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见范文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知道他被气的不轻。安心报了仇也不想再往死里削这老头的面子,否则后果如何却还难说,当下微微一笑,准备铺条台阶让这老头顺着踏下来,便道:“不过你也别生气,对于你的功夫我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怎么也不想得罪你呀!昊天教那几个老头都已经把我弄得成日提心吊胆了,但他们又怎能与你相比?再与你过不去,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边说边瞧见范文棠的脸色渐渐缓和,她也不想将马屁拍的太过了,张驰有道才能好好的利用这老头的暴躁脾气。于是顿了顿又道:“来,坐下喝杯茶消消气,气坏了可只是白白让我高兴。”

范文棠听着安心的马屁正舒服,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微笑,但听到安心未一句,脸上又变了色,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生怕再惹恼了这个小丫头,一会没台阶可下。

“我说,你们要船干嘛去?”安心这回问的是刘凤鸣了,范文棠那家伙暴躁自负不会跟她好好说的。

刘凤鸣脸上露出难色道:“这个——”

“不方便告诉我么?肯定是大事了。”安心微微一笑道:“原来两位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刘风鸣知道安心在激他,却也不语,范文棠忍不住道:“怕什么?老夫这一辈子什么也没怕过!”

“咦!你既不肯告诉我要船何用,自然是害怕我们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难道却不是害怕?”安心一脸惊异的表情,表演到了十足十。

“老夫要船去找那缩头乌龟独孤——”话未说完,就被刘凤鸣狠狠踩了一脚。范文棠没有防备,自然痛的将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独孤寒?安心与卓然对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难道老天爷真是这么好?刚想睡觉就送来一个大枕头!江傲在旁看见,嘴抿的更紧了。

“哦,原来是要去碧波岛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安心装作不在意道:“两位武功这么高了,难道还贪图独孤寒留下的武功密籍?”

又是激将法!刘凤鸣深深望了一眼安心,这个小女孩可真不简单,心机够灵敏。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她,否则谁知道她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整治自己!

范文棠原本就是要去找独孤寒比武的,现下竟被安心说成是贪图那老乌龟的武功密籍,这一气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细想便怒道:“老夫贪图他的武功密籍?嘿嘿!小娃娃!你也太把老夫看得浅了!”

果然是了。既然安心已然知晓了他们的确是要去碧波岛,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哪些是秘密?刘凤鸣怪责地望了一眼范文棠便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安心。唯有那碧波岛图之事,细嘱安心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算他们武功高明不怕别人来抢,却也要被烦死。

“废话!你们现下住的是我的地盘,我要是将这事传出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安心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安心语音刚落,在一旁闷了半天的司空极再也忍不住了接口道:“是啊!老子像是这么蠢的人么?”他见这些武林前辈说话都是一口一个“老夫”如何如何,忍不住就要“老子”如何如何了。

安心见司空极粗鲁,便瞪了他一眼。可方鄂又是个有样学样的人,反正安心瞪的又不是他,当下接道:“老子的确不是那么蠢的人!”安心叹口气,这两活宝没救了!只有慕容兄妹与方玄还算听话懂事。

虽然安心对于上回出海寻宝之事还心有余悸,但这回却有这几个高手跟着一同去,想必行程上要安全的多。又因为独孤寒的奇门遁甲之法是她能不能回到现代的关键,于是当下就开出了条件——找船、找水手都没问题,一切包在她身上,可是条件却是要带上他们一块去!

“我们去找独孤老儿比武,你去做啥?”范文棠不解道。

安心白了他一眼道:“谁知晓这独孤老儿是活着还是死了?若是活着,你们比武总也要有几个人见证一下你打败独孤老儿的威风场面吧?否则你回来说是打败了独孤寒却又有谁信?大家还都是认为你在吹牛呢!”这句话,范文棠听了颇为顺心,虽说他找独孤寒比武不是为了要名震江湖,只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但能够让人瞧见自己是如何威风打败独孤寒的场面也确是大快人心啊!当下只顾抚着胡子微笑却忘了更有可能是让人见证他被独孤寒打得屁滚尿流。

安心见他得意,也不理会,接着道:“若是这老儿死了,想必这一辈子总也积了些钱财吧?放在那里是暴敛天物!还是我做做好事将它们都带回来好了,免得它们在海外孤零零的蒙尘生锈。也说不定,还有些奇兵利器、护身宝甲什么的,那就发啦!”安心一边说,一边眼里闪烁着金钱的光亮,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金金!

