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一嘟囔了一声,还未说话,安心接着道:“还有,这药玉当药使?每个人生的病又不会全是相同的,有人体虚不能大用人参,有人体寒不能用天山雪莲,不管得了什么病都拿这泡玉水喝一通下去还有救么?至于驱毒更是无稽之谈!哪个人下毒不想毒死人的?就算没有立时毒死,用不了半个时辰也毒发身亡了,谁有空慢慢的用这玉去吸毒,再找羊乳耐心的浸泡出毒素再次吸毒?哼!老爷爷,做人要厚道,这样的谎话连你自己都不信的吧,就别拿出来哄骗小孩子了!”

“好!好!”李止一听了安心这一番话居然没有翻脸倒是赞起好来:“老夫就说你这小女娃娃有啥了不起能让苏子扬这臭小子瞧上眼收了徒弟。那臭小子虽然本事不大,但为人还是倨傲目空的很,你果然还真是有两下子。好的很,没有给师祖我丢脸,你要是听了老夫的话抱着这玉当宝贝那老夫可就要瞧不起你了。”

你瞧不瞧得起我与我何干!安心默想道,况且——安心道:“我还没认你这个师祖呢!”

李止一呵呵一笑道:“伸出手来。”

安心依言伸过手去。李止一拿出三样东西搁在她的掌上。安心收回手来细瞧,一样是一本武功密籍,一样是装在玉盒子里的数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还有一样也是装在小玉盒子里的,玫瑰红色清透胶状的液体,粗一看有些像是胭脂膏子,细瞧却又不是,一股淡淡的甜香怪好闻的。安心奇怪道:“这是什么?”

李止一嘿嘿一笑道:“萼红胶。天下第一奇毒!你小心着点,那玩意一丁点就能毒死十个人。”

慕容修露出一脸骇然之色道:“前辈四十年前可是被武林中人称为‘萼红残魂’?”昔日“萼红残魂”薜阳江在武林中为非作歹,他的独门秘毒就是“萼红胶”,那时人人谈红色变,好在这恶人不知为了什么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在武林中出现了,难道安心的师祖会是他?

“什么‘萼红残魂’!那老家伙早被老夫收拾了。喏,这玩意儿就是从他那里弄来的,也只有他一人能有时间精力去配这种琐碎死人的东西。可惜,他只用来当毒药使,毒人用得着这么费事么?随便配点‘鹤顶红’‘砒霜’什么的不是一样毒死人么。真是暴敛天物!”李止一哼了一声道:“世人只知这‘萼红胶’是天下第一奇毒,却不知这也是天下第一灵药!”

“怎么说?”安心又有了兴趣,哪有什么东西又是毒药又是灵药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宿怒集发

李止一得意一笑道:“小娃娃这就不懂了吧!炼这药物需要采集毒花与灵花的花萼各七七四十九种,再配上千年灵芝与万年血参,掺入七七四十九钱天山雪池之水,共炼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成这么一小盒。七七四十九种毒花还算不太难,但七七四十九种灵花可就难找了。灵药大多几十年或是上百年才开一次花,而且花期极短,又有各种毒物相守,寻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何况还需要千年灵芝和万年血参,光这两样,就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至宝。薜阳江那小子真是浪费,居然只拿来当毒药使。”李止一说了半天又绕了回去,不住摇头,当真是一脸惋惜之极的表情。安心也不催他,由得他自己想了半天接下去道:“‘萼红胶’如配上任何一种毒物共用,只需一丁点,就能使人全身功力尽散,受尽七七四十九日痛苦方才断气。但如配上灵药共用,也只需一丁点,就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无论是毒药还是灵药,随便一种与之相混合,都会产生不同的药性。如混了不同的毒药,那么中毒之人在七七四十九日内所受到的苦楚也不尽相同,但是如配上不同的灵药就能医治不同的绝症,亦可解天下万毒。而且所配之药愈是难得珍奇效果就愈好,若是寻不到奇药,随便配点药铺子里买得到的药物也有效用。”

安心听完笑道:“你怎么又自相矛盾了。配上毒药共使天下无解,配上灵药共使可解天下万毒!那到底能解不能?”

