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清咳,言非默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饰,退开一丈多远,几乎就在同时明睿帝萧帧悄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和言非默,笑着说:“非默和皇后话什么家常呢?怎么也不叫朕一起来听听?”

言乐之一声不吭,恨恨地拿起书案上的簪子,一个个地插回到自己的头上,插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一旁的任嬷嬷赶紧走上前去帮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凝重起来,萧帧蹙着眉头,不悦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娘娘让臣品品她写的字,微臣斗胆实话实说了,娘娘有点不太高兴。”言非默从容地回答。

萧帧应了一声,走到书案边一看,宣纸上写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字一如既往得糟糕,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一个是“言芷”,一个是“萧子裴”,不由得问:“言芷是哪一个?”

言非默愣了一下,飞快地回答说:“回陛下,这是臣的小名。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父母怕我长不大,就给我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说是可以骗过勾魂的判官。”

萧帧锐利的眼光扫了一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好快的反应。”

言非默心里一凛,低头说:“不敢,陛下谬赞。”

“皇后不是很讨厌朕的五弟,怎么今天倒是写起他家子裴的名字了?”萧帧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头问言乐之,“还居然还把子裴和非默的名字写在一起?”

言乐之捂着嘴巴笑了:“阿帧,你难道没有听说吗?这两天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非默和子裴断袖啦,两个人一往情深,你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啊。”

言非默只觉得冷汗嗖嗖地往外冒,言乐之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又把磕磕碰碰把他养大,这个女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经常异想天开,到了皇宫之后仍然率意而为,要不是萧帧是真心爱她,早就不知道要被别人陷害多少次了。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陛下火眼金睛,真鸳鸯假鸳鸯一定早收眼底了,真的不会打,假的当然要一棒打到底。”

萧帧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宣纸上的两个名字,又看了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你这个障眼法使得真不错,告诉朕,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说出来就算再难办朕也给你想办法办了,省得皇后一天到晚念叨你,连心思都不放在朕身上,深怕你一转身就逃回家去了。”

言非默心里一沉:眼前这个九五之尊他接触得并不多,却冷眼旁观了很久,他和皇后完全不一样,心思缜密,九曲回肠,是个实打实的帝王之才。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又在怀疑什么?他定定地看着萧帧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个京城他可能真的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居然忘记更了,,我有罪!!!

第 6 章

萧子裴可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京城,传入皇宫,传到萧帧的耳朵里了。上午挨了老爹的一顿打,他自然把这顿打又记到了言非默身上,趴在床上想着到底该如何报复这个小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言非默的那条小溪边。京卫营地设在京城近郊,二面环山,背靠京城,营地的东西向各有两条河流过,交汇后流入京城。山上山水丰沛,后营地有条小溪,溪水幽深而清澈,士兵们闲暇的时候总喜欢在这里戏水。

“现在是操练时间,你偷偷溜出来在这里干什么?”萧子裴依稀看到他骑着自己的“飞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溪边出神的言非默。

言非默转过头来,冲着他展颜一笑,让在军营里看惯了各种男人们粗犷大笑的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下:原来,男人的笑容居然也可以是这样温文秀气、淡雅从容。“这位将军,这军营太大了,在下好像迷路了。”言非默的声音很好听,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空灵。

他从“飞雷”上跳了下来,狐疑地问:“你是哪个编队的?”

“在下是吴都尉手下的文书,姓言单名一个止。”他笑笑说,顺手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曲调悠扬,煞是好听。

“怪不得,看看你这么秀气,也就只能当当文书,”萧子裴喜滋滋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敏捷地闪到一边,呐呐地说:“将军,我昨晚睡不惯落枕了。”

萧子裴不免有些尴尬,刚想帮他指路回营地,却见他眼睛一亮,雀跃着指着山里说:“将军,快看快看,有个兔子,跑出来了!”

萧子裴转眼一看,果然,树丛里有一只白色的兔子,正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胆怯地看着他们,他缓缓地从后背抽出箭,拉弓搭箭,正要射出,却见言止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往上一抬,顿时“咻”地一声,那箭飞上了半空,一头扎进树林不见了,那只兔子自然也“咻”地一声不见了。

萧子裴回头瞪了他一眼,而那个言止却笑嘻嘻地说:“将军,就让它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你的肚子太闷太小了,它呆在里面一定难受死了。”

“那你刚才叫什么叫,难道不是想吃兔子肉吗?”

言止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兔子,是我大惊小怪了。不如这样,我去伙房偷点东西给你赔罪吧?”

