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在吗在吗o(*////▽////*)q?”

黑夜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叮咚”的提示音,柏子仁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恍惚间想起今天客服张小花例假来了所以休假,接着他便无奈而困倦地蜷缩在被窝里戳开了鬼淘客户端。

【客服-阿柏】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哈欠】【哈欠】”

【三号公墓】

“咦,才凌晨两点就睡觉了啊,不是还早嘛……哦哦,是这样的啦亲~我看到你们店里有个寿枕不错,据说里面塞了追魂香,可以保持魂魄的稳定度是吧?我是这几天刚迁的新坟,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躺在棺材里就是睡不踏实,感觉这个头啊睡着睡着都要掉下来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尸体快烂透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所以就想问下,你们这个寿枕能不能打个折什么的?最近店里面没什么活动吗?不是还有几天就要清明节了吗?”

【客服-阿柏】

“不好意思哦亲,店里面的鞋垫,寿鞋,寿枕都是由我们的手工师父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上面的纹路花样,还有使用的材料都不是一般丧葬用品可以比的……清明节的双四半折狂欢活动还要一个礼拜哦,而且我们家现在已经是全网最低价了,那是绝对良心,有纸钱都买不到的物美价廉好商品哦=3=”

【三号公墓】

呜呜好的吧!那我就拍下了,你们这儿接受天地银行网银的转账吗?

【客服-阿柏】

好滴谢谢惠顾,消费满一亿现在还送裹尸布一条哦~=3=

忍着困意半眯着眼睛回复着那头的客户,柏子仁一边在脑子里回复着,一边抬起眼睛看了眼窗外已经隐约泛白的天空。

大概半个月前起,他的鬼淘店开始正式营业,挂牌销售的产品包括蒋碧云亲手绣出来的老式鞋垫,绣花鞋,男式布鞋,绣帕,寿枕,还有经部分鬼魂建议而特别开设的寿衣定制成衣店。作为整个鬼淘上唯一一家出售女装男装类商品的铺子,柏子仁的这家新店虽然各方面评价还很少,但是还是得到了不少鬼魂的支持。

开店的这段时间来,生意还算红红火火,除却每天都供不应求的热卖款,柏子仁还根据某些时代感较重,例如死于民国,或是晚清时期的鬼魂的要求,让蒋碧云将不少老式旗袍的工艺融合到现代服装上,之后更是在柏青的建议下,决定对发货采取包邮区上门送货和纸钱快递两种方式。

“所谓包邮区送货上门呢,就是在y市范围的订单,我们都可以负责送货上门,邮费按路程计算。反正晚上的时候我也没事做,正好可以帮忙送货。而且小白小黑他们俩下了班之后也可以帮我的忙,再给他们加点工资就好……而纸钱快递呢,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一些偏远地区,我们需要按重量让他们支付邮费,然后在确认订单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按照他给出的地址烧给他……”

柏青的这个建议,柏子仁在听过之后便也同意了,毕竟在这种方面,他始终没有柏青这个成年人来的有远见,因此他的店自营业开始的第一天,就一直采用这种这两种送货方式。而这种独特的送货方式,也很快收到了来自各地买家的一致好评。

……

【原地躺尸】

五星好评,本来很少在鬼淘上网购的,今天偶然听隔壁公墓的美女说这里的定制寿衣不错,就心血来潮过来订做了一套,总体来说,质量不错,款式好美好喜欢~而且价格公道,发货迅速,快递大叔帅冒泡~什么时候推出点优惠就好啦~

【鬼姥姥】

为小花客服这个闺女点一百二十个赞~服务态度非常好,在贵店买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不得不说这是我死了七十年来穿的最合脚的一双绣花鞋了,卖家描述非常一致,让我这种老人家都很喜欢。不过不满意的一点是,为什么送东西上门的是一条狗,费解?

