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哭,他的眼里难以抑制地闪烁着水光,亮如星辰。他弯身将她抱起来,她安静地蜷缩在她的怀中,隔着点点碎碎的泪花,她的唇角漾着笑,幸福的笑。

庆陵王妃的寝殿内,橱柜上、桌椅上都覆盖红色的织锦,就连紫檀床榻上也是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细密精致豪华的装饰,连龙凤蜡烛都是红色的光晕,一切布置得犹如新房一般。

肖衡将怀里的女子轻放在床榻上,慢慢地压下身,手指在她腰间滑动着,火热的唇在她的颈前肌肤上舔摩,慢慢往上,最后覆盖在她的唇片上。

他梦呓般的声音,“把那东西揭掉好吗?”

她身子僵住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睁着茫然的眼,望着已经迷醉了的肖衡。

肖衡的动作并没停止,他的舌头更深地探入她的唇间,在里面纠结缠绕着…蓦地,他抬起了眼,幽暗深沉的眼睛里面射出异样的光芒,“你…不是!”

简短的几个字,就像当头炸开道道雷电,击打得殷雪玫一阵晕眩,她狼狈地看着他,露出凄厉的神色,“王爷…”

肖衡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只觉得漫天满眼一层血雾,隐约中凝月眼中冷酷的笑意,化为无数流光碎影,在他赤红的眼里渐渐模糊。他大叫一声,长袖碰倒了烛台,龙凤花烛摔落在地面上,蜡油如殷雪玫脸上滚滚而出的一汪泪珠,凝了一地残红。

他失魄地向王府门口飞奔,夜色暗淡,清光冷月,周围寂静若死。

“啊——”

夜风吹动树叶,一记撕心裂肪的嘶吼,绝望,悲凄。

那个春天的温暖的夜里,一辆马车过了京城的南门,朝着南方悠悠而去。

凝月从里面掀帘向外望,满天星光灿烂,空气中仿佛嗅到一丝清淡优雅的花香。她淡淡地笑了,繁花离她而去,或许以后她要继续过她清贫无奇的日子,她也不会感觉凄凉,心里只有永远永远的春。

再见,肖衡。

春耕时分的稽阳城是热闹的。

稽阳历代是天下商旅的渊薮,虽是清晨,官道上已经是车马行人纷纭交错了。耕田的农人拉着牛车赳赳硬气地走着,还有祭拜谷神而去的,周围洋溢出一片繁忙兴旺。官道两旁林木参天,一条小河从城中流过,岸边清幽无比,原是人们春日踏青的好去处,自然也是旅人歇脚的常点了。

目下正当里外车马流水般出入,葱郁的草木隐没在淡淡晨雾之中,费嫂已经站了许久,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来了多少次,每次都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往的行人,生怕疏漏了自己要找寻的人。

雾散了,官道上闲散的行人开始稀少,费嫂沮丧地叹口气,感觉自己一天到晚盲目地寻找终究不是办法,手头也拮据起来,如此下去,恐怕自己快沦落街头了。她决定先回驿馆歇息一会儿,再顺着稽阳城偏僻的地方找找。

这日神差鬼使的,她竞往靠近城角的贫民窟找去。一路慢慢地走,脚下的道路愈走愈熟悉,她惶惑不安地环视周围,感觉自己哪里见过一般。

一只咬了几口的大野果子滚到了她的脚下,她停止了脚步,正看见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女孩朝这边跑来,那孩子蓬头垢面的,拖着鼻涕,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她。费嫂心下一动,弯下身子拾起野果子,用绢帕擦了擦,笑着问那孩子的姓名。不远处跑来一个年轻的妇人,—手抱着更小的孩子,朝那女孩大声叱责着。那女孩从费嫂手里抓过野果子,飞快地跑开了。

费嫂愣怔地望着妇人和那女孩的背影,满脑子嗡嗡的蜂鸣声,依稀中有稚嫩的声音呼唤着“娘”,那声音绝非来自一个孩子,她感觉有很多双小手高举着,向她召唤着。

她的脚步慌乱起来,迷惘的双眼左右顾盼,终于,她在一条狭窄的巷道口站住了。

“娘,您要早点回来看我们啊…”

“秀娟,路上小心!”