李止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只要知道了作为毒药而使的‘萼红胶’中添了什么毒再以相克的灵药调和‘萼红胶’就能解。否则无解。”

“真是复杂哎!这次我能信你么?我得想想!”李止一说得跟绕口令一样,差点把安心给说晕了。

“小娃娃还真是小心眼,谁还骗你两回来着?那本武功密籍是本门绝学,你闲着没事练练吧,瞧你这一身半吊子的武功,真是差劲的很!”李止一说着叹口气道:“那几张人皮面具是我从前用的,现下用不着了,留给你吧!只是这‘萼红胶’你可得小心收着,要是落在会使的人手中那可就祸害大了,当年我连苏子扬这小子都没舍得给。”

“哦!”安心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将东西小心收起笑嘻嘻道:“师祖,你要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呢还是请你喝酒?”老头嗜酒如命她早都瞧出来了,就这一会功夫,他已经咂吧了无数次嘴了,只是苦于没酒可喝已经浑身不自在起来。

李止一听安心如此一说,大喜着一把挽住她的手道:“喝酒!自然是喝酒!谁要你磕头做什么!”

这可是余杭郡内最有名的酒楼,长庆楼。

此时一桌上坐着五人,正是安心等人。桌面上摆满了冷热菜肴还有几壶上好的陈酒佳酿。

李止一身旁更是摆着数个酒坛子,以他那“左拥右抱”的得意神情瞧来,仿佛他抱的不是酒坛子而是美娇娘一般。

安心瞧了瞧桌上的酒菜却叹口气,杭州好几样有名的菜儿现下都尝不到啦,自己倒是很怀念那种滋味的。她闷头想了又想,在心下做出了一个绝对会让慕容修他们吃惊的决定,正要开口,就听到——

“哎呀真巧!又遇见你们了!”

安心好无奈,这三个家伙每次的出场台词总是这么一句,都不动动脑子换个新鲜点的,害她现在都对这几个字极度过敏,一听到就要浑身打颤。慕容修和念蓉也面上变色,唯独慕容雪一张俏脸更是飞起红云。这一桌子只怕只有李止一一个面不改色在那里闷头享受他的美酒。

“让让!让让!借个地坐坐!”方鄂大大咧咧走过来将李止一往旁边挤了挤,因为李止一左首坐的正是慕容雪。

司空极也毫不客气地将坐在慕容雪左首的慕容修挤开,硬是在中间插了个座位。

倒是方玄,只是捡个空大点的地方随便坐下。他一脸冷酷,心内却不禁暗暗好笑,这两个傻瓜,每次只知道靠近美人以图一闻香泽却不知道坐得远才瞧的清的道理。自己坐在这倒还能不时瞧见慕容雪目光流转顾盼而那两个家伙除了瞧见美人的半张脸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只要不妨碍自己喝酒,李止一才不管这些年青后生对自己有礼无礼,他只是跟守财奴似的将方鄂脚下的酒坛子全挪到自己身旁来。

安心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么多天下来,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可是一遇到他们,定力就有崩溃的迹象。现下有了靠山,她很神气地道:“师祖,这三个小子让人瞧着很不顺眼,你将他们赶走吧!”

李止一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老夫现下没空。”说着,又眯着眼喝了一口酒。

安心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那这样吧,你帮我赶走他们,我每天送你一坛子好酒。”

李止一摇摇头,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坛!”

“成交!”

李止一顿时来了精神,双目一张,精芒四射,望着“风尘三侠”道:“小子们都听到了?现下老夫的乖徒孙要赶你们走,你们是自己走出去呢还是让老夫送你们出去?”

方鄂等人虽说行走江湖只是这半年中的事情,但仗着武艺高强一路上还真没遇到过敌手,现下听李止一这么一说,方玄当先站起来施了个礼冷冷道:“那就请老爷子指教指教!”

“好说好说。”李止一又喝了口酒。

方玄知道他辈份高自然不会先向自己出手,是以抽出腰间长剑,剑尖晃了晃挽出一朵剑花就向着李止一刺去。其实他行走江湖的这些日子和人动手还没用过几次兵刃,但李止一看起来的确是不好对付的模样,又听安心叫他师祖,虽然安心的武功太烂他瞧不上眼,可一个人活了这么大年纪又当了人家师祖,总会有两把刷子吧。为了慎重起见方玄用上了兵刃。

“嗯,你这小子还不错!小辈里头算是拨尖的了。”李止一只顾着喝酒,放下酒盅的时候不经意将酒盅在身侧一摆,正是方玄剑刺之处。

方玄心想自己这可是把宝剑,用这小瓷杯子怎么可能挡的住,是以也不变招,就由着剑尖刺上杯身。“叮”的一声,瓷杯完好无损,方玄却被相撞之力震的虎口隐隐作痛。

李止一微微一笑道:“小子,老夫劝你们还是自己走出去罢!”