【血崩而死的麻麻】

给死掉的宝宝买了一双虎头鞋,非常可爱,因为是外省的,卖家当晚就给我烧过来了。不得不说,质量实在是非常好,希望能推出更多款式,祝生意兴隆~

……

每当夜晚降临,做了一天收工活儿的蒋碧云喝过药总是会早早休息,她最近被柏子仁每隔三天就会定时拿回来的一笔收入弄得渐渐地也相信了儿子的说辞,再加上,这些收入的确比她在外面打工要来的可观,因此她也只能决定暂时歇下来做一段时间这个活儿,等身体好些再想想其他固定谋生。

而照顾她入睡后,柏青就会出门去各大医院殡仪馆,市区公墓,公厕,烂尾楼之类的地方送快递,而柏子仁就背着他妈躲在房里将那些货物分批烧给那些订货的鬼魂。张小花一般入夜后上班,第二天早上五点下班,周末的时候柏子仁会给她一天休假。

而另一方面,白羡生和赵发财也逐渐开始适应各自的工作职责。一般柏子仁会直接负责死者的转世轮回预约,而其他类似于伸冤,报仇,索命,吓唬人的活儿则会交给他们俩去搭档完成。前两天,市里出了个杀妻杀女的男人,这人不仅手段狠毒,而且杀人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眼看着就要逍遥法外,毁尸灭迹,逃离这座城市了。那被他残忍杀害的妻子女儿找到柏子仁这里,希望寻求帮助,向杀人者索命。

要是以前,柏子仁其实并不一定会答应下这种生意,一是因为系统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给他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他除了能决定鬼魂轮回转世的方向或者运用一些预知能力改变某些人的具体死亡时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能决定他人是否生死的能力。

这似乎是因为最开始的他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系统拥有者,毕竟,那时候的他还有着自己的顾虑和自私,也不像是他的前几任那样有着与生俱来的智慧和高尚的品行,所以系统一开始并没有给他开发权限,而当这次系统升级完毕后,他也发现了第四个系统基础技能‘定生死’已经被他激活。

……

【滴——系统基础功能之四,‘定生死’凡杀业超过50%,无故谋害他人性命者,寄主可直接以扫描条魂码的形式取其性命。官方扫描软件已发布在应用市场,寄主及阎罗殿正式员工可随时下载。】

随着这个功能的开启,柏子仁也算是在阎王这个半兼职的工作上又进了一步,以前面对某些不可触摸的罪恶,他除了劝说那些鬼魂尽量看开些,其实有时候也有些束手无措,而现在,他能够运用自己的这份力量去制裁那些犯下罪孽,而逍遥法外的案件。尽管在人间,司法部门也同样在管理着这类事,可是青天白日下也有漏网之鱼,既然犯了死人的忌讳,就要有勇气等待来自死者的追究。想到这儿,躺在床上默默等待着天亮的柏子仁抿了抿唇,不可避免地就想起了前几天晚上白羡生和赵发财同自己说起的那件事。

原来,在半个月前,经过y市郊区的一条省国道铁路曾经发生过一起非常严重的火车脱轨事件,政府当时向媒体公布的数字是四十三人,但是事实上死亡的数字却要远远地多于这些。这些鬼魂死后就聚集在了那里,久久不散。寻常的活人虽然看不见鬼魂,但是这些死透了的鬼魂聚集在一块,火车站周围的气场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连续几天甚至连个晴天都没有。

而赵发财呢,自从死了之后,就仗着黑无常这份工作在死人界认识了不少死人朋友,听说火车站那儿有不少鬼魂聚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周围活人的生活,他想了想,便找了个日子和白羡生跑过去准备看看情况,顺便瞧瞧有没有什么生意上门。可是一问之下,这些或是静静坐在废弃车厢里捧着自己的断肢,或是躺在铁轨上一动不动的鬼魂却纷纷异口同声,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杜石湫!!都是杜石湫害死我们的!!这个该死的贪官!!还我们命来!!”

一家六口都死在动车上的王长城,原本赶着回家和母亲过春节的女学生张小竹还有其他几十个乘客一个个声泪俱下的向白羡生二人说了这些事情的原委。而黑白二人也没敢隐瞒,回来就把这个叫杜石湫的铁路局局长和这些鬼魂的委托带了回来。

柏子仁当晚就在新闻节目上看到了这个叫杜石湫的官员,作为本市人,这个在省城都颇有政治成就的中年男人经常出现在各种晚间节目上,而让柏子仁下意识地记住他的脸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神态和眼睛和杜茯苓那家伙至少有七分相像。

