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这忽然而来的声响,无艳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却又一喜。无艳万万没想到这空旷山中,落着雨的此刻竟会遇到“同路人”,但既然有人,那边好办了,总强过一人乱闯的好。

无艳忙抬头,想要问问那人可知道翻山的路如何走,谁知抬头一看,却瞧见面前站着个玄衣的彪形大汉,看来有几分眼熟,无艳呆了呆,道:“啊……你们……”

这一刻,彪形大汉身后又有一人跃来,身形十分敏捷:“何事?”

先前拦路的大汉回头躬身,低声道:“禀告沈统领,是个……”

沈统领双足落地,定睛一看,却也一惊:“是你?”原来两方是认得的,这拦路的两人,竟是在青州城里无艳茶楼檐下避雨之时,跟随在那白衣少年身侧的护卫之人。

无艳望着面前的青年侍卫,喜道:“大叔,你认得我?你们怎么在此?是了,我有些迷路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翻过山的路径?再不急走,天就要黑啦。”

沈玉鸣双眉一皱,还未开口,便听到身后有人暴声喝道:“谁在叫嚷?滚!”

无艳一惊,随即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面前沈玉鸣闻言,大为忌惮,忙压低声音道:“小姑娘,此地禁止通行,你速速离开!”

无艳奇道:“怎么了?难道这里不是翻山的路么?”

沈玉鸣回头看看,才又小心翼翼道:“别多话,今日你先下山,改日再……”

无艳哪里肯依,忙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上来的……”

这边正在说着,便听到云门洞处,传来一声细细呻~吟,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如这洞内飘出来的缕缕雾气。

无艳敏感地竖起耳朵:“这是……”

随之,先前那人却又厉声喝道:“为何还在?若还吵嚷半句,便给本王即刻杀了!”

芙蓉别殿谩焚香

雨雾交织,山气氤氲,云门洞处白茫茫一片,果然不愧“云门仙境”之称,看去就像是一扇登天的大门洞开,只要从彼处入内,便能身至天界一般。

听得那边异样声响,伴随着厉声暴喝,无艳耳朵动了动,便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此刻沈玉鸣将她挡住,焦急道:“听到了么?这里是你不能惹的人,识相的就快快离开,不然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无艳正欲说话,就见自云雾中又出现一人,正是沈玉鸣的同僚,名唤韩日。韩日快步到了跟前,扫了沈玉鸣一眼,压低嗓子道:“厮缠什么?这样一个丫头,叫侍卫打发了便是,快点回去看看吧,小殿下情形不妙。”

沈玉鸣拧眉,商议道:“这荒山野岭,又没有其他大夫,不然,先返回青州府?”

韩日叹了口气:“这一下山,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只怕殿下不肯,还得看殿下的意思……”

两人说到这里,韩日便看向无艳,皱眉道:“这不是先前见到的小姑娘么……怎么出现此地?罢了,速速离开!”

无艳道:“你们说什么殿下……什么情形不妙的?”

沈玉鸣还未及说话,韩日喝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滚!”说着,不耐烦地在无艳肩头一推。

无艳站立不稳,加上山风吹拂,身形晃动,往后倒去,沈玉鸣见势不妙,忙探手握住无艳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无言惊魂未定,看着沈玉鸣,道:“多谢!”

沈玉鸣皱眉一点头:“快走吧……不然的话……”

韩日见状,冷笑说道:“你跟她多说什么?你倒是好心肠,然而惹怒了殿下,你我都讨不了好!”说着又对无艳喝道:“赶紧滚开!”

无艳见他动手在先,若非沈玉鸣相救,只怕她要跌下去,山势如此陡峭,恐怕非死即伤,他竟还全不以为意,反而继续恃强凌弱。

无艳便道:“你这人太过霸道了,你凭什么这样凶?”

韩日没想到无艳竟敢还嘴,反而向前一步,瞪着无艳道:“你再敢厮缠,老子就杀了你也是使得的!”