方玄不答,面上神色凝重,他剑法一变,突然迅捷起来。众人只见他舞起一团银芒,压根也没看清他的招式就又听到“叮”的一声。这回虎口更疼,稍稍已有些开裂。

方玄无暇顾及伤口疼痛,剑尖连连刺出就是想在李止一身上扎个透明窟窿。人家坐在那里动也没动谈笑自若的就将自己的招式化解了,若是一连三招都占不到一点便宜,那自己这回可就算是丢了脸了。

又是“叮”的一声,这回更惨,方玄连剑尖都被李止一给震断了。他面无表情地瞧着地上那断了的剑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慕容雪担心他吃了苦头还不肯认输,在一旁着急的很却又不能开口阻止。安心将这一切都瞧在眼中,微微一笑。

“小子,还打?”李止一蛮佩服方玄的这股子蛮劲,不太想将他丢出去了。

“五坛酒!”方玄突然一笑开口道。

丫丫滴!这小子耍赖!安心正要开口就听到李止一哈哈大笑道:“好!”

“六坛!”安心毫不犹豫。

“八坛!”方玄继续。

“十坛!”

“二十坛!”

他们两人谁也不让谁,倒是李止一听他们越叫越离谱不禁目瞪口呆,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又为什么要去阻止?

“好,让给你,你可以留下。”安心菀尔一笑转头向着李止一道:“师祖,这小子用一天二十坛酒的价钱买自己今儿个坐在这里的权利,你就允了吧!至于另两位嘛……”安心转眼去瞧方鄂和司空极,面上的表情绝对是不怀好意。

上当!风尘三侠对望了几眼,很无奈地发现自己上了安心这小丫头的当了。

“嗯!对啊!这小子可以留下了,那么你们两个呢?”李止一闻言大点其头,向着方鄂两人问道。

“我们……我们……”方鄂苦笑。难不成还当真要用每天二十坛酒的代价来换取自己今日留在这里的权利?二十坛酒哪,还要是好酒,算算一天没有个二十两银子买不下来。

“二十坛就二十坛,有什么了不起!”司空极开口了,他自然不愁没有银子花,随便施展一下妙手空空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说天下人的钱,就是他的钱。

“好极!”安心拍着手道:“那就将今天的酒先搬上来吧!”

“现在?”司空极的脸也垮了下来,现在自己身上的银子可不够,要想去安心这个财主身上偷吧,这丫头最近防自己防的紧,压根下不了手。剩下的几人一个比一个穷,让他偷谁去啊!

“不要现酒取银子来也行!一人就算二十两银子吧!”李止一赶紧乘机搜敛钱财,六十坛酒,自己就算再能喝一天也喝不了十坛啊!难道让他在这余杭郡内守着酒坛子过活?自然还是折算成银子比较划算,以后走到哪都不愁没钱喝酒了。”

风尘三侠之中只有方玄身上还摸得出二十两银子,其余的两人身上全部银子加起来倒是够一个人留下的费用,但目前他们是情敌哎,谁肯自己出局将机会送给对方呢!于是方鄂和司空极对望一眼,很无奈地自动起身准备出酒楼弄银子去。

安心连忙补充了一句道:“今日出了这门再拿钱来就不算了,想要交钱明日请早!”说着,用暧昧的眼光瞄了慕容雪一眼。这小妮子眼光还不错,最起码她瞧上的那个方玄是个冷面男,虽然看着也可厌但不像另两人那么聒噪。

慕容雪触到安心促狭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倒是方鄂和司空极临出门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安心一眼。

待他们两人一走,安心坐下来向着慕容兄妹问道:“你们是打算回家还是继续出去晃荡?”

