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邦替她道:“你觉得皇后打发你到膳食上去是冷落了你?”

“你有没有想过,皇后要不是信得过你,就不会把你放到膳食上!谁知道哪一天好像你这样贪婪的奴才会不会受人唆摆往她的膳食里下毒?”李永邦冷着一张脸,“你说皇后冷待了你,其实皇后是信得过你,可惜了,你不是个经得住使唤的奴才。皇后信错了你,宫里也没有你要寻的前程。”

“张德全。”李永邦吩咐道,“今儿你就把她带回慎行司去。死罪固可免,活罪却难逃。若是熬得过慎行司的刑罚,脱了一层皮,你便出宫去,好自为之。若是熬不住死在里头了,你也没什么好怨的,要怨就怨你自己眼皮子浅。”

如琢愣了一下子,旋即哭天抢地的喊道‘娘娘救我’。

上官露吃惊的看了一眼李永邦,李永邦站起来不耐烦的朝宝琛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赶紧拿人。

几个太监于是上前一起用破布塞住了如琢的嘴巴,跟着把她给拖走了。

第60章夜私语

人虽然处置完了,李永邦的心情却还是不太好。反倒是上官露这个当事人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用膳时分,胃口一如既往的好,李永邦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撇了撇嘴角道:“你还真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操心的样子啊……就不怕膳食上的人不尽心?真要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可怎么办?”

上官露朝他眨眨眼:“你在……不会的吧……”说着,放下筷子,歪着头道:“那可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的。”然后嘻嘻一笑,又持箸大快朵颐。

李永邦哭笑不得,但转头还是不忘吩咐福禄再调几个得力的人过来膳食上。

上官露听见‘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膳毕,李永邦亲自去书房教了明宣写他的名字,然而被抱在怀里的明宣看着黑黑的墨汁撇出的一横一捺,丁点儿的兴趣都提不起来,直打瞌睡,脑袋一颠一颠的往下,字没写成,结果磕了一脸的墨水,李永邦又好气又好笑,揉着他的小脸道:“果然是亥猪,好吃懒做兼嘴馋。”

明宣还应景的抽了抽鼻子,把李永邦逗得前俯后仰。

“你说你也到了该启蒙的时候了,都对什么感兴趣?”

明宣睡眼惺忪的望着老子,半晌迸出一句:“母后。”

李永邦道:“色胚。”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吩咐乳母们把孩子抱走,自己人回到卧房。

上官露已经就寝了,他在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边坐了一会儿,看她困觉的样子,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想起老古话说得不错,谁带的像谁,明宣睡眼惺忪的样子与她还真有几分肖像。懒洋洋的神态也是如出一辙。

她睡得人事不知,照理说,换着平时,他身上熏的沉水香,一走近便知晓了,今天格外的出奇,他坐了这许久,她愣是没醒,只是眼珠子偶尔动一下,显然睡得不深。

他掀开月胧纱,轻手轻脚的抱起她往里挪了挪,一边小声嘀咕道:“你什么时候能顾一下朕的感受啊。”

上官露‘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我以为你回去了。”

李永邦除服上榻,将她往怀里一勾,道:“我一个人在未央宫也是用冰,来你这里是两个人共用,想一想发现可以省去不少开支,按舅舅的说法,积少成多,真是个节流的好法子。”

上官露‘嗤’的一笑:“一点点冰,抠成这样……”旋即状似无意的明知故问,“库房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要节流又道我索贿的,不能告诉我知晓吗?”

李永邦脱口道:“屁大的事!不就是少了几千俩白银和一点金子嘛,这点儿动静还不至于让我紧张成这样,我就是看不惯舅舅那么大鸣大放的中饱私囊,被捉住了还见谁咬谁,长此以往还了得?把我放在哪儿呢!”他顽劣的一笑,“我借题发挥罢了。”

“到你这里来搜宫我不愿意,只是舅舅这人难缠,上回你家兄的事情他就张罗了好几个附庸他的御史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道奏疏,让人不胜其烦。朝中的大学士们都是酸儒,最不乐意管后宫的事,一定充耳不闻,剩下的便是一些骑墙派,风往哪儿吹便往哪儿倒,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他为了洗白自己还不得四处喊冤,届时一顶大帽子往你头上一扣,传到慈宁宫去,还要让太皇太后说话,上回是泼你一脸的茶,回头又留你用膳了,咱们这位老祖宗,我也摸不透他的脾气。那时候张德全领了懿旨再到你宫里来,你就被动了,只怕非掘地三尺不可,那可不是打烂几个花瓶的事了。所以不如干脆率先行动。”

“你别说,来这一趟吧,还挺有收获的,人拿住了,又和你没关系,话说回来,华妃该怎么处置?你有想头没有?”

