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露急得身子发抖,可是稳下来一想,对啊,她是半仙啊。

“臣妾自从从天上得了牌匾之后,便受天命,若是用仙法害人,那是要受天谴的。而现在臣妾好端端地在这里,就说明害人的不是臣妾!臣妾如今痛改前非,也想与燕贵妃冰释前嫌,这才送的琉璃过去。”急中生智,这回答简直是又胡扯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哪怕在场的妃嫔不相信,皇帝都必须相信。天谴要是不存在,朝堂上那块儿光明正大的牌匾可就是个笑话了。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一双眼睛从下头人的身上扫过,抿唇道:“朕心里有定夺,等三日之后,朕得出了结论,再下旨惩处吧。”

三日?这眼看着都要把罪名扣在沈妃的头上了,为什么还要等三日?

华妃转头就继续哭泣,一箱子的娃娃被搬去烧毁。沈妃被勒令在露华宫里禁闭三日。

“后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高锦绣上来扶着沈归燕,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脏水都要往你身上泼,还好解释清楚了,皇上也相信。”

顾朝北哪能不相信啊,他时不时就过去陪着她,压根不必她再花心思做什么诅咒娃娃。就算今儿那娃娃上字迹是她的,顾朝北也不会定她的罪。

那人平时不太正经,但是说了不会让她受委屈,就是不会。沈归燕温柔一笑,拉着高氏的手道:“最近宫里事情太多,本宫又闭门不出,你要多加小心。”

高氏笑道:“我个什么都没有的小贵人,哪里会犯了这些娘娘的眼,放心吧,会小心的。”

沈归燕拍拍她的手,转头看了顾朝北一眼。

皇帝在福荫宫里,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到底是曾经爱慕过他的女子,现在惨死,他心里定然也不好受。沈归燕觉得自己该大度一点,也要允许顾朝北自己难过一会儿。

于是她很潇洒地转身先回去了永和宫。

沈寒露被关得万分不甘心,哭着喊着要上诉,要伸冤。

傅贵嫔摇着扇子轻哼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华妃坐在一边,平静地饮茶。御花园里天气正好,这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是有些奇怪。

“华妃娘娘是聪明人,有话不妨直说。”傅贵嫔转头看着华妃。

这人好像曾与沈妃来往亲密,颇有些联盟的架势。可是今日沈妃一出事,第一个踩上一脚的就是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手法那叫一个利落啊。

傅贵嫔是不喜欢华妃的,心机太重。但是她现在地位比自己高,又得宠。有话要说,傅贵嫔自然是要来听的。

“本宫很担心自己的将来。”华妃一脸惆怅,直接开门见山了:“傅贵嫔知道为什么庄妃和袭妃都死得这样容易么?”

傅贵嫔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人无根,犹如水中之萍,只能被湖水卷着走,自己决定不了自己的位置。”华妃轻声道:“我与那两位都是一同出身于醉花阴,承蒙皇上厚爱,才有了今时今日。可是一旦有谁想动我们,太容易了,背后无家世,死了也没人哭坟,黄泉路上都是独来独往的。”

被她说得有些动容,傅贵嫔道:“华妃娘娘命比其他两个人好多了,至少现在命尚在,还有恩宠加身。”

“是啊。”华妃苦笑一声:“可是有什么用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本宫去躺着了。”

傅贵嫔谨慎地没有开口,就等着华妃说清意思。华妃也没多磨蹭,抬头看着傅贵嫔道:“贵嫔你就不一样了,身后有傅大学士,听闻文国舅也对你颇为喜爱,将来比永和宫那位更早登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了看四周,傅贵嫔笑道:“娘娘言重了,嫔妾没有那么大的心思,能在这后宫安稳度日,嫔妾已经觉得足够。”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写的。华妃看得也明白,当下就推了个御赐的手镯过去,捧着傅贵嫔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仿佛瞬间成了手帕交。

然而离开御花园的时候,两边走的人,脸上的笑都瞬间收了起来,眼里的算计,半点没少。

沈寒露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只能在那牌匾上做文章。

她可代表着天意啊,皇上您再三思一下?

顾朝北在她关禁闭的第二日就去了露华宫,沈寒露没能近他的身,就跪在三步开外干嚎。

“朕知道不是你。”皇帝这样说。

沈寒露喜出望外,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觉得顾朝北简直是来英雄救美的。

顾朝北笑着道:“但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朕很为难。”

“那怎么办?”沈寒露看着他道:“皇上救救臣妾啊。”

“也不是没办法的。”顾朝北道:“但是你得配合朕。”

这对话怎么看都是像前头有坑,顾朝北引着这人跳啊。但是他笑得实在太好看了,沈寒露看得心动,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喜堂上初见。

她盖头掀开就看见他,嫁的不是他,心却给了他。折腾了这么久,也许不是没有花好月圆的可能吧?