慕容修茫茫然答道:“回家?我还没玩够呢!”再看慕容雪也是点点头,同意慕容修的话。

“那么……”安心从身上掏出五十两的几张交子和一锭从香雪轩搜刮来的金子递过去道:“这些钱你们拿去,足够你们再吃喝玩乐一年了。”

“你要做什么?”慕容修一脸震惊。安心给他钱!安心居然给他钱!他顿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将你们扫地出门啊!再说你们现在又多了三位保镖兼打手,我自然不用再为你这笨蛋操心了。”安心夹了一筷子菜边吃边闲闲说着。

“那你要去哪?”慕容修总算反应过来了。

安心笑笑道:“我哪也不去,我就暂时留在这余杭郡了。”说着抬眼瞧了瞧念蓉道:“你要是想走就告诉我,要是不想走就和我在一处吧!”

念蓉连忙摇了摇头故意媚笑道:“我哪都不去,就跟着爷了。”

李止一在喝酒的百忙之中抬眼瞧了瞧他们,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慕容修道:“你要在这待多久?”

“不知道,也许三四个月,也许一两年,随我高兴。”安心寥落着道.

“那我们也不走了,在这陪你好了,反正这余杭郡仿佛还蛮好玩的样子。”慕容修笑笑道,一旁的慕容雪也表示赞同,少了安心这个活宝自己兄妹两人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嘛!再说这余杭郡景致天下第一,够自己玩赏好一段时日了,大不了玩腻了再去临近的平江府逛逛,只要不被老爹逮住,一切好说。

安心低头想了想,也罢,于是笑着道:“我留在这里是想开一家酒楼!”说完转头看到几张愕然的脸孔。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太白遗风

安心要开酒楼自然说干就干,反正现在她手里有的是钱,虽然还称不上富翁,但拿出来开家小酒楼还是勉强能够的。她先是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盘了家店面,尔后召了几个大厨。也不知她躲在房中对那些厨子们说了些什么,反正他们出来的时候面上都带着欢喜赞叹的神情,再次看向安心的目光也由原来的违心恭敬转成了真心佩服。

最最倒霉的自然是慕容修与方玄,他们又充当了安心的免费苦力——当跑堂小二!慕容修倒也罢了,反正他当时一听到安心想要开酒楼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又要掉到在蘅芜苑时的悲惨境地里去了。方玄却更是痛苦,他一向高傲的人,现下居然让他去当那千人呼喝万人驱使的店小二!这个脸怎么也丢不下,身架也无法低下。更让他郁闷的是,这个当店小二的“殊荣”是他每天以二十两银子的代价买回来的!可是为了亲近美人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倒是轮到方鄂与司空极偷笑了,还好当初银子不够,否则后果也难料。现下李止一成天迷醉在他的酒坛里没空来管他们,这两人自然是大大咧咧登堂入室。他们是来酒楼吃饭的!安心这个掌柜的再凶恶也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每天大清早酒楼一开门,这两人就窜进来了,要上几碟子菜一壶酒在那里细嚼慢咽,对着进门的客人评头论足。这一坐,就要坐到晚上酒楼打烊。不过当安心将结了的帐单递给他们时,连司空极都笑得极为勉强,整整五十两银子!这得妙手空空多少回呀!安心还笑得一脸的灿烂道:“看在老客的面上,这是打了对折的。”绝对是打劫!方鄂与司空极相视苦笑,但又能怎样?还不得乖乖掏出银子来。现下是风水轮流转,有李止一在,轮到他们打不过安心忍气吞声了。

安心想要开酒楼倒也不是为了好玩。杭州是她的故乡,怎么说多少也得留下个落脚的地方吧?更何况她脑子里藏有一堆杭州的名菜佳肴,越想越是垂涎欲滴,既然在这个年代吃不到,那么干脆自己开家酒楼来做就好了。

大街上两个士子打扮之人正对着一家酒楼的牌额摇头晃脑念道:“太白居!好!李青莲的诗我最喜欢了,咱们进去瞧瞧。”说着抬腿迈进门槛。

刚入座,慕容修一脸殷勤跑上来招呼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本店刚开张,八折优惠!”他这角色入的倒也真快。

