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有理由骄傲的对不对?我家三代贫农,不好意思,是三代平民,到我。竟然得到了七品官衔!这怎么说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吧。

好啦,得意完了,现在来说大实话。其实七品在宫里属于见了谁都要点头哈腰的品级。要知道,皇上的一后三夫人九嫔,最低的都是从四品,再往下数。连一个美人都是正六品。

俗语云,去了徽州富商多。来了京城大官多。宫里才真是大官扎堆的地方,一个簸箕能撮起来一堆几品大员。

可怜的我,好不容易才蒙混到一个官衔,还淹没在众多“大员”的汪洋大海中,变成了最不起眼地小咪咪角色。

郁闷那!

要是女官也能外放就好了。到时候就求皇后把俺放到哪个府哪个县哪个乡哪个里去。

想象一下那情景吧: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鸟儿在林间欢叫着,我坐在七品大员的官轿里,准备下乡去视察。官轿晃晃悠悠。旁边的皂隶掀起轿帘看了一眼,就轻轻对抬轿的说:“你们轿子抬稳点,大人睡着了。”

而此时,十里接官亭,乡长里长保长们正挥汗如雨地等待着本座的大驾光临…

“咳咳咳,小姐,你在想什么?把口水擦一下啦。”

我猛地转头,印入眼帘的是燕儿一张挤眉弄眼地怪物脸。

唉,由来好梦易醒,胜景难再。我耷拉着耳朵说:“哦,我做梦梦到红烧排骨了。”

“少来,是梦到我家七少了吧。”燕儿的眼神暧昧得紧。

去!这个是一定要郑重声明地,事关本小姐的形象问题:“没有!我发誓没有,燕儿,你家小姐我,不是花痴!”

燕儿翻了一个白眼:“不是?那干嘛口水流成河?红烧排骨这几天天天在宫里吃都吃腻了,你会想它才怪。”

看来这回是被冤枉定了。我也懒得解释了,某人说过,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不过,“宫里的菜真的很好吃,御膳房可都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名厨,从今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吃宫里大厨做地美味佳肴了,吼吼!”

看不羡慕死你,谁叫你冤枉我地。

燕儿果然嘴都撅起来了,悻悻地说:“你可美了,可是人家又不能跟着进去。”

“别急,我吃不完的,打包给你带回来就是了。”我取笑道。

我进宫是打工做事,不是当主子,身边不能带丫头的。本来我是打算让燕儿回到王家去,但王献之执意要把她留下,说让她在我家里帮我带妹妹,做家务。

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地,妹妹交给干妈带我很放心,家里白天没人,也没什么家务好做的。再说了,我自己隔几天还可以回一次家。

妃不同,皇上的妃子自然都是笼中鸟,轻易不能出宫女官只需要白天按时上值就好了。晚上和不轮值的时候,都是可以出宫回家的。

我之所以几天回一次家,是因为我住得比较远,又需要过河,所以不方便每天回家,并不是宫里不让。

既然燕儿这样半开玩笑地埋怨,我就趁机劝道:“那不然你还是回王家去吧。”我没说出口的是,那边的伙食肯定比我家好得多。

燕儿摇着头说:“我现在是你的丫头了,自然在你家里。”

她这样坚持,我也没办法了。我只能说:“真是委屈你了。”

燕儿赶紧表示:“小姐,你别这样说,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啦。”说完又好奇地问我:“你不带丫头还算了,那位畅小姐也不带丫头,她会照顾自己吗?”

“估计比较难。”我笑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才女选手也留在皇后身边当起了女官,那就是畅。

...提出让她试试,不行就自动卷铺盖回家,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倒不是畅不够好,她可是才女选拔赛的第一名,到最后一直都是。主要是她年纪太小,又出身高贵,从小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的,皇后怕她吃不了苦。因为,她进宫也只能跟我一样,先从彤史做起。那几位尚仪干得好好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凭什么把人家换下来?

