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压群芳 作者:蓝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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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引·凝情,相思引·沉欢蓝惜月的千千心结小说新书----<砚压群芳>【巾帼不让须眉征文】

桃叶父母双亡,家徒四壁,母亲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妹妹。为养活自己和妹妹,桃叶去书法名家卫夫人的私塾里打杂,结果遇到了四位爱捉弄人的贵公子:王献之、谢玄、郗超、桓济,和几位极具特色的教书先生:猫先生、变色龙先生、子曰先生、惊堂木先生;以及声称爱财如命,兼有奇特嗜好的卫夫人。不久,桃叶就被神秘女子骚扰毒打,她原本以为不过是爱慕王献之的女子在跟自己争风吃醋,最后却惊惧地发现,自己居然卷入了一场宫廷争斗之中。

桃叶心语:都说我心比天高,可惜身为下贱,那又如何?就算是小麻雀,也有一双飞翔的翅膀,也可以仰望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斜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刘禹锡的这首怀古诗《乌衣巷》,大概人们在孩提时代就都耳熟能详。据说白居易曾为这首诗“掉头苦吟,叹赏良久”。这首诗妙就妙在它集中描写了“今日”乌衣巷的破败,同时又巧妙地暗示了昔日乌衣巷的繁华,并通过这强烈的对比,表达了深沉的怀古伤今的哀绪。可以说,这乌衣巷是六朝豪族,尤其是王谢两家盛衰见证,甚至可以被看作是两晋南朝史海钩沉的历史见证。

两晋南朝,是中国历史上一段最为缤纷错综、华彩纷呈的时代。宗白华先生在他的《美学散步》一书中指出:“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政治的混乱繁复和精神艺术的蓬勃发展,既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各种行为的合力的结果,同时又塑造和影响了当时和以后很多代人。在魏晋南朝人当中,众多世家贵族子弟无疑是那个时代的主角,他们的政治活动和精神活动始终代表着那个时期的主流。在这些世家贵族当中,琅琊王氏无疑是最为举足轻重也最富戏剧性色彩的一个大家族。

两晋南北朝是中国门阀士族制度最为鼎盛的时代,那个时期中国士族如林,可是,几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堪与琅琊王氏比肩。即使是曾有过“王谢”并称的辉煌历史的谢家也远远不如王家昌盛繁荣。生活在齐梁的文学家、史学家沈约曾说过:“吾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也。”

是的,在中国历史上,有些家族的谱系可能续的比王家还长,却没有王氏家族权位那样高;有些家族可能曾经在权势上胜过王家,却没有王氏蝉联的那么久。三百多年来,王氏家族能人辈出,仕宦显达,他们或引领一代之风尚,或执一朝之牛耳,从汉魏入两晋历南朝,一直是那么繁盛,那么荣耀。虽然琅琊王氏族系庞大,各个分支升降不一,时而此支显贵,时而彼支荣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却始终不离这条河,大加共饮一河水,齐话一家情。这种错综复杂而又绵远久长的家族盛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而王氏家族因为子息实在藩盛,以至于王姓名士星缀史册,甚至出了很多同名的,王戎、王肃、王衍等等名字就常被堂兄弟、从祖孙共用。这又让人联想到了加西亚•;马尔科斯的《百年孤独》中的何赛•;阿卡迪奥和奥雷良诺家族。实际上,琅琊王氏家族政治生活的戏剧性、精神生活的浪漫多彩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中外两大家族,若此前真有那一代巨匠偶而援笔录下琅琊王氏家史,那这部书或许比之《红楼梦》或是《cienanosdeSoledad》更为脍炙人口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也未可知吧?能在这方面堪与王家并称的,只有阳夏(音甲)谢家而已。这正是:千古浮华红楼梦,百年孤独王谢家。

下面,本文便将琅琊王氏家族前后十一世的盛衰沉浮展现给大家,时间仓促,所读有限,未免出现纰漏,欢迎大家指正。

二琅琊王氏第一代:以孝悌起家的王祥、王览兄弟

中华书局的《世说新语》影印本书后附有“琅琊临沂王氏谱”,其中王祥、王览被列为第二代,他们的父亲王融被列为一世祖。不过,“琅琊王氏家族”真正走上历史舞台的却是王祥、览兄弟俩,所以本文以这两人为第一代进行演义。