突地,几声话语带着婴孩的哭泣,很清晰地在空气中飘忽着、游离着。费嫂的心在胸口猛然地急跳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径直走到小巷深处的一户人家,抬手嘭嘭敲动木门。

木门开了,里面的主人疑惑地问她:“这位夫人找谁?”

“我找我的丈夫、我的孩子…”费嫂哆嗦着声音,一时泪眼迷蒙。

“你找错门了,这房子我们都住十多年了。”房子的主人怪异地看了看她,在里面关上了门。

费嫂几乎窒息,她不甘心地继续敲击着木门,哭着问:“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去哪儿了?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她哀叫了几声,积郁日久的苦痛撕扯着全身,她彻底清醒过来,掩面软瘫在地面上,号啕恸哭。

她的哭声惊动了小巷里的左邻右舍,人们纷纷围拢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费嫂,一声惊呼,“这不是以前冷先生的媳妇吗?”

“是啊,冷先生都搬走十四年了,她怎么到现在才出现?”也有人记起了往事,惊奇地问。

费嫂满脸泪水,只顾跪着哀求,“告诉我,我家成胜,还有我的孩子都在哪里?”

“唉,冷先生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撂下,谁都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费嫂绝望地再次号哭,人们虽是同情她,也只能劝说几句,也有无奈摇头的,“你家凝月小小年纪就很懂事了,可惜冷先生一个人带着三个,不容易啊,记得那天夜里下了鹅毛大雪,天冷得都冻住了,可怜了孩子们。”

凝月…费嫂猛然停止了哭泣,扬起脸来,颤抖着双唇,“凝天,凝月,我的孩子!”

原来,香巧要找的宋大哥竟是她的亲哥哥啊!那么上次救她性命的,那个假扮殷家小姐入宫的凝月原是她的亲生女儿,如果找到了凝月,她就能找到家里所有人的下落了!

费嫂心内悲喜交集,十六年的朝思夜盼,总算盼到亲人重逢的那一刻,怎不让人激动?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京城找到女儿凝月。

告别了小巷人家,费嫂即刻动身折回京城。

两天后,风尘仆仆的费嫂出现在了庆陵王府门口。她远远地观望气派非凡的王府大门,想看到凝月的马车或者轿子出来。

王府大门守卫森严,守门侍卫直挺地站着,面无表情。门楼周围寂静,连乌鹊也是无声地贴墙而过,生伯惊动了里面的人。天空折射出金色的光彩,映得伸出高墙的虬枝蔓藤都染了绮靡浮华的气派。

这些繁华的景致丝毫引不起费嫂的兴趣,王府太安静了,安静得费嫂心里愈发忐忑,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好容易看到府里抬出一乘大轿,费嫂见轿子两边全是家丁护着,以为是府里的什么眷属,也不去在意。岂料轿子里面的人好像认得她,径直朝这边过来。费嫂睁大了眼睛,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慌忙朝一个街面跑,没跑多远,后面的几名家丁追了上来,在僻静的接口拽住了她。

费嫂死命地挣脱着。轿子里步出殷其炳,脸色死鱼般的灰败,阴沉的眸子里,已迸裂出令人可怖的戾气,“赵秀娟,你还知道回来?把她带走!”他喝令着,那些壮丁很麻利地反手捆住赞嫂的双手,寒进了大轿内。

轿子一路颠簸着进了紫金巷,巷子里的人家听到狗吠声只是探出头,见是那家几乎足不出户的妇人回来了,小心地张望几下又缩了回去。

费嫂被几名家丁押着进了屋内,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刚松了绑,费嫂就不顾一切地往屋外跑,几名家丁早就围堵住了屋门。反抗之际,眼见着殷其炳的手高高举起,只听“啪”的一声,震得费嫂跄踉地后退几步,人歪倒在地面上,面颊上赫然一道狰狞的掌印。

殷其炳居高临下地盯住费嫂,今日的他穿一品朝服,松鹤云纹锦的丝光刺绣,晃得他的脸如蒙了一重青烟,“臭婆娘,香巧跑了,你休想跑掉!”

