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镇听了这话,情知无艳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笑一笑,看一眼无艳,瞧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禁不住又是一叹,想道:“这孩子不通世事,若是留在长安……一不留神,掺入那些钩心斗角的龌龊争斗中去可就大不妙了,幸好她没有久留的意思。”

无艳见他不语,便道:“既然大人没事了,那么我也该走啦。”

尉迟镇才跟她会面,听了这话,便道:“这么着急?”

无艳道:“嗯……也不是很急,只是我怕耽误了大人的正经事。”

尉迟镇道:“我现下也不忙……”忽然间想到:当初他急急离开了丹缨跟无艳,是不是因此才让无艳有些避讳?自从城墙下见了她,她的表现仿佛拘谨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全无芥蒂地跟他相处了。

尉迟镇心中转念,便道:“你的手可还疼么?”

无艳看了一眼抱着纱布的手腕,道:“不疼了。”

尉迟镇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人,且不要忙着去救了,你瞧,他竟不识好歹地咬了你一口,若是还作出其他的事儿来,又没有人在旁边救助你,那可怎么办?”

无艳摇头道:“这样的事毕竟是少,而且我看那个人大概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不是有意。”

尉迟镇皱眉道:“我才是受了惊吓呢。”

无艳歪头看他:“大人说什么?”

尉迟镇看她惊奇之色,便道:“总之你以后行事,务必要留神,就算是要救人,也要先保证你自己好端端地,我不管他们是受了惊吓亦或者刺激,倘若你给伤着了,或者伤的更重,别说救人,连自个儿也要赔上,你懂了么?”

无艳眨了眨眼:“懂了。”

尉迟镇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回答的这样快,是不是在怪我多事?或者是不想听我的?”

无艳抿嘴笑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大人你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像是师父……教训我的时候……”

尉迟镇意外,愕然之下便笑道:“又是你师父……不过说起你师父,我真是不明白,什么样的师父竟然教自个儿的徒弟去亲别的男人?就算是救人,未免也太过了,你毕竟是个未嫁的少女,若是给人知道了,谁还敢娶你?”

无艳却道:“难道不是救人最要紧么?师父说在那种情形下,嘴对嘴吸一吸是最有效的了。”

尉迟镇听着“嘴对嘴吸一吸”,头皮发麻,皱眉道:“你师父或许是对男弟子说的,你是女弟子……总之不许!”

无艳嘟起嘴来,这回却是真的“不想听他的”,这幅表情看的尉迟镇心中一阵忐忑,同时因为这种莫名忧虑而引发了加倍的焦躁。

尉迟镇无奈,也不怕被嫌啰嗦,苦口婆心又道:“我是为了你好,不信的话回头你问你师父,他或许也是如我一样想法,他是不是没有亲口跟你说要你去亲陌生的男人?”

无艳思忖着,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腮:“嗯……这倒是没有说过。”

尉迟镇忍笑道:“那你听话么?”

无艳又嘟了嘟嘴:“好吧,我听大人所说就是了。”

尉迟镇叹息了声:“你这孩子,真叫人……是了,你为何总叫我大人?”

无艳道:“那么我叫你什么?”

尉迟镇心头一动,含笑道:“我听你叫王爷身边的沈统领‘大叔’?你可知他比我还小一岁?”

无艳目瞪口呆:“啊?可是我看他的样貌……好似比你大许多呢。”

尉迟镇哈哈笑道:“那或许是我面相年轻些罢了……既然如此,不如你就也如此叫我。”

无艳仔细看了看他:“看着着实不像……大人你是不是诳我?”

尉迟镇正色道:“我怎会诓骗你?不信你可以问沈统领。好歹你叫我大叔,总比叫大人要亲切些。”

无艳鼓起腮帮子:“知道啦,那好吧,尉迟大叔。”

尉迟镇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想起在青州府家中“洞房”早起,无艳吃点心的模样,很是可爱。他咳嗽了声:“连名带姓地叫何其生分,叫大叔就成了。”

两人说了这会儿,无艳便站起身,道:“大叔,我得走啦。”

尉迟镇忙道:“不是说今日你要住在这客栈里么?我跟店主说声便是了,现下又去哪里?”

无艳眼前浮现那薛逢公子临去之时的眼神,便道:“我出去随便走走。”

尉迟镇看到她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惘然之色,心中暗惊,便道:“你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位薛公子吧?”

无艳受惊,瞪圆眼睛看尉迟镇:“你、你怎么知道?”

尉迟镇搁在桌上的手悄然握紧,又缓缓松开:“丫头,你听我的话么?”