众人早见惯了安心时不时陷入金钱美梦的憧憬中边想边流口水,惟有盗侠两圣还不太习惯,呆怔怔望着这个想钱想到满脸痴呆的女人!怎么一提到钱,完全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说实在的,提及出海,安心还是很害怕,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意思了。可是她却又不能将这害怕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范文棠又要取笑她了。唯有卓然稍稍明白她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由有些替她担心。要知道,这回去的可不是无人的荒岛,而是私闯一个武林宿朽的地盘,还不知能不能善了。所以,卓然坚持要跟着去,哪怕安心百般反对劝说他身份重要,是丐帮的希望所在,不用跟着去冒这个险都无用。至于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安心就是坚决不同意他们跟着去了,理由是——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这么说他们,却也无人敢反驳,虽然心下都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安心说的都是实话。每一次,几乎都只有添乱的份,何况他们现下的武功跟独孤寒比起来,简单就是鸡蛋与石头的区别。是以也不敢坚持要跟着去,唯有心下暗自发誓,要好好将武功练好,免得今后一直碍手碍脚。

要出海也容易的很,两个月后,盗侠双圣与安心、卓然、江傲这几人便已在船上了。有了碧波岛的详细地图,并不需再去寻找,只要按着图上所绘的方向前进便了,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又过了一个多月,众人终于双脚踏上了实地,来到了这座被称为碧波岛的小岛之上。

这岛与上回那荒岛却又不同。岛边的波涛碧清碧清,海水纯净非常,几乎可以看见几只小蟹在沙洞里钻进钻出。岛旁没有什么嶙峋的礁石,就连起伏的波浪打在沙滩上都是柔缓的。沙滩是洁白的,踩下去犹如踏在地毯之上,舒服之极。岛中密布花树,蜂飞蝶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世外仙境了。

既然上了岸,安心自然要四处走走逛逛,这一个多月闷在船上都快憋死了。可是她刚刚向那些花树林中走去,便被江傲抓住了手腕。

安心疑惑道:“抓我做什么?”这一个多月,几人日日都要相对,倒也没有了以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江傲却也很少与安心、卓然两人说话。他最近沉默多了,总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不语。安心从来就摸不清江傲心中在想些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仍然还是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江傲的喜欢是不是也已变成了一种错觉,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万年不变的定律在左右她的思想,茫然啊茫然!也许对江傲的特别好感只是因为自己看不清他,在猜测揣摩的时候才会一点点陷入吧!

“这岛上都是按奇门遁甲之术来建造的,你这样走过去,只怕就要被困在里头出不来了。”江傲淡淡道,面上没有一丝喜怒之色。

“那现下怎么办?站在这里等老头自己走出来迎客?万一他死了,走出来的是一具骷髅怎么办?想吓死我呀!”安心又开始絮絮叨叨。

“图上有破解之法吧?”卓然插口道。

“那是自然!”范文棠得意一笑,从怀里摸出至阴至阳珠道:“这岛外部都是些简易的阵法,这岛图上都有破解之法,中间才是最关键的九天阴阳轮转阵,没有这两个宝贝凭我们对奇门遁甲的了解,压根就进不去!要不老夫费这么大心思让傲儿去昊天教盗这玩意儿干嘛。”

江傲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老家伙非要他去大内盗回这两颗珠子才准备上碧波岛!好啊,让他几次以身犯险,却还要将这珠子的用途瞒过不说!当下盯着范文棠,眼中放射出愤怒的光芒,瞪他!再瞪他!范文棠明白江傲那孤傲的性子,在他的眼光下也不禁有些瑟缩,不由嘿嘿干笑了数声,不再言语。

刘凤鸣见范文棠尴尬,便陪笑几声劝道:“还是先解了这些阵法进去吧!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白衣少年

范文棠与刘凤鸣两人拿着张小地图在前面林边跳跳跃跃,时不时还这里拍一下,那里推一下,简直就是手舞足蹈,憨态可掬。安心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这俩老头还会跳大神?”

