10000,系统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升级,可是就是因为擅自去干预他人的生死,他被直接扣去了2000的功德值,即使之后他愈发卖力地渡魂也没能填补回那个缺口。

而且说实话,柏子仁并不觉得自己再去救杜茯苓有什么意义……这个少年的头上的青光和黑光预示着不管他如何干预,他都会在成年前死去。柏子仁不相信杜茯苓是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才遭了这样的报应,可是这些报应既然落在他头上,就说明这些坏事肯定不是普普通通就能被抵消的。这是他的命数,就算是柏子仁也无法改变。

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这个刚刚成为他同桌,却似乎要很快就要和他说再见的少年,柏子仁侧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个从刚刚起就一直死死盯着黑板的少年忽然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不要和我说话,好好听课。”

“……”

即使只是写在纸上的文字,却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种不太高兴的语气,柏子仁看了眼一本正经盯着黑板,好像丝毫都没有被他干扰到的杜茯苓,抬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哦。”

“……”

见状皱了皱眉,杜茯苓面无表情将目光收回,貌似专心地盯着黑板,可是心里却咚咚咚跳个不停,仿佛刚刚自己出糗的那一幕还在眼前似的尴尬。

他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是和自己同班的,更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是自己的同桌……明明刚刚在路上,他还考虑着以后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要和他说声谢谢,可是真正看到他之后,杜茯苓除了耳朵都快红了,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待会儿下课……我一定要和他说声谢谢。

在心里这么打算着,今年还只有十二岁,还没有预料到自己之后半辈子就会因为这声谢谢被彻底套牢的杜茯苓就这么单纯地继续听起课来。

下课的铃声轻轻响起,全班所有人站起来拖着嗓子说了声老师再见,上了一天课很是疲惫的陈芬芳捏了捏自己这几天莫名有些疼痛的后颈,清清嗓子冲坐在教室后面的杜茯苓道,

“杜茯苓,下节课是体育课,你不用上,你和我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教室里的除了柏子仁的其他人在下课铃响之后便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追逐着往操场走去,杜茯苓见状疑惑看了眼身旁一动不动的柏子仁,终是点了点头,和陈芬芳一起走出了教室。

“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同学是柏子仁。”

打开年级老师办公室的门,缓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陈芬芳看着面前站着的苍白少年,淡淡开口道,

“他是个智障儿,所以智力有一定的问题。虽然据他母亲说,他现在已经好转了,但是开学到目前为止,我既不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交流沟通,而且还表现出了一定精神异常的表现,比如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之类的……”

“……”

闻言错愕的抬起头,杜茯苓被陈芬芳的这通话弄得措手不及,怎么可能……那个会一本正经开他

玩笑,说话逻辑清晰的人是个智障儿?他如果是智障儿,那这世上的人不都成了傻子了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茯苓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陈芬芳的表情,而陈芬芳显然也误解了杜茯苓一脸吃惊的意思。于是她又开口道,

“他虽然有智力问题,但是学校因为考虑到影响,也不能拒绝他的入学……你以后既然和他同桌,如果他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请一定先和老师说好吗?毕竟老师也要保证其他同学的安全……你也不要和他说话了,能躲远点就远点吧,毕竟这种事也很麻烦的……”

“……”

闻言沉默不语,杜茯苓看着面前一脸和蔼表情的女老师,耳朵里听着她温柔和煦的话语,只觉得她说的话怎么听起来怎么不顺耳……什么叫能躲远点就躲远点,这种事也很麻烦的,恐怕在这个老师眼里……自己这种人也是该躲远点,很麻烦的那种学生吧……

想到这儿脸就沉了下来,从小就心思敏感的杜茯苓也没有搭理陈芬芳说的话,自顾自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而陈芬芳显然误解了他沉默的原因,只当他可能是被吓到了,便只顾自地开始和杜茯苓介绍着班里的情况。

毕竟,柏子仁和杜茯苓这两个学生,相比较起来,她还是更愿意对杜茯苓耐心些,柏子仁的妈妈她前几天见过,那不过是一个畏手畏脚的农村妇女,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脸色蜡黄,一看就大病未愈,而且来见她这个儿子的班主任,居然连一意思意思的东西都不带……也真是笑话了。而杜茯苓的家里就不一样了,整个y市谁不知道他爸爸妈妈的名字,自己要是真搭上他们家的关系,说不定评个高级职称都有希望了啊……

这么想着,陈芬芳就忍不住笑的越发和善,一节体育课匆匆过去,她看了眼走廊上奔跑过去的学生,冲面前的杜茯苓道,

“来,我带你再去教室给大家介绍一下……他们现在正好刚下课。”

“……”

闻言,一声不吭地跟着陈芬芳往教室那边走,杜茯苓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女老师,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学上的没劲透了……再想到自己离开教室的时候,那个孤零零坐在教室里的少年,心里更是堵的慌。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缓缓走到教室门口时,却忽然听见一个男孩大声嚷嚷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伴随着班里人喧闹的议论声,杜茯苓一走进教室,便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站在柏子仁的书桌前,边哭边大喊道,

“是不是你把我的钱偷走了!你给我拿出来!拿出来!”