上官露似醒非醒的,朦胧着眼呓语道:“怎么处置啊,她又没把我怎么样,不就是收买了我一个宫女嚒。算了。”她打了个哈欠。

“算了?”李永邦双眼圆瞪,“你说的倒轻巧!性命攸关的事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可能有人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李永邦心底就窜起一股子邪火,莫名的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上官露的脑袋枕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不算了还能怎么办?你上个月才封的她,这才过了多久就要废吗?且不说宫里的妃位本来就少,你废了她打算提谁上来?算了!就这么将就着吧,你心里有数就得了。”

“说起来今次也是我运气好,居然让我歪打正着,虽然叫人给检举了,却也无意间帮了我,就当是替我端午节除虫咯。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不打算计较了。”

李永邦叹道:“只是可惜,我原当华妃是个好的。”

上官露戏谑道:“你原来也当我是个好的。”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李永邦气结:“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嘛!”

上官露道:“我是实话实说嘛……人呢,是很复杂的。”她说着,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宝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陛下,把华妃提上来吧。”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话?”李永邦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

上官露没有回答,只往他怀里一钻,闷闷道:“别问为什么,你只说答不答应。”

李永邦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上官露懒得理他,装睡着了,李永邦大手在她咯吱窝里挠了几下,她‘扑哧’一声破了功,李永邦笑道:“屡试不爽。你哪回不怕痒了便可在我跟前装太岁了。”

上官露抿了抿唇,一只手覆在自己肚皮上,淡淡道:“仪妃为人太冲动了些,嘴巴也刻薄,真要来事的话,她振臂一喝没那个人缘一呼百应,谦妃嚒,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利益,当不了大任。只有华妃,依我看,在她们几个之中算是厉害的,没办法,蜀中无大将,大抵她还能和太后对上几个回合。”说完,对着李永邦似笑非笑道:“你适才说了那么多,是在向我解释吗?”

李永邦尴尬着脸,‘唔’了一声。

上官露长长的‘哦’了一声,斜眼看见李永邦忐忑的望着她,像是很紧张的样子,她深深一叹道:“唉,可见你也不是真生华妃的气,尽是做给我看罢了,好让我对你搜宫这件事不那么介意。”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李永邦单手一撑,支起半个身子来,急切的解释道:“怕你不高兴,会生我的气是真的。我承认。但我不妥华妃也是真的,并不是为了叫你顺气故意做给你看的。我就是想,她在你宫里摆那么一个棋子,她想做什么?咱们拔萝卜似的把人给拔了出来,没有东窗事发,是她运气好,没来得及惹出什么祸事。要是你还蒙在鼓里,她哪一天真想干什么了还了得?她一声令下,如琢照她的意思去做,你还要命不要?”

上官露也侧过身来用手撑着额角,与他对视道:“怎么,你不是很想我死的吗?想杀我也不是一两年了,这会儿到在意起我的生死来了,叫我受宠若惊啊!我倒觉得,若是华妃要真弄死了我,与你又不相干,你坐收渔翁之利,其实是称了你的心意啊!”

“到时候,在文武大臣跟前装模作样的洒两滴泪,每年祭日的时候记得给我写两篇悼文,要感人肺腑的,你要没那个文采,就让文渊阁的大学士们代笔,流传到后世,一定都说你是个痴情深情的好皇帝,你流芳百世了!”

她语调平平,但句句含沙射影,骨中带刺。

李永邦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待她不够好,他想改过自新,毕竟以后的路还长,他打算要和她举案齐眉,就要主动投降。但他每次一摇白旗,她就能把他气得打道回府,说来也怪,旁的人要这么阴阳怪气的怄他,他才懒得理会呢,偏她有本事叫他生气。真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收拾他的魔星。他闷闷道:“你这样说,我不要和你讲话了。”

说完仰天一躺,容色甚是哀怨,似极了深宫怨妇。

上官露‘嘁’的一声:“你连搜宫我都不和你计较,我随口一说打个比方,你一个大男人竟和我计较。那我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两个人跟孩子赌气似的背靠背,谁也不理谁。

李永邦苦恼的翻来覆去,大约一炷香后终于是没忍住,从后面摸了摸她的肩头,上官露装模作样的捂着心口道:“干嘛……你搜宫,委实伤害了我的感情。”

