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摇头,道:“我得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柳絮飞时花满城

听了无艳问,尉迟镇便回答:“我是请了假回来的,如今事情既然已经了了,自然要回军中去了。”

无艳奇道:“那你不娶亲了?”

尉迟镇见她双眸乌溜溜地看着自己,便故意叹了声,道:“不娶啦,已经是第四回了,若再第五回,别人不烦不怕,我自己却烦了怕了。”

无艳心性单纯,见尉迟镇流露忧愁之态,便信以为真,安抚道:“你别担心,我都跟他们说了,新娘子亡故跟你没有干系,以后若是娶亲也都会好好地平安无事,你要娶几个都可以。”

尉迟镇听了这话,着实忍不住,便笑道:“什么娶几个都可以?一个便够我受的了。”

之前说到尉迟镇红鸾星运奇差无比,娶妻三回,皆是悲剧告终,一直到了此回,无艳插手,才找出了其中症结。

无艳去后,张夫人自兴高采烈,当下便要趁热打铁,给尉迟镇再张罗一门好的。没想到尉迟镇却说要回军中,张夫人哪里肯答应,便道:“你也已经二十有六,换作其他人家,早就孙子孙女满地跑了,你却还是光棍一条,叫你娘我怎么面对青州府父老百姓,怎么向尉迟家列祖列宗交代?如今也都已经查明,症结不在你身上,娘即刻给你找个好的!这回怎么也得替尉迟家开枝散叶才行。”

尉迟镇笑道:“这青州府的人见了娘你应该都怕了吧?索性不去招惹这嫌,娘你也消停些,再过一年半载,老四也都好娶亲了,不如且向着他使劲儿。”

张夫人佯怒道:“胡说!老四是老四,你是你,你毕竟是尉迟家的长子,自要替娘生一个长孙出来。”

尉迟镇道:“真是姻缘赶不走,不是姻缘莫强求,之前我全凭娘做主,结果三个进门,三个出去,白白害了别人家女孩儿,这次幸亏是无艳姑娘解了这疑惑,以后娘就别为我操心了,顺其自然罢了……”

张夫人怒道:“不行!你倒是顺其自然了,害你娘我被四邻八舍笑话,骂尉迟家无后!你别打量之前的事儿我不知道,那第三个进门的黄家庶女去哪了?”

张夫人像是抛出杀手锏,得意洋洋看向自家儿子,没想到尉迟镇却分毫不慌,反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娘……不如这样好了,娘如果告诉我这次为什么会选中张家的女孩儿进门,我就跟娘说黄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如何?”

洞房花烛那夜,尉迟镇跟无艳说过之前三位新娘子之事,但尉迟镇重点是说前两位,第三位黄家的庶女却一笔带过,让无艳以为这女子也是误打误撞死于毒药。

尉迟昆所用的那毒,并非是剧毒,春药的功效之外,还有令人神智恍惚产生幻觉的功效,第一位进门的新娘子,身体本就虚弱,喝了掺药的茶水之后,承受不住暴毙。但是第二位新娘,却是因为听闻了传说,又中了毒,产生种种可怕幻觉吓死了的,至于第三个,却是另有内情。

那女孩儿本是黄府的庶女,平日不受父兄待见,这次只是为了跟尉迟家攀亲,才不惮那些吓人传闻把她打发过来的,成亲当夜,尉迟镇因经历了前两次的“不幸”,故而特意派了个近身随侍去新房盯着,那侍从见黄女哭泣不止,以为她害怕,不免出言安抚,两人你言我语之间,不免都吃了茶……

正乱作一团时候,尉迟镇回来。黄女跪泣,欲一死了之,尉迟镇本想打发她回府,黄女却道若是打发她回去,必然会不容于父兄,还不如死在这里,反正自她出阁之时,黄府的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

那侍从便替黄女求情,愿意代死,尉迟镇见状,叹了声,索性打发他两个悄悄离开,成全一对鸳鸯,对外也只说黄女暴毙而已。

此事尉迟镇谁也不曾说,却仍瞒不过张夫人的双眼。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问无艳:“无艳姑娘,你可认得一人,中年文士打扮,白净脸,瘦长身形,看来颇为干练精明?”