其实看得出来,皇后还蛮喜欢畅的。人见人爱的小丫头,我也很喜欢。

这里要交代一下才女选拔赛最后的情况。因为六殿下在当天夜里就醒过来了,毒也解了,这件事作为一桩事故就过去了。才女选拔赛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照样训练,然后如期“殿试”。

犹如一声惊雷响过,人人都以为会下起倾盆大雨,结果却只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

至于下毒的嫌疑犯,九公主一口咬定是三殿下,但无凭无据,空口喊喊而已。六殿下本人在醒过来后,对此事讳莫如深,什么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派人去彻查。

皇上倒是把这事作为重大任务交给了新提拔的廷尉桓大人,也就是桓济的哥哥桓玄。据说桓玄几次亲自拜见六殿下,指望从他口里得到什么线索,却一无所获。

这样就有留言传出来,说六殿下其实知道下毒害他的人是谁,但他想保护那个人,所以什么都也肯说,只想大事化小。但我所了解的六殿下可不是这样的良善懦弱之人,别人害了他还帮别人保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当然了,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就是了。

也幸好与我无关。

放下此事不提,且说说“殿试”的结果:第一、二名顺序未变,还是畅第一、道茂第二。但第三就爆出了一个大冷门,使得此后的几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兴奋异常。害得那个爆冷门的老三简直不能出门了,一出门就被围追堵截。

那个可怜的老三就是在下我,我被皇后从第六名崛拔为第三名。也因此,得到了“前三甲”才有的殊荣:由戴贵嫔挂上红绸带,再由皇后亲手插上一支鹊踏枝的金簪。

在“殿试”现场,皇后跟所有出席的宫妃都言笑晏晏,一团和气,跟戴贵嫔也是。她们下位授奖的时候,互相配合得十分默契。要不是我事先就了解到了这两个人关系的底细,还以为皇后和皇上的宠妃之间全无芥蒂,关系好得不得了呢。

“殿试”结束后,我向皇后告了几天假,回家去处理一些事情。书塾的工要辞掉,午间去卫家当铺帮忙的事更是不用提了。卫夫人这次表现得很真挚,居然眼圈都红了,对我说:“虽然你辞工我很遗憾,但你能进宫在皇后身边做事,这是难得的机缘,我自然替你高兴。我书塾里出去的人这样有出息,我与有荣焉。”

我也很诚恳地说:“桃叶能有今天,全赖夫人的栽培。以后,只怕还有许多需要向夫人请教的地方呢。”

我们这两个以前似乎有不少摩擦、矛盾的准师徒,真正面临分手的时候,竟然相对而泣,依依不舍。

卷五 相思引 (112)那一杯饯行酒(一)

更新时间:2008-5-10 14:47:40 本章字数:3213

知我即将离开书塾的消息,几位少爷要为我置酒饯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问他:“就我们五个人吗?卫夫人会不会到?”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我:“你希望师傅出席吗?”

问完还补充一句:“我们还是在那家酒楼定的座位,就是上次看打架的那家。”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其实是不希望卫夫人去的。那个地方有我们几个人的回忆,那天看打架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争吵打架来着,如果卫夫人在,他们可能不敢那么放肆。

他们跟我不同,他们和卫夫人是正式的师徒关系。虽说卫夫人已经算很开放很和蔼了,书塾之中偶尔也会互相开开玩笑,但到底师徒之分摆在那儿。有一个长辈在酒桌上坐着,整个的气氛都会不一样,那跟朋友聚会完全是两回事。

我会意地一笑道:“那就我们五个人吧。”

卫夫人我再找时间单独约她出来吃饭。也许,我还没约她,她就约我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就此断了跟卫夫人的联系。我真的很需要一位像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师长从旁指导。进了宫,遇到的情况会比在书塾的时候复杂得多。书塾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场所,人员简单,关系简单,大家又没有利害冲突。

如果只讲工作轻松、愉快,当然是书塾比宫里好。但在书塾打杂是没有前途的,也是不可能长久的。王献之过完年就十七岁了,我也快十六了,其他的三位。最大地谢玄。五月份就满十八岁。官宦之家地子弟,这么大该出去建功立业,各奔前程了。

我怀疑,就在今年,谢玄就会离开书塾去军队就职。这是他一向的志愿,他的年龄也够了。

想到美好的书塾岁月即将结束,我一阵怅然。

王献之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事,笑着问:“怎么,舍不得跟我们分开?”

