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略站一下,那珍珠帘子边发出了响声,没一会七七便见方珍珠走了出来,方珍珠容颜依旧秀丽,只是带着倦容,七七看着方珍珠那张疲备的脸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屋子药味的方珍珠不是病容而是倦容。

方珍珠看向七七有些吃惊,然后用眼睛细细打量了起来,七七总觉得方珍珠那眼光不象看故人的眼光,倒有些象选楼花的眼光,于是赶紧咳了一声道:“大当家怕想不起小的了吧!”

方珍珠才收回眼光问:“别说我还真不认识象你这般模样的人!”

七七深深地感到当年的铜钱的模样多好呀,至少方珍珠不会用这样的眼光和这样的语气,于是看了那小厮一眼,方珍珠挥手让小厮下去了,才慢慢坐了下来,看向七七道:“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吧!”

七七才清了一下嗓子道:“珍大娘子不认识七七了?”

方珍珠吓了一大跳,看了好一会才道:“你是乌衣巷的苏七七?”

七七连忙点头,方珍珠揉揉头倦倦地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变得这般好看!”

七七没想到见过不少美女的方珍珠居然也夸她,一时有点不好意思道:“珍大娘子,七七以前生得不好看吗?”

方珍珠听了笑道:“好看,好看,只是没这般水灵,你姥姥还好吧?”

七七眼睛一湿道:“我姥姥没了!”

方珍珠叹了口气:“这个年头呀…,对,你找我有何事?”

七七抹了一下眼泪才道:“想求珍大娘子给七七个差事做!”

方珍珠有些诧异地看向七七,好一会才道:“你这模样真不知道委你什么差事才好?”

七七便道:“珍大娘随便委个差事吧!”

方珍珠笑道:“到这里来往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你生成这个模样,分明就是个惹事的妖精!”

七七便道:“珍大娘子只要肯委七七差事,七七愿意变个模样!”

方珍珠听了便道:“你姥姥喜欢养毒虫,想你有些办法,不过七七就算是改了模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差事?”

七七抓抓头想了好一会才道:“七七还真不知道!”

方珍珠便道:“这样吧,正好我这里差个打杂跑腿的,你就先做着吧!”

七七一听又是当年铜钱做的事,那也正是自己想求的差事,于是忙道:“谢谢珍大娘子!”

方珍珠又和七七聊了一会乌衣巷的事情,远的七七知道的也不多,心里又牵挂着小八小九,但想着这是自己与小八小九将来的衣食父母,便陪着笑脸应酬着,那方珍珠见了摇摇头道:“怎么都觉得你和当年的那个铜钱很象!”

七七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咋样都脱不了铜钱的奴性,于是陪着笑脸道:“珍大娘子,讲的是个啥样的人?”

方珍珠叹了口气道:“不过也是苦命的一个人罢了,也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

七七听了也不禁悲从中来,想自己这分明是在骗方珍珠,但那铜钱确实已经死了,与同以前的苏七七都一起死了。

方珍珠叹完气才道:“‘百花楼’的后院有个柴房,没了姥姥就搬到这里来住方便一些,近一点也方便些!”

七七一听心里是感激方珍珠,但知道“百花楼”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搬到这里来住,对两个小孩子怕极是不好地方,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七七谢珍大娘的帮忙,也记着珍大娘子的好了,住的地方,七七自会考虑!”

第一章 生存之路2

方珍珠听了有几分诧异地看向七七,然后点了点头道:“那七七就自行安排吧!”

七七连忙一拱道:“那七七就多谢珍大娘子了!”

方珍珠看了七七一眼,拉着脸嗯了一声,七七一见连忙改口道:“七七多谢谢方大当家了!”

方珍珠才笑了,七七又道:“七七以后也不叫七七了!”

方珍珠一听又笑了道:“你与我不同,叫七七又如何?”