无艳问道:“什么?”

尉迟镇道:“帝都不比别处,这里的人多,事多,恩怨情仇也多,有些事和人,不要去理会,才是明哲保身的法子。”

无艳略有些疑惑:“我没有想怎么样,只不过、看着那个人……怪可怜的,何况我只是想想,不至于就这么快又碰上……”

尉迟镇又叹了声,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叹息都在认得她的这几天里发生了。尉迟镇道:“这世上可怜之人数不胜数,莫非你一个个都要放在心上?”

无艳道:“若是给我遇上,若是我能做些什么,我自然是不能袖手不理,能救一条性命,总是好的。”

“可……若是因此惹祸上身呢?”

无艳疑惑道:“我只是想救人罢了,什么惹祸上身或者其他……怎会去想那些多余的。”

尉迟镇哑然:当初在云门寺,丹缨的刀几乎贴上她的背了,她兀自不动,只为了一放手的话,就会害死紫璃;之前薛逢咬住她的手腕,她第一反应,竟还是护着薛逢。都说医者父母心,但做到这点的,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偏就在他面前,有此一人。

或许对无艳来说,并没想其他什么大道理,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只是单纯地想救人而已,可这点,却又是最难能可贵的。

尉迟镇本是极能劝服人的,但是此刻,看着一片赤子之心袒在自己面前,他竟没有法子用他那套人情世故明哲保身的道理来劝她,或许,是不忍,这少女如雪一般无邪的心意,若是需要谁在上面踩上污糟的一脚,他不愿那个人是他。

尉迟镇垂眸,心念转动,便故意皱眉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两天我急着打马回京,生怕误了期限不敢稍作停留,回来后,却觉得双腿到了夜间就一阵阵地疼……不知是怎么了……”

一听这个,无艳果真没再说其他,忙问:“是么?是怎么样儿的疼?”她说着便靠过来,俯身看向尉迟镇的双腿。

尉迟镇拧着眉道:“是膝盖这里,隐隐作痛,我也没得空去找大夫……”

无艳很是关心,扶着尉迟镇的膝盖便蹲□子:“我给大叔看看好么?”

这自然正中他下怀:“有劳,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无艳的手在尉迟镇的膝头轻轻按落,问道:“这样儿可疼么?”

尉迟镇道:“不疼。”目光从她面上落到她的手上,见那细嫩的小手轻轻在膝头摩挲,忽地想起……曾经是握过她的手的,只不过现在仿佛已经忘了那种感觉。

无艳却认真地又看他一眼,试探着问道:“大叔的腿曾有过旧伤不曾?莫非是受过寒?我能不能仔细看看?”

尉迟镇身不由己道:“不曾受过旧伤……曾有过几次野外露宿,或许受过寒也不一定……好,你看吧。”虽这样说,却浑然不知无艳会如何替他看。

无艳扶着尉迟镇的腿,将他上面的袍子轻轻地撩起来,神情凝重。

尉迟镇望着她的动作,身上忽地有些发热,他喉头一动,瞬间心跳也莫名急促。

“无艳姑娘!无艳姑娘你可在?”掩起的门忽地被用力推开,门口来人面色仓皇,一眼看到眼前情形,呆若木鸡。

第27章金蟾啮锁烧香入

那进门之人陡然看见眼前这幕:无艳半跪半蹲似的俯身在尉迟镇腰间,尉迟镇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笔直,面上却带一丝紧张神色……若是个不通风月心无邪念的人看了倒也罢了,还不至于往别处去想,但这来人偏生是很懂这些,且这又是客栈,孤男寡女,姿势暧昧……不由得不往那歪处想了。

来人倒也机警,见势不妙,忙欲倒退出去,谁知身形一动刹那,却听尉迟镇沉声道:“沈统领,有何事寻无艳姑娘?”

门口来人自然正是跟随四殿下丹缨的沈玉鸣,之前从云门寺跟无艳同行回京的“老熟人”。

听了尉迟镇一声唤,沈玉鸣才堪堪住脚,有些尴尬地扭过头来重新看向两人。

无艳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沈玉鸣急急进来,又似要忙着“离开”,只觉疑惑。

尉迟镇云淡风轻一笑,道:“我的双腿近来酸痛,正要劳烦无艳姑娘诊治一番,沈统领可是有急事?”说话间,才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无艳才也随之起身。

沈玉鸣一听,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看看尉迟镇,又看看一脸茫然的无艳,不由有些面红:“原来……咳咳,是了,我是有事来寻姑娘的,幸好打听了人,说是尉迟将军领着一位……咳咳,才来一看的……”

尉迟镇一笑,委实镇静。无艳却问道:“沈大人,为什么来找我?”