卓然忍不住轻笑,明知他们是在化解阵法,可是那个样子,真的很逗人。

时间并不是很长,只过了片刻,盗侠双圣便抹了抹额上的泪珠子招手示意安心他们过去了。

“这样就好了?”安心悠悠然走到近前,四下打量了一会,发现仿佛没什么变化。对于她来说,虽然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很有意思,但心里却不是很相信,若不是想要碰碰运气,也不会不顾一切跑到这碧波岛上来犯险。

“当然!这图上所载哪里会有错?”范文棠闷哼一声道。

“那也未必,你们那图都老古董了,说不定人家哪天想要换个样子改个阵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安心就是喜欢与这老儿顶嘴,看着他生气的模样便觉得有趣。

范文棠这回对安心的反驳倒没生气,挠了挠脑袋喃喃道:“也对!不过方才我们试过了,没什么不妥。”

安心轻轻点点头,见前方泥地上划着一个正八边形的太极八卦图,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个卦象围着两条阴阳鱼。安心虽然对这些玄学的东西不太了解,但这图形还是能认出来的,转头探问道:“将那两枚珠子放在阴阳鱼的两个点上?”

“是。”范文棠这回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要上前去操作。刘凤鸣跟在他后头,两人手里各都拿着一枚珠子,这珠子,要同时放进阴阳鱼中的圆点之上才行。

“轰”的一声震响,安心没防备,只觉耳里一阵疼痛,被震的有些晕眩。丫丫滴,这啥世界,两枚小珠子挪个位子而已,也能跟放大炮一样弄出这么大动静。随着这声巨响,太极八卦图前密密码码的花树竟自从旁挪动开来,露出一条羊肠小径,远远地直通岛内。

安心满头黑线,这情形也太诡异些了吧!再看旁边的几人,也都矫舌瞪目,口不能语。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这些树居然还能自己跑个位置?再看地下泥土,也是干净平整瞧不出一丝异样的地方来。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利用了视觉盲点造成的幻觉?奇门遁甲之术还真是神奇。

未等几人从惊异中清醒过来,就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道:“哪里来的野人,竟敢直闯碧波岛!”说着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接着道:“将你们随身的兵刃、物事都留下,快点退回去,还可饶你们一命!”

安心抬头定睛一瞧,原来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白衣,唇若涂脂,面如敷粉,眉清目秀的一塌糊涂。丫丫滴,不是吧,为啥又遇到一个人间绝色啊!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安心自惭形秽么?虽然绝色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不太合适,可是面前这个少年,除了绝色之外还真没有什么言语可形容,安心不禁痛恨起自己词汇贫乏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念叨,丫丫滴,这少年比慕容修还要慕容修啊!慕容修够女相了,但他身材高挺,嗓门洪亮,虽有女相却还没有脂粉之气,可眼前这个少年,身高以安心这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也不过一米六五左右,作为男子,算是矮的了!何况就连声音都是清脆婉转,这样一个妙人儿,居然是个男的!

那少年见安心等人都只顾盯着他看,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言语,不禁皱起了眉,叱道:“看什么看!小心小爷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喂鱼!”嘴里说着,脚上却还使劲跺了一下,明明就是女子发怒时娇嗔的模样。

卓然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微微咳了一声道:“我们冒昧但并无恶意,是来岛上探访独孤前辈的,不知少侠可否通报一声?”

那少年瞟了卓然一眼,傲然道:“不行!你们既知自己冒昧,就不该再提这不情之请,小爷劝你们还是早些退回去的好!”说着,就去抢那地上的至阴至阳珠,身法灵动,显然轻功不错。

盗侠双圣虽也在发怔,但见有白影向身边扑来,条件性反射就出掌袭去。安心等人见这两个老儿出掌沉重,定以为那少年在他们掌下非死即伤,当下惊呼一声“不可!”却听得范文棠微微“咦?”了一声,就见那少年险险贴着两人的掌缘避了过去。他显然躲避的也极为不轻松,一张粉脸本就白嫩,此刻更是变得煞白,面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站在一旁喘息不定。

刘凤鸣摇了摇头道:“适才老夫卤莽了,这可对不住了,好在没伤了你。”说着,见那少年喘息渐定,又道:“老夫是独孤寒故人,实是并无恶意,还请小哥通报一声。”

那少年神色不定,听见说刘凤鸣是独孤寒故人,脸上犹疑了一阵,半晌道:“你们以老欺小,以多胜少,还说没有恶意?还是请回去罢!”这两个老头武功高绝,要说是师傅的故人倒也相像,但师傅嘱咐过,若是有人上岛来寻,千万不可一时心软放了他们进来,否则引狼入室就悔之晚矣!