七七心里道:怕比你更不妙。但七七没讲出来只是笑道:“总之不用那名头混了。”

没有多久,“百花楼”就出现了一个脸色棕黑,左下巴长颗黑痣的程大公子,做事勤快,为人殷勤,嘴还甜油的一个跑腿的,“百花楼”的大妈小姑娘刚才始还欺欺生,但不过月余,便个个都被那程大公子哄得恨不得把他当成心腹。

方珍珠看着总是咳个不停的七七,怎么都觉得有几分象铜钱,只是模样实在太不相同,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七七来了月余发现方珍珠一到晚上歇了业就会行色匆匆地坐着马车出去,第二天下午回来,那药气又浓,想想自己第一次见方珍珠的时候正是下午,七七不明白这方珍珠没什么家人,哪会又是谁病了?不过七七认为方珍珠个人的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她把每个月的当差银子如日如数地给了,她可以置办养小八小九的东西就行了。

领了第一个月的当差银子,方珍珠许了七七可以休息一日,七七一颗担忧的小心肝总算落回肚子里去了,下午领了银子便往家里赶,回乌衣巷的路上顺便打了壶“桂花酿”,买了些小孩子必用的东西,犹豫了一下又买了几块卤豆腐干和一包咸干菜。

乌衣巷与“百花楼”有一截很长的路,七七每天赶得辛苦,但却赶得很开心,她知道自己每这么辛苦地走一个来回两个小家伙一天的衣食就有了着落。

七七走得又累又高兴却看到了一辆旧马车从自己面前驰过很去,那辆车分明是从乌衣巷里驰出来的,七七有些纳闷,似乎闻到那马车上有自己闻熟悉的一股子药味,所以七七很快想到那车里坐的是方珍珠,带着几分好奇,不由得加紧几步跟了上去,往那辆旧的马车驰出来的地方走去,探头一望,才想起那边没多少房屋,却是珍大娘子当年卖酒的铺子,那地方被封了些年头,尹长宁打下桐城那年,封条好象才拆了,后来被什么人买去了,七七就不知道了,回乌衣巷因为有两小家伙,也没去过,照眼下这情形,应该是被方珍珠买去了。

方珍珠一身药味,七七本就好奇,现在又从当年卖酒的铺子出来,七七更是纳闷,躲在一旁看了一会,天色很快暗下来,自己屋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东西,方珍珠一个月才给自己这一天的假,七七没看出什么东西,便抽身往回走,刚一转过乌衣巷,却见一个戴斗笠的男子轻飘飘地走了过去,七七愣了一下,那个人自己一定认识,但七七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认识了,不得不放弃往小院子赶。

一到两个小东西面前七七就不得不把一切都抛开了,侍候两个小东西吃喝拉撒,好在请来照顾的人把那洗洗涮涮的事都做了,否则七七都不知道子时自己歇不歇得下,一边捶着腰一边听那照顾的大妈恶狠狠地危胁自己不加些铜子她就拍屁股走人。

七七连忙陪着笑带着小心地安慰着,那大妈才安心地带着孩子睡了。

七七躺在床上翻了两次身终于睡着了,却让一个噩梦吓醒的,睁眼一看天色已经亮了,七七回想起那噩梦竟然是当初在河滩边王明寒用箭射自己,在梦里自己好象被王明寒射中了,七七赶紧混身上下摸了一通,没摸到有什么损伤,她才松了口气,一下却想起昨天在珍大娘子铺前那个戴斗笠的人自己觉得熟悉,那人不正是王明寒吗?

想到是王明寒,七七一下从床上翻了下来,如果是王明寒,那铺子里会有什么人呢,珍大娘子为什么一身药气呢,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帛瑗没摔死?七七很快被自己这想法惊呆了,想到帛瑗那个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没给摔死,七七气得恨不得找把刀立刻就去把他剁成八段,不过有王明寒在那里,七七不得不考虑结果是谁会把谁剁成八段;再一想帛瑗没有尹长宁能放过他吗?如果自己去报官,那官府肯定会把帛瑗这伙一网打尽,那赏银是不可能去领的。只是此事方珍珠逃不了干系,弄不好就是小命玩完,方珍珠没了自己不也失去了衣食父母,七七一想与自己利益关系太过于密切了,一下就在深仇大恨与利益关系中拿不准了主意。