费嫂浑身颤抖,这次不再是畏缩害怕了,多的是急火攻心,“老爷念在老奴伺候老爷十多年,您就放老奴走吧。”

殷其炳冷哼道:“你以为我对你还有兴趣?我要的是香巧!老实给我待着,我不怕香巧不回来!”他又吩咐家丁牢牢看住费嫂,自己甩着袍袖扬长而去。

费嫂哀哭了很久,等到暮色时分逐渐清醒过来,她惦记着凝月,又无可奈何,感觉自己就是囚在牢笼里的犯人,连丝毫的自由都没有。

天黑的时候,殷其炳的老仆人过来给她送点吃的,费嫂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哆嗦得连握筷的劲道也没有。

那老仆人认识费嫂十多年了,好心安慰道:“夫人,哭有啥用?香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就多吃点,等见了香巧,您有力气跟她说话。再说,这府上知道小姐事情的,除了我,就是夫人您和香巧了。老爷也是精明人,他为何放任你们母女进进出出的,还不是因为把你们当自己人看待?如今老爷在气头上,您就耐点心,事情会过去的。”

费嫂抽泣着,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仆人面前,“叔啊,求您一件事,您若是见到那位庆陵王妃,就告诉她我想和她见个面。”

老仆人连忙扶住她,小声解释道:“前些天那个假的走了,小姐正式入住庆陵王府,不知怎的,小王爷对她不经心,小姐就病倒了。唉,老爷正为此事烦恼着呢。”

费嫂闻言,霎时面色惨白,泪水涌到眼眶间,便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听不到老仆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肌肤上。

她绝望得再次恸哭不已。

殷其炳过了三日再次递了帖子,然后由王府总管恭引着进了庆陵王妃寝宫。

殿中放了锦缎幔帐,接着又是一重薄纱的垂帘,将里外隔得严丝合缝。殷其炳进去,见殿内就殷雪玫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漫天满眼的幔帐上面映着她孤寂单薄的影子。

早有人设座上茶,殷其炳敛了敛袍袖,微一弯身,“老臣见过王妃娘娘。”

殷雪玫慢慢抬眼看父亲,短短几天,那张稍有红润的脸又消瘦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更加幽怨,却未听得半点儿的咳嗽声。

殷其炳紧绷的脸平缓下来,待到内侍退出之后,半是责怪道:“怎么搞得密不透风的,这样对你身子的调养不利,御医怎么说?”

殷雪玫装扮严谨,发鬓上的凤钗神光闪耀,这样的装束,好像随时准备去见什么人。殷其炳明白女儿的心思,他略一怔仲,听得殷雪玫软弱的声音依旧如水般清凉,“御医说我体虚,多调养便好。”接着她苦笑一声,“我知道御医在把什么脉,皇后娘娘一定很失望。”“

殷其炳尝了一口茶,心里踌躇着,还是问道:“王爷…他来过吗?”

他记得上次来,一提起肖衡,殷雪玫浑身就开始颤抖,瞳孔里装满了清清的水雾,“他走了…他说我不是…”

单这一句就让殷其炳明白了其中的大概,当时,他惊出一身冷汗,终日惶恐不安,他甚至体疑自己这着棋是不是下错了。

殷雪玫眉宇间有熠熠的光芒在闪亮,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眼角掺着说不出的平静,“只要想到我才是真正的殷雪玫,肖衡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就等他。我没做错什么事,对不对,爹爹?”

殷其炳这才将茶盏一放,面色肃然,他凑近殷雪玫,眸光散射出少见的凌厉,“你是爹爹亲手调教出来的,以目前的情况,你必须让肖衡忘记以前,让他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王妃。另外,后宫佳丽无数,皇后正在抓紧帮他选侧妃,你千万别把情况露出来,务必装得优雅大方。爹爹调教的,不是小小的庆陵王妃,而是将来翼国的皇后!”