沈寒露觉得自己只是在争取一些东西,也不算做了什么错事对不对?相反是沈归燕要害死她,次次拦着她的路,在她看来,沈归燕才是坏人呢。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顾朝北还是喜欢她的?

这么一想,沈寒露完全就看不见顾朝北眼神深处的冰冷,急急地点了头。

沈妃被禁足的第三日,姜嫔来找沈归燕了。

她是万分忐忑不安,现在眼看着罪名就要落在沈妃的头上,而那日在福荫宫,她还对燕贵妃倒戈相向,燕贵妃没事的话,自己不是要惹人嫌了?

所以赶紧过来解释解释。

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被宝扇给拦住了。

“我家主子说,在皇上宣布惩处结果之前,不见任何人。”宝扇温和地笑道:“姜嫔娘娘请回吧。”

姜嫔有些慌:“嫔妾是特意来请罪的。”

“谁有罪都不一定,娘娘又请什么罪呢?”宝扇笑道:“请回吧。”

吃了个闭门羹,姜嫔无奈地转身往回走,刚出永和宫的范围,就撞见了华妃。

“都等着皇上宣布结果,你倒是有闲心四处乱走。”华妃笑着将姜嫔拉过来:“走吧,去本宫那里等着也好。”

袭妃才死两日,华妃在福荫宫那日哭得多厉害,大家都看得见,怎么现在转眼就笑眯眯的了?

姜嫔心里有些发寒,小声问了一句:“嫔妾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这宫里知道各个嫔妃生辰八字的人应该不多吧?”

华妃一顿,笑着看着她:“是啊。”

只有有管理后宫之权的人,才有机会在内务府找到各嫔妃的八字。而后宫里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燕贵妃,一个华妃。

姜嫔心里一沉,停下步子道:“嫔妾想如厕,娘娘先走吧?”

“好。”华妃也没强求,笑着看着她往恭房的方向跑。

心跳得厉害,姜嫔只想赶紧逃离华妃的身边。这附近只有宫人用的恭房,也管不得许多,过去再说。

身后没了华妃的视线,姜嫔才松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个太监拿着绳子朝她走来。

脖子间一紧,等姜碧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呼吸了。

有人要杀了她?

她想大叫,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心里顿时明白了杀了袭妃的凶手是谁,可惜已经太晚了,她连去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

“抓住他!”前头月门传来一声沉喝,姜嫔顿时觉得脖子被松开了,猛地咳嗽起来。

追云从她身边飞快地跑过去,追着逃跑的太监去了。皇帝慢慢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好么?”

姜碧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抱着顾朝北的腰哭得昏天黑地,身子不停地抖,哭了好一会儿才道:“华…华…”

“你想继续留在宫里,还是听朕的安排,出去过下半辈子?”顾朝北平静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姜碧月呆住了。

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的人,会分外珍惜自己的性命。姜嫔看了顾朝北许久,忍不住又是大哭一场。

众人都在福荫宫里等着,沈妃也被带了出来,神情镇定了不少。华妃垂眸站在一边,口里喃喃地念着超度的经文。

傅贵嫔看了看身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姜嫔呢?”

“还没有来吧。”叶嫔轻声道。阵呆丰亡。

燕贵妃都来了,姜嫔还没来?傅贵嫔忍不住回头看了华妃一眼,华妃朝她温和一笑。

宫里命案,年太后没一会儿也来了。正好带来了宇文长清和傅学士。傅贵嫔一看见傅学士,明显有些激动,年太后道:“傅学士今日正好进宫来与哀家商议修葺文库之事,听闻了最近宫里的事情,不放心贵嫔,所以哀家同他一起来了。”

傅贵嫔出来叩了头,十分感激地道:“多谢太后。”

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亲人都不得见,能这样见一面,傅贵嫔是万分高兴的。

只是,年太后可不是插着翅膀的小天使,没有白白带傅学士来的道理。

皇帝没一会儿也来了,众人各自落座,华妃先开口问:“皇上不是说今日要公布惩处决定么?”

“嗯。”顾朝北点头:“朕在等她来。”

她?谁?凶手不是沈寒露么?

众人正奇怪呢,外头就有人披着长发,一身素衣地进来了。

是姜碧月。

华妃眉头一皱,脸色沉了。其余人却是十分好奇,姜嫔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

“嫔妾有话要说。”姜碧月在大殿之中跪下,脸上泪痕未干,仰头看着皇帝道。

华妃慌了,抿唇道:“姜嫔你好端端的打扮成这样出来,成何体统?”