七七托着腮看着那大妈抱着小八小九从屋里出来,想着大妈骂骂咧咧要求加铜子的举动,最后不得不叹了口气让儿女情长的生计大事占了上风。心里却又非常地不甘,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了帛瑗。

七七在思虑过来犹豫过去这当儿就把一天白白浪费掉了,等回味过来,已经到下午,她只得毛手毛脚地收拾了东西,将那壶“桂花酿”送给了带孩子的大妈,换得那大妈一个好脸色,七七才赶紧往“百花楼”跑。

回的路上,七七听人讲桐城皇宫开始翻修了,按市面的流行语是歆帝要将都城从上寅迁到桐城,七七痛恨听到关于歆帝的任何事情,但“百花楼”却最容易听到的就是关于歆帝的一切,特别是歆帝在上寅发布了一系列减免租赋的旨意后,在陷于战乱中多年的黎民老百姓心目中歆帝也逐渐接近于神。

在七七的眼里,“百花楼”原本是个人来人往宾客盈门的地方,只是眼下这“百花楼”经营惨淡,时常会有一些欺行霸市的地痦无赖来闹事,七七恨恨地一脚踏进去时,那方珍珠正带着笑脸打发掉一批,见了七七点了一下头道:“回来了!”

七七连忙走过去小声问:“大当家,以前这些人怎么不敢?”

方珍珠惨笑了一下道:“以前是官家管着的!”

七七才想到帛瑗都没了,方珍珠的“百花楼”自然没有依恃,当年除了有青裳这样的名角,谁敢欺侮,而如今楼里很多房间都空着,不知道是方珍珠懒于经营还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百花楼”衰败了,七七叹了口气。

第一章 生存之路3

七七怎么也没想到,那方珍珠和几年前就象变了一个人一般,整天就惦着自己憎恨的那个人的死活,楼里的事全都不闻不问,她刚一混熟,大小事务都扔给了她,更是整日整夜地不回“百花楼”,七七不知道那方珍珠就象跟她投缘一样,做铜钱的时候信任她,知道她是苏七七,还是信任她。

七七本就有雄心壮志想做一番事出来,甚至还认为自己的本事一定能超过她爹,真正开始打理“百花楼”才知道什么叫举步维艰,“百花楼”只是空壳子,仅有的一点现银让方珍珠全部支走了,七七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出来方珍珠将那些银子支去干什么;方珍珠不是尹长宁的人,尹长宁上台,官家不仅不会眷顾“百花楼”,反是拼命的打压“百花楼”,光脂粉银子一项都比别家的多三成;再者“百花楼”所盘踞的这条街上,雨后春笋地冒出了好几家花楼,其中以官家支持的“畅春楼”完全已经取代了“百花楼”,只是七七非常不明白的是那“畅春楼”明明在上寅,怎么搬到这桐城来了。

为着“百花楼”七七没日没夜地操劳起来,“百花楼”除了抗击着各种挤压,还必须支付方珍珠随时提走现银的举动,“百花楼”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着。

捏着扇子把两个洗衣服的丫头刻薄地骂了一通,七七也没想到带着小八小九眨眼就熬了四年,四年的时间,七七连领工钱带帮方珍珠经营得了一些好处,手里到是攒下了一些银子,她带着小八小九搬出了乌衣巷,在离“百花楼”近一点的地方租了一个宽大一些、齐整一些的院子,只是租金比别处略高一些。

房子租定后,七七买了两个丫头请了一个老妈子照顾孩子,七七本来身体不好,又操劳除了骂人的时候有两分力气,平日都蔫巴巴的,于是七七是的名声是远近闻名的刻薄吝啬,但凡人们一讲起“百花楼”的二当家程大公子没有不摇头的。

