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说没关系,改日再去也一样。

她说先送我回府,我说不必了,想在街上逛逛,晚点再回府。

于是,只剩我一人独站街头。

街上人来人往,皆是锦衣华服,此处离羊府不远不近,于是决定看看各色玩意再回去。

买了两样颇为精致的玩意儿,行至一条小巷,忽然,迎面走来八九个男子。

正中那男子身穿华贵锦服,肥头大耳,白胖高大,神色却猥亵得很,眼中露出一股淫 色,其余男子皆是家仆的服色,抱着几捆丝缎。

他们朝我走来,不怀好意,我看懂了那富贵公子的眼色,立即转身逃走。

然而,他们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这小巷行人稀少,我应该怎么办?

那公子一步步靠近我,摸着下巴,满目淫 荡,“美人,陪本公子饮两杯,本公子不会亏待你。”

“你可知我是谁?”我唯有以家世吓退他,“你胆敢胡来,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本公子阅女无数,你是本公子今岁所见的最美的女子。美人,只要你好好服侍本公子,本公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他对我眨眨眼,那副垂涎美色的模样令人作呕。

“我家公子家世显赫,只要你依了我家公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有一家仆道。

八个家仆围住我,我只能道:“只要你放过我,我送你十个美人。”

那公子笑眯眯道:“哟,好大的口气,只不过我就是喜欢你,今日本公子要定了你。”

我大喊“救命”,他立即捂住我的嘴,以蛮力制住我。

那八个家仆展开丝缎,围在四周,为他们的公子行龌龊之事遮掩。

富贵公子将我逼至墙角,撕扯着我的衫裙,纵使我大喊救命,也无人上前施以援手。

当街凌辱,洛阳城竟有这种无 耻、下作之徒。

“没用的,在这洛阳城,无人胆敢管本公子的闲事。”他淫 邪道,撕烂了我的衣襟。

“放开我…你胆敢冒犯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要你满门抄斩…”希望能吓退他。

“满门抄斩?”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那皇帝老儿愚钝无能,如今是赵王掌权,我爹爹是赵王的人,我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

原来如此。

心头转过数念,我想着法子自救,可是,眼下危急,我如何阻止他?

富贵公子抓住我的手,趴在我身上,吻着我的脖颈与肩膀。

我拼命挣扎,叫得嗓音都哑了,也无人救我。

心中悲愤。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我还要再遭受一次凌辱?

心急如焚之际,忽然,富贵公子不动了,慢慢抬起头,我看见他的脖子出现一条血痕。

一柄泛着银光的宝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富贵公子慢慢站起身,“好汉当心,刀剑无眼。”

我立即站起来,整理着衫裙,可是,衣襟已破,无法蔽体,右肩裸 露。

持刀的男子身穿一袭黑衣,比富贵公子高出一大截,魁梧挺拔,剑眉飞扬,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凛然正气。

姑娘受惊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管我家公子的闲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公子…”一家仆威胁道。

“当街欺负女子,厚颜无 耻,罪无可恕!”黑衣男子愤怒道,嗓音沉厚有力。

“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富贵公子喝道,虽然生死捏在别人手中,却惯于仗势欺人,不甘心放过我。

“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立即滚!”黑衣男子面色冷沉,不似开玩笑。

“你活得不耐烦了…有种你报上名来…”富贵公子愤愤地叫道。

黑衣男子手腕微动,刀尖抖动,晃了两下,富贵公子的衣袍立即四分五裂,碎片掉在地上。

衣不蔽体,富贵公子惊骇地抱着自己,仓惶逃走。

接着,黑衣男子捡起那些家仆扔在地上的丝缎,裹在我身上,“姑娘受惊了。”