同样的姓氏,相似的容貌,还有这个中年男人做下的那些恶行和杜茯苓身上莫名其妙就带着的恶报……如果这两者之间真的不存在联系,那才是怪事。

而另一件事,说起来倒是也和杜茯苓有关。因为就在他出事的那天,柏子仁在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曾经见到了他的舅舅沈曦,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可是这一次,柏子仁却发现沈曦和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其实第一次见到沈曦的时候,柏子仁就已经大概看出了杜茯苓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报的原因。而杜石湫的那件事又加深了他的猜测。可是最开始,柏子仁并没有将这些事联系起来,而等到他在急诊室门口见到脸色惨白,赶到医院的沈曦时,他终于第一次用系统扫描了这个男人的资料。

……

【滴——当前人物:沈曦】

【职业:坤帮大哥】

【恶报指数:200%】

【功德值数:—999999(已满额)】

【主要罪名:洗/钱/杀人/走/私】

【建议处理方式:立刻终止其阳寿,永不超生】

柏子仁没办法形容当时自己看到那一栏血红的字时候的心情,毕竟沈曦给他的印象在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宠着自己侄子的傻舅舅,面对自己和母亲也没有半分有钱人高人一等的脾气,可是系统的信息不会有任何错误,沈曦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他和杜茯苓的父母一样都是害了无数人的人渣,而这些人渣却在伤害了无数不相关的人,继续享受着富足,优越的生活的同时,还将他们自身已经无法承载的恶报全都转嫁到了无辜的杜茯苓身上……

沈曦匆匆出现之后便迅速离开,只留下柏子仁一个人继续在医院里面对着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杜茯苓。当时的柏子仁看着还在为自己的舅舅辩解着的杜茯苓,冰凉的心底一时间悲哀莫名,他没有将自己知道的这些都告诉杜茯苓,毕竟,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杜茯苓明明什么都没错,不过是因为血亲做下的罪孽,就要承受从小到大的病痛折磨,终日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难道不冤枉吗……

想到这儿,柏子仁当时便下意识地让杜茯苓做出了那个关于好好活下去的承诺,毕竟他的亲人注定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而未来,对于目前寿命只有三个月的杜茯苓来说,还是未知的……

“阿柏,起床了吗?上课要迟到了啊……”

母亲在厨房里开始忙活,柏子仁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而在他的鬼信面板上,一条属于一个新死鬼魂的信息正赫然出现在上面。

【张睿风】

“你是阎王爷是吗?我想找你伸个冤,我手上有本市一个著名企业老板和黑/道勾结大肆洗钱的证据,还有他们串通铁路局局长杜石湫贪污政府工程款的证据,你可以帮我吗?”

第二十七章

课间,学生们大多在教室里说闹玩笑,柏子仁低着头安静地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厚实的旧书,而在他的身边,杜茯苓一直在轻轻地咳嗽着。

“你没事吧?”

听他咳了快五分钟,柏子仁终于忍不住侧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咳得双颊通红,捂着嘴冲自己摇摇头,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道,

“咳咳……吵到你看书了吗……对不起,我一直这样……咳咳,天气一冷就这样……咳咳……对不起……咳咳……”

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杜茯苓用手帕捂住嘴,皱着眉,像是压抑喉咙里的涌上的痛楚一般将头埋在课桌上,闷闷地又咳了起来。

“……”

见状皱了皱眉,柏子仁抬手替杜茯苓轻轻地拍了拍背,又从自己的抽屉拿出来一个柏青让他随身带着的保温杯。

“我包里有蜂蜜和一点干红枣,是我自己有时候喝的。我去给你泡杯糖水,你喝了舒服点。”

“别……咳咳……别了,我那个……脏……咳咳……”

杜茯苓闻言惊讶地抬起头,为难地冲柏子仁摇了摇手,他想要让柏子仁别那么麻烦,可是柏子仁只是勾了勾嘴角,接着淡淡地道,

“我都没嫌弃你,你不会嫌弃我吧?”