王祥的名字也许读者很陌生,但是提到“二十四孝”,人们便没有不知道的了。王祥和王览两兄弟,一个被收到《二十四孝图》中,一个被收到《二十四悌图》中,他们的事迹在过去曾经广为流传。

据说王祥至孝,而且他所孝顺的是他的后母朱氏。他的后母人品一般,常在他的生父耳边“谮贬”王祥,以至于王融也渐渐讨厌王祥。但是在生父继母生病的时候,王祥却能衣不解带地伺候奉养。朱氏喜欢吃新鲜鱼,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居然要求王祥为她去捉活鱼。王祥立刻来到河边,却见河上冰层极厚…正待他打算轮锹凿冰之时,冰面突然自行裂了个缝,从中蹦出两条鲜活的鲤鱼来到王祥脚下。这条传说后来又被可爱的古人们修改成王祥脱掉衣服用身体融化坚冰,这便是“卧冰求鲤”的传说。人们都为他的纯孝所感,便把那条河改名作“孝感河”。即便如此,后娘朱氏也经常虐待王祥,还让他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去找看果树。风雷震坼,天公威懔,谁又能以一人之力保护这几株果树呢?可是王祥做到了。每遇风雨,他便抱树而泣,后来这几株果树居然都枝桠无损。在今天,山东临沂孝感河边还有一块碑,他告诉人们:此地便是王祥“风雨守李处”…

王览和王祥不是一个妈妈,却非常爱护自己的哥哥。据说每次朱氏虐待王祥,王览便“与俱”,让朱氏狠不起来。长大之后王览更是多次劝谏母亲,为了防止母亲把王祥毒死,每次饭前他都要先尝一遍。

这哥俩的故事有些确实离奇,不能不排除被后人偶像化的可能。但是两人的孝友却还是可信的,这一方面从时人对他们的评价可以看出,也可以从当时的社会风气推断。东汉尚名教,忠义孝信既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衡量标准,也是当时人的行为信条。德操人品在当时为人所重,王氏兄弟的孝友仁爱,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了。东汉“伪名士”很多,而且很多都被戳穿,王祥哥俩的好名声却伴随他们始终,看来他们应该不是装的了。

不过,从兄弟俩的行为中,我们却可以看到这个家族得以兴旺的一个深层原因:王氏家族在以后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在多数情况下都能够互相影响互相提携甚至互相庇阴,并且坚持家风家学教育,使得王家能够世代繁盛不衰,盛名播于江左。

兄弟俩的孝悌给他们带来了好名声,也给他们搭起了步入仕途的阶梯。汉魏时期从征辟制到九品中正的人才选拔制度,从月旦到清议,高尚的操守还是为人所重的。因此,当王家因避战乱来到庐江之后,便“屡受征辟”。终于,在虐待了王祥半辈子的后母死后,王祥应徐州刺史吕虔之邀,作了已经篡汉的魏朝的别驾。从此,琅琊王氏家族开始步入中国政治舞台。

琅琊王氏家族据说是汉代谏议大夫王吉的后代。王祥的祖父王仁还作过青州刺史,可是王祥、王览的父亲王融却“公府辟不就”,不肯做官。这个平民老头也许不知道,在他身后,他的后代们将在中国统治层的金字塔尖活跃数百年。

王祥仅比诸葛亮小三岁。在他出任别驾的时候已经是个老者了。不过他的政绩不错,吕虔又非常信任这个孝子。他击灭匪盗,大行政事,不长的时间内就把州中智力的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当时有歌谣说:“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此后,王祥的官越做越顺,最后直到封万户亭侯,位列九卿。太学以之为“三老”,他南面几杖,教诲天子,位极荣宠,成为一个资深老官僚。

不过,王祥真正为后人所树立的榜样,却是他的“与时俱进”。

王祥在中央作大官的时候,正是司马氏横行的年代。甘露五年(公元260年),曹髦被司马氏兄弟杀死。这时,朝廷中人人自危,王祥却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大哭,并高喊:“老臣无状。”这个行为一方面表示了他对旧主的忠心,使其他人“面有愧色”。另一方面,这“老臣无状”的自责又把错误都推到了高贵乡公身上,替司马兄弟的丑行进行了开脱。聪明绝顶的司马兄弟怎能不领情?于是,孝友忠义并且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老王祥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升为三公。