“谢公子相救。”我思忖着,他是如何突然降临的,而那八个家仆竟然毫无所觉。

“姑娘往后当心,方才那无 耻之徒臭名昭著,在洛阳城不知玩了多少女子。”他一笑,眸光深深,“对了,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打量他,此人大约二十多岁,容貌俊豪,身姿魁伟,腰佩宝刀,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应该是一个有所作为的男子。

正要开口,逃走的无 耻之徒又回来了。

“给我上!”富贵公子命令八个家仆操刀攻来,洋洋得意道,“抓住他,重重有赏。”

“不自量力!”黑衣公子斜勾唇角,缓缓举刀,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迎战。

那些家仆一拥而上,而黑衣男子一动不动,那双眼眸未曾眨过,杀气越来越盛。

八柄刀尖一起袭向他,刀光纵横,与强烈的日光互为辉映,耀花了我的眼。

那团银光遮蔽了战况,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见八个家仆皆被震开,倒在地上。

紧接着,他们立即起身,再次攻上。

对付这些拳脚功夫粗略的家仆,黑衣男子游刃有余,轻松淡定,一招一式流畅至极,仿佛重若千钧,又似如轻灵如羽,打得他们满地呻 吟、跪地求饶。

与三年前泰山南城的那亡命之徒一样,他的武艺这般高强。

数十招之后,那富贵公子眼见八个家仆占不到丝毫便宜,就灰溜溜地逃了,家仆也跟着跑了。

“姑娘受惊了吧。”黑衣男子将宝刀入鞘,潇洒豪迈。

“我还好,谢公子大恩。”我再次致谢,他的额头渗出薄汗,眼中的杀气已经消失,含笑望我。

“容儿…容儿…”

我转身望去,望见表哥孙皓疾步奔来。

待表哥在我面前止步,我想为他们介绍一下,可是,身后再无人影。

黑衣男子走了?

当真神出鬼没。

“容儿,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和瑜儿去金谷园吗?”他气喘吁吁地问,见我穿着怪异,有些惊愕。

“孙家仆人把孙瑜叫回去了,我在街上逛逛,表哥,回去吧。”

“好,我送你回去。”孙皓与我并肩走着,皱眉道,“方才我看见你身后有一个男子,他是谁?他欺负你?”

“我不认识他,他只是问路的。”

我为何怕你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救我的那个黑衣男子,没想到他会到金墉城找我,还说带我离开洛阳。

仅是一面之缘,刘聪就对我有情,当真不可思议。

此次我拒绝了他,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二月,春风翦翦,绿意初绽。

除了有赵王的重兵看守与耳目的监视,被软禁在金墉城的这些日子尚算宁静。

物品缺乏,时常吃不饱、穿不暖,日子清苦,可是,这里好过洛阳宫城,好过羊府。

无人烦我、扰我,清静得好像只有我一人,自从皇太孙司马臧崩了,司马衷就像换了一个人,颓丧萎靡,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开心、兴奋,闷在寝殿。

只要士兵放行,我就会四处走走逛逛,熟悉金墉城的建制与宫殿,摸清守卫的点与巡守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这夜,一时无眠,取了一本书歪在床上看。

碧浅轻步走进来,摇摇头,劝道:“夜深了,皇后歇着吧。”

我道:“你先去歇着,无须伺候了。”

她坚持要我早些就寝,才肯去偏室歇着,我瞪她一眼,只好搁下书,躺下来。

碧浅吹灭宫灯,只留了一盏,接着拿着茶壶出去了。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她回来了,却不是。

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人,刘聪。

他身穿一袭夜行衣,一步步靠近床榻,仿佛裹挟着一股诡异的黑夜气息逼近我。

我惊诧地拥衾而起,“你怎么又来了?没人发现你?”