“没……没有……谢谢。”

听了这话也不好继续推辞,杜茯苓别扭地趴回桌上,耳朵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柏子仁见状笑了起来,站起身准备走到教室门口的饮水机边上去接一杯热水,可是走过前三排的时候,却正好听见有两个学生凑在一块小声嘀咕道,

……

“哇,他怎么咳成这样啊,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

“嘘,你别瞎说……上次陈老师只是骂了他几句,没看见都不来上班了吗……我爸爸上次来接我的时候,看到他舅舅了,我爸爸说他舅舅是那个……黑/社/会,可坏了,在外面混的人都怕他呢……”

“诶……这么回事啊……那可真晦气,我以后要离远点……万一染上什么病就不好了……而且他那么病病歪歪的,我要是碰着他,我肯定要倒霉了……”

闻言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柏子仁转过头淡淡地看了那两个说的眉飞色舞的男生一眼,那眼神中的冷漠立刻让他们尴尬地闭上了嘴。

见状也没再说话,柏子仁径直走出了教室,站在饮水机边上接水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将目光透过教室的窗户落在孤独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杜茯苓身上。

杜茯苓这个大少爷说话气若游丝,走路三步带喘,可一个当官的爸,一个知名女企业家妈和一个本地著名地头蛇的舅舅还是让整个学校的老师都把他当成了活菩萨。上一次陈芬芳的事出了以后,学校没过多久也就换了3班的班主任。学生们大多不明所以,但是有部分家长却还是懂些情况的,纷纷让自家孩子尽量离这样的同学远点,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柏子仁当然知道杜茯苓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一次当着全班人的面,他就能为了其实没什么交情的自己那么说话。比起他乱七八糟的家世,这个同龄少年的本身,要单纯的多。

因此即使至此以后,身边的同学都因为怕惹上事都尽量离杜茯苓远远的,柏子仁却还是真心实意地把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比如说自从上星期开始他们就会偶尔一起放学回家,比如看他上课的时候一直压抑不住咳嗽,便用自己的保暖杯给他倒了热水,或者给他的桌上放一条薄荷糖之类的。

而杜茯苓这人一看就是没受过别人好的,有时候连句谢谢说的也是艰难无比。柏子仁原本只是一时圣父心作祟,可是看着他别别扭扭的和自己道谢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几分受用,平时愈发的关照起这个人来……

正是因为真当他是朋友,所以有些话才变得难以说出口。就比如说现在,柏子仁要面临的这个选择,他究竟要不要将自己即将要做的那些事全部告诉他,要不要让这个少年早早地看到这世界的残酷,要不要让他看清楚他的家人都是些怎样的人,都犯了什么罪……

杯子里的水满了,若有所思的柏子仁拿着杯壁发烫的杯子缓缓走到座位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还在不停咳嗽的杜茯苓坐起来。

“起来吧,把水喝了,马上要上课了。”

“恩。”

闻言接过杯子小口地喝了口红枣糖水,顿时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不少的杜茯苓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喉咙里面发出了一声小声的吞咽声。

“明天让我妈给你煮点冰糖雪梨,那个喝了就好了。”

“唔……好。”

点点头接受了柏子仁的好意,杜茯苓一点不剩的喝完杯子里的糖水,还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柏子仁见状一愣,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

正巧此时,上课铃响了,伴随着一阵音乐声,新任班主任祝凤拿着课本缓缓走进教室。还在交谈着的学生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一时间教室又恢复了安静。

这个年轻的姑娘之前是隔壁的班主任,最近因为陈芬芳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开始兼任这个班的辅导员。比起刻板的陈芬芳,这个正经师范大学毕业的年轻姑娘人还算柔和,平时讲话也细声细气的,班里面的学生大多对她印象还不错,而且据说她再过两个星期就快结婚了,新郎也是学校里任教的一位年轻男教师,因此这段时间,这位祝老师的脸上从来都是带着笑的。

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因为这位祝老师从走进教室开始脸色就很严肃,而当她站定在讲台上,冲面前的学生们开口说话时,大家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学校二年级有一个叫陶秋桦的女生得了恶性肿瘤。这女孩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双亡,靠爷爷奶奶在市场卖水果为生,孙女的病耗去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手术的钱却还没有着落,老两口没有办法,只能跑到路边去乞讨,每天连馒头都要对半分。

学校知道了这件事,便开始号召师生们为女孩捐款,可是这种事,念书这么多年大家隔两年就要遇上一个得病遭灾,虽然心里也会同情怜悯,可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肿瘤这种恶疾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来说还是个没有概念的疾病,他们没办法想象那个无助地躺在医院的小姑娘此时正遭受着怎样的苦痛和折磨,再加上小孩子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零花,自然也就捐个五块,十块充充数,有些家里宽裕点的捐个五十,一百就是顶了天的事了。

因此当祝凤将这件事在全班面前说了以后,班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可是说到捐款,学生们想到自己口袋的几块钱十几块钱,纷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请大家尽力帮帮忙吧,回去也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一下……陶秋桦同学平时的成绩非常好,也是个非常懂事孝顺的孩子,她的爸爸是为了救灾死在灾区的烈士,母亲前几年死于尿毒症,爷爷奶奶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大家每一个人捐一点就可以让她的治疗更顺利些,这不是很好吗?”