无艳想了想,摇头:“不认得啊,什么人?”

尉迟镇道:“说来奇怪,是这个人对家母说,若是要我婚事顺利,就得娶张家的女孩儿,因此家母才动用手段,跟张家结亲的。”

“是吗?”无艳眨了眨眼,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听张发财说,也是有这样莫名其妙地一个人,指点他找我帮忙的。”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尉迟镇看向无艳,问道:“你早上没吃东西么?”

无艳摸摸肚子,点点头。尉迟镇忍了笑,起身叫了小沙弥,吩咐送了滚热的茶来,才把门虚掩,回身道:“我带了点吃食,你就着茶水,先吃一些。”说着,便把随身包袱解开,又小声道:“有四喜肉丸子,佛门净地本不好如此,然而瞧你脸色不太好,吃点这个对身子有好处,趁着没人,悄悄地吃几口。”

无艳眼睛发亮,道:“你给我带的点心我还没吃上呢,还有牛夫人给我做的包子,也还有两个,你吃不吃?”

尉迟镇又笑:“我清早吃了饭出来的,不饿,你吃罢。”

尉迟镇将油纸包着的丸子打开,又递了筷子给无艳,无艳冲他嘿嘿一笑:“那我吃啦。”夹了一筷,只觉得入口即化,十分美味,便道:“好吃,为什么叫四喜肉丸子?”

尉迟镇道:“是我们青州喜宴上都预备的,有四个大肉丸子,取个吉利。”这自然是他“婚宴”上的菜色了,如今婚事又告吹,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尉迟镇临出门,就特意吩咐丫鬟卷了几个肉丸子给他带上。

尉迟镇见无艳吃的香甜,便又笑道:“喝口茶,本来热的更好吃呢。”

无艳心满意足,冲他一笑:“大人,你对我可真好,这次又多亏了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尉迟镇听到“报答”二字,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道:“无妨,这也是……你我有缘……”

若说缘分,可就巧了,昨晚他一夜辗转反侧,听窗外风雨声不断,便不停地想无艳会歇在何处,是否已经下山,一夜难眠,今日起了个大早,便上山来,走到中途,遇到云门寺打水的和尚,尉迟镇谨慎,便问了句,果真知道端倪,他特意往云门寺绕了一段路,才正好及时将无艳从丹缨刀下救出。

现在想想,多亏了他多心绕了这段路,不然的话……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蹙眉道:“之前那种危险情形,你很该自保才是,为什么竟全无抵抗?”

无艳嚼着丸子,道:“我好不容易捉到那异种,若是放手,紫璃就死定啦,而且那时我只顾救人,也不知道那个王爷真的要杀死我。”

尉迟镇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往门口处扫了眼,仍不动声色道:“世间如无艳姑娘这样仁心仁术的医者太少了,只可惜世人多是忘恩负义之辈。”

正在此刻,却听得门口有人咳嗽了声,而后道:“本王来的唐突了么?”

尉迟镇一听,便站起身来,回头行礼道:“见过殿下。”

门口上站着的,正是东平王李丹缨,身后跟着一个随侍。

丹缨若不发脾气,倒是翩翩美少年,若璀璨明珠,光彩照人,引人注目,然而自他出现,无艳却只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连动也没动,仍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肉丸塞入嘴里后,又悄悄地把盘子往自己胸前扯了扯,似怕别人来抢似的。

丹缨见无艳如此,也知道自己之前做得过火,便又咳嗽了声,客客气气道:“之前叫沈玉鸣过来看,说是无艳姑娘小憩中,如今是醒了么?”

尉迟镇垂手旁立,并不多话。

无艳嚼着肉丸,含糊道:“明知故问,你自己不会看么,难道我是睡着了在吃东西?”