沈玉鸣探臂将他拦住,道:“算了,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无艳向着韩日怒道:“你这人太坏了!你当我会怕你么?我偏要把这里走,害着谁了?横竖这座山又不是你家的,你拦我试试看!”

韩日闻言,目露凶光,沈玉鸣暗暗叫苦,正要说话,便听到身后云门洞处传来的呻~吟声更大了些,渐渐地,呻~吟成了哭叫,一个稚嫩的声音高叫道:“哥哥,好难受!哥哥救我!”

之前暴怒大喝那人叫道:“紫璃,紫璃!你怎么样?……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末了竟又大吼一声,声音凶狠暴戾,但隐隐地却又透出几分惊慌绝望之意。

沈玉鸣跟韩日一听,来不及再多说,双双转身,往云门洞处掠去。

那先前驻守的侍卫倒不曾随他们而去,但却也转头,呆呆地看向云门洞的方向,无艳见两个拦路虎忽然离开,她眨了眨眼,便也迈步往前。那个正张望着的侍卫发现她走过身边,一怔之下,忙欲叫住,然而耳畔却又听到一声似哭喊似愤怒的声音,吓得他嗓子口一紧,竟没顾上拦阻无艳,再晃神的功夫,已看她走了过去。

沈玉鸣跟韩日掠回云门洞中,却见洞内一侧的岩石上,铺着一床锦被,其中躺着个小小孩童,正是当日在客栈中想跟无艳讨点心、名唤紫璃的孩子,旁边却坐着那白衣的少年,一脸冲天的恼怒跟透骨的慌张交织,战战兢兢想去抱紫璃,却又不敢,手指虚点,颤抖不已。

一见沈韩两个回来,白衣少年丹缨扭头,咬牙切齿道:“现在到底如何是好,紫璃到底是怎么了?”

沈玉鸣为人稳重,略一踌躇,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道:“殿下,如今还是依照太医之见,不如暂时先……”

不等沈玉鸣说完,丹缨重吼道:“住口!这个庸医,全无用处,本王要杀了他!现在无法给紫璃止痛,山路颠簸,往下这么一走,岂不是要活活疼死!只怕青州府还未到,人就给你们折腾死了!”

太医瑟瑟发抖,沈玉鸣见丹缨情绪十分激动,只好闭口。

丹缨回头,却见紫璃情形似稳定了些,不再高叫腹痛了,但是丹缨的心却仍高悬着,回头看向韩日,道:“韩统领,你是什么意见?”

韩日沉默片刻,道:“殿下,距离此处不远,就是云门寺,这天马上就黑了,天气又不好,不管是回青州府还是下山,都要颠簸跋涉,不如今夜先借宿云门寺中,属下听说寺中有几位有道高僧,佛法无边,或许对小殿下的病大为有益呢?”

丹缨听得心头一动,忍不住点了点头,正欲下令,忽地听到有个小小声音道:“现在移动他的话,对他可是全无好处……”

这声音清清甜甜,突如其来,在这雨雾交织之中,宛如一股甘泉,极为动听。

被人插嘴,丹缨本极恼怒,然而听了这个声音,心中却一震,转头看去,正看到一个小小人影走到沈玉鸣身侧,望着岩石上的紫璃,又道:“还是让他静静地躺一会儿为妙。”

丹缨一看她的脸,心中那一震顿时转作无限嫌恶,皱眉道:“怎么是她!”

沈玉鸣见无艳竟忽然现身,他自深知这位殿下的性情,怕无艳惹祸,忙将她拦住:“姑娘,休要在此造次!还不退下!”

韩日却哼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丑女。”

这句话却正中丹缨心头,丹缨正欲发作,忽地听紫璃又低低呼了一声,丹缨扑到岩石边上,握住紫璃小小地手,只觉那小手冰凉,丹缨正无计可施,急需找个替罪羊迁怒,当下转头看向无艳,怒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一而再地相遇,紫璃又无缘无故腹痛难忍,是不是你暗下毒手?”