沈玉鸣正在震惊跟羞愧之间难以自拔,听无艳问,才记起正事,忙又道:“是了,姑娘快随我回王府吧,嗯……是小、小殿下有事。”

无艳陡然色变:“什么,是小紫璃么?他怎么啦?”

沈玉鸣脸色有些不自在,又咳嗽两声,道:“总之,有些不太好,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无艳惦念紫璃,又见沈玉鸣说的模糊,自焦急难安,回头对尉迟镇道:“大人,回头我再来给你看腿……”

尉迟镇冷眼旁观,见沈玉鸣竟松了口气似的,便问道:“沈统领,是临江王有恙?”

沈玉鸣怔了怔,然后讪讪道:“这个……倒是没有。”

无艳一愣,尉迟镇却仍笑笑地,又问:“那究竟是怎么样呢,说的跟急病似的,何况既然是要用到无艳姑娘,自然是因急病了,莫非不是?”

沈玉鸣没想到尉迟镇竟这样难缠,然而他奉命而来,又怎能功亏一篑,当下硬着头皮道:“其实是小殿下舍不得无艳姑娘,发觉她离开之后,十分惦念,四殿下怕他思虑之下对身子不好,因此才命我急寻无艳姑娘回去。”

尉迟镇道:“是么?但今儿是两位殿下回京头一日,按理说该是进宫面圣才对……”

沈玉鸣脑中“轰”地一声,恨不得把尉迟镇一掌拍开,看一眼无艳,咳嗽道:“方才……刚回来了。”

尉迟镇正欲再说,却听得门口有人道:“就是这间么?”店掌柜的声音道:“正是正是。”先前那声音道:“人在里面?开门给我看看。”

门随之打开,门口处站着数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屋内。正中一人,明显便是主事的,周围几人都似是他的随从跟班一般,此人身着圆领青色锦袍,乃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俊秀斯文的面上自来带着些傲然之意,他漫不经心地扫向室内,当看到无艳之时,青年的脸色一变,眼中更透出堪称惊艳的神色。

皇帝比想象中病得更重,丹缨跟紫璃入宫后所见到的,是斜倚在龙榻上半昏半醒的皇帝,大概是听见了他们来进见,双眸似闭似睁看了一眼,神态懒懒地。两人甚至没有机会听到皇帝的声音,就在内侍的示意下默然往外退出。

出了寝殿,丹缨握住紫璃的手,兄弟两个缓缓往外而行。走了片刻,紫璃忍不住仰头,看着丹缨小声问道:“哥哥,父皇也是病重了吗?”

此处太静,就算紫璃已经放低了声音,却仍显得突兀,在这沉寂地宫室中,稚嫩的问话,令人惊心。

丹缨不知皇帝是因为昔日旧事的原因不愿理会他,亦或是真的病得厉害,却知道宫内不比别处,要处处留心,便道:“会好的……对了,你觉得身子如何?伤处可妥当?”

若不是因要进宫面圣,礼不可废,丹缨是不会答应让紫璃走这么多路的,生怕对伤处有损。

紫璃却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的,哥哥,现下我们要出宫去么?无艳姐姐真的走了么?”

丹缨望着紫璃隐隐带着一抹期望的眼神,语塞道:“这……”

两人说话间,便出了寝殿,丹缨正在想该如何回答紫璃,门口处有个公公上前一步,俯身道:“殿下,小人奉陈妃娘娘之命来接殿下。”

丹缨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惊喜交加:“林公公,是你……”

林广恩抬起头来,笑容盛开的脸上皱纹也跟着跃动,往寝殿内看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

丹缨会意,迈步往旁边走去,叹道:“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林广恩道:“殿下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也越发出息了,自从殿下离京,娘娘跟老奴都是日夜惦念,终于盼来了现在这天。”

丹缨点点头,此刻身边没有旁人,丹缨便问道:“母妃可还好么?父皇……怎么会病的这样?”