李永邦知道那不是真的,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温声道:“好嘛,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你说我搜宫伤害了你的感情,你看,你总当着下人的面不给我面子,胡说八道我也从来不计较,我就是觉得你老贬低我对你的……”他差点说‘心’,赶忙换了个措辞,道:“感情!你老是贬低我对你的感情,于我也是一种伤害,咱们扯平了。行吗?”说着亲了亲她的鬓发,“横竖你要怎么我都依你,我心里就算不舒服,但你说不处置,那就不处置吧。”

上官露‘蹭’的坐起身来,嘿的一笑:“不处置归不处置,但你都说了你心里不舒服,那我倒有个法子,说给你听听看怎么样?”

李永邦表示洗耳恭听。

上官露贼兮兮的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太后的寿辰不是到了嚒,你看,我们宫里闹了那么一出,隔天整个禁宫一定都知道了,我也不打算瞒上瞒下,咱们就把库银失窃的风声和如琢被揪出来的事情放出去,华妃听到了一定着急啊……但咱们按兵不动,我只道太后寿辰来了,库银里的数目不允许咱们有太大的花销,寿辰可能要从简。可太后的第一个寿辰就过的如此惨淡未免太难堪了,不如大家凑份子吧?总之一句话,华妃不是很有钱嘛,就让她再吐一点出来,估计能在宫里安生一阵子。”

李永邦听完发觉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他说不如叫舅舅也把银子吐出来吧?

上官露打量了他一眼道:“陛下,那可是您的舅舅,您这么做不会心里不安乐吗?”

李永邦理直气壮道:“他都把我母亲的陪葬品给顺出来了,我还有什么不安乐的。”

上官露总算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横竖我宫里没搜出半点油水来,如琢是他内侍局的,他是如琢正儿八经的主子,如今库银少了,也是他的失职,陆大人那么胖,一看就知道平时吃的太好,不妨就趁此机会熬他个三两油出来?至于名义上嚒,陛下也不要做得太绝,打了自家人的脸,总归不好看。”

夫妻两个在榻上盘起腿来合伙聊着怎么算计别人,居然破天荒聊的非常投机。李永邦说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跟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上官露道:“干嘛?”

李永邦摇摇头,总觉得她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说不上来,似乎是性子比从前好了,人也养的白白胖胖的,本来就是个水磨豆腐似的人儿,而今隐隐的像是润了一圈,皮肤散发着珍珠的光泽。

和他说话虽然老是龇打他,但是人家不是都说嘛,打是亲骂是爱,她没事刺他几句说明他有存在感,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了,不会看不见,比不搭理他强。

这样一想,他们的关系好像是向前迈了很大的一步呢。

他望着她开心的一笑。

一夜到天亮,心情都是愉悦的。

第61章锁清秋

翌日,一道旨意悄无声息的下来了。

陆耀照旧当他的内务大臣,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个内务大臣只负责向皇帝写报告,也就是说,内侍局和皇室宗亲一应相关的,都由原来的张德全料理,从宫里的用度和进项,各类物品的采买,都由张德全说了算。甚至不需要内务大臣的批准和印鉴。张德全只需要知会他一声,再由他这个内务大臣禀报陛下就完事了,说到底,就是彻底架空了他,让他挂个虚衔,领一份俸禄。

陆耀心中不服也没计奈何。

最气人的是,想要进宫问太后讨个主意,谁知道出入宫禁的符牌都换了。

由于内廷都住着皇帝的后妃,一般的情况是,臣子们不得传召不可入宫。

太监们手里持有阴阳符,把守宫门的侍卫拿的是阳符,太监们揣的是阴符,一凹一凸,合得起来的,且符牌上写清楚来者的身份,隶属于什么宫室才准进出。

陆耀身为内务大臣,也有一方符牌,往日里为了避嫌,不怎么使用,这时候亟不可待的进宫,掏出来一示,和侍卫的竟然对不上,也就是说他这个‘内务大臣’和被罢免了差不多。因为他没有符牌,连内侍局都去不了。

心里一气,回到家就病倒了。

消息传到了永寿宫,太后摆下茶盏,揉了揉眼头,道:“病的好,他身子骨健朗,此番真是老天爷相帮,病的正是时候。”说着,吩咐彩娥去和家里安插在宫里的人接头,“和父亲说,让他干脆一病到底,多请几天假,饮食上吃的清淡些,大鱼大肉的一律都免了,甜瓜配上白粥即可,他要是不管饱,多喝几碗白粥便是,直喝到他舒坦为止。”