“对我来说,进这金墉城,如履平地。”刘聪自信一笑。

“有事么?”虽然隐隐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数日未见,你清减了。”他坐在床沿,深深地看我。

我不语,默然与他相对。

他没什么变化,脸膛仍然俊帅豪迈,双眼仍然深不可测。

他注目于我,眸光愈发炙热烫人,我禁不住他宛如日光般炫目的目光,垂首避开。

想起上次在那个偏僻的宫室,他在黑暗中强吻我,那般直接而霸道的吻,让人无从抗拒,我的脸腮立即烫起来。

暗骂自己,怎能想起那么不堪的事,怎么对得起司马颖?

“我要就寝了,你走吧,当心一点,莫让守卫发现。”

“你怕我?”刘聪略略攒眉。

“我为何怕你?你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毒蛇猛兽,我怎会怕你?”我冷嗤道,却有些心虚。

“不怕我,为何赶我走?”他淡淡而笑。

“我乏了,想歇息了。”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谁?”

碧浅惊叫道,匆匆走过来,惧怕、结巴道:“你胆敢伤害皇后,我喊人了…”

我连忙道:“碧浅,他是我朋友,你到外殿守着吧。”

她诧异地睁大眼,看他两眼,才搁下茶壶出去。

突然,刘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扣她的咽喉。

碧浅惊骇地僵住,不敢动弹,“你想做什么?”

“刘聪,放开她!”我骇然一跳,下床,取了外袍披上。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她不会少一根毫毛。”他漠然道。

“你威胁我!”我切齿道。

“我只想你随我去一趟,事后我会送你回来,仅此而已。”刘聪希翼道,状似诚恳。

作者题外话:容儿会跟他走吗?

飞跃夜色

虽然不知他想带我去哪里,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我吩咐碧浅:“你在床榻上布置成我卧寝的样子,明日一早,你守在寝殿,就说我抱恙在床,不想见任何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碧浅应了,“皇后何时回来?”

我冷冷地看向刘聪,“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

接着,我披上墨色外袍,乔装成一个不起眼的男子,他松开碧浅,拽着我悄悄离开寝殿。

倒想看看他有何本事离开这个守卫森严的金墉城。

随着他在宫殿间绕来绕去,躲过巡守士兵的视线,刘聪好像比我还熟悉金墉城。

来到一处宫墙,他从一个黑暗的墙角取来一根长长的粗绳,粗绳的一端是坚硬、结实的铁钩。

刘聪抡了几圈,抛出铁钩,再拽三下,觉得牢固了,就朝我一笑。

原来他是以这法子闯进来的,我还以为他有飞天遁地之能。

只是,我觉得奇怪,为什么没人发现这里有异动?

难道这里的守卫或巡守比较薄弱?

他揽紧我的腰,我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却被他提了起来。

一臂拽着粗绳,一臂揽着我,他脚踏宫墙,就像小鸟那般飞起来,眨眼间就跃上宫墙。

心,剧烈地跳动。

凌空飞起,平生第一次,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骇人。

可是,他的胸膛温热坚实,他的臂膀沉稳有力,让人觉得心安。

顷刻间,刘聪抱着我慢慢地飞落地面。

他的脸坚毅平静,嘴唇微抿,鬓发被夜风吹乱。

双足及地,心才落回原处。

却发现,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深怕摔下去似的。

脸颊如有火烧,我立即松手,他收了粗绳,拉着我离开。

走了一阵,刘聪与我共乘一骑,在浓夜中疾驰,来到一处有河、有草、有璀璨星辰、有两间竹屋的旷野。

苍穹广袤,星辰闪烁,月辉洒遍寰宇,河面上银光潋滟、波光粼粼,很美,像是梦中的场景。

他与我坐在河边草地上,偶尔说两句,大多时沉默。

野外静谧,夜风袭来,手足渐渐冷凉。

不知何时,我睡着了,恍惚觉得他揽着我,又好像记得他抱着我回竹屋…

次日醒来,鸟儿的啾啾声清脆悦耳,是我从未听过的美妙音律。

假若这一生从此摆脱羊家、孙家,摆脱大晋皇后的身份,在此过着仙云野鹤般的日子,该是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