“咦!小娃娃怎的这么固执,以老夫的本事,难道还不能闯进去么?让你去通报一声不过是为了敬重独孤寒那老儿之意,你当真不去么?”范文棠又忍不住要咆哮了。

那少年瞧了瞧已被破解干净的阵法,知道凭自己之力已无法阻止他们闯岛,但这个胖老儿说话令人生气,不像瘦老儿那般和气,心下不忿便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仍是守在路口不肯放行。

安心见状跟哄小孩似的笑眯眯道:“你别要理那胖得像老鼠的老儿,他说话一向那么惹人厌的。我们当真没有恶意,通融通融吧?”

那少年一闻此言,正转眼向范文棠面上瞧去,果然见他气鼓鼓的胡子翘着,活像一头暴怒中的老鼠。只是这老鼠颇为肥大,这时听了安心的话,脸都气得黑了,强忍着没有发作。那少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见安心和蔼可亲,当下道:“师傅不在,我放你们进去也是无益。”说着,又瞟了眼地上的至阴至阳珠道:“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过这珠子得留下,否则这碧波岛不就成了无人之境可由得你们乱闯了么!”

“不在?小娃娃你又骗谁来?这岛四处都是茫茫大海,独孤老儿不在岛上还能飞到天上去访仙会佛不成?”范文棠实在是不耐烦了,沉声道:“老夫是来找独孤寒比武的,让他别躲在那乌龟壳里不出来,否则,我就当是他怕了老夫了!”说罢,便是仰头哈哈一阵大笑。

“说了不在就不在!”那少年说完,转身就要丢下众人回去,他也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几个人的,想要留下至阴至阳珠?凭什么?当下只得想法子进去布些阵法困住他们。他知道自己师傅在武林中名头极盛,想必这群人一时半会也不敢跟着进来。

安心当下叫道:“小哥你且别走,我问你,独孤寒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少年回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怒芒,盯着安心不语。

人长的漂亮果然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令人赏心悦目的,虽说那少年此时正在惊怒之中,但面上颜色却亦是极为动人。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两朵红云,更增娇艳。安心见了他的神情,心里更是笃定,只是笑吟吟望着他不语。

“什么?独孤老儿死了?”范文棠闻言吃了一大惊,瞪圆了眼睛就望向那少年,要瞧他是怎生答话。

终于,那少年忍不住问道:“你胡说!谁告诉你我师傅死了?”

盗圣双侠闻言心下一定。

安心不答,只是望着他笑,像是不屑去揭穿他那幼稚的谎言。少年脸上的红云更甚了,张张嘴想要再斥责安心,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江傲与卓然一直站在一边旁观,此时见那少年如此模样,卓然忍不住替他解围道:“若是独孤前辈未曾过世,想必现下他早已现身了。素闻独孤前辈为人倨傲又极喜护短,哪里会容得咱们为难少侠这许多时候?”眼见那少年一下子脸色又变,暗暗忍着笑又道:“放心,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若是独孤前辈真的已不在这人世,可否容我等去拜祭一回?事后咱们立刻便走,绝不再打扰少侠。”

这时,范文棠又吼道:“带老夫去瞧瞧这老儿的坟墓!怎能没等到老夫到来他就敢先死!老夫不信!”

那少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对着范文棠多瞧了两眼,心里暗自恼怒——我能说不行么?你们都知道师傅已然死了,我若是说不行,只怕你们也要硬闯!罢了!当下叹口气道:“随我来吧!”

安心正走在那少年身旁,见他一脸不忿之色,搭讪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那少年脚下微顿,见问话的是安心,自己对她还有点好感,不忍驳了她面子,这才轻声答道:“白玉堂。”