咸熙二年(公元264年),也就是晋取代魏的前一年,司马昭被封为晋王,同为三公的何曾、顾顗(音蚁)和王祥前去庆贺。前两者都是晋公的心腹,事前和王祥商量是不是要跪拜。王祥危言道:“相国诚为尊贵,然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阶而已,班例大同,安有天子三司而辄拜人者!损魏朝之望,亏晋王之德,君子爱人以礼,吾不为也。”拒绝向司马昭跪拜,看起来象是很有骨梗之气,其实这仅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三公在晋公面前下跪磕头,确实容易让司马昭难堪,这么做也算是替司马氏考虑。司马昭自然也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入晋之后,王祥坦然迎纳新朝。不过他年岁已高,又知道自己不是司马家的心腹,便提出退休的要求。司马炎在屡请之下最终用高调厚赏打发了这位老臣,既成全了王祥,又美化了自己。

王览似乎无甚特意之处,但也像他哥哥那样,没犯什么大错误,最后也得以光荣退休.

曾经一手提拔王祥的吕虔有一把配刀,据说此刀只有位列三公的人才能佩带,否则反受其殃。爱才而且知趣的他似乎预感到了王祥家族的昌盛,便把这把刀赠给了当时的别驾。据说王祥死前又把这把刀转赠弟弟王览,并对他说:“汝后必兴,足称此刀。”非常巧的是,此后叱咤六朝的王家世族,绝大多数是王览的后代。于是,这把佩刀和孝感河一样,成为了王家精神的象征,与琅琊王氏家族共始终。

王祥临死前还给后代留下了遗训,内容为:“夫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吾年八十有五,启手何恨。不有遗言,使尔无述。吾生值季末,登庸历试,无毗佐之勋,没无以报。气绝但洗手足,不须沐浴,勿缠尸,皆浣故衣,随时所服。所赐山玄玉佩、卫氏玉玦、绶笥皆勿以敛。西芒上土自坚贞,勿用甓石,勿起坟陇。穿深二丈,椁取容棺。勿作前堂、布几筵、置书箱镜奁之具,棺前但可施床榻而已。糒脯各一盘,玄酒一杯,为朝夕奠。家人大小不须送丧,大小祥乃设特牲。无违余命!高柴泣血三年,夫子谓之愚。闵子除丧出见,援琴切切而哀,仲尼谓之孝。故哭泣之哀,日月降杀,饮食之宜,自有制度。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立身之本。颜子所以为命,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这五条,从此也成了王家的家风指导。其后人虽偶有违逆,却大体上被后人遵循了下来,尤其是“扬名显亲”和“宗族欣欣”,成为了琅琊王氏家族几百年间的处世准则。

三琅琊王氏第三代:清谈任诞与权倾江左(上)

王氏家族的第二代没有太有名的。王祥有五子,王览有六子。他们多为循吏,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过,非常重要的是,这批人一方面因为父荫而为官,体现了世家大族的传承特征;另一方面,他们似乎对家风保持得很好,在政治风波中趋吉避凶,同时又不放松文学和思想教育,这就为下一代的崛起打好了基础。

王家从第三代开始,才真正叱咤九州,成为最为煊赫荣耀的世家大族的。他们中的主导人物是:王戎、王衍、王澄、王敦、王导。王衍和王澄是亲哥俩,而王戎则是他们的堂兄,三人的祖父王雄与王祥、王览兄弟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只算是“同族”,而且王衍家族与王祥族相比算是别支。王敦和王导是堂兄弟关系,都是王览的孙子。敦、导兄弟是衍、戎兄弟的从(音纵)弟。

这是从辈分和亲缘关系上说。实际上,这五王在性格和作风上与乃祖差异非常大,都有着强烈的“清流名士”派头,与乃祖的儒士风范相乖甚殊。这种情况在谢家第一代“硕儒”谢衡和第二代属于“中朝名士”的谢鲲情况非常类似。而且,有意思的是,以名士风潮先后来分别的话,这五王居然属于三代人:王戎属于“竹林名士”;王衍、王澄属于“中朝名士”;而与他们同辈的王敦、王导则属于“江左名士”。