无艳吃惊道:“你在胡说什么?”

丹缨一听,越发愤怒:“你这妖女居心叵测,无礼犯上,本王要将你千刀万剐!”

无艳皱眉道:“你这人实在不可理喻,人皆会生病,岂不闻‘病来如山倒’?你不想着如何才能好好救人,反而只想伤及无辜,先是要杀太医,现在又想杀我,你的戾气怎么这样盛的?”

旁侧侍卫皆听得心中颤抖,他们跟惯了丹缨,知道这话虽然很对,但说出来却是大为不对,因为以丹缨的性子,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玉鸣壮着胆子道:“姑娘,快向殿下请罪。”

无艳道:“请什么罪?莫非我说的不对么?”

韩日冷笑道:“沈统领,你对这女子倒是很另眼相看,屡次为她开脱,莫非你对长相如此奇特的也有兴趣?”

沈玉鸣面上掠过一层薄怒,道:“韩统领,你非要在这时候口出不逊么?”

两人争执之间,无艳却往前一步,低头看向锦被中的紫璃,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垂在腰间的手不知不觉探出,探往紫璃细瘦的手腕脉上。

丹缨正警惕地看她,见状一把打开无艳的手:“大胆!”

沈玉鸣跟韩日一怔,底下太医却瞧出无艳手法不俗,当即叫道:“小姑娘,你莫非也是医者?”

这太医倒霉,遇上个坏脾气的主子不说,偏又遇上小主子生病,又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真真除死没有别的路,忽地看到无艳方才露出诊脉的手法,顿时如见救星,不管好歹,都要试一试。

果真,听了太医叫嚷,众人都静下来,丹缨不可置信地看向无艳,目光之中满是怀疑:“你……”刚一张口,便见岩上紫璃缩起身子,复又大叫一声:“疼死我了!哥哥,哥哥!”

丹缨听着紫璃声声呼唤,扑过去将紫璃抱住,撕心裂肺:“紫璃!”低头一瞧,却见他小脸上满是汗,抬手一摸,冰冷如雨。

沈玉鸣走到无艳身旁:“姑娘,你当真是医者么?可知道我们小公子是怎么了?”

韩日道:“你是狗急跳墙还是病急乱投医,这样一个女娃儿,能是什么医者?”

丹缨心浮意乱,大叫道:“都别吵!”低头看着紫璃,却见他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却又哭道:“紫璃,你到底是怎么了?老天!为什么你要折磨他,为什么不是我替了他!”

丹缨正哭着,没留神身边多了一人,无艳握住紫璃手腕,垂眸听了会儿,又看他的脸,看完了脸色,便去掀他的眼皮瞧。

丹缨抱着紫璃,本想把无艳呵斥开去,不知为何,看着她镇定的神色,却又没有出声,绝望之极,也无心发火了,只是身子颤颤地忍着哭。

无艳又捏开紫璃的嘴,嗅了嗅,眉头微蹙,丹缨望着她认真之色,心中慢慢地竟萌生一缕希望。忍不住问道:“如、如何?”

无艳垂眸思忖片刻,低头从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个红色布袋,摸出一枚药丸,便塞向紫璃口中。

丹缨身子一抖,便将她拦住:“你干什么,这是何药?”

无艳道:“试一试总是无妨的。”

丹缨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之前本以为是小病,因此也没当回事,然而一路上山乃至停在此处,随行的太医不知喂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都无济于事,他才急了的。

如今听了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自然复又大怒。

无艳见丹缨阻止,便道:“你到底想不想救他?”