第十九章

“说!是不是你把我的钱偷走了!你给我拿出来!拿出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着头看书的柏子仁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桌子前,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

无言地张了张嘴,柏子仁不确定自己此时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虽然照理来说,没做过的事就立该否认,但是鉴于他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地给班级里的人制造迟钝的印象,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了那个小胖子一眼,接着用平淡的眼神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说谎!就你一个人在教室里!!还有谁会拿我的东西!你翻我包了对不对!你这个小偷!!你快给我拿出来!”

小胖子一见柏子仁一脸无辜的表情气的脸都涨红了,胖乎乎的手掌啪地拍在柏子仁的桌子上,震的柏子仁桌上的铅笔都滚了下来,嗓门大的更是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纷纷转过头来。

“周晓翔,你喊什么啊?你什么东西丢了啊?”

“对呀对呀,怎么了?怎么了?刚刚大家不是都上体育课去了吗?什么事啊?”

刚上任的小班长还有另外几个好事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班里的其他人一边给自己扇着风,一边也不忘留意这边的动静。处在所有人视线下的周晓翔一下子像是得到了所有人的鼓励似的挺了挺腰般,接着粗着嗓子大喊道,

“还能怎么着!我们班出了个小偷!我放在抽屉里的一百块钱没了!那是我妈妈早上特意留给我今天下课以后买水喝的,现在没了!我刚刚去上课前还有的!我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的,可是我现在找就没了!怎么会没了啊!才这么一会儿啊!大家都出去上课了,除了这个臭傻子,还有谁呆在教室里?你们评评理!是不是他偷了我的钱!”

周晓翔讲的言之凿凿,全班同学一听就闹了起来着一阵阵的议论声,班里的三十几双眼睛一时间都落在了柏子仁的脸上,其中夹杂的复杂眼神就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一样扎在人身上。

柏子仁依旧沉默着,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的确,刚刚所有人离开教室后,只有他留在了教室。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任何人接近过那个叫周晓翔的孩子的桌子。

他的嫌疑在旁人看来的确很大,可也许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抽屉里此刻正整齐齐放着一摞上百亿的冥币,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去偷拿另外一个半大孩子的一百块钱。

更何况在他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他母亲就曾经用言行教育过他,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应该去贪心。

他至今还记得许多年前某一次他和母亲去超市里的时候,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偷偷地将散称糖果里的一个棒棒糖拿了一只却没有告诉蒋碧云。一直到回了家,蒋碧云在给他换衣服时,她才发现了装在口袋里的糖果。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柏子仁现在都能记得蒋碧云当时气得脸色通红的对还什么都不明不白的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是别人的东西!你没花钱买就是小偷!你想要什么妈妈可以买!但是你为什么要偷呢!小偷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因为这种人就算是拿人家的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你现在就随随便便的偷别人东西,以后就可能去偷更多更值钱的东西……别人现在或许还会因为你脑子不清楚就不和你计较!可是别人会看不起你啊……我们可以因为笨,因为穷被人看不起,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我们手脚不干净被人看不起……因为那个时候,连自己都会看不起你自己!”

说完这些,蒋碧云就带着柏子仁和糖果去给超市的人道了歉,走回来的时候,她给柏子仁卖了整整一斤那种昂贵的水果糖。那时候的柏子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子,所以他不明白这些并没有多少重量,漂亮又好吃的糖让自己的母亲整整吃了一个月的咸菜干馒头。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清醒,不管他是不是有钱,他都不会去碰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他的母亲在他还对世界一片茫然的时候,就印刻在他灵魂上的品格,无关其他。

“臭傻子又在装傻!我要去告诉老师!我要找我大伯!他是警察!我要让他抓你去坐牢!”