七七发了一通脾气,骂了两上丫头,就坐着马车去了“百花楼”。

四年间对七七来讲只有手中银子的变化,朝里却是翻天覆地变化着,而七七所呆的地方又比任何地方都容易听到她不想知道的消息:昭元二年,歆帝平叛了南方诸盗匪,将疆域扩张过了自己当年呆过的那座金乌的大山;昭元三年歆帝的大元帅管丰一举平定东海诸乱,将金牙山列入了歆帝的版图;歆帝在昭元四年元月份迁都桐城,将年号改为平治…

七七虽知道跟尹长宁是天人之隔,却憎恨听到这些消息,刚一踏进“百花楼”,就听人喷着唾沫讲得正起劲:“大家伙想想,歆帝是个真正的英雄,世间的女子哪个不爱,据说他那后宫的女子个个都生得千娇百媚的,尤其是金乌去年送来和亲的两个公主,那长得才叫九天仙女下凡尘…,听说三月又要为他栉选嫔妃,啧,啧…,”那人讲得一脸一嘴地羡慕,周围的男人个个露出了艳羡之色。

七七一听脾气就更糟糕,想当年那苏子儒的那太子妃不也是金乌公主,长得跟天仙有哪点沾了边,见着围了一堆人,立刻数落那些围着听的丫头小厮:“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刻不在你们就都反了天了是不是,凡是刚才没做事人,每人从工钱里扣掉五个大子!”

大家见着七七如惊弓之鸟一般地“轰”地四下散开了,方珍珠在楼上看到摇了摇叹道:“当年只是精灵古怪、惹事生非,如今真是变了个人!”

七七迈步上了楼,方珍珠伸手冲七七招了招,七七忙走了过去问:“大当家,找小的有什么事?”

方珍珠笑道:“又有什么事,那么大火气?”

七七哼了一声道:“这些个光吃饭不做事的人,小的一看到就替大当家的生气!”七七一边说一边又怪怨方珍珠现在不怎么管理“百花楼”的事务了,方珍珠听了笑道:“知道你是替我心疼银子,不过这些年也多亏了你,身体不好也要找郎中看看!”

七七一听便叫道:“找他们看,除了会狮子大开口地要我的银子,病就没见着有半点好!”

方珍珠听了笑得花枝乱颤道:“程大,知道今天又有什么好事吗?”

七七一听到好事立刻眨眨眼问:“别再逗我了,大当家有什么好事快快讲出来!”

方珍珠一听就非常凝重地道:“刚才有个媒婆子又来给你提亲了!”

七七一听是这好事立刻蔫了回去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方珍珠忍住笑道:“程大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给两个孩子找个继母了!”

七七听了蔫蔫地道:“做女人的时候,回到乌衣巷,人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把我嫁出去,没想到做男人到这个地步,人家第一件事还是想让我娶一个进门,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方珍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那个守财奴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看得中?”

七七听了更委屈:“那些都是些个什么样的女子呀?”

方珍珠嫣然一笑摇着扇子走了,七七发现这个方珍珠现在的举止颇有当年帛瑗的风范,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拿把扇子,方珍珠本来生得美貌,多把扇子平白了增加了几分妩媚,弄得现在皇城里的女子大有跟风的趋势,也不知道是因为方珍珠美貌的缘故还是因为战争平定下来,人们又饱暖思淫欲,“百花楼”的生意又比以前好了起来,只方珍珠这个没什么志向的人守着帛瑗更没当看的半分志向,将“百花楼”的大小事务都扔给了自己。

七七几步撵上去道:“大当家的如果一定要给程大找说户人家,不如把大当家说给程大算了!”

方珍珠恼羞地瞪了七七一眼拿扇子就要打:“你个小泼皮敢吃你姐姐的豆腐!”

七七撒腿就跑,边跑边道:“我程大娶不到,你方珍珠娶不出去,挺好的一对,跟吃豆腐有什么关系?”