萧子裴眼看着梦里的自己喜滋滋地跟着那个言非默往伙房走去,不由得急得一阵大喊:“萧子裴!你这个大傻瓜,他是在骗你呢,别去,去了你就上了他的套了!”

这一喊好大的力道,萧子裴顿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言非默不见了,眼前是软乎乎的被褥和枕头,他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那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言非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在军营中对他百般照拂,谁成想他居然是一年一度的京城武擂的擂主!

一想到这里,他又恼火起来,真心相交而对方却处处提防,事事相欺,这种小人!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萧浅走了进来:“爷,大殿下过来看你了,正在外面书房呢,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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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萧鸿比萧子裴年长一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从小开始两个人就不对盘,跟着方太师学诗文时互相贬低对方,散学后动不动就扭打到一起,明着萧鸿打不过萧子裴,暗地里萧鸿帮手多,萧子裴吃了不少暗亏;后来萧子裴师武从程老将军,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年纪也大了,见了面这才客客气气的。成年后萧鸿另分了信王府,和萧子裴渐渐热络起来,偶尔也请他到府上喝茶看戏。

萧鸿继承了冯贵妃的容貌,长相俊美而稍偏阴柔,一见萧子裴就哈哈大笑:“恭喜子裴,听说你找到意中人了。”

萧子裴满脸怒意:“殿下休要再取笑我了,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让我知道我宰了他。”

萧鸿忍住笑问:“原来是谣言?怪不得,我想风流倜傥的子裴怎么忽然转了性,不爱红妆爱绿颜了。”

萧子裴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都跳了起来:“我这就去宰了那个言非默,萧浅,快去备马,我找他打一架这下这留言总不攻自破了吧!”

萧鸿呵呵一笑,问:“子裴怎么一碰到他的事情就失了分寸,那言非默有多狡猾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他大门一闭就是不出来,你这样在他门口叫阵不是反而让人多说闲话?到时候被五叔知道了又要一顿好打。”

萧子裴怔了一下,看了看萧鸿,狐疑地问:“殿下有什么妙法?”

萧鸿神秘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子裴,这个言非默来历古怪,必然守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古人说的好,打蛇要打七寸,你要是把他的秘密找到了,他言非默是要圆还是要扁,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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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非默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申时,途中又碰到了佯做偶遇的小皇子萧可,在允诺了下次专程陪他去行宫围猎之后,才让小皇子心满意足地放他出宫了。秋日的京城气候宜人,风吹在脸上都带了股桂花的清香,言非默没有骑马,牵着自己的那匹白马,缓步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一刻。

不知怎地,他的白马嘶叫起来,言非默抚了抚它的鬃毛,宠溺地说:“小银,你是不是也在这京城呆腻了?快了快了。”

白马烦躁地踏了踏蹄子,冲着前方扬了扬脖子,言非默往前一看,只见萧子裴牵着“飞雷”正冲着他笑呢。

言非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萧子裴居然还会走出王府,还会很他在这个众目睽睽之下打招呼。他想了想,乐呵呵地走上前去,亲昵地说:“子裴,听说你被庆王爷狠狠地打了一顿,我正想前去王府探望呢。”

萧子裴闻言心里忍不住抽了一下,面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父王那顿打,就是给我挠痒痒,不然我母妃还不得找他拼命。倒是你,有看你刚从宫里出来,没有被皇后娘娘罚跪啊,你那身子骨,罚个一天就受不了了,不如我去替你求个情。”

“怎敢劳烦子裴啊,你要是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羽林军头头不是要被庆王爷剥了皮了!”

“怎敢对言弟动手?言弟可是宫里的红人,脚一跺,这皇城都要抖三抖啊!”

两人相对而视,眼神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四溅,不一会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从皇宫到言府不远,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缓步走在大街上,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俊朗英武,惹得路旁的人忍不住往他们看过来。京城的人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有面熟的还笑着冲着他们打招呼,语声稍带暧昧。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怎么走在一起了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气色都很好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真是好天气啊!”

言非默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哭笑不得,胡乱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盼着身边这个人受不了这些策马离开。偏生萧子裴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虽然脸上有点僵硬,却愣是陪他走到了言府。

一到家门口,言非默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子裴陪我回府。不过子裴今天兴致高涨,莫不是王府里没有你容身之地了?”