陆耀一直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极有主意的,对她言听计从,反正目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唯有在家喝了十来天的粥,喝得胃里泛酸,下人们再上粥,他远远的看到就开始干呕。原本以为会等到皇帝亲自来慰问的,然而以往百试不灵的苦肉计今次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皇帝压根没有打算要追究他称病不上朝的事情,相反,朝里对于他这个人是否存在好像也无太大的所谓,陆耀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先帝死了,陆家一家鸡犬升天,孰料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又被投闲置散,心底一郁结,连粥也不想喝了,一下子瘦了十来斤。皇帝听闻后,据说急的‘五内具焚’,赶忙派了御医上门替他把脉,当日出诊的恰是董耀荣,诊治后回宫复命,李永邦问:“陆大人的身体怎么样?”御医道:“回陛下,陆大人以往多食的荤腥,一下子斋戒,肠胃似有些受不住,身子也跟着虚浮,微臣已在陆大人的方子里加了山楂开胃,相信多休息几日便可痊愈。”李永邦闻言挑了挑眉,这是玩绝食要挟他?他偏不吃这套,当即对董耀荣道:“朕听太皇太后提起董卿,总是赞不绝口,不知董卿可会针灸?朕那天和陆大人聊起养生,怕是陆大人听了朕的一席话一时急于求成,这可怎么好,倒是朕害了陆大人,朕心里过意不去。不知董卿能否助陆大人一臂之力?干脆把油腻排干净了,从此身轻如燕,精神头肯定也跟着变好。”

话说得这么明白,傻子都懂了。

皇帝是摆明了要整陆耀。

董耀荣于是每天乐呵呵的上陆府去给陆耀扎针,陆耀一身的肥油,宫里也有娘娘总嫌弃自己胖减餐想讨陛下的欢心结果昏倒了,董耀荣于医术上不敢自称巅峰造极,但向来是个喜欢参悟的,今次就拿陆耀做实验,看看对准经络穴位针灸,能否有助于体态轻盈,排除体内毒素。

果然,实验很成功,针灸加上汤药,汤药里都是解毒的材料,陆耀一天至少拉三次,双管齐下,陆耀又瘦了一轮。只是整个过程痛苦万分,满背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针,扎的跟头刺猬似的,偏这个大夫满脸堆着笑,讲话又客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耀一没法对太医不敬,二不能也不敢,他要是把太医赶走了,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没病。

终于等到某一天,陆耀再也憋不住了,把家里的金银珠宝都掏了出来,堆在厅堂里。让夫人备了一碗人参茶,猛灌了下去,再喝了一碗鱼翅羹,吃掉两斤海参,一只烧鹅,一条鳜鱼,三只猪蹄,末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可算是活过来了。最后擦干净了满嘴的油,穿上朝服进宫面圣去了。

一入勤政殿就跪地哭诉:“陛下,老臣糊涂,病了那么些日拖到现在才来向陛下复命,老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李永邦笑道:“舅舅请起,舅舅为我分忧,谈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这样说,就见外了。再说舅舅身体不豫,更应好好休养才是,瞧舅舅现在这个模样,都瘦脱形了。怎么样,董大人的医术在宫中享誉盛名,连太皇太后都是他亲手料理的,近日来可有帮到舅舅?”

不提董耀荣还好,一提这位董太医,陆耀是发自肺腑的老泪纵横,跪着道:“谢陛下垂爱。老臣疏于职守,令陛下蒙羞,陛下竟敢不单不怪罪,还拨下御医来照顾老臣,老臣实在是羞愧的无地自容,老臣想过了,都是老臣的错,不能叫陛下不明不白的损失了几千俩,既然是在臣手里出现的过失,老臣愿一力承担。”

“哦?”李永邦纳闷,顿了顿,谦虚道:“其实此事已过去了,舅舅无须太过自责,看舅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朕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陆耀连连摆手:“哪能是陛下的过失,是臣,臣的错,臣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把库银里所缺给补齐的,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完,以头点地。

李永邦嘴角一勾,也不推让:“既如此,就按舅舅说的办吧,一来朕可以向天下臣民交待,二来舅舅在朝中为官以后也可以将脊梁骨挺得笔直,三,也是最重要的,太后的寿辰迫在眉睫,皇后为了太后的寿辰四处凑份子,境遇难堪,库银若充裕的话,朕就不必担心了。”

陆耀呐呐的道了声‘是’,退出去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银子如数交上去了,张德全带着一干笔帖式在广储司的库房门口一一清点,然后入库,记录在案。

见陆耀耷拉着脑袋,张德全有礼的请他到一边叙话:“陆大人当真清减了,老奴听闻大人近来身子抱恙,给您送过去的鹿茸和灵芝可还使得?”