“那是当然!”现在想起来,那几个。个个都是好孩子。

“是舍不得跟我分开吧。”某人突然涎着脸直凑过来,眼睛还眨巴眨巴的,活脱脱一当街调戏民女的花花大少形象。

我忙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他那张笑得好夸张的脸:“这是大街上,你注意点。”

好歹人家现在也是公众人物了,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的。还别说。出名好烦哦。再这样“知名”下去,我考虑去买条张大叔出使西域时。从波斯国引进的舶来品面纱。

“啊,原来你一点都不在乎跟我分开!”他突然手指颤巍巍地指过来,那神情,千般委屈,无限哀怨。

“你…”。我哭笑不得了。

再说。“我又没跟你分开,跟他们几个以后也可以见面地。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书塾,很想还像以前那样。每天早上抹完桌子,就坐下来跟你们一起读书练字。”

他收回搞笑的神情,轻轻叹道:“傻瓜,谁能读一辈子书?就算你不走,书塾的人也快散了。幼度要去从军,自清也说要去他哥哥的官署做个书佐。我和嘉宾也可能不去了,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们俩,去了有什么意思?”

“卫夫人又会招新人的。”她是商人,能赚钱的行当绝不会轻易放弃。她那么有名地私家学堂,书费近乎天价,难道会因为几个弟子走了就关掉?当然是招新人进去了。

“新人与我们何干?我们才是一体的。”

这句话,他讲得很动情。他们四个,从宫里地小小伴读一路走过来,共同见证了彼此的童年和少年。在这个即将成年的前夕,面对着就要来临的不可避免的分别,他们地心里,肯定比我更难过吧。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情不自禁地开口道:“桓济,桓济,他…”

他伸手掩住我地嘴:“我都知道。”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了,原来,他都知道!

他却笑得比刚才更温柔了:“当时我也很生气,差点找他打架的。但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相信你会让他知难而退地。后来,他没再找过你了吧?”

“没有。”后来真的没再找过我,他好像,突然想通了。

“我找他谈过话,就在我

躲雨的那家酒楼。我把他带到那里,没有说他一句不至,我提都没提他对你做过的事。我只是把我和你交往的点点滴滴,慢慢地讲给他听。讲完了,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划拳,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出门后互相搀扶着,一路唱着曲子回家。”

我伸手擦了擦眼睛,他低头问:“你怎么啦?”

我忙笑着回答:“没怎么,只是眼睛痒痒。”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吧。虽然有龌龊,但讲清楚了,还是好哥们儿,两个人一起吃饭,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勾肩搭背,一路唱着曲子回家。那画面,真的很感人。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渡口码头,王献之看着河对岸说:“那我明天中午去你家接你,你下月初一正式进宫是吧?”

“是的。”

“今天是二十一,还有九天,这九天你好好休息一下。进了宫,可就忙起来了。你们那个司籍部,听说原来有十多个人的,现在加上你,也才四个。一半的人都不到,却要干一样多的活。”

我看了他一眼:“这个月没有九天哦,只有七天了。”

他恍然一笑:“是啊,瞧我这记性,这个月是二月,只有二十八天的。”

我点头道:“四年才有一次二月二十九。上次二月二十九的时候,娘还在,下次…”

娘亲是肯定见不到了,那是永久的别离。他呢?到时候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送我到这南浦渡口,牵引我在河两岸来回?

又或者,那时候我们已经如愿以偿,枝连理、翼双飞?

下次的二月二十九是在三年后,那时,我十九岁了,已经进入了老姑娘的行列。如果那时候还没有嫁给他,那估计,这辈子也没希望了。

我的时限是三年,我给自己的时限,老天爷给我们的时限,是三年。

三年也正好是宫廷服役人员的一个周期。三年换一批人,这是宫里的老规矩。除非我中途结婚离开,否则,我至少会在宫里做满三年。

他也看出了我的落寞,悄悄在衣袖下拉住我的手说:“下次的二月二十九,我会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永远在。”

“嗯,我相信你。”

我愿意相信,我只能相信,没有一个信念在,人生就没有奔头,也就没有意义。

船老大老梅看见我们俩出现,笑嘻嘻地迎上来说:“王少爷,桃叶姑娘,你们来了?好久没看到二位了,还怪想念的呢。”

我噗哧一笑:“哪有好久,我就进宫了几天。”

船老大拍了拍额头:“只有几天吗?我怎么觉得好久好久了。”

船头和码头上立刻围上了许多人,大家都附和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好久好久没见到桃叶姑娘了,唉,这美人就是美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有的则冲着我道喜:“桃叶姑娘,恭喜你荣登前三甲。”

有的则问:“听说桃叶姑娘被皇后娘娘看中了,要招揽在身边当女官,是不是啊?”