萧子裴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叹了一口气,略带忧郁地说:“子裴,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要对我负责啊,这样吧,我们去你府里细说。”说着,他自来熟一样地把“飞雷”交给门僮,快步往里走去。

“哎,你,你等等!”言非默有点急了,这让他进去还了得,听云非和他打起来不可!他身形一纵,一下子就拦在萧子裴面前,陪笑着说:“萧将军,在下府里寒酸的很,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外面喝一杯吧。”

萧子裴的眼睛一亮,一把拉住言非默的手臂:“非默你太客气了,听武阳说,你家院子里有株杏花树,那谁!去!去我王府里拿罐梅子酒来…”

言非默下意识地一个反手小擒拿,正要发力,只见萧子裴眯起眼睛,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言大人,在下正二品,比你的不多不少,高了两个品级。在大街上闹起来,只怕不太好看吧?”

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渐渐地浮起一丝微笑:“子裴真是说笑,在下盼着你来府里把酒言欢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言七,还愣着干嘛,赶辆大车去,就说小王爷要把酒窖里的酒搬到言府来,一坛都别拉了!庆王爷要是问了,就说小王爷今天在言府不醉不归!”

说着,他心一横,手一沉,握住了萧子裴的大手,他的手干燥有力,骨节分明,手心隐隐有着操练兵马武器时留下的老茧。言非默的心不由得一跳,无暇细想,拉着他大步往言府的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更晚了。

第 7 章

院子里很幽静,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拉着言非默的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言弟,你这院子我很喜欢,怪不得武阳一直喜欢往你家里跑,今后我也要常来啊。”

言非默手臂发僵,他向来不喜欢和人过于亲密,现在硬着头皮握着他的手,只觉得身上的汗毛直竖,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

“言弟你有点不舒服吗?怎么手心直冒冷汗?”萧子裴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暧昧地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怎么会,在下只是有点受宠若惊啊,京城多少闺阁少女盼着能和子裴握手同游啊。”言非默朝他微微一笑,看得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就好,那下次我们见面就不要太生疏了。”萧子裴立刻回过神来,朗声笑着说。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道剑光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迅如闪电直奔萧子裴,萧子裴脚步一错,拉着言非默一个转身,剑身堪堪擦着后背而过;那道剑尖在地上一点,空中一个翻腾,衣袂飘飘,闪到萧子裴的身前,剑尖从下方诡异地袭向萧子裴的咽喉。

萧子裴敏捷地急退一步,双指迅疾地点向那人握剑的手腕。电光火花之间,剑尖已到他的咽喉前,却再也不能前进一分。

“听云,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剑撤了。”言非默看看自己仍被萧子裴紧紧握住的手,无奈地说。

“咦,这难道不是登徒子吗,擅自闯入我们言府,公子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晓风站在门口,娇俏地说。

“在下这不是拉着你家公子的手吗,怎么会是登徒子,难道你家公子是个女人?”萧子裴指尖一用力,听云的手腕一痛,几乎拿不住手里的剑,于是轻斥一声,另一手往萧子裴使力的手腕拂了过去,萧子裴微微一笑,手一松,听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言非默轻轻一甩,把萧子裴的手挣脱了,走到听云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腕,轻声责备说:“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怎么真和萧将军动起手来,人家那是让着你呢。”

晓风在一旁眼睛发亮,娇怯怯地叫了一声:“哎呀,原来是萧将军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赶紧请上座,我给你泡杯我们秘制的花茶。”说着就要往里走。

“晓风,不用了,端杯普通的茉莉花茶出来就可以了,萧将军一会儿就走。”言非默皱了皱眉头说。

晓风嘟起嘴巴,不情愿地看了言非默一眼,气鼓鼓地往里去了。

“言弟,你这两个侍婢很有意思,”萧子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大马金刀地在桌子旁坐下,接过晓风递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样让我在京城会很没面子啊,我们现在都是一对了,你居然移情别恋有了侍婢,我岂不是要买块豆腐去撞死。不如这样,你给她们俩找个好去处,你找不到,我来帮你找…”

言非默不由得头痛起来,眼前这个萧子裴笑得有点无赖,和以往他认识的萧子裴忽然变了个样,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言七捧着一坛酒急匆匆地进来了,衣服上湿了一大片,脸上还带着点惊慌:“萧将军,庆,庆王爷…”

萧子裴手一抖,茶水差点翻了:“怎么?你碰到我爹了?”

“是啊,我刚出王府就碰到了庆王爷,他砸碎了一坛酒,气呼呼地说,说…”

“说什么?”

“你叫那个小畜生不用回家了!”言七绘声绘色地学着庆王爷的话。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忧郁地站了起来:“子裴,气坏王爷这我就罪过大了,来,我赶紧送你回家,给王爷陪个不是,这就好了。”

萧子裴一咬牙,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唉,看来我今晚要在这里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