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一只妖,一只冷漠到骨子里去的坏蛋妖,止殇觉得自己好像在被别人施舍,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到想要逃离。
结束了多日的晴天,那日终于下起了绵绵细雨。
感到第一颗雨珠从天空掉下来的时候,止殇微微抬起了头。然后第二颗,第三颗,连绵不绝…整个庭院很快就湿透了。
包裹在绷带下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隔着雨帘止殇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外头遥望着他。
那个似乎没有感觉到在下雨的女子安静地站在庭院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边的伞僵在那里,被凌乱的雨丝打湿的视线中,那个女子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
嘈杂的雨声中谁都没有发出一句响声,就好像是一道隔绝的空间,之后,那个人竟然拿起伞撑过头顶,然后朝他缓缓走来。
“止君,我们回家吧。”
女子对他的称呼,还有女子手中撑得二十四骨伞,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景一梦。
“一梦,你来接我了对不对?”
“止君,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大麻烦吗?除了我,再也没有人受得了你了。”
“我不能再给那孩子添麻烦了,对不对?”
“嘻嘻。”
“一梦,我这就来。你等着我…”
他果然还是适合孤单一人的流浪生活,撑着那把二十四骨伞,想象着爱人依偎在身边;像他这样一个大麻烦,保不准那一天又要兴风作浪了,所以还是逃离开比较好,只有他离开了,他的孩子也才有幸福的可能,大概吧。
离开也许是一瞬间的决定,但是被遗留下来的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事实,那忧伤的感觉就如同这雨,一旦下起来的时候就没完没了。
对着空空如也不见止殇影踪的屋子,一直到有什么人站到自己的身边时,景烛都没有察觉对方的气息有什么异样。
镜无凝视了一眼看着雨发呆的景烛,然后轻轻接过景烛手中撑开到一半的油伞,打了开来。
屋檐下的水渍正一滴滴溅湿着景烛的肩头,她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一把油伞举在她的头顶,站在她面前高出她半个头的男人,正是一身黑衣的镜无。
“镜先生,我爹他走了。”
“也许,那条路更适合他。”比起留在十番,镜无也觉得止殇更适合离开,无论是失了明还是拥有妖瞳之力的止殇,他都是一个桀骜独行的妖。
“更适合?”
“嗯,自认为能够让自己和自己所在意的人都能幸福的道路。”
“在意的人?”
“我想你,应该能感受到吧。”
在意的人?幸福的道路?
心里是什么感觉呢?景烛自问。
严格说起来,镜无应该更加了解自己的爹吧,但他爹一声不响的离开,还有镜无的话无疑缭乱了她的心绪。
“镜先生,还记得你上次让我考虑的事吗?”
镜无有一刹那的意外,但仅有一刹便恢复如常,他撑着伞与她并立在屋檐下,寥寥地望着庭院中的雨,然后点点头道:“记得。”
“镜先生,等我找到了我爹,那时候你再娶我,可以吗?”
景烛问得似乎有些艰难,镜无注意她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急躁,头很不自然低低下盯着自己脚尖看,从侧面看过去,他发现景烛的脸颊竟然有点绯红。
“好。”
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个问题,景烛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当她听到镜无说自己的爹离开很可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幸福,那一刻,她当真想要获得幸福让自己的爹看一看。
很自私很突然的想法,没想到镜无居然一口就答应了,景烛有些感动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看向镜无,“但是,我不知道这一去会是多久。”
“多久,都没关系。”镜无亦侧过头凝上了景烛飞满红霞的脸,还有那一双闪着泪光的明眸,“我会一直等你的。”
景烛一怔,而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镜先生。”
说着,景烛便撇下镜无徜徉而去。
“景烛。”
没跑两步,景烛就被身后的镜无叫住了。
景烛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镜无撑着伞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拉起她的手把伞交到她手里。
在景烛从镜无手里接过伞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镜无笑了,他的唇像是樱桃般,红红的薄薄的,所以即便是笑起来幅度也比常人小得多,但他的确是笑了。
景烛一喜,双手紧握伞柄,认真地朝镜无保证道,“我会快去快回的。”
雨声浇灭了离去的脚步,直到看见景烛的身影消失之后,浑身湿透的镜无才在屋檐下沉下了脑袋。
回想着刚才景烛踏着欢乐的步伐离开的样子,镜无已经开始想象他们下次相见的画面,那时候,她应该也会踏着这样的步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吧。
“呵呵。”思及此,他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隐匿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