“你们这都有些什么招牌菜?”其中一个士子问道。

“回客官,本店的招牌菜那可就多了。有西湖醋鱼、叫化童鸡、酒醉酥肉、龙井虾仁、八宝豆腐、砂锅鱼头豆腐、糟烩鞭笋、桂花鲜栗羹……”慕容修一口气连说了七八样,这些都是安心指导着厨子做的杭州名菜。其中的酒醉酥肉其实就是东坡肉,因为苏东坡也是宋朝人,虽然现下还未生出来,安心却不想用他的名字。况且她曾经看过一则野史说是有位御史奸臣,在杭州饭馆吃饭,看到菜谱上第一道菜就是“东坡肉”,于是将杭州城里所有酒楼菜馆的菜谱都收起来,回京向皇帝进谗说苏东坡在杭州贪赃枉法,恶事做绝,老百姓恨不得要吃他的肉!并呈上菜谱。皇帝糊涂,也不分青红皂白,将苏东坡发配海南。当然这只是野史逸闻并不可当真,宋神宗赵顼也不是个昏聩无能的皇帝,但为了安全其见,安心还是将菜改了个名字。

那两个士子听得昏头涨脑,这些菜名从来没听说过,不知从何点起。其中一个道:“那就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和那个什么鱼头豆腐端上来吧,你再瞧着给咱们配两样素菜,烫一壶好酒。”

“好咧!两位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慕容修将擦桌的手巾往肩上一甩跑到厨下通知厨师去了。

这时念蓉端着茶盘过来了。她将两个茶杯搁到客人面前,尔后提壶倒茶,动作流畅优美。那两个士子都看得呆了,直待闻见茶香后方才回过神来轻轻赞了声“好茶!”

念蓉微微一笑道:“这是咱们掌柜的亲自配的香茶,里头搁有玫瑰花、迷迭香、百合、甜菊叶和金银花,最是去暑清热的好茶,客官请慢用。”说着收起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开去。

那两个士子的眼睛都仿佛粘在了念蓉身上,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去。这时方玄端着一盘西湖醋鱼上来了,他面上带着怒色恶狠狠将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搁,那两个士子顿时都吓了一跳。嗬!这个小二好凶!方才那个勤快和气的小二上哪去了?他们转眼一瞧,慕容修正在别桌殷勤的招呼别的客人。难道这个凶巴巴的小二是方才那美貌姑娘的情人?要不怎么一脸暴虐之色?他们小心翼翼抬头又瞅了方玄一眼,却被恶狠狠瞪了回来,吓得只好掩饰着打着哈哈夹菜吃。

“这鱼好吃!酸甜鲜嫩!”其中一个士子道。

另一个正闭着眼细细咀嚼,听到这话不禁点了点头。这鱼真的好吃,难得一点鱼腥味都没有,满口鲜香。

随着他们点的菜一个一个端上来,这两个士子早就吃得将什么美貌姑娘、凶狠小二都丢到九宵云外去了,只是不住手的夹菜,咀嚼,连喝酒、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直到满桌杯盘狼籍这才意尤未尽地停了嘴。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端着一碟新鲜果子走了过来笑道:“客官可还吃得满意?”此女子正是安心。

“满意!满意!”两个饕餮之徒不停的点着头。其中一个指着安心手中的果碟道:“这个……我们没点这个呀。”

安心笑了笑道:“这是小店送的餐后水果,不收钱的。”

既然不收钱那两个士子自然不会拒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占了小便宜还是颇为高兴的。其中一个道:“这里的菜可真算是风味独特、别具一格,倒不知这掌柜的是谁?”

安心笑道:“小女子正是掌柜了。客官若是觉得吃得满意,那下回还请再来,也可带些朋友同好一起来光顾。价格嘛,我一定给你们优惠。”安心这是将现代酒店的一些经营之道都搬出来用了。打折肯定是要打的,但原本菜价还不就是由她自己定嘛,将价格定的高些,打了折也能赚个满钵满罐。人人都有占小便宜的心理,给点小小的实惠就能收买顾客的心了。和她这个穿越人比起来古人还是比较单纯的,压根看不清她那菜价明降暗升的小把戏,两个士子顿时笑得如沐春风起来。

收了钱将这两人送出门去,安心走到柜台旁将钱交给慕容雪。现下慕容雪是专管收钱的收银员了,这才是名副其实,收的都是银子!念蓉和慕容雪就是太白居里的活招牌,两朵温柔解语花,进进出出的客人多有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不去,但方玄的脸更臭了,有这么个凶神恶煞在倒也没人敢起调戏念蓉与慕容雪的念头。