这轻轻一句言语,听在安心耳里却如雷惯耳——白玉堂!她脚下些微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好在身旁的卓然及时扶了她一把,江傲眼神一暗,却仍是沉默不语,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白玉堂——”安心念叨着,转眼细瞧那少年,文文弱弱的样子,难道就真是那个与展昭齐名的“锦毛鼠”?再转眼向下望去,见他喉间一片平坦,更是吃了一大惊!老天!这个玩笑开大了吧!锦毛鼠白玉堂是个女子?难怪先前见她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男人,可是——是个女子却也太出乎安心的意料之外了。安心勉强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忍住自己想要去她身上捏捏摸摸来证实她身份的冲动,嘴里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两声,笑得白玉堂毛骨耸然——这个女子也太大胆了吧,怎么这样盯住自己瞧着不放?要知道自己现下可是男装,就算她很花痴,也不会夸张到这种程度吧!不禁脸上又是一阵变色,怀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再走了一阵,就见一处飞瀑如龙般从一座山峰上直泻而下,撞击在峰下潭中嶙峋的山石之上,似碎珠唾玉,水花儿直溅出一丈有余,被清风一吹,方才如雨般四散开去。远远瞧来,迷朦一片,似烟似雾的水气衬着四周的水秀山青,直如仙境一般。这瀑布左方山林之中隐着几处茅舍,舍前一围木篱笆,半池碧水,四周还星星落落地开满了各色野花,虽不娇艳却也绽放得姹紫嫣红甚是热闹。

众人乍在海岛之上见此绝景,不觉心旷神怡,呼吸间也满是山林、水雾的清新气息,似欲飘然仙去。此刻众人却是谁也不敢说话,怕惊了这景,唯独江傲,一时觉得胸中郁结全消,激荡之时禁不住高声长啸,惊得林中鸟雀扑腾腾一阵乱飞,啸音清亮悠扬,似稚凤初嗥,在山林中回荡一时便远远地传将开去。

白玉堂一闻这啸声,心里却更是惊疑不定——就连这少年,看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都有如此功力,若他们不怀好意的话,自己可就危险了。

卓然微然一笑,赞道:“真是仙景!哪里想到这碧波岛上竟有如此清幽绝俗的地方,令人俗虑全消,独孤前辈可真是会选地方隐居。”

安心更是已身坠其间不知是天上亦或是人间了,她“文人”性子发作,便想吟诗作对来抒发一下心内的感慨——在现代她念大学,又是中文系,好歹也算是个文人吧!可是偏偏却只想起一首元曲,她也不介意,当下便哼唱道:“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众人都习惯安心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了,对这恬淡天和的曲子虽也赞赏,无奈安心原本就唱歌走调,又是随意乱哼哼着的,没有一点乐意曲调,当下也不甚在意。唯那白玉堂却又是多看了安心几眼。她从小就住在这景致脱俗之处,更是养成了目下无尘的高洁心性,虽然言语行事还颇为单纯幼稚,却自许极高,品味极高,此时听得安心哼出这般合她心意的曲儿,自是对她有刮目相看之意。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奇门遁甲

白玉堂带着众人绕到了茅屋之后的一个坟包前,坟上竖了块木碑——碧波岛主独孤寒,简简单单七个字。白玉堂转身望向众人冷冷道:“这里就是我师傅的坟前了!”话语里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伤感。

盗侠双圣身躯一震,明显是深受打击。他们一直以为独孤寒武艺高强,没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谁知道辛辛苦苦找到碧波岛上,却只能见到他的埋骨之处。以前那个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老家伙,现下居然孤零零的睡在这小岛之上,带着他一身的荣耀与骄傲,就这么去了。

范文棠呆立半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疯狂地扑身而上,双手成爪,用力地刨着坟上的泥土,口里吼道:“老夫不信!独孤寒,你给我出来!十几年前的帐就这么算了么!”

白玉堂又惊又怒,气得满脸通红道:“老疯子!你做什么刨我师傅的坟!快停手!”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上前去将范文棠拉开。可是她力薄势单,又怎能强的过这个半疯狂中的范文棠,直扯得力竭也未能将这老儿拖开半分。而刘凤鸣早已在独孤寒的坟前站得痴了过去,面上慢慢淌下两行热泪——这个生前唯一的对手也走了,人世是多么孤单,一生到头也不过就这么短短百年。

白玉堂见这两个老儿一疯一痴,却又实在无力去阻止范文棠刨土挖坟,不禁将求助的目光对向了安心等人。

安心心里虽也有失望,但原本她的希望就那么渺茫,是以也并不太在乎,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范文棠的肩膀道:“你刨他出来做什么?难道还想跟骷髅架子打上一架不成?”