丹缨对上她的双眸,却见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里竟透出几分肃然,丹缨一怔,迟疑着把药丸接过去,却又咬牙道:“好……但是、若是害得紫璃更不好了,我、我不会放过你。”

无艳不以为意,低头仍在布袋里找什么。

丹缨扫她数眼,把药丸掰开来喂给紫璃,沈玉鸣奉了水,送了药下去。

无艳掏出一枚金针,小心翼翼地在紫璃身上数处穴道扎下去,那地上的太医本是想捉一根救命稻草的,然而看着无艳不疾不徐地落针,下针的穴道,看似无理,但几处合起来,却极为玄妙,那惶恐的脸色不由地转作惊艳,才知道果真是遇到救命高手了。

雨雾缭绕,众人聚在云门洞中,仿佛置身天庭,外头传来滴滴答答地雨落声音,却是尘世声响,近在咫尺,因云雾隔着,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丹缨震惊地望着无艳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牵动他的心魂,令他惊心动魄,针起时,带着他的魂飞,针落下,更是钻心疼痛,他几乎忍不住想叫无艳停手,但是她的脸色很是平静,无悲无喜,有种超脱悲欣之意,云雾朦胧中,只有双眸依旧清亮冷静,让丹缨躁动不安的心绪逐渐平静。

奇迹的是,紫璃也不再呼痛,原本急促不定的呼吸也逐渐平稳,看脸色,也不似之前的可怕了,又一会儿,竟睁开眼睛,看到丹缨之时,微弱叫道:“哥哥!哥哥……不疼了……”

丹缨大喜,小心将紫璃抱入怀中:“没事了,紫璃,没事了。”

天色渐暗,已经有侍卫打了防风灯笼,挑在旁边,沈玉鸣见状,大松一口气:“殿下,天黑了,方才韩统领说附近有座云门寺,不如且先去那处借宿。”

丹缨许可,又向沈玉鸣使了个眼色,沈玉鸣心领神会,便对无艳道:“姑娘,天黑路难走,不如也一块儿跟我们去云门寺吧?”

无艳却也答应了,丹缨在侧听了,徐徐松了口气。

当下一行人启程,便往云门寺而去。宋太医死里逃生,对无艳很是感激,同她走在最后,喜形于色,道:“小姑娘,不知高姓大名?尊师是谁?这次真真多亏了你才救了小殿下……”

无艳却叹了声,道:“大叔,你可知道你们小殿下是怎么了?”

宋太医愣神,随即道:“不是寻常腹痛么?现在已经给姑娘医好了。”

无艳摇头:“就算寻常腹痛,是因为吃坏肚子,或者中毒,或者其他……都要有个原因,可是我看不出究竟是为何而腹痛的,想必大叔你也没看出来,既然找不到原因,又怎能说是医好呢?”

宋太医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姑娘,你的意思……是……”

无艳道:“这孩子的病,还没好呢。”

宋太医脑中一昏,差点晕了过去。

细雨翻飞交织,黄昏的山上,一行人默默而行,前头已经隐约可见云门寺的形状,无艳抬头,却见前方一人正也回头看来,借着朦胧灯笼的光,隐约可见伞下斯人如画,冷如清雪,正是殿下丹缨。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美型实则是喷火小暴龙的殿下,需要被敲打~

何时诏此金钱会

古刹沐雨,黄昏之中越见庄严,随从前去叩门,说明来意,里头小沙弥往内通报,片刻,寺内知客僧先迎了出来,将丹缨无艳一行接了入内。

云门寺也算是青州府的大寺,对于前来进香的客人自有一套安置法子,那知客僧迎来送往,双眼最是厉害,瞧着丹缨容貌绝艳,气质高贵,便知道并非凡俗,越发恭敬小心地迎进了客房中。

丹缨见僧人恭敬,心里才有几分受用,只是仍焦心紫璃的“病”,因此刚安置妥当,就叫韩日把无艳叫来。

丹缨原本自是瞧不起无艳的,甚至恨不得“敬而远之”,然而在云门洞中,丹缨见识过了无艳只一颗药,几针扎下,便叫紫璃不再叫痛,于是便勉强无视她的容颜。

丹缨把紫璃放在床上,嘘寒问暖,紫璃眨着明亮双眼,安抚丹缨道:“哥哥,我已经好了,你别担忧。”

丹缨见他如此懂事,安慰之余越发感伤:“是哥哥没把你照料好,你乖些,歇息会儿,哥哥叫个大夫进来再给你看看。”

紫璃答应,又问道:“哥哥,你说的大夫,是那个好看的姐姐么?”