见柏子仁一直默不吭声,周晓翔有些急眼了,他一方面有些着急自己钱的去处。毕竟这是家长第一次给他这么大张的钱,万一丢了,回去肯定是要挨一顿打的。另一方面,他一直对柏子仁有些看不顺眼,明明是个傻子,还要硬赖在班里读书,每天呆头呆脑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更加促使了周晓翔态度的变化,见周围的同学俨然都站在了自己这边,

气焰嚣张的周晓翔往前踏了一步,把柏子仁桌上的书和蒋碧云做的笔袋之类的统统扫在地上,抬脚对着柏子仁的桌子踹了一脚,大喊着道,

“我让你装傻!让你装傻!你给我把我的钱拿出来!!”

*

杜茯苓站在教室门口,从周晓翔上去把柏子仁的东西都丢到地上开始,他的脸色就开始有些难看。

陈芬芳站在他旁边看着教室的动静,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就和杜茯苓站在了门口,但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制止。

出于多年的教师习惯,她始终觉得学生之间的有些矛盾就应该让小孩子们自己解决,可是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周晓翔看上去蛮老实的,虽然听说是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小皇帝,打小给惯坏了,可是谁想到一点亏都不肯吃,几句话没讲好居然敢直接上手打人。

而在看到那个壮实的小胖子在那儿大喊大叫着撒泼踹桌子,眼看着就要打柏子仁时,杜茯苓终于忍不住跑上前推开那些挡在柏子仁桌前的学生,瞪着眼睛冲周晓翔喊道,

“有话好好说!你动什么手!你讲不讲道理!”

“你……”

被忽然挡在自己面前的杜茯苓吓了一跳,周晓翔猛地收住拳头,接着不服气地喊道,

“他就是偷了我的东西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教室里怎么这么乱……”

慢吞吞地从门口走进来,陈芬芳眼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慌乱的跑回自己座位的样子,心里有些得意,接着她走到柏子仁一片狼藉的书桌前,一派温柔亲和地开口问道,

“给老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同学之间有什么话要好好说嘛……”

“老师!柏子仁他偷我东西!我妈妈给我的一百块钱!就放在抽屉里的!我们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只有他在教室,除了他还有谁!老师!”

一见陈芬芳过来就连忙告状,周晓翔指着柏子仁大声开口,而柏子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将眼神落在了刚刚被走过来的陈芬芳无意中踩了一脚的铅笔袋上。

那个……是蒋碧云缝了一个晚上,特意给他做的铅笔袋……

柏子仁的脸色有些冷淡,总是没什么精神的眸子此刻看上去比刚刚周晓翔骂他的时候还要阴沉了三分。一旁的杜茯苓见状愣了愣,接着下意识地弯下腰,用手给柏子仁捡了起来。

“给,对不起,我刚刚好像也不小心踩到了。”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铅笔袋擦了擦,杜茯苓递给柏子仁,也没注意柏子仁瞬间愣住的表情,

转过头看了眼还在不停告状的周晓翔,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口打断道,

“说到底这不都是你的瞎猜吗?你有证据吗?你亲眼看见他偷东西了吗?什么都没弄明白你凭什么打他!你以为谁嗓门大谁就有道理吗?”

杜茯苓一张脸素白,因为情绪激动两颊都有些发红,他的声音并不比周晓翔小,一双本有些细长的眼睛都因为怒气瞪得圆圆的。

“别吵架!都好好说!”

陈芬芳见情况越来越乱,皱了皱眉头大声呵斥了两个孩子,而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将周晓翔刚刚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说实话,虽然杜茯苓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可是从情感上来说,她还是宁愿相信周晓翔这样一个正常孩子说的话。柏子仁本来就有智力问题,谁知道他一个人呆在教室里瞎摸瞎碰的话,会不会就把周晓翔的钱给拿走了呢?他或许只是觉得那很好玩……不,也许他的智力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他能够明白钱的价值,所以缺乏分辨是非能力的他就出手拿了周晓翔的钱……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或许有几分道理,陈芬芳这般想着看了眼还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的柏子仁,见这个古怪的孩子又在用那种明明空无一物,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几乎是厌恶地挪开眼睛,接着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对面前这个还只能称作孩子的少年说道,

“站起来,老师把你的位置检查一下,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没事了。如果找出什么,你……就当着全班的面给周晓翔道个歉,快点。”

第二十章

“站起来,老师把你的位置检查一下,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没事了。如果找出什么,你

……就当着全班的面给周晓翔道个歉,快点。”

陈芬芳的话一说出来,周晓翔就笑了起来,全班人都在沉默看着这出闹剧,可是那种带着嘲笑和厌恶眼神却已经仿佛已经给柏子仁定下了罪名。

“快点站起来,听不懂我说话吗?柏子仁,听老师的话,快点站起来!”