范文棠怒吼道:“生要见人,就算死了,老夫也要见尸!老夫不信这个老混蛋这么容易就死了,一定又是假装来骗人的!”

安心摇摇头,淡然道:“死了就是死了,不过化为白骨,千百年之后,连白骨也无可寻觅之处。你死了,也是一样的,又哪里还有什么恩怨情仇?这么执着,为的又是什么?停手吧!”

“死?老夫现下还没死,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范文棠口里说着,手下却毫不停留,继续向下掘去。

安心无奈,这老儿怎的这么固执,但凭着她的功夫,想要阻止范文棠却也是休想。正要开口,一旁的卓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掌中竹棒一转,就疾向范文棠周身的穴道点去。范文棠惊怒交集,刚站起身来避过,就觉得身子一震,被江傲点中了穴道。本来以他的武功,又怎会让这两个后辈制住,只是一来失望和悲痛的情绪左右了他的思想,二来江傲偷袭却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以如此轻巧就被江傲点中了穴道,不由地张口怒叫:“臭小子!放开老夫!你居然敢对师傅不敬!”

江傲望着他笑笑,也不言语。范文棠又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心里郁结渐消,这才颓然呆立。刘凤鸣也已清醒了过来,微微一笑上前拍开范文棠的穴道,道声:“走罢!”

“就这么走了?”范文棠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

“我现下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直执着的事情压根不值得挂念这么多年。败又如何?胜又如何?反正你我都也是将要入土之人了!”刘凤鸣说着长叹一声,背手仰天怔仲。

范文棠还是不太乐意,却也已没了法子,叹道:“走罢!”

“慢着!你们的心事已了,我的心事可还没了!”安心出言道。她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老儿对答,早都已经不耐烦了。

“你有什么心事?不就是记挂着那些金银珠宝么?现下这里可是有主人的!”范文棠冷哼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要出言与安心作对,反正这个小娃娃也成天与他过不去。

“金银珠宝?”安心嗤笑一声,那才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呢!当下望着白玉堂恳求道:“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白玉堂见这伙人的确是来找独孤寒,并无别的恶意,虽然那胖老头差点掘了自己师傅的坟,却也算没再惹出什么事来,见安心如此说,便缓缓点了点头。

一间茅屋之内只有安心与白玉堂两人,其他人,都被赶到别的屋里去休息了。卓然与江傲都没有多问,只是江傲一直是板着他那张面孔,冷漠之极。

一室静默。

“你有什么事?”白玉堂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我——”安心犹豫着这事该怎么开口,沉吟了半晌,这才将来意细诉。

“你要我摆个阵法助你的灵魂去别的年代?”白玉堂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简直闻所未闻!

“做不到?”安心失望之极,当下又问道:“那奇门遁甲之法有何功能?”

“当然做不到!”白玉堂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至于问她奇门遁甲有何功能,这倒是张口即来——“奇门遁甲是易学中衍生出来的一个占测术法。”

“只怕未必吧!”安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白玉堂言犹未尽,当下问道:“既然只是占测术法,那独孤前辈又如何能在碧波岛外围布下这许多乱人眼目的阵法?”

白玉堂顿时噎住,半晌方道:“阵法只是奇门遁甲的一小部分而已,却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奇啊!怎么可能传送人的灵魂呢?最多只是将人困在一个小阵法之中找不到出来的路罢了。你若是进了阵去,可以见到阵中道路条条,哪条都能走,却哪条也走不通,我在阵外,却能看见你只是站在一小处地方来回打转而已。这就是阵法的妙用了。”

“就是视觉欺骗罗?”安心想了半日方道。

“视觉欺骗?”白玉堂虽不是很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依着字面意思来理解,却也能明白几分,当下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如此。”

安心以手轻叩着桌面道:“不对!若是我进阵去能见到道路条条,却也不是简单的视觉欺骗能做到的吧?这里头应该还有时空交替的作用。既然有时空交替的作用存在,又为何不能进一步突破时空呢?”

白玉堂听安心在一旁自说自话,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不觉茫茫然不知所措,跟着独孤寒学了这么久的奇门遁甲,还没听到过如此怪异的理论,当下只是望着安心不知要怎么开口。

安心也不管白玉堂是否听得懂,自顾自继续在那里喋喋不休道:“总而言之,奇门遁甲就是具体时间具体方位万物的流变规律并构成的吉凶环境,由时间、空间配合而生之的差异,但若是仅仅只用来占测未免太可惜了吧?可以好好利用这制造出来的吉凶环境呀!你说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能用阵法将灵魂送去别的年代呢?”她一番话强词夺理,明明对奇门遁甲一知半解,连最简单的阵也破不了,却偏偏说的头头是道,令人无从反驳。不对,不是无从反驳,是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又从何驳起?