“爹爹的意思是叫我忍?可我的心里只装他一个,他怎好这样…”说这话时,殷雪玫已有动容,幽静的目光里莹然闪亮。

殷其炳不悦地皱眉,“雪玫,你又孩子气了。”

殷雪玫茫然地顿了顿,这才领会到自己必须如此,声音低如耳语,连自己都不想听到,“也只能这样了…”

是前生注定,今生难舍,他是她一直以来的期待,他这般身份的男子,她能奈何?

父亲走了,殷雪玫重新站在原来坐过的地方,不堪重负地坐了下去。从进府的第二天起,她就在这个地方坚持守候着,偶尔落泪,久久无语。

天又黑了,窗帘外鼓荡着一卷又一卷的风,寝宫外的银杏树婆娑起舞,台阶上落满了凌乱的花瓣。这时候听得有马蹄踏破青石步道的声音,那声音在殷雪玫耳里如空灵缥缈的笙声,她听着听着,难得绽出露齿笑意。

他,终于被她盼来了。

缓缓地起了身,在大铜镜子前略微端详,殷雪玫这才满意地出了殿门。

守殿的宫人仿佛都哑了瞎了,垂着头恭立在两边。

从庆陵王妃寝殿望去,肖衡的寝宫被夜色淹没了,脚下的青砖同样也被夜色淹没,除了偶然有飞虫掠过,殷雪玫的脚步轻缓得几乎悄无声息,她感觉自己也要被这个无声的夜色埋没了。

人人皆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为了他,她愿意。

就算说她是痴了,她便痴了吧。

她抬起头,肖衡的寝宫里有烛光闪烁,连斜挂在树梢上的月光也黯然失色了。风轻人静,殿外的内侍吃惊地看了看她,但还是掀帘请她进去。

殷雪玫这才想起,冷凝月告诉她,每当夜色降临时她是离开肖衡寝宫的,她在那里并不过夜。

肖衡正斜靠在床榻上,白袍黑靴,撩开的重重窗帘轻荡,风吹过的时候如水面上的涟漪,拂动烛台上的烛光,肖衡整个人深陷在那片晃动的烛影中,拿着一枚玉佩细细端详,英俊的脸庞上依稀留着哀伤的痕迹。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她似乎吃了一惊,眼光却忽闪透亮,与她对望。

殷雪玫心内跳得不均匀,双颊腾起一阵潮热,她盈盈走向他,屈膝行礼,“王爷。”

肖衡依然定定地看她,整个神情迷离恍惚,将醒未醒般。

“你来了…”他含糊地说,声音无法言语的温柔,却犹如翻动的波浪,击打得殷雪玫喘不过气来,莫名的酸楚和委屈涌上眼睛,眼前的肖衡变得模糊。

“妾身一直等着王爷回来。”她的话发自肺腑,难以掩饰心底的喜悦和爱慕。

他“哦”了一声,眼神瞬间黯淡,垂下来的眉目间有一丝的疲惫,“我来拿样东西。”

“王爷还要回去吗?”

“不,歇了。”

肖衡站了起来,淡漠着声音说与她听,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殷雪玫心下失望,但还是走过去落窗帘,窗外的香樟树影绰动,那魑魅的黑影伸张着枝丫,摇摇晃晃朝着她挤压过来。一时,殷雪玫被挤得无法呼吸。

在她转过身时,仍是含着笑,温柔地说道:“让妾身伺候王爷吧。”

“不了,我自己来。”肖衡断然道,抬手朝她挥了挥,示意她出去。

眼泪如霜花片片,含在殷雪玫的眼中,但她并不死心,努力地笑,“冷凝月交代过妾身,王爷睡前需看一会儿兵书,妾身伺候完王爷再走。”

肖衡原本是沉闷的,话语也是轻飘得毫无脾气,这回眸子掠过一丝凄厉,声音大了起来,‘她到底交代多少了?我想怎样由不着她安排!你要是没事,就请出去!”