占着美貌方珍珠的便宜,七七心情大好,想想方珍珠也可怜,喜欢帛瑗,甚至不惜把尹长宁救出来,目的都很简单,只是想守得住帛瑗,而如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保下了帛瑗的性命,终于是守住了,却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活物,对于帛瑗如此的下场,七七所有的仇恨又变得轻淡了,如果让她这样活着不如摔死算了,七七甚至在想如果帛瑗有知觉一定如自己所想。

第二章 小八小九1

忙碌一晚的七七是下半夜回家的,累了一天的七七躺在床上翻了好一会,想了好半天“百花楼”第二日的周转银子,头痛着迷迷糊糊睡过去,刚一迷糊就听到一阵哭声,七七气得一下坐了起来吼了一声:“哭什么哭,一大早就哭丧呀!”

那哭声一下断了,七七更生气,衣服也没披一件就冲出了房间,见那个小点的丫头在院子中的老槐树下抹眼泪,小九正在一旁做着鬼脸还用脚踢那丫头。七七一见头痛得更厉害了,猛咳一阵,这个小九是个极不成气侯的,刚刚四岁就非常有自己的风范,整天游手好闲,东晃西荡的,上树捣鸟下河捞鱼,比之她当年当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八与小九是截然不同的,平日里极是安静,话也不多,可以讲是还不太善长讲话,房子一墙之隔是一家极负盛名的学馆—致远,小八早就有架着梯子在墙上听壁角的举动,托着个脸非常向往。

七七当初咬着牙租下这个比别家租金都高些的房子,除了是离“百花楼”近,还有就是因为一墙之隔的那个致远学馆,常有一些有名的学子在那开设课业,她希望小八小九可以受到学馆里学风的醺陶,成为一个满腹经纶的人,不至于象她这样大字识不得几个。

七七看着爬在墙上的小八倒有些后悔了,虽那学馆与自己的房是一墙之隔,但墙这一面与那一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一面是灯红酒绿、麋烂腐朽;一面是稚子读书、清脆可爱。就这么一道墙将她那小八隔在了另一面,而从现在住的地方到那学堂去,除了坐马车要绕上一个多时辰,最快就只能翻墙而过了,七七不得不叹自己在距离上的鼠目寸光了;而那学馆里的学子知道小八的父亲是“百花楼”一个打杂的,都不善待小八,看见小八爬到墙上,不是恶语羞辱,就是用泥巴扔小八,弄得小八连想爬在那墙上听那先生授课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七七更叹自己在择业时的鼠目寸光了,多次都欲金盆洗手另谋生路的想法,只是她除了这点本事,好象也没有别的本事。

丫头再一次的抽泣声把七七从叹气乱想中拉了回来,她将那丫头狠骂了一通撵回房间,然后冲过去一把抓住小九,本想把小九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通,却又没那两分力气,七七才想起似乎小八小九不到两岁自己就已经抱不动了,只得改成将小九拖到身边,随手拿了个扫把疙瘩就问:“你又做了什么?”

小九一听挣扎开来一叉腰道:“亲爹讲了,将来要带我与小八去‘嘉禾’大吃一顿,我就让小丫姐姐先带我去‘嘉禾’,我要帮娘先去品偿一下菜色,结果那小丫不识抬举,说亲爹回家会训斥我,我当然就要骂她,我还要打她,胆小怕事,就是个女人!”

七七一听小九那话,自己都不爱听,扫把疙瘩立刻就落下来了,小九刚想躲,七七喝了一声道:“你敢躲!”

小九本来要逃,一听委屈地站住,因为想跑,猛一收势,所以屁股是蹶着的,七七那扫帚疙瘩正好落他屁股上了,小九“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七七一见更生气,挽上袖子就要好生修理小九一顿,却有人叫道:“程大,你家这个小九真该好好狠打一顿,坏透了!”

七七抬头一看围墙上出现了一圈小脑袋,她立刻收了打屁股的东西喝道:“我家小九怎么坏了,有象你们这么没规矩、没教养过吗?程爷爷看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才该打!”

那些小脑袋一下全收了下去,就听那边有大人在叫:“干什么,干什么,知道那是什么人家吗?”

七七听到一声“粗俗、晦气”,然后就是一群小孩子脚丫四散的声音,七七给了小九屁股上一下道:“以后你天天都去那边坏透了!”