陆耀朝他翻了翻眼皮,不温不火道:“这鹿茸和灵芝可不是库房里掏出来的吧?”

张德全‘咳’了一声道:“这哪儿能啊!这可都是底下的人和老奴一块儿孝敬您的!您也知道陛下把咱们关起门来盘点,奴才们一个个的都吓得魂不附体,可还是冒着杀头的罪过,忠肝义胆的没把您给抖出来。大的账目上陛下都一板一眼的看着,做不的手脚,但一些小事上,咱家就帮大人您给抹了,陛下也不能查到那么细,是不是?”

“嗯。”陆耀叹了口气道,“算你们几个有我的心。以后本官不会亏待了你们。”

“是,是。”张德全弓着腰笑道,同时心中暗道一声好险,还好当初留了一手,就是防着今天他死不成还有半口气。当下涎着脸凑上去道:“请陆大人以后依旧多照应着小的们,小的们跟着您也就安心了。”

陆耀伸出手来冲他抖了抖,张德全忙‘哦’了一声,道:“小的早给您备好了呢。”转头递给陆耀一块新的符牌。

陆耀在手里掂了两下,‘哼’了一声,昂首阔步的出宫去了。

他要去给当日拦着他不给进的几个侍卫好好掌掌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挡他的道。

太后知道了,叹了口气,中午连点心也没用,和彩娥两个人密语道:“吃了那么些苦就是想要熬着等陛下先低头,他倒好,自己憋不住了认了输,眼看着把之前吞进去的都吐了出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着,觉得嗓子眼发干,让彩娥往茶盏里又添了几朵菊花下火,幽幽道:“当初指着他当内务大臣为的什么?不就是因为这是一个肥差嘛!他要剥一层油我没意见,历来内务大臣哪个不是府里挖了几十米深的地窖藏的都是黄金,咱们就说张德全吧,太监当到他那个份上,宫里八面玲珑,宫外置了个大宅子,养了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做挂名的夫妻,多少达官贵人都比不过他显赫!而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奴才,冬天腿上包的竟然还是金丝猴皮的护膝!”陆燕心有不甘,又恨陆耀办事不够谨慎,被人捉住痛脚,“家里老头子实在是太心急,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活活烫着嘴了!最要命的是还带累了我!真是……”说着,眼睛阖起来,拘着手指按压太阳穴,外间淑兰道长春宫的仪妃求见,关于太后的寿辰,有请太后示下。

陆燕恹恹道:“寿辰?示下?这个时候别说吃什么寿包,就是吃‘龙凤斗’都不是个滋味。”

说起‘龙凤斗’的时候,陆燕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狠辣的目光:“是我小看了上官露,祸国的妖姬,总有一日叫她栽在我手上。”一边收拾了神情让淑兰宣仪妃进殿。

仪妃见人下菜碟,对着陆燕就爱拍马屁,舌灿莲花的把陆燕哄得竟比之前高兴起来。

陆燕道:“之前听人说你能说会道的,哀家还不信,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当真是锦心绣口。哀家这里平日没什么人,得了空,常过来坐坐,陪哀家一道看看戏。”

仪妃吐了吐舌头:“论锦心绣口阖宫谁人比得上华妃姐姐呀!臣妾其实愚笨的很,肚子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常得罪人,不似华妃姐姐那样一团和气,每回臣妾和人斗嘴了,都是她替臣妾兜着的,想来真要谢谢她。”

太后岂会不知这当中纠葛,但看仪妃居然大喇喇的把什么都挂在嘴上,觉得她多半是个只图嘴上痛快的傻帽儿,心里对她的防备不免又减少了几分。

仪妃道:“太后说到看戏,臣妾是这么想的,不妨寿辰当日,一样要在小琅嬛设宴,就请升平署的戏班好好排几出戏,给太后您热闹热闹。”

太后道:“这样也好,就是劳你费心了。”

仪妃说:“哪能呢,为母后奔走,再辛苦也是应当的。”

又顾左右而言他的聊了几句,太后状甚无意的问道:“你提到华妃,宫里最近都传,说陛下从皇后宫里抓出来一个丫头,是受了华妃的指使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皇后于此没什么看法吗?哀家这里似乎并没听到什么动静。”