丹缨一怔,听到“好看”两字,竟无法跟无艳联系在一起,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又是吃惊又觉好笑,忍不住笑问道:“你说的是那个丑丫头么?她哪里好看了?”

紫璃也是呆了呆,而后道:“姐姐很好看啊……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才觉得肚子不疼了。”

丹缨咳嗽了声,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她医术还不错的缘故……”心道:“紫璃到底是小孩子,不懂得何为好看……竟错把无盐当西施。”

丹缨如此想,却不料,小孩子的心是最灵的,成年人耳闻目濡那些光怪陆离,往往被浮华的表相所迷,却看不到底下的真淳。

丹缨同紫璃说了两句,等不到无艳前来,他便安抚了紫璃,起身走到门口,刚要喝问人为何还不至,却听到廊边上似有争吵声响。

丹缨皱眉,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得有人道:“按规矩寺院是不能收女施主的……方才天黑一时没看清……请施主们不要为难小僧……”

丹缨一听,便知道他们说的该是无艳,这刻,就听沈玉鸣道:“如今风大雨大,又是山上,若把无艳姑娘赶了出去,要她去往何处?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何必如此不通情理?”

那知客僧哑口无言,却依旧拿些规矩之类的说辞出来喋喋不休,丹缨走上前去,探手握住无艳手腕,冷道:“这是本王的侍女,本王在,她便必须在,如何,贵寺莫非不允么?”

知客僧猜测丹缨是有来头的,却不晓得竟是个王爷,当下吃了一惊。

韩日便道:“我们王爷是当今陛下第四子东平王,奉命返京路过此处,小心伺候,不许聒噪。”

知客僧忙诺诺道:“不知王爷驾到,请恕小僧怠慢!”

丹缨冷哼了声,不再理会他人,将无艳从沈玉鸣身边拉开,一路领着到了客房,进了门后,才忙不迭地松手,掏出一块帕子,不停地擦拭手掌,一脸嫌弃,不言自明。

无艳之前被他忽然擒住,正有些惊愕,见他如此,便道:“你这人,这样过分!”

丹缨扫她一眼,淡淡道:“若非为了紫璃,本王何须如此?”

无艳问道:“何须什么?你掐的我的手腕很疼,反而还一脸委屈。”

丹缨道:“你是什么身份,本王碰你,是何等的荣幸,好了,休要多话,本王不跟你计较,你速进来看看紫璃如何了,若是他真的没有大碍了,本王重重有赏。”

无艳气道:“我才不稀罕你的赏赐,之前你还叫人赶我走,十分凶恶,让我很不喜欢,这会儿既然想要求人,就该客气点儿。”

丹缨双眸瞪向无艳:“好大的胆子!谁说本王求你了?”

无艳仰头看他,分毫不怕:“那我何必要帮你看病?横竖你的赏赐我不稀罕,但若是我跟那个太医一样救不好人,恐怕就要枉送性命,你当我傻么?”

丹缨一时语塞,然而他身份尊贵,自来不曾有人跟自己如此顶撞半醉,正欲发怒,便听得里头低低一声咳嗽,而后紫璃慢慢走了出来,抬头看着两人,先唤了声:“哥哥……”

丹缨见状,忙跑过去半抱住他,小声道:“你怎么竟起来了?”

紫璃靠在他身上,却又看向无艳,软软唤道:“姐姐……”

无艳见小孩儿露面,却也不争执了,几步上前走到紫璃身边:“你觉得怎么样了?”