祝凤尽力向学生们劝说着,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也带着些伤感和怜悯,毕竟肿瘤这个病,就算是有钱,都不一定能救回命……就算是凑足了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也是遥不可及。这个道理陶秋桦的爷爷奶奶自然也懂,都说穷人家生不起大病,可是唯一的孙女都要没了,他们还能怎么办了……

想到上午她在主任办公室里看到那两个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跪在地上给校长磕头的两人家,祝凤的眼睛一阵酸胀,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止住了泪意。

“无论如何……大家都尽力帮帮这位同学吧,明天上午学校会组织募捐活动,到时候大家可以把捐款带在身上。”

说到这儿,祝凤没有再说下去。她是个成年人,自然也知道指望这些孩子捐钱根本不现实,学校帮助陶秋桦一家也不过是把这个看做是一个噱头,而可怜的陶秋桦一家的命运究竟如何,还得看自己的造化……

讲台上的祝凤开始讲课,柏子仁闻言低下头翻开书本,脑子里却还在思索着刚刚祝凤说的那些话。恶性肿瘤,这种疾病就目前的医疗技术还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这个叫陶秋桦的女孩得了这种疾病,就算是接受了肿瘤切除手术,却很可能面临还要面临着癌细胞再生和扩散等问题……而且治疗的费用也是一个大问题……

自己的账户里目前还有将近二十万块钱,除却店里平时的开销和家用,应该至少可以拿出十万块钱……而且刘鹤麟当初留给自己的那本医书里似乎有一篇就是关于用中药内服法使体内血瘀瘴气驱散的……

这般想着,柏子仁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身旁的杜茯苓也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书本正在发呆。

“怎么了?”

小声地问了句,柏子仁看了杜茯苓一眼。可是心里却一瞬间明白了杜茯苓是在为什么而难过。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他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去试探杜茯苓,现在却有了一个现成的机会。

“没……没什么……”

闻言回过神来,杜茯苓皱着眉头翻开书本,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压着嗓子冲柏子仁道,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你只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淡淡地回了一句,柏子仁见杜茯苓一脸郁闷的表情,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道。

“如果这世上每一个可怜的人你都要同情一下,那会很累。”

“你……你干嘛怎么说……”

一听柏子仁这么说,杜茯苓瞬间愣住了,平时柏子仁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对待自己的态度却一直是冷漠中透着温情的,明明刚刚上课前,他们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柏子仁就变成这种说话态度了呢……想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脸冷漠的柏子仁,见他认真地看着黑板,也不搭理自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不死心地开口回道,

“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帮助……我也有过很倒霉,倒霉的快死了的时候,那时候有个人帮了我,所以我活下来了……现在我想帮帮那个女孩,有什么不对的吗……”

听着杜茯苓压抑着声音这么说着,柏子仁的心底一阵不自在,可是脑子的某些想法阻止他,于是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带着嘲讽的笑道,

“你准备怎么帮她……用你父母的钱吗?还是用你舅舅的?那是你在帮她吗?那是钱在帮她……”

见杜茯苓一脸惨白,不说话了,柏子仁心里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心肠将准备好的话全都说出口了。

“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会有这样多余的同情心吗?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杜茯苓。”