白玉堂满头黑线,这女子是在给她讲课么?她一个词也听不懂,什么并构、流变,听得简直快要昏迷过去,当下只得心虚地喃喃道:“我再去翻翻师傅留下的书,找找有没有法子好了。”

“好啊!好啊!”安心一激动,直接就拽住了白玉堂的手,两眼直冒火花,花痴得有够水准。

白玉堂惊了一跳,不知安心早已识穿了她的女子身份,顿时尴尬立在当地,这时正好卓然与江傲进来,见到两人如此模样,卓然只是促狭一笑,江傲却是被妒忌蒙蔽了聪明的头脑盯着那两双雪白的手,不知心下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玉堂倒是弄清楚了安心为何想要以灵魂去到别的年代的原因,听起她说的穿越过程,倒真有些像是奇门阵法所产生的效果,既然别人能做到,为何自己做不到?念及至此,白玉堂只觉信心满满,定要找出法子来,不能让别人小瞧了碧波岛主的嫡传弟子。

岛上风景优美,饮食也不缺少,虽然每日只有简单的菜蔬和海鱼为餐,却也滋味甘甜鲜美。只是日子太过悠长,白玉堂待得习惯了,自从独孤寒逝去之后,一直是她一个人待在这小岛之中,如今又来了这些人,在她觉来已经很热闹了。安心却从钓鱼、狩猎、捡贝壳与堆沙人的乐趣中解脱了出来,堪堪过了没多久就开始嚷起无聊来了,说是早知独孤老头死了,当初就该把那些个狐朋狗友都带到岛上来,现下只有冷清清的这几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卓然与刘凤鸣一向寡言,两人倒是经常凑在一处对坐半日,瞧着刘凤鸣望向卓然的欣赏目光,便知道他传了卓然不少武艺,可说是令卓然受益非浅。江傲死死憋紧了嘴,反正不到万不得已便绝不开口说话,范文棠虽然奇怪自己徒弟性子的转变,但他现在唯一的乐趣也只有放在与安心斗嘴上了,虽然十次有九次是以失败告终,被安心驳的面色铁青,言语混乱,却还乐此不疲。

安心当然没有耐性等着白玉堂将那莫名奇妙的阵法研究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也许一辈子也不成呢!是以勉强忍了一个多月,便决定要先行回去了。其余几人在此也没别的事情,都是为了等她,自然没人反对。唯有白玉堂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道:“不行!你走了,若是这阵法研究出来了,我上哪找你试阵去?”她自小就研究这些奇门遁甲,自然对之有极大的兴趣,现下既然能有这样一个奇妙的阵法,不研究出来怎么能行?她会连吃睡都不安稳的,但,若是安心走了,又让她上哪去试验自己的阵法到底是成功不成功呢?总不能自己以身试阵吧!她对安心所说的那什么穿越可一点都不感冒。

“咦?当时你不是赶着我们走么?现下我们要走了,你却又不许。”安心说着,促狭地望着白玉堂扭捏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一句话惊倒众人,范文棠正在喝茶,满口的茶水忍不住顿时就喷了出来,安心堪堪避过,不满道:“怎么?你有意见?”白玉堂更是奇窘无比,哪里想到安心胆大到居然当众“调戏”自己,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女身,可别人可不知道啊!安心难道——难道还会喜欢自己不成?一念之下更是羞怒交集,喝道:“你再胡说我就不帮你布这劳什子的阵法了!”这句话比什么言语都更为有力,安心不得不屈服在白玉堂的“淫威”之下,委屈地嘟着嘴准备闪人也。

“哎!我说了你不许走,要走让他们走好了!”白玉堂还在考虑试阵的事情。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安心眼睛向上一翻,故意不去瞧白玉堂。江傲的脸更黑了,但自己算什么?连说话的地位与资格都没有,现下他算是体会到前些日子安心所受到的苦楚了。