林广恩道:“皇上也是年纪到了……娘娘倒还好,尤其是自从皇上下旨召殿下回京,娘娘高兴地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念叨着殿下。”说话间,才又看向紫璃,赞道:“五殿下也长高了。”紫璃很是礼貌,道:“多谢公公夸奖。”

眼见将到慈恩宫,隐隐可见殿门处站着几人,林公公把眼一望,道:“娘娘大概是等不及要见殿下了……”

丹缨正也看着彼处,却见数人之中,有一道人影越众而出,往前走了几步,怔怔又急切地看着这边,丹缨跟那人的目光相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涩并欢欣交织的复杂之感,喃喃地唤了声:“母妃!”松开握着紫璃的手,丹缨加快脚步,拔腿往那边跑了过去。

丹缨快步小跑到了陈妃跟前,望着陈妃,双膝跪地,红着眼道:“孩儿拜见母妃……”一句话还未说完,陈妃已经俯身下来,抱住丹缨双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快起来!”声音颤抖,眼中的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母子两个相见,自然是一言难尽。陈妃打量着丹缨,发觉儿子比之前长高许多,也越发出落了,更是一表人才,出众的很。陈妃见状,心酸之余却又生了几分喜悦来。

这刻,紫璃也徐步过来,小人儿懂事,举手行礼,嫩声嫩气道:“见过陈妃娘娘。”

陈妃愕然,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人,当下望着紫璃肃然认真的小脸,微笑道:“临江王何必多礼。”

当下众人进殿,分别落座。不等陈妃吩咐,林公公自让无干的宫人退下,让殿内只留陈妃的心腹人等。

待情绪平复了些,陈妃便又细细问了丹缨在封地的情形,又问一路上京如何,丹缨也一一回复。

陈妃见丹缨一言一行,应答的颇为自若得体,她自越发欣慰,频频点头,心中暗自念佛,然而目光转动,望见坐在丹缨身侧的紫璃,陈妃面上笑意略敛了些,问道:“是了,母妃算计你该早两天就到了,怎么竟耽搁了行程?”

丹缨方才并没说紫璃“病”了的事,见陈妃问起,便才道:“回母妃,是五弟在路上生了场病,因此才稍微拖延了些。”

陈妃“哦”了声,皱眉道:“现在可无恙了?”

陈妃问话时候,就看紫璃,丹缨也看向紫璃,紫璃像模像样地起身道:“回陈妃娘娘,已经没事了。”

陈妃见状,忍不住失笑道:“王爷年纪虽小,却也封王了,不必如此拘礼。”

丹缨才也笑道:“紫璃年纪虽小,却比我还礼数周全呢。”便起身,小心把紫璃拉回座位,叮嘱道:“在母妃宫里,就如回家了一般,别这样多礼,再说还要留神你的伤呢。”

紫璃才点头:“我听哥哥的。”

陈妃望着这一幕“兄友弟恭”,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丹缨身上:“阿缨你说的是什么伤?五王爷不是病了吗?”

丹缨本想将此事虚掩过,却不想失口说出。见陈妃问,又不好再隐瞒,当下便简短地把紫璃腹痛,幸好遇上无艳救助之事说了一遍,但却不曾特别提及韩日之事。

陈妃十分惊讶,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肚子里生虫不说,还竟有人能够行剖腹的惊人之举……天底下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事……若非听阿缨亲口说,我必然要当个离奇故事来听了。”

丹缨道:“我本不想跟母妃说,就是怕母妃受惊。但那位医者说,人身本就奇特,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对身子都有影响,若说……”

丹缨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陈妃正听得入神,见状道:“怎么了?”

丹缨笑笑:“我跟母妃久别重逢,怎么竟说这些……总之这事儿是过去了,是五弟的福分,上天保佑,才有惊无险,如今不提也罢。”

原来方才的话,并不是无艳跟丹缨亲口说的,乃是从云门山往下的时候,无艳跟尉迟镇闲聊,丹缨自个儿听来的。

丹缨自视甚高,一来因为身份尊贵,二来颇为歧视无艳的容貌……不愿与之亲近。因此当时看尉迟镇跟无艳“相谈甚欢”似的,他心中还暗自腹诽来着,自觉若是他的话,是绝不会跟无艳废话的,连听都不屑。可却没想到,他自以为对无艳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将她的“废话”都记了个一清二楚。

陈妃自不知丹缨的心情,只是默默,似是沉吟之态。丹缨见陈妃不言,便道:“母妃?”

陈妃抬眸,道:“阿缨,你所说的那位救了五王爷的医者,是什么来头,竟有如此通天的能为?”

丹缨不知何意,道:“说起来这位姑娘倒的确有些来头,她是慈航殿的出身,母妃问这个做什么?”

陈妃双眸陡然一亮:“当真?”

丹缨莫名其妙:“本来我也不信,但自见识了她的能为之后,便不由我不信,何况她也带着慈航殿的令牌。”

陈妃陡然放心,露出欣喜之色,丹缨越发不解:“母妃为何高兴似的?”

陈妃身侧的林公公却笑了笑,见丹缨疑惑,便故意悄声道:“娘娘莫非是在想……皇上的病?”