丹缨双眉一皱,却仍矜持笑道:“无艳姑娘倒是风趣,是了,还烦请姑娘去看一看舍弟,他至今还未醒来,我甚是担心……”

无艳不等他说完,便道:“不去!”

丹缨一惊:“什么?”

无艳哼道:“我又不是你随身的大夫,凭什么要听你的?何况若是做得不好,便随时都会掉脑袋,如今我仁至义尽了,才不去管你的事,你走吧!”

丹缨闻言,心凉之余,又气又怒,他是为了紫璃才肯来亲自请无艳的,自诩已经很是低声下气,没想到却被无艳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绝,丹缨当下变了面色,道:“你把紫璃弄得半死不活,就要不管了?”

无艳道:“若我不插手,他早就死了,或者说,如果不是尉迟大人及时赶到,不仅是他早就死了,连我也一块儿死了!都给你害死了!连半死不活都不能够,是不是?”

丹缨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无艳飞快地把剩下的丸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我就是说了,又怎么样?”

丹缨气的鼻孔冒烟,若无艳不是那救命的人,此刻肯定要立刻杀了。

室内气氛一时紧张,寂静里,尉迟镇的声音缓缓响起:“殿下,无艳姑娘是慈航殿的人,朝廷有令,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当于五品以上的官员,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处置的……之前王爷,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丹缨一听,尉迟镇似落井下石,顿时又瞪向他。无艳却顺势道:“是了,我正要说这个呢,我不计较你意图谋害我就已经罢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仗势欺人,哼哼,我才不怕你。”

丹缨碰了一鼻子灰,把出生以来没吃过的“气”都给吃尽了。看看尉迟镇,又看无艳,心中怒涛起伏之余,面上却反而冷静下来,丹缨道:“的确是我做错了,故而亲自来请无艳姑娘,若姑娘还责怪我,本王向你道歉便是了。”

无艳见他居然没有再发作,反而有些意外,便哼了声,不理不睬。

丹缨又缓缓说道:“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慈航殿行走世间,便也是济世为怀之意,何况,本王有错,自有本王一力承担债孽,万万不可连累他人,姑娘以为呢?”

尉迟镇见他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且说的也在情在理,不由心中微动,想道:“这位王爷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城府,这么快就能压下怒气,能屈能伸,若是年纪再大一些……”

丹缨说罢,无艳才看向他,道:“你可真会说话,明明是你的错,如今说的反像是我不对似的。对了,取出来的那只虫呢?”

丹缨道:“已经叫人烧了。”

无艳睁圆双眼,叫道:“烧了?”

丹缨一怔,有些忐忑:“如何?不行么?可是做错了?”

无艳叹息了声:“本来想好好地看看的,这个东西,很罕见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想到之前动手之时,兀自心有余悸。

尉迟镇看出无艳的不安,便温声问道:“那究竟是何物?”

无艳听他出声,便道:“那叫‘噬虫’,是西域传进来的种,后来经过改造,便成了一种很残忍的蛊,会进入人的肚肠内,一旦破封而出,就会食尽……”无艳说到这里,皱着眉,含含糊糊一掠而过,只又道:“若是破封的话,那宿主自必死无疑,但表面却看不出是为什么,也不会有中毒迹象,多半人都以为是急病而死罢了,起先是我诊脉听出他脉象里似另有一道异脉……”

丹缨脸色惨白,这才明白紫璃“死”后无艳上前诊脉以及解开紫璃衣裳观他腹部是为什么,当时他气怒之下什么也看不出,却原来她所做都是救命之举。

丹缨只以为自己是气怒之下才没看出什么,但事实上,就算在场的太医跟沈韩两位侍卫都也看不出什么,那蛇蛊实际上极小,又蜷缩肠道之中,动的有限,只有无艳才能看出肌肤上那细微的异动而已。

丹缨咬了咬唇,道:“紫璃体内……怎会有这种东西?”