在评说这五位名士之前,我们先要了解“魏晋清流”。

前文说过,东汉“以孝治天下”,讲究名教。但是到了东汉末年,名教的号召力逐渐衰微,腐朽的东汉朝廷根本没资格维持名教的正统地位,一方面,把持朝政的外戚宦官镇压高节名士,制造了两次“党锢”之祸,另一方面,社会风气败坏,儒家传统理念的僵化在汉末间接导致了一些虚伪的假名士的出现。某人“纯孝”,父亲死了居然搬到墓道里面去住了好几年,为父亲守丧。结果十几年后人们意外地发现他在他爹的墓里生了一堆儿子。汉末张湛也是个虚伪的人,被人指出来之后他居然大言不惭:“我诚诈也。人皆诈恶,我独诈善,不亦可乎?”

在此情况下,任情而动的名士风范渐渐成为风范。此中嬗变决非一朝一夕之功,表现也决非只言片语即可说清,我将在我的另一篇笔记:《魏晋风流》中细说。我们只说这些清流们在汉末之后按照时间先后和表现的不同分为“正始名士”、“竹林名士”、“中朝名士”和“江左名士”等等。他们的行止坐态,我们不妨从这五王身上来观察观察。

先说王戎的为人。

据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载:“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实际上,据考,七人几乎不存在常常相聚竹林的可能,他们年龄相差很多,高平陵政变发生的时候,最年长的山涛已经44岁,而最小的王戎只有16岁。此后有人步入仕途有人选择归隐,未必能有“世说”中的雅聚。具体的辨析也将放在《魏晋风流》当中说明。

王戎从小就聪慧过人,双眼炯炯有神,被阮籍高标以“清尚”而成名。而王戎的行事也受到了阮嵇等人的影响,不拘小节,纵情饮酒,后来他驱车经过黄公酒垆的时候还曾与人追忆当年语阮嵇在此饮酒事,被晚唐诗人陆龟蒙写进了《和袭美春夕酒醒》一诗中,一时被传为美谈。王戎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仿效阮籍,强忍悲痛,依旧喝酒吃荤,直到后来方才痛哭失声。时人对之有“死孝”的称呼。

不过,王戎却未必长有阮嵇的高操。在尖锐的政治斗争中,他最后还是投靠了司马氏,而没有死硬到底。西晋本就得国不正,司马氏所虚伪地提倡的儒学名教便对名士们不起作用。这便是西晋的所谓“政失准的”,“士无特操”。人们纷纷求全以自保,纵情以自适,怡情山水,嗜利如命,甚至对“美女”一般的美男子悠然神往。

王戎的贪财在当时就很出名。他不顾自己身份,四处占田,以至家资万贯却仍不满足,整日盘算如何能有新的财源。同时他又吝啬无比,每天省吃俭用,连女婿朝他借钱他都不给人好脸色,直到女儿急取钱还,他才“释然”。

次说王衍的为人。

王衍字夷甫,小王戎二十多岁,是中国历史上少数几个知名伪君子的典型。王衍小时候长的比王戎还精神,他未成年的时候曾去拜访山涛,后者见了这个极为标致的小孩居然赞叹道:“何物老抠,生宁馨儿!”从此,“宁馨儿”便成了天下美好事物的代名词(可见魏晋名士言行的深远影响)。这个风采出众的王衍从小就聪敏异常,辩才极佳,不过他的夸夸其谈总是华而不实,他先是谈论纵横之术,被人相中之后推荐他去作辽东太守,他坚决不干,还转而谈玄,侃起来虚无飘渺,不着边际,挥舞着一种类似蝇拂子的麈(音主)尾,白话过头了发现错误了就随口更改,人们都称他“信口雌黄”。这个著名的成语最开始说的就是他。不过王衍实际上除了对前人的“贵无”论大家宣扬之外自己没什么新鲜创造,不过是在人家“贵无”的基础上进而鼓吹“虚无”罢了。

不过因为自小得到的好名声和他的风采标致,加上他的优秀口才和当时新兴青年贵族的特别爱好,王衍得虚无主义在当时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晋书》中他的本传说当时“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