陈妃面露喜色,却问丹缨:“这位姑娘如今在哪里?”

丹缨一怔,紫璃却道:“无艳姐姐在早上的时候已经离开啦……”

第28章玉虎牵丝汲井回

紫璃跟无艳认识虽短,对她却“情有独钟”,因怕她离开,昨晚几乎一夜未眠,清晨看到无艳前来才放心,谁知醒来之后,却被告知无艳早已走了,紫璃极为懂事,自然不至于大哭大闹,但心却也因此凉透,暗暗牵念,此刻听了陈妃问起无艳,竟忍不住先开了口。

陈妃听了,一惊:“什么?已经走了?”

丹缨道:“回母妃,这位姑娘本来就不是来京城的,是因我担心五弟身体不适才求她一路陪同的,如今既然已经到了地方,就没理由再强留她了。母妃难道是想借她的手,看一看父皇的病么?”

陈妃见他已经会意,便道:“不错,你父皇近来缠绵病榻,朝政之类的很少理会,大部分的政事安排都交由太子料理……总之,你才回来,母妃觉得这是个机会,慈航殿的弟子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你有如此机缘,若那姑娘有能耐让你父皇身子转好,你父皇一高兴,以后……咱们母子也不至于相隔千里了。”

丹缨道:“可是……此刻她或许已经离京了,而且父皇的龙体向来是太医院的御医们照料,他们若是没有法子的话……退一步说,就算找到了无艳姑娘,她也未必肯插手的,毕竟慈航殿的人性情都很古怪,这位无艳姑娘……”

紫璃心中一急,忍不住道:“无艳姐姐人很好,四哥,不如,先派人去找一找,或许会找得到呢?”

丹缨看一眼紫璃,不知为何,听了陈妃的提议,丹缨心中竟没多少欣喜之意,反觉忐忑。

紫璃就在眼前,丹缨的眼前闪现的却都是云门寺那日,无艳为他动手的情形,惊心动魄,令人魂飞魄散。

而且丹缨吃不准的是,父皇的病情究竟如何,且不论无艳能否治愈皇帝,但万一无艳用的又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法子,皇帝身边众人:太后,皇后,以及大臣御医等的反应,绝不会比当日丹缨的反应要好。且万一此中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就不仅是贬斥出京这么简单了。

丹缨心中犹豫,终于道:“母妃,孩儿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陈妃一怔,而后笑道:“傻孩子,那可是慈航殿的人,莫非你还不信他们的医术?”

丹缨苦笑:“母妃,你没见过当时的情形,你也没见过无艳姑娘……”

陈妃却敛了笑意,道:“是啊,母妃都没见过,但是你出京这两年来,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整日行尸走肉一般,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京,这个机会,母妃一定要抓住。”

丹缨望着陈妃美艳的脸,看出脂粉底下的苍白跟憔悴,但她的眼中却带着一股坚决之意,仿佛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什么也无法阻挡她的决定。

客栈之中,继沈玉鸣来到之后,尉迟镇房外又来一位不速之客,这刚露面的青年看似傲慢睥睨,然而在一眼看到无艳的时候表情却陡然大变。

这跟他周围随从们的反应正好相反,几个跟随他的男子看见尉迟镇跟沈玉鸣之时神情还算镇定,但当看到无艳之时,有的震惊,有的皱眉不已。

顷刻间,中间的青年男子已经迈步进来,他完全无视尉迟镇跟沈玉鸣,反而只看着无艳,双眼发亮,神情惊喜,道:“你、你……”

尉迟镇看向无艳,却见她一脸懵懂,正莫名问道:“怎么了?”

沈玉鸣在旁低咳一声,对尉迟镇道:“这位是太医院的何靖何太医。”

尉迟镇一听这个名字,顿时肃然起敬,就算他不常在京中,却也听说过这位何太医的大名,他年纪虽轻,却是太医院中最不容小觑的御医,甚至连太医院首座都要让他三分,被誉为本朝的天才医者。

正在沈玉鸣跟尉迟镇交流之时,那位天才医者何太医望着无艳,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却又说不出其他话来,周遭众位都在睁大眼睛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却见何靖一撩袍摆,向着无艳跪了下去,举手行礼,口中毕恭毕敬,道:“何靖拜见小师姑!”

尉迟镇跟沈玉鸣双双吓了一跳,几乎从无艳身旁闪了开去,何靖身为太医,论品级也是从四品,比沈玉鸣还要高阶,何况何靖年少盛名,向来眼高于顶,就算是皇亲贵戚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哪里想得到头一遭见面,这位傲慢青年就给无艳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