尉迟镇旁观不语,有些事儿,外人不便参与,尤其是涉及皇族。无艳却不解这些,反道:“这种邪物是极罕见的,养育也麻烦,因此绝不会是误食。”

丹缨抬手捂住嘴,脸色如雪,喃喃道:“难道、难道……”他来不及多说,转身如风似地掠出门去。

尉迟镇走到无艳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无艳抬头看他:“尉迟大人,他又怎么啦?”

尉迟镇对上她清澈的双眸,心中一叹,道:“王爷大概想到……是谁给小殿下下这种蛊了。”

第19章惆怅东栏一株雪

尉迟镇见无艳眼睛滴溜溜乱转,便懂她心中想些什么,笑问:“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无艳吃饱睡足,精神大好,又想到方才尉迟镇在丹缨面前维护自己的举止——若不是他当时提示说出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当于五品官、连王爷也不能随意处置之事,无艳自个儿是想不起这个的。

想到丹缨那难看的脸色,无艳噗嗤一笑,只觉在尉迟镇身边,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闻言便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好啊,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好么?”

尉迟镇瞧着她一派天真娇憨,不知为何心里暖融融地很是受用,便道:“你想去看,那咱们便去看看,只不过……”

无艳问道:“不过什么?”

尉迟镇本想嘱咐无艳,关于丹缨之事,还是少插嘴为妙,丹缨毕竟是皇族中人,又年少气盛,不是个好相与的,无艳却是这样毫无阅历的无邪性情,只怕若是多嘴的话,不知怎地就会说错话,让丹缨听了去,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尉迟镇对上无艳双眸,只觉面前的眸子清澈无尘,仿佛永远不会被尘世污糟沾染,尉迟镇话到嘴边,却又转开话题:“没什么……是了,我还没有问你,你离开了青州,是要去哪?”

无艳心无城府,且又十分仰赖尉迟镇,听他问,便毫不迟疑脱口答道:“我要去玉关。”

尉迟镇一惊:“去玉关?那是边塞荒凉之处,且又千里迢迢地,去那里做什么?”

无艳道:“我也不知,只不过师父跟我说了,让我下山后一路往西北去,到了玉关,自然就会知道是什么了。”

尉迟镇被她三言两语勾起好奇之心,可他毕竟极有教养,这些涉及别人**之事,总不好就继续刨根问底,因此便只道:“从这里去玉关,紧赶慢赶,总也要三四个月,你一个人……”

无艳眨眨眼睛:“你担心我去不了么?放心吧,我自下山,在路上也走了一个月多啦,还不是好好的?放心吧。”

无艳说着,情不自禁地在尉迟镇臂上抚摸两把做安抚之意,握着他粗壮的手腕之时,忽地反应过来尉迟镇这句话里大有关心自己的意思,于是感动叹道:“尉迟大人,唉,你人怎么这么好呢?”

尉迟镇在军中以严明著称,同僚尊重,百姓敬爱,从没有人当面儿这样频繁地夸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短短两天内,被无艳夸了数次。

这会儿又听到她这么说,尉迟镇哑然之余,笑着摇头:“罢了,我们去看看东平王爷到底要做什么。”

无艳听了,才又高兴起来,自然而然挽住尉迟镇的手臂,嘻嘻笑道:“好啊,我们去看看那坏脾气的王爷又要砍哪个倒霉蛋的头了。”

尉迟镇听到“倒霉蛋”三字,低头又看她笑得烂漫,他的心情竟也大好,便笑道:“不管是哪个倒霉蛋,只要不是我身边儿这个就好了……嗯,咱们便去看看。”

尉迟镇说完头一句,心中怔然,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跟这丫头说玩笑话……然而他们认识才不到三天,分明没有那样熟悉,可不知为何,只要看着她,心里就有种难言地轻松跟快活似的。