殷雪玫的眼前犹如寒冬凛冽的风刮过,搅得骨都痛心也寒,她缓缓地朝殿外走,含在眼中的清泪流过脸颊,掉到衣衫如墨泅开。

肖衡并不去注意他,他压抑的情绪被挑拨,自顾自发狠地说:“走就走了,还交代什么?这样就可以顺着她的意?她开心了?”

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他蓦然回头,屏风门的殷雪玫摇晃着身形,她想扶住屏风,却够不着,身子已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反应过来的肖衡慌忙过去,俯身抱起了她。

“你怎么啦?我去叫御医!”

她摇了摇头,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地,柔柔地摩挲。美人在怀,好似一阵温软的香风侵袭,入鼻绵长。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睫毛如蝶翅轻颤,“妾没事…”

肖衡惊悸的心弦,凭空被谁拨动一声曲调,竟让他不能言语。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抱住一个女子,也是这样的外貌,身躯寒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他惶恐地叫唤着她,她却笑了。她的眼睛明亮得就如这清澈的皓月,让他心底的疼惜和爱一丝丝无法控制地渗透出来。

生命中最美的爱恋已逝,剩下的,就是这样一副一模—样的躯壳。

这是她交代下来的。她自始至终为的是他怀里的这个女子啊!

他好恨。

殷雪玫蜷缩在他的怀里,那种恼人的蝉声消失了,她心中无比的舒适,她希望这不是梦,只想就此沉沦,不再醒来。

这件事后,肖衡对殷雪玫客气起来。

他待在了庆陵王府内,开春后的军营大帐异常安静,边境一带太平无事,连轺国沿疆也少了北胡的踪迹。肖衡心下疑惑,却也探究不出什么,于是吩咐大帐继续操练整肃兵马,不许有丝毫松懈。

四月初六,皇后召了殷雪玫一同前去太庙请法师占卜算命。凝月离开时,对此事尤其交代详细,可真要见到皇后娘娘,她还是心慌。与去年端午节不同的是,皇后脸上没有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欢了。殷雪玫因为病弱,面色也是白得毫无生气,只是默默地、怯怯地顺从。皇后惊疑地她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她乖顺的样子倒挑不出毛病来,想责备的话就咽到肚子里了。

到了日头偏西,肖衡破天荒地前去太庙接她们。因为对皇后选侧妃心存反感,他什么都不问,当着皇后的面,他对殷雪玫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殷雪玫自然更不愿意有另外的女人介入,也就心照不宣地配合,把皇后气得又无可奈何。

选侧妃的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芙蓉洲里清水溶溶,小荷开始露出尖尖角,莲蓬伴着荷花错落水面,阔大厚实的叶片染映得天地一片碧绿。肖衡独自站在岸边,但见暮云凝碧,鸿雁穿过斜阳向远处高高飞翔。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肖衡眺望远处,喃喃地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第六卷 当时明月在

肖衡再次俯首拥吻凝月,铜质大门外隐隐几声枣红马的的呼哧声,门内的两个人热切地吻着,什么也不说,尽情享受属于他们的最后一点儿时光。

柳溪坞。

凝月站在自己家的茶园里,早晨下了一场小雨,面前铺天盖地葱郁的绿,雨后的山腰柳暗花明分外迷人,风声很轻,百鸟在唧唧喳喳啼鸣。

她抬起头,凌霄峰上岫云缭绕,初晴的太阳透出云层,稀薄地浮着几片阴沉的青烟,辉映得整座山峰缥缈如仙。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纷飞的往事如岫云,盘亘不去,有时她会想,什么时候才能把一切都忘却呢?

柳溪坞是闭塞的,她听不到他的消息。但是她能想象到,他的日子依旧风光绮丽,一如他愈来愈盛的万丈豪情。

这样,其实很好。

站立良久,她离开茶园,拐向那条桃树成荫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