还有一个著名的成语也是出自王衍。《晋书》本传中有这么一段:“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衍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情有所钟”这个成语便由此得来。不过,《世说新语》把这个故事说到了王戎身上。这句话实际上说到了当时玄学的一个重要话题:“圣人无情”上面。不过,且不论这句话的哲学深意如何,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很感人的。

与王戎得守财奴德行相反,王衍似乎很不爱财,不爱财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他老婆郭氏贪财如命,他虽然不加干涉,却也非常反感,于是:决口不提一个钱字。某天他老婆好奇心大炽,决心拿老公作个试验。一天,趁王衍睡熟,她让奴婢把钱撒了王衍一卧室,起床后王衍怎么也绕不开,只好大叫:把阿堵物拿开!“阿堵物”就是“那东西”,王衍到底也没提“钱”字。不过,这种特行与他在政治上猥琐卑劣结合起来,就越发显出了他的虚伪。

四琅琊王氏第三代:清谈任诞与权倾江左(中)

再说王戎王衍的为政。

王戎出仕很早,在曹魏时就已经做到吏部郎了。后来参加灭吴的战争,还打了几次胜仗。不过王戎的执政本领一般,只不过他曾有过成就一番事业的雄心,在他作宰辅的时候推出了“甲午制”,革新人才铨选。不过在西晋后期混乱的政局和散诞的世风下,这种想法根本就不现实。据说因为他的作为,有人还奏了他一本,说他“不仰依尧舜典谟,而驱动浮华,亏败风俗,非徒无益,乃有大损。”幸亏王戎和当时的太后贾南风是亲戚,终于不得坐。

在血腥而又残忍的八王之乱中,王戎谁也不得罪,和谁也不凑近乎,目睹惨剧也不伸冤,听说也不干涉。结果几乎每次宫廷巨变他都安全度过了,被人讥为“与时舒卷”“与时浮沈”。这是不是祖上“与时俱进”的变体呢?

王衍最初做官不高,但是在黑丑皇后贾南风当权之后,他很快作到了尚书令。这一方面因为他的妻子和贾南风是表亲,另一方面也因为王衍作为清流中的名士,具有强大的号召力。似乎王衍也乐得与这位皇后联手。他有两个女儿,在皇后的安排下,比较漂亮的嫁给了贾后侄子贾谧;长相一般的惠风则嫁给了太子。

未久,贾后以卑鄙的手法诬陷这个非为自己所生的太子谋反,贬为庶人,并将他软禁。王衍因为害怕连累自己,居然请求让自己的女儿同这个废太子离婚。然而惠风已经同太子产生了感情,知道此时离开太子,那便是永诀了,因此失声痛哭。几个月之后,贾后对太子下了毒手。

贾后的瞎折腾终于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就在太子死后一个也,赵王司马伦在孙秀的策划下,发动政变,杀死了贾后、张华和王戎的女婿裴頠(音尾)。王衍这种反复小人本应该受到诛杀,但是因为此前在王戎的要求下王衍曾经品鉴过孙秀。王衍当时影响很大,被他品评过的人会立刻出名,此所谓“一世龙门”。孙秀这条大鲤鱼果然感恩,王戎毫发无损,而王衍则保住了性命,被司马伦宣布“禁锢终身”永不录用。

司马伦一向被王衍瞧不起。虽然在孙秀的疏通下他没有杀掉王衍,但是总是看他不顺眼。于是,觉察到了危机的王衍便上演了一场“免祸”的滑稽戏。先是王衍。在司马伦称帝之后,他装疯卖傻,效法孟德公砍死了一个婢妾。

无独有偶,在局势危险复杂的八王之乱中王戎也差点丢了小命,仅仅因为出错了主意。当时司马冋掌权,被围攻得心惊胆寒,于是向王戎问计。王戎便建议他缴械。结果司马冋的一个忠臣大怒,要求杀死这个出馊主意的人!这一吓唬不要紧,王戎连忙跑到厕所装作解手,又佯装五石散药力发作,掉到了茅坑里,这浑身的腥臭最终救了他的命。