天慢慢放明,天空仍有些许阴云,如同灰色的薄纱,飘在空中,阳光被蒙在阴云之上,透出了脆弱的微光。

远远地,传来晨钟声响,钟声悠远,于空中激荡,禅意悠远,更显得寺院格外静谧。

僧房前的院子里,一棵腊梅正盛放,淡黄的花朵缀满枝头,散发出幽甜馨香,从敞开的窗户中飘进来。

丹缨垂眸看着昏睡不醒的紫璃,现在的紫璃已经恢复了呼吸,虽然呼吸微弱,却比之前心跳全无令人放心的多了,丹缨望着紫璃幼嫩的脸,双眸中的温柔之色渐渐隐退,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丹缨回头,道:“之前的那怪虫,已经烧了吗?”

丹缨身前所站的两人,正是沈玉鸣跟韩日,闻言两人皆是一愣,而后韩日道:“回殿下,照殿下吩咐,已经烧掉了。”

丹缨问道:“你们知道那是何物?”

沈玉鸣跟韩日双双摇头,丹缨道:“本王原本也不知那是什么,还以为是病体所生的寻常恶物,幸好紫璃命不该绝。”

沈玉鸣脱口问道:“殿下是何意?莫非您已经知道那是何物了?”

丹缨不答,只是看着在场两人,目光冷若冰川之水,不动声色地流淌着淙淙寒冷杀机。

这突如其来的静默让人很不舒服,沈玉鸣跟韩日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又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垂头默然。

寂静中,却听得窗外隐隐地有笑语传来:“尉迟大人,你要去哪?”声音娇嫩甘甜,令人闻之忘忧。

浑厚的男子声音答道:“我要先行回长安一趟,到兵部述职,然后再回山西。”

这两人自是无艳跟尉迟镇,两人商量着要来看究竟,却也不急,边走边说。

无艳道:“啊,那么我们便不同路了。”

尉迟镇回答:“是啊,下了山后……就分道扬镳了。”

无艳道:“那我先祝大人一路顺风啦。”

尉迟镇轻笑道:“这莫非又是从你师兄们哪里学来的词儿?”

无艳嘻嘻笑笑,两个人说着,便走到门口处,门口自有丹缨的侍卫们把守,便将两人拦下。无艳却探头往内看去,正巧里头便传来丹缨的声音:“是无艳姑娘跟尉迟将军来了么?请两位进来。”

无艳听了,便冲着尉迟镇撇了撇嘴,扮个鬼脸,才转身入内,尉迟镇唇角含笑,也跟着她迈步进了屋内。

无艳东张西望,目光从丹缨跟沈韩两人面上掠过,就去看床上的紫璃,便自顾自走过去查看。

丹缨见她如此,倒是松了口气,也不复之前的处处戒备了,反倒盼着她来给紫璃多看几回。

尉迟镇上前,向丹缨见礼,丹缨道:“尉迟将军不必客套,请坐。”

尉迟镇道:“王爷面前,末将站着便是了。”

丹缨一笑:“我虽是王爷,也不过是个发配出来不受宠的,顶着虚衔罢了,哪里比得上尉迟将军戎武出身,是实打实地军功,将军不必客套。”

尉迟镇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更为意外,却道:“多谢王爷抬爱,然而毕竟尊卑有别,法不可乱,末将是万万不敢僭越的。”

丹缨闻言,望着尉迟镇的双眸之中才流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尉迟镇跟丹缨应答的当儿,无艳已经瞧过了紫璃的情形,之前她动手之前,紫璃已经进入假死状态,若是施救差上片刻,让这种状态多延续一会儿,紫璃不死,也会永远昏迷不醒,再者,若给那噬虫破封而出,那就立死无疑。因此无艳后退无路,才义无反顾地立刻选择剖腹破肠的法子。紫璃虽假死,但剖腹之痛自然非同一般,因此无艳先用金针封了紫璃数处穴道,让他无法中途醒来,正好将那非人的痛苦挨过去。