尖锐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柏子仁低着头理都不理脸色愈加难看的陈芬芳,倔得像个呆呆的木头人。

而这幅拒不合作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陈芬芳,因为下一秒她就像是难以忍受似的皱了皱眉,接着拉住柏子仁的袖子外套,大声质问道,

“你别给我一天到晚不吭声!你妈妈不是说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老师让你站起来你没听到吗!?”

闻言,杜茯苓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看了眼柏子仁,希望柏子仁自己赶紧说些什么或是反抗一下陈芬芳的动作,可是柏子仁只是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两只手僵硬地拿着杜茯苓递给他的那块手帕,抿得紧紧的嘴唇嘴唇显然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说。

“陈老师!你还没问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要让柏子仁接受你的检查?你是一个老师,又不是警察!有什么权利搜他的身,查他的桌子?他是你的学生,又不是你的犯人,你现在去搜,不就是根本不相信他吗?而且周晓翔和柏子仁同样都是你的学生,为什么你只怀疑柏子仁偷没偷东西,却没有怀疑周晓翔究竟有没有丢东西呢!难道你身为老师,学生在你的眼里也是有地位之分的?难道像我和柏子仁这种有问题,就不是你的学生,活该受到老师你没有理由的怀疑吗?”

忍无可忍地拨开陈芬芳掐着柏子仁胳膊的手,杜茯苓只觉得今天自己所见到的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他厌恶,这些人比从前那些像是躲避瘟/疫一样避开的人还要势力和讨厌,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更是白的可怕,两只眼睛都红了起来。

“如果老师你今天一定坚持要检查柏子仁的课桌!行!也可以!但是不要像老师你之前说的那样……凭什么发现了什么就要他道歉,没找到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今天老师你什么都没找到,老师你就和周晓翔一起像柏子仁同学道歉好不好!”

“杜茯苓,你胡说八道什么!”

被杜茯苓这一番话气的脸涨红,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被这样挑战了权威的陈芬芳狠狠地拍了一下课桌,吓得教室里所有学生都不敢出大气。愤怒的陈芬芳几次想抬手打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个耳光,但是考虑到杜茯苓的身体情况和家庭背景,她还是在深呼吸几下之后,尽量用平稳的声线开口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们的老师长辈!你有没有家教!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吗!老师今天检查他的东西,是给周晓翔给全班人一个交代!并不是老师不相信他……老师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

“那如果找不到!老师愿意给柏子仁道歉吗?”

丝毫不被陈芬芳恐怖的眼神所威胁到,杜茯苓倔强的抬着头,对上陈芬芳的眼睛。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大胆嚣张地凭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说话。他还只有十二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都是一个病弱沉默的孩子。他面对成年人还有着属于孩子的胆怯,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陈芬芳今天这么做一定是错误的,是不公平的。

“如果今天是老师你受到了怀疑而被迫在所有人面前接受这种关乎尊严和诚信的检查,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像你说的那样,柏子仁他或许有一定的残缺,可是如果是他没做过的事情,他又为什么要受到这种侮辱呢?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的残缺,所以他就应该遭受歧视和不公正的对待吗!”

“……”

杜茯苓的话音落下,整个班级都变得静悄悄的,陈芬芳哑口无言地张着嘴,扭曲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而还未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的柏子仁忽然就毫无预兆地开口说话了。

“检查吧,就像他说的那样……”

尾音有着一丝停顿,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平淡而冰凉,柏子仁还是在全班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淡淡地补充道,

“当然,如果什么都没找到的话,我要求老师和周晓翔同学一起向我道歉。”

陈芬芳:“…………”

*

“所以说……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啊?”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杜茯苓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看着身边同样被年级主任留下来批评的柏子仁,终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

闻言应了一声,坐在位子上的柏子仁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已经好了。”

“哦哦,好了就好……”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杜茯苓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为什么智力残疾是怎么治好的,可是出于对柏子仁的尊重,他还是决定跳开这个话题再次开口道,

“那我就回家了……你还不走吗?”

“我要打扫卫生,你先走吧。”

柏子仁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淡淡开口,专注的眼神像是在盯着什么东西。杜茯苓见状疑惑地将视线转向窗外,可是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

“你路上小心。”

声音冷淡却透着一丝微妙的关味,柏子仁没有转过头去看杜茯苓,还是紧紧地盯着那扇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