“八王之乱”历时十六年。在这场变乱中,很多王室子弟丢了性命,更多的名士文人成了随葬品。不过王氏因为他们的“与时俱进”,他们的官职不降反升。最重要的是,在变乱中,虽然王戎病死,但新的一批王氏子弟在长者的庇阴下和斗争的锻炼下也成长了起来。这其中就有王衍的弟弟王澄和王览的孙子王敦、王导。据说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最终得胜,王澄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王敦被任命为青州刺史。王衍当时很是得意,便对他们说:“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为三窟矣。”

后人对王衍的“狡兔三窟”非常看不上眼。不过王衍如此安排到并不完全出于私心。他此间还对王导和王羲之的父亲王旷作了安置,并且向弟弟王澄表达过“匡扶晋室”的决心。人们之所以对王衍的行为如此鄙薄,还是因为他此前和此后的那些可笑的历史性人格性错误。

八王之乱导致统一安定的西晋王朝迅速垮掉。永嘉年间,境内的胡汉人民纷纷起义,竟至于组织起几十万大军抗衡“王师”。永嘉四年(公元310年),羯人石勒已经形成了对洛阳的包围,晋室岌岌可危。在这个危机时刻,司马越又急又怕,病死了。结果,国家的命运都寄托在了根本不会打仗的王衍身上。

王衍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倒是可以左右逢源,可是打仗他就不行了,独当一面更不是他所希冀的。所以只有逃跑。可是逃跑他似乎也不很在行,没多久就被石勒大兵追上了。

被俘的王衍仍然不失名士风度和派头,使得石勒这位胡人对他也不禁肃然起敬。王衍于是在敌营纵谈古今,痛说家史,一个劲强调晋的灭亡和自己没关系,他一介清流,不过随波逐流而已。没想到直率而且性格火爆的石勒听了大怒:“君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登朝,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坏天下,正是君罪!”当场就下令处死王衍!不过石勒“爱其名士”,允许他“不加锋刃”用砖头活埋。

据说被填埋之前的王衍曾经悲凉地四面张望,叹道:“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时年五十六。

按照罗宗强先生的说法,这是彻底的否定了自己当年的虚无玄诞,后悔自己没有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事业。但是话说回来,人死之前能否真正冷静严肃地从哲学角度上反思自己?倒也未必。不过,王衍的死可算作这位王家最显贵的人物一生中最不光彩的一幕。

历史上很多人曾经强烈地鄙薄王衍,说他“清谈误国”。确实,王衍所作所为让很多正派人士所不齿。但是,在当时的乱世之下,在虚伪缺乏感召力的朝廷之下,在虚诞成风、名士派头风头正劲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不要过于苛责古人呢?

在这一章的末尾,我们再说说王衍的弟弟王澄。

王澄小时候也很聪明,属于“生而警悟”。王家能辉煌这么多年,优秀的遗传基因可能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王澄小时候与王衍曾有一段著名的对话:衍有重名于世,时人许以人伦之鉴。尤重澄及王敦、庾敳,尝为天下人士目曰:“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澄尝谓衍曰:“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衍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澄由是显名。有经澄所题目者,衍不复有言,辄云“已经平子矣”。

王衍所评论过的人物都可以“跳龙门”,更别说他亲弟弟王澄了。不过王澄之放诞远胜他哥哥,他聚集起一群放荡公子,仿效竹林名士,纵酒畅谈,一喝就是连续好几天,偶尔还脱光衣服耍酒疯。此外,这位公子居然还练了一身武功。虽则如此,他仍然是个不理政事的废物,每天就知道喝酒胡闹,裸衣爬树。

这位公子的死有些悲惨,但更多的是戏剧性。他是琅琊王氏家族第一个死于本家人之手的。王衍死后,王澄被司马睿未来的东晋元帝征召为部属,被调往建业。途中,他去拜访了正在豫章(今南昌)的本家兄弟王敦。王澄的脾气从来都那么桀骜不驯,加上出道比王敦早,所以在人家地盘还像以前那样随意侮慢人家。可是王敦也不是善茬,也是自尊心极强,他当时就要杀掉王澄。好在王澄本身武功不弱,有玉枕可以自卫;自己还有死士二十,王敦急切不得下手。最后,王敦用酒把卫士灌醉,并借过王澄的玉枕说要“欣赏欣赏”,得手之后立刻诬陷王澄勾结叛匪。王澄这才发现上当,立刻飞身擒拿王敦,结果只撕坏了他的衣服带。据说王澄飞身一跃上了房梁,对族弟破口大骂。不过他到底寡不敌众,死于力士之手。