此刻虽然也痛,却比之前要轻许多了,只要好好休养,调养得当,紫璃就会很快醒来,恢复如初。

这些都是无艳意料之中的,对她来说,最艰难的,就是剖腹取蛊那一刻,如今回想,都捏一把汗,若非她有超乎寻常地医术跟心智,又或者当时不是尉迟镇及时出现,巧妙配合……此刻,她跟紫璃恐怕都已经做了地下之鬼。

因此经过了那一段惊心动魄,此刻无艳的心情十分轻松,大概也有尉迟镇在侧的缘故。

丹缨见无艳面色轻松,便知道紫璃没什么大碍了,他心中自然也无限宽慰,便问道:“无艳姑娘,紫璃还好么?”

无艳不太愿意理会他,两只眼睛便往斜处看去,道:“自然啦,死不了。”

无艳说罢,便又跑到了尉迟镇身边,就近近地站在他的身侧,尉迟镇躬身抱拳,道:“王爷,无艳姑娘之前劳累晕厥,方才醒来,不如且赐她坐了。”

丹缨略觉尴尬,却道:“本王正有此意,请。”

无艳全没想到会如此,张口道:“大人,我……”尉迟镇却冲她一笑,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着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无艳扭头看尉迟镇,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她抓抓头,只好坐了。

丹缨瞧着无艳,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睬”,对尉迟镇反倒是十分“亲近”,而尉迟镇也对这个小丫头很是关切……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丹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不曾流露分毫,下巴微挑,道:“原来本王也不知这是何物,多亏了无艳姑娘提醒,这原来竟是来自西域的邪物。”

韩日道:“殿下,这莫非是说……有人想害小殿下么?”

丹缨道:“不错。依你之见,会是谁下的手?”

韩日吃惊:“属下不知,这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丹缨却不追问,只又看向沈玉鸣,道:“他既然不知,那你可知道?”

沈玉鸣怔道:“属下也是才知此事,这……殿下是说这随行众人之中有人动的手?”

丹缨淡淡道:“不然呢?可是不必担心,本王这一行所带随从虽多,但是能接近紫璃的,也无非是那么两个。”

沈玉鸣跟韩日双双心惊,两人齐齐跪倒下去:“殿下恕罪!”

丹缨问道:“恕什么罪?”

沈玉鸣道:“恕属下等护卫不力之罪。”

丹缨冷笑:“仅仅如此?恐怕,在护卫不力之外,更有谋害之举。”

沈玉鸣跟韩日两人听出丹缨话中有指责之意,顿时伏倒身子,一个道:“属下等怎会如此?”另一个道:“请殿下明察!”

无艳在旁看着,沈玉鸣对她曾几度维护,此刻见他被丹缨呵斥,跪地战栗着,无艳不忍,刚要张口,肩头却被人一握,无艳抬头,见尉迟镇轻轻一摇头,无艳会意,这才并未出声。

丹缨道:“你们两个,在本王没离皇都之前就已经跟随左右,按理说本王不至于疑心到你们身上,但是紫璃的起居饮食,本王素来十分上心,除了我之外,能接近他也有能力下手的,只有你们两个。”

沈玉鸣跟韩日面面相觑,丹缨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问题是,你们两个之中,究竟是谁下的手,为什么下手……但是本王保证,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生不如死……”

无艳听着丹缨的声音,有些发冷,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尉迟镇,尉迟镇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无艳才又转回头去。

沈玉鸣道:“殿下,此事大概有些误会,我们对殿下跟小殿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韩日也道:“沈统领说的对,殿下明察,卑职们绝对跟此事无关。”

丹缨恍若未闻,轻笑道:“你们可知道那蛊何其厉害?穿肠而出后,将噬尽五脏六腑,这种痛苦,本王想象不出究竟如何,幸好本王跟紫璃都是幸运之人,才遇到慈航殿的弟子,想必你们都知道慈航殿是何等了得的……本王小的时候就听说,没什么能难得倒慈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