“可不嘛!”仪妃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皇后娘娘呀,她除了在宫里嗑瓜子看话本子真不知道还懂什么?!太后,臣妾当您是自己人,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唉,算了,臣妾怎么就忘了,千万不能在人后编排皇后,真是,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太后蔼声道:“在哀家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仪妃于是道:“皇后娘娘什么都没说。”说着,凑近了太后神秘兮兮道,“太后,不是臣妾瞎说,据臣妾的观察,皇后多半是有了。”

“什么?”太后一个诧异,不留神把手边的饿青釉茶盏挥了下去,碎了个痛快。

彩娥忙俯身去收拾。

仪妃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转瞬消失不见。

陆燕又问:“此话当真?”

仪妃重重点了几下头道:“估计是皇后娘娘怕动气,暂时先不和她计较,等皇后主子这胎生下来可就难说了。”

太后怔怔的,仪妃偷偷打量她一眼,站起来挥了一下帕子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母后既已有示下,臣妾这就去吧。”

太后失魂落魄的哦哦两声,连仪妃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62章鸿门宴

仪妃的心情好极了。

先是皇后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能把之前在华妃那里受的气全都还回去——不是要凑份子嘛……各宫各院的都掏了一点私己出来,连钟粹宫的都合计了三百俩,静贵人和昭贵人共五百俩,她长春宫一千俩势在必行,谦妃与她一样,唯有华妃,在重华宫战战兢兢了几日,帝后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好歹给个说法不是!偏生皇帝决口不提如琢的事,宫里都说陛下果然偏爱华妃,简直是偏心的没边了。华妃如芒在背。皇后那边总该有动静吧?居然也没有!华妃忐忑不已,想找个借口不去请安,又觉得宫里流言四起,此刻若是不去,反显得她做贼心虚,唯有硬着头皮上。

皇后一如既往的和气,和众妃嫔商量着怎么给太后祝寿,华妃为了洗脱嫌疑,只拿了五百俩,仪妃‘嗤’的一笑,讥讽道:“华妃姐姐有那么多好东西,随随便便拿一样出来都是稀世珍宝,两千俩那是用来打发下人的,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怎么一到了给太后敬孝心的时候,竟掉链子,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华妃被她说的面上讪讪的,谦妃也附和道:“就是呀。”顺便故作关切的问华妃,“姐姐可是近日手头上不方便吗?”一边蹙眉自言自语道,“照理说不会啊,姐姐的兄弟不是被提了总兵?”

华妃干笑两声道:“两位妹妹说到哪里去了……”她偷摸的觑了一眼皇后,发现上官露静坐在宝座上眯眼笑,一言不发,她装作若无其事道,“还不是你们两个滑头,来之前也不与我商量,这不是叫我在皇后主子跟前出丑嘛。”

皇后浅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多少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心意。这样吧,横竖本宫这里莫名多了两千俩,陛下说由得本宫处置,那本宫便自作主张,三一添作五,总要起个表率的作用吧,那本宫就作五千俩。至于华妃…….”上官露看向她,“你且随意吧,谦妃和仪妃那是与你开玩笑的。”

华妃尴尬道:“嫔妾怎能落在两位妹妹后头呢,嫔妾便作两千俩吧。”

谦妃与仪妃互换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默默一笑,夜里像是专门为了庆功似的,邀了皇后去翊坤宫烫火锅,知道皇后不喜吃羊肉,嫌弃有腥味,便杀了一头牛,烫的牛肉片,就着酸菜吃完了,又请御厨在一旁为她们削鱼片,要剔掉骨头,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共计吃掉三条。

谦妃向仪妃道:“要不是你提议,这大夏天的,我还真不乐意吃那么烫的。不过也亏得你提议,才知道可以这样吃。”

仪妃道:“你不懂,烫和涮的锅子,不是仅供着冬天吃的,天越是热,吃起来越带劲儿。”

皇后笑道:“是不错,以后可以常这么着,我喜欢。”

她很喜欢这种市井的氛围,吃完了还想用一碗绿豆沙降火,被谦妃支支吾吾的给止住了,谦妃吞吐道:“娘娘还是罢了吧,绿豆凉性的。”

上官露一脸的不解,仪妃凑过去用手挡着嘴道:“娘娘,阖宫现在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这绿豆吃了对肚子不好,您还是别吃了吧。回头问问太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