太白居开业一个月后,满城都知道了这家酒楼。凡是去吃过的,都对太白居的菜肴赞不绝口。现下酒楼门前是车马如流,那空前的盛况比起当日安心在东京城内开的蘅芜苑还要更胜一筹。毕竟是民以食为天,更何况酒楼还是请客谈生意的好场所。邀请客人去菜肴精美的有名酒楼喝酒谈生意不仅客人觉得满意,请客的主人也是倍觉面上生辉。安心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只要有钱开酒楼,就算是菜味普通也能赚得偷笑更何况太白居的菜肴独此一家精致美味呢!

这一天正是正午时分客人频繁上门之时。安心有了这么些免费苦力自己可是闲的很,正坐在柜台之后吃着蜜饯果子和慕容雪聊天,除了偶尔招呼一下客人,对着恶煞般的方玄瞪上一眼以示警告之外就没她啥事了。

“这里掌柜的是谁啊?请出来一见!”一个粗嗓门的大汉带着几个人黑压压地往柜台前一站,转眼看到慕容雪那娇俏的脸顿时眼珠子挤在一块挪不开了。

“有什么事么?”安心站起来瞧了瞧这些人,个个都一脸暴戾浑身带着股猥琐的气质,一眼就能瞧出这些人都不是善类。

“小姑娘在这碍什么事啊!去去!快去叫你们掌柜出来!”那大汉瞥了眼安心就又盯着慕容雪边瞧边流哈喇子去了,心里盘算着一会是不是找掌柜的借这妞儿睡上几天,要不买下来当婆娘也好,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就只怕这女子是掌柜的亲人或是婆娘那就不好办了。

慕容雪被那粗鲁的汉子瞧得浑身不自在,默默低下了头。安心一看不禁心中怒火上扬,丫丫滴,也不瞧瞧自己那猴颜熊貌的模样就敢打慕容雪的主意。她沉声道:“我就是掌柜,阁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安心才没有什么古代女子的矜持,这会一生气连不雅的字眼都不避讳直接说出来了。

“你就是?”那大汉摇晃着身子又转眼瞧了瞧安心道:“就算你是吧!最近老子们手头有点不方便,小掌柜是不是借点银子来意思意思啊?要是掌柜的也手头紧的话那就用这个小娘子来抵价如何?”说着就想伸出手去勾起慕容雪的下巴,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一起跟着起哄,暴笑声,喝骂声吵成一片。店内的客人早就对他们怒目而视了,但碍于这群恶棍素日的欺凌都不敢吱声,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准备起身结帐了。幸好此时方玄正在楼上招呼客人,慕容修进了厨房,风尘三侠中的另两位被安心赶到楼上的旮旯里去坐了,是以这群汉子还得以在这里嚣张,否则早就被打成猪头了。

慕容雪虽然看起来柔弱羞怯但却不是好欺负的主,她微微将头侧过躲开那汉子伸过来的禄山之爪,心里厌恶也不出手教训他,只是将衣袖一拍一抖,那汉子就仰天摔了出去。那汉子身后的几个恶棍也是跟着他长期在这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惹的,几时见自己大哥吃过如此大的亏,都惊骇地瞪着眼瞧慕容雪,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弱女子居然有这等功夫手段。

安心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怎么?阁下有软骨病?好好的怎么突然摔倒了?这下我可更不敢将银子交给你了,否则阁下还未出门就被银子压趴了可怎么得了!”

“我操你奶奶的!”那汉子莫明其妙被慕容雪摔了一把,又被安心在旁奚落,他顿觉自己的威风颜面都被扫尽了,骂了句脏话就跳起来一拳向着安心打去。

安心最讨厌这种动不动就要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的家伙,她面色一沉冷冷道:“我要废了你的嗓子!”她武艺虽低却也不屑与这种垃圾动手,避过那汉子的一拳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就向着那汉子泼去。那汉子躲避不及,被泼了个满头满脸,顿时张口呼痛起来。这瓶子里头盛的是带有腐蚀性的毒液,好在安心还不太恶毒,这液体洒到肌肤上会疼痛难当但损伤并不太大,过后用清水洗去也就没事了。安心仅仅是要那汉子张开嘴,这就够了。乘那汉子呼痛之即安心又掏出一枚丸药丢进他嘴里,脚上一使劲,狠狠踩了他一脚。那汉子仰头哀号,“咕噜”一声,将那丸药吞了下去。一连串动作迅捷连续,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见安心笑眯眯地将那汉子与跟班拎着衣领丢出了太白居,尔后她拍了拍手轻道一句:“搞定!”顿时又赢得了许多钦佩的目光。