“那就都别走,等我将这阵法列出来。”白玉堂气道。

“这样吧!”安心笑吟吟道:“你跟我们一同回去,去那个山洞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奥秘吧?也许会有帮助哦!总比你在这里闷头翻书强吧?”安心虽然不知道宋朝这时候到底有没有这山洞,即使有,神农架一带也该是片原始森林,要进去可有很大的难度。好在那山洞位置也不是太深入,倒是可以凭着记忆去寻寻看,只是,凭自己这可怖的方向感能不能找到就又是一个问题了。

白玉堂当下犹豫了一阵,心内对外边世界的好奇占了上风,点了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一些东西,你们等着我。”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又见恶少

天圣七年,初夏。

白玉堂跟着安心等人来到东京已经不少日子了,虽然时常也埋头在房中研究那奇门遁甲,可是多半时间却泡在大街小巷里乱逛。安心知道她在那碧波岛上闷了几年,现下出来见了这陆离光怪的世界,若是不想开开眼界才是奇怪呢。是以倒也不催她,这种事情催也没用,让她自己慢慢想吧,至于神农架,现下是没有时间去的了。安心这段日子忙的头昏眼花,就是为了在东京城里多开些店铺子赚银子花。虽有兰汀和慕容雪帮着,要她操劳的地方却也太多。至于那些男人,全都让她打发去练武了,免得挡在面前碍眼。

这天难得清闲,安心呷着百合莲子汤在那里对查帐目,明显见身旁的兰汀心不在焉,便道:“怎么?你家公公婆婆胆敢欺负你不成?怎么镇日里长嘘短叹?”

兰汀脸一红,装作没有听见,勉强定下心来去看那帐本,帐本与宋时的不同,上面密密码码全是阿拉伯数字,这个,自然又是安心教的了,方便查看。

“哼!不说就不说,了不起么?你不说我也知道!”安心得意一笑,放下帐本道。

兰汀一惊,道:“你知道?”

“不就是为了你那好夫君在登闻鼓院上书之事么?你怕他祸从口出!”安心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兰汀急忙点点头道:“皇——赵爷告诉你的?”

“是啊!”安心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好了,虽然这小子现下还未亲政,但太后也不是不讲事理之人,舜钦上的那论疏不过是谈了几点朝政缺失,不会惹下什么祸的。”说完倒是想起太后最近还真没有派人来找她麻烦,算是言而有信吧。

兰汀听了心下略定,总算能露出个笑脸将心思都放到帐册之上,安心瞧着她那甜蜜的模样,暗自感叹。

这边两人正闲叙着,白玉堂手里托着个梅红匣子便走了进来,满脸恼怒之色,倒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惹了她。

“怎么?出去逛逛倒逛出一肚子气来?”安心好笑的望着这个一身白衣的家伙,怎么能有人如此嗜白呢?这可是最不耐脏的颜色,稍稍一沾污,就不好看了。一般人也没那气质配不得,偏偏她穿着,倒十分顺眼好看。兰汀在一旁坐着不语,安心没告诉过她白玉堂其实是个女子,既然人家喜欢男装,又何必非要揭穿她。

“哼!”白玉堂怒哼一声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梅红匣子搁在了桌上。她倒也不客气,拿起安心的百合莲子汤就饮,看得安心和兰汀直在那里发呆,这个人不会是气傻了吧!

安心伸手取过那梅红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盛的是香料,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奇道:“这是什么?”

兰汀探头一瞧,笑道:“是紫苏、菖蒲、木瓜,茸切之后以香药相和而成的,是了,我都要忘了,明日正是端午!”说着,旋即站起身来道:“我得回去安排安排。”

安心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心下叹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走就走。安心呻吟一声,望着这一桌子的帐本,自己一个人要看到什么时候啊!算了,不看了,一会都推给慕容雪得了。想着,站起身来向着白玉堂道:“你还真是逛傻了啊!既然生气,以后就别出去了,乖乖去研究奇门阵法去。”安心实在是想不通会有谁敢得罪了白玉堂,这位大小姐脾气可比自己大多了,一言不合就拨剑相向,以她的武功,略差点的还真在她手下讨不了好去。上回司空极多瞧了她几眼,就被她追着打,吓得直呼——还好白玉堂不是女子,否则指定嫁不出去。可惜,他忙着逃命没有瞧见,白玉堂那俏脸变得青白,气的连牙都差点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