小九一听立刻收起小屁股道:“得令,亲爹!”

七七看见小九那张小脸花花的,不知道一大早这小九就可以把他那张脸弄得那么脏,想起自己本是要教训他去打小丫的事,但一转眼,哪里还见得着个人影,七七悻悻地放下袖子,却见小八在不远的花架下蹲着,七七对付小九招术多多,也下得了手,对付这个平日不爱吱声,不知装一肚什么的小八却没一点招术,有时真怀疑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是不是一胎出来的,想想轻手轻脚走过去,却见小八用一根小棍子在玩一只小蚂蚁,于是手一背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叫了一声:“小八!”

小八抬起头来看到是七七叫了一声:“爹!”然后又带着疑问地道:“你是我们的爹吗?”

七七吓得咳了一声,这小八平日不开口,开口就是一鸣惊人,咳完了故做严肃地道:“小八你这话可就奇怪了,我养你们,都你们,不辞辛苦地挣家用,怎么我不是你们的爹还会有谁是?”

小八左右打量着七七一会才道:“你和别人家的爹总有些不同!”

七七心里想:当然不同呀,人家是雄的,我是雌的!

小八又道:“既然你是爹,那就送我去学馆!”

七七听了无语叫了一声:老天,能不能把这两个揉在一起好好揉揉重新再分开。叫完七七摸了一下额头道:“会送你去学馆的,只是你岁数还太小,你才只有四岁,人家学馆收的小孩子都是八岁以上的!”

小八扔了小棍子一下站了起来道:“我现在就要去,而且以后我不叫那么难听的名字了,什么程小八,我要有大名!”

七七愣了一下问:“小八这名字又好叫又好记,做大名不好吗?”

小八急道:“不行,以后我叫程胤泰,小九叫程胤瑞!”

七七听了又愣了一下问:“这名有个啥意思?”

小八嘟着嘴看向七七道:“就是拥有很好的东西,跟你讲你也不明白啦!”

第二章 小八小九2

小八嘟着嘴讲的这话非常地打击七七,但七七自己没念过多少书,听小八讲出这样的话却非常自豪,要知道小八刚过四岁就给他自己和弟弟取那么有学问的名字,自己都听不懂啥意思。七七一自豪就道:“要不,小八,爹给请个先生来家里教你!”

小八一听立刻嘴又重新噘了起来道:“我要去致远学馆,我会比他们学得都好!”

七七一听又想挥巴掌了,不过她的巴掌从来对小九落得下来,望着小八那张粉嫩白净的小脸就是落不下来,所以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就变成用手把小八抱了起来道:“好,爹明天就去学馆找先生,求他收你!”

小八听了七七这话,那张粉嫩的小脸才笑颜逐开地道:“爹是世上最好的爹!”

七七听惯了小九天天叫她爹亲之类的讨好话,从来以为小八还没学会讲话,乍一听到小八这么甜的话,当初还有些不习惯,一回过神来,心里如喝了蜜一样甜,只觉得有多辛苦多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七七在心里甜完了,放下小八,就让老妈子备份束修,对于小九,七七现在已经没太多想法了,只希望他八岁能规规矩矩进学堂就成,不一定满腹经纶,能不象自己那样就成,所以七七就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小八身上,才四岁就能取一个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名字,将来肯定是条龙,自己一定得悉心栽培。

七七自己有多委屈那是无所谓,但对于八八九九是一丁点也舍不得委屈的,而小八是要上学馆,在她心目中那是神圣的是件好事,受点委屈都无所谓。

那木讷的先生一看到七七就象看到了蛇蝎,听了七七道明来意,那先生之乎者也地嗫了半天,七七忍着一肚子的火气,用这四年来最好的语调跟那先生说破了口,那先生都不肯收小八,七七那股火从肚子一直窜到嘴边,最后还是被七七强压着又咽了回去,灰溜溜地带着束修郁郁而回,马车绕到自己住的那条街上时,忽听有人骂道:“你个小杂种,没爹没娘的东西,好的不学,就学混吃混喝,滚出去!”