“啊啊啊!雪儿你没事吧!”慕容修这才姗姗来迟,后知后觉的问着。

“没事!”慕容雪轻声答道:“安心你好帅哦!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跟着安心这段时日下来,慕容雪自然也学会了几句怪里怪气的“现代用语”,“帅”字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她现在还会说“拜拜”和“好酷哦”,完完全全的小女生腔调,媚得死一大票人。慕容雪刚问完转眼就瞧见站在安心身后阴沉着张脸冷酷的好像要杀人的方玄,顿时心中鹿撞垂下了眼帘。

“哼,不过是一枚加了料的哑药罢了!”安心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对着慕容修和方玄叫道:“干活去干活去,正经有事的时候都不知道你们在哪,收拾完了又跑过来偷懒。”

“加了什么料?”方玄这块万年玄冰难得开口说一句话。

安心瞅了瞅这张黑脸笑道:“巴豆啊!你没瞧见他都没空来找我算帐屁颠屁颠跑没影了么?”她一向不喜欢那些毒药的单一作用,也不喜欢剧毒能弄死人的毒药,她只喜欢可以用来恶作剧的玩意儿,小小的害一下坏人无伤大雅。其实她也只说对了一半,那汉子不敢来找她算帐一半是因为急着上茅房,另一半却是因为被打怕了。至于跟着他的那几个小混混们更是没有胆量了。

听得安心如此说,方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返身去招呼客人的时候丢下一句:“干的好!”

虽然只是很小声的一句话,但安心却听清楚了。真是难得,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也会夸人。

正文 第三十章 阮囊羞涩

转眼又至隆冬时节,余杭郡虽地处江南,冬天比起大雪纷扬的北方来说可算是暖和多了。但古时候气候与现代不同,臭氧层没有遭到污染,很少会出现暖冬的气候,是以江南虽暖却不时下场小雪,阴雨的天气就更多了,那种从骨子缝里透出来的冷气甚至让惯于北方冬寒的人都受不了。

安心从小就怕冷,没想到来了古代之后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此时她正缩头缩脑的裹着老羊皮棉袄坐在火盆旁烤火。好在宋朝已经普遍使用了煤碳,甚至还有明煤、碎煤和末煤之分,烤火自然方便了许多。“啊啾!”安心打了个喷嚏伸手擤擤鼻子。好冷呵,烧着碳不敢紧闭门窗,一阵冷风吹进来就忍不住要打喷嚏。就为这,慕容修和方玄他们已经嘲笑过她不知道多少回了。习武之人居然会怕冷,这真是天下奇闻!安心却只好瞧着他们穿着薄薄的单布衣衫无比羡慕,就连慕容雪都穿的甚少,不懂武功的念蓉也没有她这么狼狈。

丫丫滴,你们以为我想么?我这半吊子武功有什么用啊!夏天照热冬天照冷。不知道老头子是不是诓我呢,拿了本假的武功密籍送给我练,哪天要是练到走火入魔做鬼也要先拉上那老酒鬼!可惜这个老酒鬼前段时间搜刮够了银两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又上哪逍遥快活去了。安心顺手扯过一方帕子擦擦鼻涕,郁闷地想着。她压根没有反省一下自己的武功没有长进那都是因为她懒,现下却硬生生将这些错都推到别人头上去。她练起武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样能有长进才是奇怪的事情呢,何况她这一门的武功收效甚慢,要等到练了十几年后才会渐渐发挥出威力,就她现在的水平,能上树捉只鸟入林逮只兔子就差不多了,要想和人打架,那就是花拳绣腿给人捶背的。

“安心,你的药!”念蓉端着一碗褐沉沉的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拜托,不要叫药!这不是药!”安心瞪着眼瞧那碗汤汁。她最是讨厌吃中药的人了,因为太苦,所以为了治感冒,她叫人用生姜、薄荷和一些红糖熬出汁子来喝。可是,这个颜色也太像中药了吧!