当初王澄潇洒太过,刘琨就曾警告过他:“卿形虽散朗,而内实动侠,以此处世,难得其死。”当时王澄默然不语。没想到,这位枕戈待旦的刘琨居然一语成谶。

四琅琊王氏第三代:清谈任诞与权倾江左(下)

据说西晋时候一位大臣去拜访太尉王衍,正巧当时王敦、王导、王戎兄弟们都在家,这位大臣出来后不禁感叹道:“在王家我看到的只是满堂琳琅珠玉啊!”

王敦小时候确实长相不凡,但也未必招所有人喜欢。王戎据说就不太喜欢他,洗马潘滔则说他“处仲(王敦的字)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噬。”长相如此奸诈,以至于将来一定要吃人,同时也会被别人吃掉。这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们品评人物重视长相的习惯,另一方面也确实揭露了王敦性格中一些特点。人内心的精神世界常能通过长相表现出来。在魏晋那个精神世界自由的时代,可能更是如此吧?

王敦性格的坚忍狠辣,很早就从他行为中体现了出来。据说王敦上王恺家做客,王恺让美女请酒,客人不饮的话就杀掉美人。结果王敦说不喝就不喝,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还是王导厚道一些,本不能喝酒,但是不忍心美人被杀,还是努力喝了下去。在《世说新语》中这个故事发生在石崇家,而且为了王敦石崇连杀三个美人。现在考察这个不是我们的主要内容,但是王敦的性格之刚忍,应该与此差不多。

王敦的父亲王基是王览的二儿子,做官也就作到了治书御史。不过王敦却很显贵,年轻时候就娶了晋武帝的公主,加上王衍的提携,西晋末年,便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当时南方颇有些“乱匪”,势力很大。王敦以及他手下的陶侃(陶渊明的曾祖父)同叛匪苦战数载,后来因功被封为震东大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六州军事,成为了东晋初年最强大的将领。这时候王敦和王导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刚一柔,权倾东南,被当时人称作“王与马,共天下”。

不过王敦并不是非常安分,他身边也颇有几个奸佞小人。此间为人方正的陶侃被排挤到广州,他的堂弟王廙来到荆州,却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站在南浦渡口,看秦淮河水深浪急,我犹疑着不敢下船。

手里拿着长篙的摆渡人一等再等,终于不耐烦了,催着我说:“姑娘,你到底上不上船?你要是不上船我可就要开走了,不能让一船人都等着你吧。”

我忙说:“我上我上,我当然上啊,我要到河对岸去。”

他叹了一口气:“那你倒是上啊,还在那里磨蹭什么?我一袋烟都快抽完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跨上船与岸之间那块窄窄的、晃悠悠的木扳。才跨出一步,一阵晕眩袭来,我吓得赶紧又退回到岸上,差点没掉进水里去。

一身冷汗。

我抱紧娘临出门时塞给我的油纸伞,望着眼前白茫茫的水域发愁。这可怎么办呢?

这时船头上出现了一个男人,嬉皮笑脸地对我说:“美人儿怕上船啊?不怕不怕,有哥哥在。你把手伸过来,哥哥扶你上船。”

船里的人起哄道:“老梅,你真是个大老粗,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是我们西门大爷最温柔体贴了。”

摆渡的老汉咕哝着辩解:“她是个姑娘家,我怎么好拉她嘛。”

看着船头上那张猥琐的脸和那双伸过来的男人的手,我心里万分不情愿给他碰。可是我要过河啊,抬头看了看日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再拖的话,今天恐怕就赶不回来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把手伸给了他。然后在他的搀扶下,胆战心惊地上了船。

跨上船的那一霎那,他的手用力一拉,我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怀里。他趁机搂住我,同时夸张地大叫道:“喔唷,全身都被美人儿撞酥了。”

船里的人再次哄堂大笑。我恼着脸走到船舱里面,好歹找到了一个抱孩子的大嫂,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大嫂不忍地看着我,悄声说:“姑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呢?你这样花朵儿一样的人,身边又没个人跟着,那些男人当然会想尽办法调戏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我家没别人了,只有一个就要临产的娘。她正在家里等着我当了东西好回去买米下锅呢。”

她看了看我背上的小包袱:“你要当东西,河这边也有当铺啊,干嘛非要跑到河对岸去?”