紫璃道:“多谢姐姐救了我,我现在已经好啦。”说着,便抬起手来,试图握向无艳的手。

无艳望着紫璃水灵灵的双眼,心想:“这个孩子真的比他哥哥要讨人喜欢的多呢。”然而喜欢之余,却又怀着担忧,握着紫璃的小爪儿,手指顺势搭到脉上,问道:“真的么?那你跟我说说,你肚子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之前可曾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紫璃想了片刻,道:“觉得……像是肚子里有什么……一跳一跳地疼,倒是没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在城里的时候,吃过半碗面,一块儿点心。”

无艳见他脆生生地回答,越添可爱,忍不住伸手摸摸紫璃的脸,紫璃很依顺地将脸贴在无艳的掌心:“姐姐,你真的是大夫么?那我是怎么啦?”

无艳有些为难,便只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不过姐姐会好生再看看的。”

丹缨在旁听着,眼神阴晴不定。紫璃反而笑着说:“姐姐在就好了,我之前本来疼得没有法子,看到姐姐的眼睛,不知怎地,就不疼了,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医好我。”

丹缨意味深长地看了无艳一眼,便抱住紫璃,道:“你现下已经是好了,若是不饿的话,就回床上好生歇息,如何?”

紫璃答应了,丹缨便抱起他,将他抱回床上放好了,紫璃仰躺着,双眸却看着丹缨,道:“哥哥,你不必替我担心,也早点歇息。”说罢,转头又看向旁边的无艳,冲她一笑,道:“姐姐,我睡了。”

紫璃闭了双眸,说睡就睡着了。丹缨见他呼吸绵长沉稳,也放了大半儿心,走开几步,便看无艳:“紫璃是否无事?”

无艳不答,丹缨疑惑,垂眸看她面带忧色,不由问道:“怎么,莫非你有不同见解?”

无艳这才抬头看他,压低了声音,道:“师父曾跟我说过,世间最难医的病,便是不知从何而起的病。抱歉,令弟的病,我看不出是从何而起。”

丹缨愕然,旋即道:“紫璃这样小,闹肚子也是常有的,无非是吃了不干净之物罢了……”

无艳道:“以殿下的性情,怎能容许他吃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若真如此,太医何至于束手无策?何况我也瞧过令弟的舌苔,并无什么中毒的迹象,连脉象也是平稳如常,对你来说这或许是无碍之象,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可怕的。”

丹缨给她说的心惊肉跳:“你这是何意?你不是给紫璃吃了药,也下了针了么?什么可怕……”

无艳看他担心之态,又看看紫璃熟睡之容:“我给他吃的药,是解毒镇痛的,起了效用也未可知,或许、或许真……是我多心啦,总而言之,且先过了今夜,若是无事,就万事大吉了。”

是夜,丹缨便在客房中搭了两个长凳,守在紫璃床前,生怕他有个万一,夜渐深沉,丹缨听着夜雨敲窗打叶得声音,想着无艳一言一行,裹了裹被子,竟觉周身有些冷。

这股冷意在天将明时候越发明显,丹缨是生生被冻醒了的,醒来后头一件事,就是赶紧去看紫璃如何,见他仍恬然睡着,丹缨大为安慰,便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给紫璃盖上,密密地掖了被角。

丹缨开门出外,站在廊下,一夜风雨过后,清晨的气息格外清冽,因是绝早,放眼出去,满目所见的天地还浸润在蓝黑色晨曦之中,空气中荡着浓浓地雨气,天虽为大亮放晴,丹缨的心情却十分快活,他负手抬头看天,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直觉今日必然是个好天气。

“你起来了?”耳畔忽地传来青嫩的声音,丹缨一惊,转头看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廊下正走来一道小小人影,却正是无艳,双眸乌溜溜地看着他,十分精神。

丹缨怔然之余,望着她问道:“你,这是……起身了?”

无艳点头,站住脚张开双手,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道:“不早啦,我来看看紫璃。”

丹缨挑眉,“紫璃”的名字无人敢叫,除了他之外,如今听无艳唤了出来,心中滋味不免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