……

一天的课上完了,孩子们背着书包从学校里飞快冲出来。

他们像是一只只欢快的小鸟,在傍晚的夕阳下簇拥着自己的父母一个个走上回家的路,脸上个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待几乎所有学生走光时,一个人孤零零的杜茯苓这才背着书包,慢吞吞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即使是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依旧能看到他雪白的皮肤下青白的血管。他皱着眉往前走着,步子很慢。这几天沈曦的生意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连每天接送他的时间都没有了。他没有抱怨什么,每天都尽量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之前的几天,他偶尔也会和柏子仁一起坐车回家,可是今天因为那个捐款的事,莫名其妙地就和柏子仁吵了起来,虽然事实上这件事可能只有他自己在单方面难受,可是想到柏子仁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杜茯苓还是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一整天,柏子仁都没和他说话。他是真心的把柏子仁当朋友的,当时说那些话也是真心想要帮帮那个女孩的。虽然柏子仁的话并没有错,他的确还只是个只能用父母的钱消费自己同情心的半大孩子,可是这话从柏子仁的嘴里,那么轻蔑地说出来,还是让杜茯苓有一种莫名的不痛快。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既然柏子仁不搭理他,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问柏子仁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可是对于柏子仁的质疑,还是让杜茯苓气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差劲嘛……

低着头走出学校门,转过门口的一条小道,原本还闷着头走路的杜茯苓却忽然看见公交车站台那儿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柏子仁坐的都是一班车,一般柏子仁会在第五站下车,而自己却要一直坐到尽头才能到家。上一个礼拜,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点,之后便干脆每天和柏子仁一道回家。

虽然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总是沉默居多,偶尔,话少的柏子仁也会和淡淡地他说起他家里的有些事,而杜茯苓总会默默地听着,有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家真的有一条那么好玩的狗吗?下次我一定要去看看!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只狗,可是我妈妈嫌脏……然后照顾我的奶奶为了哄我高兴偷偷养了一只,结果后来我妈妈发现了,就把她那只还小的小黄狗丢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让它被车流轧死了……”

“下次我带你去见他,他很喜欢和人交流,你可以叫他发财。”

当时冲自己笑着的柏子仁看上去眉眼柔和,联想到早上那场莫名其妙的争执杜茯苓呆呆地看着此时正站在他不远处站台上,面无表情地等着车的柏子仁,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走上了前。

“……”

柏子仁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杜茯苓走到他旁边站好,却板着脸扭过头不和他说话。柏子仁一瞬间愣了一下,接着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和杜茯苓吵架,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眼杜茯苓,接着淡淡地道,

“你是在和我生气?我有说错什么吗?你的亲人只是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是你自己得明白。”

“……”

“杜茯苓。”

“……”

闻言一声不吭,杜茯苓就是扭着头也不看柏子仁,柔软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上,让柏子仁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

“喂,杜茯苓。”

柏子仁又轻轻地唤了一声,杜茯苓还是不理他。柏子仁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缓缓地从杜茯苓身边走过,抬脚便上了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他们面前的公交车。

“你不走,我就走了。”

漫不经心地站在车上看着一脸惊慌的杜茯苓,柏子仁背着书包上了车,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

见状赶忙也跟着上了车,尴尬的杜茯苓瞪了一脸若无其事的柏子仁一眼,心里只觉得堵得难受。所以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找自己麻烦的也是他,现在当什么也没什么也是他……

想到这儿,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杜茯苓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柏子仁的后脑勺死死地看着,想要看透这个闷不吭声的家伙脑子的想法。

公交车缓缓开动,两人也没什么交谈,过了两站,车上陆陆续续有人上来,下班的,下课的,还有刚从买完菜从超市出来的老年人,一时间站满了整个车厢。

杜茯苓见有个老人上来,车上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也没个人起来,便想下意识地站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柏子仁却已经站起来给那个老人让了座,接着转过头冲他道,

“你坐着吧,还有好远呢。”

“……”

杜茯苓一瞬间无言以对,柏子仁对他的关心总是这么恰到好处,有时候甚至比家人还要来的细致入微。尽管看上去不太近人情,可是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少年,却永远像一个比他大上好多的哥哥一样关照着自己……

想到这儿,抬起头看着正扶着那位腿脚不太好的老人坐下来的柏子仁,杜茯苓忽然觉得自己还在这儿没完没了的计较实在是有些没劲,如果柏子仁不是把他当朋友,他也不会那么直白地就会把那些话说出口吧……他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真要是懒得理你,他才不会和你说那么多呢……

这般想着,心底郁结的郁闷也散了,杜茯苓把自己的座位也让给了刚上车的一位孕妇,站起来走到柏子仁的身边,拉住公交车上方的拉环,刚要冲身旁的柏子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然间看到一个靠在车门左边的平头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挤在此刻拥挤的车厢里,用一块刀片对准着一个打扮朴实的农村妇女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