七七是个典型不太爱管杂事闲事的人,小八上学堂的事还没着落,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那张看着就想咬一口的粉脸交差,更没心情管那闲事,只是还是忍不住掀了帘子,却见一座酒楼下一个小厮将小九推了出来,七七一见小九被推了出来立刻就跳下马车,上前扶住那个脸脏脏手脏脏的小九道:“小九,你进那里干什么?”

小脏孩子指着那顶上的匾道:“亲爹,小九就想帮娘亲先来看看菜色好不好?”

那小厮一看苏七七,大约也知道七七的美名,就一脸轻视地看向七七与小脏孩子道:“就凭你们?”

七七一听拉起小九就道:“我们怎么就不行啦!”说完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一看那招牌上写着“嘉禾”,看到这两个字,七七有点受刺激,本来还犹豫,这一下倒坚定了迈进去的步子,那酒楼的装潢比当年“百花楼”还阔绰,七七想了想“百花楼”的花费,心里就觉得进来有些个冤了,排出二十两银子只吃了几个小菜,七七那个心呀,不停地滴血。

走出门口时,小九冲那小厮进一挺胸脯黑着脸道:“怎么看不起人呀,将来九爷做管你家掌柜的大东家,让你这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东西给拎脚子!”

七七吃惊地听着小九的话,心里不得不叫:自己当年就够淘的了,怎么自己收养的这个小东西会比自己当年还要淘呀,只有四岁已有超过自己十岁之趋势了:自己只敢与二牛子打打架,堵堵孙捕头家的烟道,姥姥还可以拉着自己陪着笑脸道歉了事;如果小九天天都到这“嘉禾”一样的地方来惹事,自己哪有那么多钱来给他折腾呀?

小九训完小厮,顾不得小厮那张阴得要滴水的脸,很得意地对七七道:“爹亲,你不用担心那银子啦,放心好了,等小九长大,一定要做‘嘉禾’大东家,让那小混帐给亲爹拎鞋子。”说完托着脑袋想了一会才又稚声稚气地道:“让爹亲天天坐在银子堆里!从此以后不再愁银子了,好不好?”

七七听了更加痛恨自己天天愁银子,这小九分明是言传身教,对银子这东西非常地看重,但自己是本本分分地一分一分争再一分一分省省下来的,而这小子从知银子有什么用处后,远不如自己务实,喜欢很多的银子,喜欢象“嘉禾”这样大气派的地方,看样子自己的管教方式得改一番,否则不知道交出什么样的小九出来,万一教出一个不务实的败家子,自己挣多少家当也会被他败掉,不过七七又不知道自己眼下有什么家当给小九败。

寻思中,七七看了“嘉禾”那招牌,有种感觉“嘉禾”这些年似乎有些脱胎换骨了,由以前那种半旧不新不张扬的经营方式,变成了另一种方式,要么精致高雅、要么奢华富贵、要么财大气粗,听人讲“嘉禾”还打算开花楼,把这条街的花楼都挤垮,尤其是“百花楼”,“百花楼”现在活得有一天没一天,不挤都会垮,七七听了苦笑了一下道:“小九,爹倒不希望你当什么大东家,只求小九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小九听了哼了一声道:“妇人之见!”

七七听了诧异地睁大了眼,她已经第二次听这小九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只剩下没直讲:你就不是爹分明就是个娘!

七七愤愤地想:看样子自己除了把小八送进学堂,这个小九更不容忽似,竟敢讲自己这个亲爹是妇人之见,以后谁还管得住他!

七七正想着,马车却到家了,一看见爬在门边看自己的小八,七七无端又想发火了,小八一看七七那脸色转身就跑了,跑了几步又跑回来叫道:“爹,有人说是你熟人,在堂屋等你呢!”

七七看着小八那张失望的小粉脸无语了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妈,容易吗?这两个小人精都快把她磨死了,还有什么人敢再来折磨她?