“呵呵,治病的都是药,乖乖起来喝了。”念蓉将那碗汤汁吹了吹递给安心。

安心皱着眉头喝完抹了抹嘴道:“今天外头没什么事吧?”

“怎么会有事?自从那天你把那群上门来捣乱的家伙揍了一顿之后就从来没人敢在太白居里撒野。”念蓉收过了碗转身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头道:“倒是有个穷小子,吃完了东西不给银子,正在前头和慕容兄弟吵嘴呢。”念蓉比慕容修大了好几岁,是以一直以兄弟称之。

吃了东西不给银子?和慕容修吵嘴?哈哈,太好玩了,慕容修这个吃白食起家的主如今倒向别的混吃者讨钱了。安心紧了紧身上的老羊皮棉袄站起身来道:“我要去瞧瞧!”

念蓉带着安心步入酒楼到了楼上的包间门前,安心停下脚步诧异道:“吃白食还要的雅间?”念蓉点点头。

正要推门就听见慕容修的大嗓门在那里吼,安心皱了皱眉推门而入,抬起头来看见正面对着门口而立的一个少年不禁怔住了——这人,好面熟,倒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

慕容修背对着安心正指着那人的鼻子叫道:“哼哼!你爷爷我从前落魄时也干过你现下干的这事,不过我可比你有格调多了,起码我是讨价还价还不像你这等无赖,居然分文不给!”

安心伸手拍了拍慕容修的肩想让他闭嘴。慕容修头也不回道:“别拍我!我正爽着呢!”他这几个月来当跑堂小二也当出一肚子怨气,平日又不能挑衅骂人,现下逮住了这个发泄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安心的习惯用语看来还是带坏了不少人,连慕容修都能“爽”出来了。

此时那个被骂的少爷正气得脸色铁青、鼻孔冒烟,但碍于身份涵养又不知如何辩解。这会他也看见安心了,同样身躯一震现出一脸迷惑之色。

“你骂够了没有?不够的话我坐下听你继续。”安心挑了把椅子坐下,好笑地瞧着慕容修。

“啊!老大!你来了,我刚才没瞧见,嘿嘿,没瞧见!”这家伙跟着安心混的越来越惫懒油条了。

安心瞧了瞧一桌子略动过几口的酒菜微微一笑道:“你去招呼客人吧,这位客官的酒菜钱我们不收了,就当是我请的。”

那少年奇怪的看着安心,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慕容修更是疑惑,这家伙一向视钱如命,现下居然要请一个陌生人吃饭!要知道这一桌酒菜起码也得值上个二十两银子。这吃白食的小子是个穷光蛋且不说,竟然还要了雅间,点菜也专找贵的点,摆出一副老子有的是钱的模样,可是刚才结帐时在怀里掏了半天却没摸出半个铜板来。慕容修又瞥了眼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裳,那可是上好的锦缎长衫,剥下来也值不少银子呢!还有腰间那块佩玉,绝对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是啊,佩玉!刚才怎么没想到,扯下来也够这一桌子酒菜钱了。

他只顾站在一旁胡思乱想,安心瞧见他脸上神情莫测,目光却总在那少年身上打转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一定是在想着如何将人家扒个精光呢!安心暗暗觉得好笑,要是慕容家的家长知道了她将慕容修带坏成一个唯利是图的拜金主义者不知道会怎样气急败坏、爆跳如雷呢!那少年也在慕容修那可鄙的目光下渐渐不自在起来。谁要是被人在意淫中扒光了衣裳都不会自在的。

安心向着念蓉使了个眼色,念蓉会意,拉着慕容修出去了,顺手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民女叩见皇上!”安心缓缓施了个礼却没有跪下。她不喜欢给人磕头来磕头去的,皇帝也没啥了不起,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好,凭什么要对他三跪九叩呢?安心才不会中什么真龙天子的宣传之毒。那次进宫是无奈,这会可是在她的地盘,这宋仁宗要是敢摆出皇帝的架势治她的罪,那就将他绑架了关起来软禁好了。安心坏坏地转着念头,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想暴露身份,要不方才就不会那么忍耐的让慕容修指着鼻子骂了。

“你!你怎会知道朕的身份?”赵祯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