我解释道:“我要当的东西,只有对岸卫夫人家的当铺才识货。”

其实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揣测。卫夫人嘛,书法名家,王羲之的老师。她开的当铺,应该会特别照顾读书人吧,对读书人视若珍宝的砚台笔墨之类的东西,应该会格外爱惜些,给的钱也应该多些。

大嫂“哦”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继续问我到底要当什么吧。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应该是她的相公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就没再问了。

财宝不外露,这种常识性的知识,一般的男人都懂。只有我们这些平日养在深闺的女人不懂。

下船的时候,大嫂好心地说:“让我相公扶你吧,你放心,他是老实人。”

意思就是,他不会趁机占我的便宜。

下船后,我赶紧找路人问明了卫夫人家当铺的方向。几折几转后,才总算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大大“当”字。

这个“当”字让我眼前一亮,心里暗暗喝彩:天那,这是谁写的字?怎么写得那么好!

我的手开始无意识地在衣服上摹写着,慢慢地朝那个字走过去。耳边不断地听到有人在抱怨:“喂,我说你是怎么走道的?”;“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啊。”

我也懒得搭理他们,继续两眼放光地摹我的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当铺的伙计抱了长长的木扳出来,开始一块快地在门上装。

我急忙跑过去:“你们不是就要关门了吧?”

河那边的当铺,有的明明晚上还点着灯笼营业,灯笼上也是一个大大的“当”字,我不会记错的。

他笑道:“我就是在关门啊,不然我上门板干嘛?”

我急了:“可是,我还没有当啊。”

他则乐了:“你是来当东西的吗?我看见你站在门口望着那个‘当’字发呆,手里不停地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还以为你是专门来摹写那个字的呢。”

听他的口气,似乎专门来摹写这个“当”字的并非只有我一个,所以他并不惊讶。

其实这也正常,这个“当”字委实写得太好了,简直是神来之笔,叫人不摹写也难。我不由得向他打听道:“这个‘当’字是谁写的呀?是你们的老板娘卫夫人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里的人,没人不知道这‘当’字是谁写的。”

原来这个字早就名声在外了,只怪我太孤陋寡闻。我带点羞愧地问他:“那到底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呢?”

他骄傲地宣布谜底:“就是王右军王大人啊,除了他,谁还能写出这么有气势的字。”

“啊!”我惊呼。那就难怪了,这字,也的确不像是女人写的。

不过,看暮霭渐浓,似乎不宜再继续追问这字的来龙去脉了,当务之急是,“我要当东西。”

伙计把我上下打量了几眼问:“你要当什么?”

“我要当…”,我伸手欲解下背上的包袱,手却摸空了。

我顿时傻眼了,“我的包袱呢?”

伙计摇了摇头:“真是个糊涂蛋,包袱不见了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这包袱老早就不在了的,从你来的时候,我就没看见你有包袱。”

糟了,难道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人盗走了?可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伙计见我那么着急,问了一句:“里面有很贵重的东西吗?”

废话!不贵重我那么急干嘛?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里面有我家的传家宝啊,我爹为了保住它,连命都丢了。要不是我跟娘实在是没米下锅了,怎么也舍不得当掉这个的。”

伙计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出了这种事,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

想到父亲为之丢了性命的宝贝被我弄丢了,我又愧疚又难过,也顾不得大街不大街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坚持哭了好一会后,终于,从当铺里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姑娘,我们夫人请你进去。”

我抬起泪眼,夫人?那不就是鼎鼎大名的卫夫人了?她请我进去,是不是看我哭得可怜,要慷慨相助?

呵呵,要是这样的话,也就不枉我牺牲形象站在大街上淌眼抹泪了。

今日是倒霉日,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今日也是幸运日,正巧卫夫人在铺子里。

我擦了擦泪,跟他走了进去。

卷一 相见欢 (2) 我把自己“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