七七生气地拎着袍角就往堂屋奔,到了堂屋见一个带着佩剑的男子站在那里,七七愣了一下,有些熟悉,不过,她熟悉的男子实在太多了,于是一松手放开袍子问:“这位公子请问找谁?”

第二章 小八小九3

那人回过头,七七愣了一下,这个来折磨她的人竟然是王大庆,王大庆看了七七一眼道:“不放心你,过来瞧瞧!”

七七哼了一声道:“王大侠会不放心本公子?你不是要做游侠的?”

王大庆听了叹了口气道:“不做游侠,我能做什么?跟着你回乌衣巷,你不许,怕我丢了你的脸,帮帮忙还只能偷偷摸摸的,连面都不敢露,你在‘百花楼’谋了事立刻赶我走,我只能去做游侠了!”

七七一听有些惭愧,脸不红心不跳地没有一点领情地道:“我几时有嫌你丢过脸?谁让你偷偷摸摸照顾我?我又几时赶你走了?”不过一想刚开始没王大庆在暗里帮她,她又怎么可能把两个小家伙正儿八经地带到身边做养子,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很多企盼,当然是盼尹长宁良心发现,寻来了看到了王大庆,自己如何解释得清楚。四年的时光把七七仅有的那么一点点企盼也消磨殆尽了,现在她也不怕什么尹长宁寻来了,甚至怀疑歆帝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人,那个曾经对她好、爱抚过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王大庆叹口气又道:“所以我只能去做游侠!”

七七一想这王大庆和自己似乎一样除了打架,比自己略强点的就是男人的体力活可以做一些,自己那些女人的活基本不会,看着王大庆,七七企盼之心没了着落,就生了利用王大庆的生,于是坐下道:“正巧我还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王大庆听了愣了一下,七七这人对于他是能利用就利用利用,利用完也就算了,绝不可能讲出求他帮忙之类的话,王大庆一听解下佩剑坐了下来道:“讲出来听听,看我能帮你些什么忙?”

七七忙坐了下来,小声地讲出了自己的办法,王大庆听得不太乐意,但还是很顺从地点点头,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七七急急忙忙赶回来雇好马车,一大早备又叮嘱王大庆一气,王大庆道了一声:“放心!”便坐上马车出去了。

七七有心事自然是睡不着,在屋里来回踱来踱去,直到中午,王大庆才回来了,七七一见忙道:“怎么样,有没有行?”

王大庆听了笑道:“看把你急的,我讲是自己的远房子侄又送了厚礼,那老头自然就答应了!”

七七一听立刻高兴了起来,忙把小八喊进来道:“小八明日就可以去致远学馆了!”

小八一听粉嘟嘟的小脸一仰道:“爹,真的?”

七七点点头,小九也进来了叫道:“什么好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七七不知道为什么小九那张脸总是花的,但她心情好拉过小九道:“小九是好事,真的是好事,明天你就可以跟小八一去去学堂了!”

小九一听立刻挣开七七的手道:“那是什么好事,我不去,我不去!”

七七就急了道:“那个可是爹亲花了好多心血才去得成的!”

小九小嘴一噘道:“我要做‘嘉禾’的大东家,我不去什么学堂!”

王大庆有些吃惊地听着小九的志向,这小九不过四岁却要做“嘉禾”的大东家,人不大口气挺大,但一想到小九的身世,也难勉他的口气会大,这还真应了古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七七一生气就蹲了下来道:“你敢不去,不去爹打烂你屁股!”

小九一听没等七七开打,他那嘴一裂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七七气得一巴掌就打在小九屁股上道:“你个从小就没学好,爬树下河,打架吵嘴,哪样不好你就学哪能样,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七七一气骂完觉得王大庆在看着她,于是悻悻地道:“有什么好看的?”

王大庆就笑了起来道:“我怎么觉得他极有其父风范呀,上树下河,打架吵嘴!”

小八小九都把圆溜溜的眼睛转到了王大庆身上,七七气得收了巴掌指着小九狠声道:“明天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