看吧,出名真的好烦哦。

第二天上午,王献之很早就来接我,我们慢慢地在河边散步。

我们心里都清楚,进宫了,以后见面的时间就少了。隔几天回一次家,还要陪妹妹,做家事。虽然有燕儿在,但总不能什么都丢给她吧。毕竟那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

王献之后来又再次提出过让我把家搬到河对岸去,最好是在皇宫附近找个房子。这回,我有点心动了,但这也要考虑清楚了再说,不能一下子就慌里慌张地搬过去。

他了然地说:“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那家人。”

我承认道:“是的,我舍不得干妈一家,自从我娘死后,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了。我搬离了他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会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我在心里说:除非我搬到你家里去,跟你在一起,那样才能给我归宿感。否则,哪儿都不能给我家的感觉。

卷五 相思引 (113) 饮一杯饯行酒(二)

更新时间:2008-5-10 14:48:07 本章字数:2545

献之领着我到达那家酒楼的时候,超和桓济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我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一边等着谢玄。可是等啊等啊,等到中午都快过去了,酒楼的掌柜也几次上来问我们要不要上菜,谢玄还是没有来。

慢慢的,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超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大家心里共有的疑问:“幼度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他是最守信用的人,如果不是临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实在是抽不开身,他不会爽约的。”

桓济道:“能出什么事呢?这酒席就是他昨天派人来定的。他的家人定完酒席后回家,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我,我还喊他过来问过几句话,当时也没有任何异样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揣度着,只有王献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王献之抬起头,说了一句似乎与此事不相干的话:“前方今早传来了加急战报,你们都听说了吧?”

桓济答了一声:“嗯,我哥中午回来说了的,好像两边又要开战了。”<:

王献之看着窗外说:“这场仗,可能很快就要打起来了。据说从昨晚三更到现在,朝廷已经连收了三份加急战报。第一封请求追加粮饷,第二封请求增派兵力,最后一封,居然请求御驾亲征!但这些战报暂时都还没有向外公开。说怕引起民心紊乱。”

我坐在一边听呆了。今天才刚刚收到的。还没有向外公开的加急战报,应该是属于军事机密了吧,可是他们已经连战报内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朝廷之事,对这几大家族的成员而言,几乎是没有秘密地。<.

桓济接口说:“已经停战两个月了。年关的时候,一来天气太冷,冰冻了将近一个月,据说前方的将士连铠甲都不敢穿了,因为穿那么硬邦邦的东西在身上。摔在结冰的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二来两边的军队都要休整、都要过年。所以双方高挂免战牌。如今年也过了,冰也化了,休整也休整好了,那些北方蛮子又蠢蠢欲动了。”

我总算听出一点门道来了,忍不住问:“你们的意思不会是说,谢少爷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要上前线吧?”

那三个人你望我,我望你。都不开口。末了,还是王献之回答说:“我们都那样猜的,具体怎样,还不知道呢。”

那就是我没听错了。可问题是,“谢少爷从没上过战场啊。他虽然整天捧着一本兵书念念有词。却不过是纸上谈兵,难道这会儿,一去就要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打仗?”

桓济沉吟着说:“应该不会吧,这也太危险了。好歹也要先在后方的军队里混一两年吧。”<>当跃马横刀,保家卫国,成日龟缩于一方小小地书斋中,有何作为!’他天生是属于战场的。所以,越是打仗,他的血越热。我看,我们还是别在这儿等了,不如一起到他家里去问问。”

桓济冷不丁地问出了一句:“狩血沸腾?”

“兽血沸腾?”王献之不解地看着他,眉头变成了一个“川”字。

“受…血沸腾?”超先是木宰羊,继而恍然大悟,再来,就猛点着头,一副“余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受的人,有时候也的确很激动地,受到极处便是攻啊。”

偷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出声道:“他讲的,应该是吧,意思就是,谢少爷现在正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地准备上前线去狩猎顽敌。你们就别乱歪曲了。”

我要不出声,他们会越讲越不像话,这楼会越盖越歪的。

桓济脸上顿时光彩一片,幸福得做西子捧心状:“还是桃叶最了解我啊,唉,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