姜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华妃心里更是没底,转头对年太后道:“太后,宫中规矩,嫔妃当有仪容,姜嫔这样,是臣妾教导不周,愧对皇上托付的协理六宫之权,臣妾这就带姜嫔下去教训…”

“华妃妹妹怎么这样慌张?”沈归燕淡淡地道:“姜嫔有话,那就让她说完再论仪容之事不迟。”

“可…”华妃手心都湿润了,脸色很是难看。旁边的沈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姜嫔道:“嫔妾是罪人,当脱华裳,披素发,不用娘娘教训。”

罪人?沈归燕挑了挑眉。傅贵嫔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旁边的沈妃已经站了出来,高高扬起下巴道:“本宫就知道你会来自首。”

华妃傻了一瞬,呆呆地看向沈寒露。

下头的姜嫔身子颤抖,万分配合地跪拜下去道:“求沈妃娘娘原谅,嫔妾不敢了,嫔妾再也不敢了,天罚的滋味儿,嫔妾实在受不住了!”

众人哗然,傅学士也吓了一跳,座上的皇帝和太后都正经了神色。

天罚是个什么东西?

第148章 幌子 钻石加更闪亮亮

姜碧月看起来害怕极了,不经意抬头,脖子间就是青的勒痕。辞测多单窝

华妃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身子微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打量着姜嫔那模样,心想莫不是碰巧?

姜嫔在她动手之前,受了天罚?

“嫔妾嫉恨燕贵妃娘娘位高,又恨沈妃娘娘福厚,故而想栽赃陷害一石二鸟,才害得袭妃娘娘吐血而亡。”姜碧月低头,声音颤抖地道:“嫔妾知道错了。”

“本宫说了,本宫是受神仙指点,不会做恶事之人。”沈寒露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袖子一扬:“陷害于本宫,是你自取灭亡!”

沈归燕扶了扶额,这台词也太夸张了,她还真怕沈寒露下一刻就直接飞升了。

姜嫔配合得极好,当场就大哭出声,身子颤抖地道:“方才臣妾被仙人所勒,他告诉臣妾要忠君之令,心怀坦荡,嫔妾所犯之罪已经不可饶恕,故而特来取走嫔妾性命…还好皇上龙气经过,救下了嫔妾。嫔妾不求苟活,只求说出真相,好让沈妃娘娘洗清冤屈,加在嫔妾身上的天罚,也能少些。”

“天罚…”傅学士震惊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古书上未曾记载有天罚之事,娘娘可否告诉老夫,是什么模样的?”

姜碧月满眼惊恐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会儿才道:“天罚便是天上天兵天将下凡,取走你的性命,寻不到凶手,看不见踪迹,不管是多高的官,多厉害的武功,都躲不过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十足恐惧的颤抖,一点也不像作假,若非刚从鬼门关回来,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一时间大殿里的人都打了个哆嗦,傅学士再博学多闻,也有些恐惧。

先是天赐牌匾,接着又是天罚,难不成当今圣上真的有金龙护体,天命所归?

顾朝北道:“姜嫔既然认了罪,那便先关去宗人府吧。”

姜碧月眼泪簌簌落下,抬头深深地看了顾朝北一眼。

“罪妾,领命。”

沈归燕看见她眼里闪烁的东西,微微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姜碧月做的,但是罪名却只有她能来担。

姜嫔被人拖了下去,傅学士在一边道:“皇上,后宫之事老臣不该插手,但天罚一说,老臣以为…”

还是不足为信啊。

后半句还没机会说出来,外头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皆惊,皇帝与宇文长清反应最快,跑出宫殿外来看。傅学士也紧跟其后。

姜嫔已经倒在了宫殿外的空地上,背后插着一把长剑,血流遍地。追云等侍卫在旁边,都惊恐地望着天空。

“怎么回事!”皇帝怒喝一声。

追云急忙过来道:“回皇上,方才正要带姜氏去宗人府,然而天上突然飞来一把剑,直穿姜氏之身!”

“对,属下也看见了!”周围的侍卫惊恐地道:“从天而降,像是冲着姜氏去的!”

“天罚啊,这是天罚啊!”胆小的侍卫吓得当即就躲到宫檐下头去了。

傅学士胡子抖了抖,眼里恐惧增多了。

宫妃们又一次看见了尸体,惊呼了几声,便都转过背去。事关皇室争宠丑闻,自然不能外传,皇帝冷静地道:“追云,将姜氏尸体带下去处置了,顺便传令,十日之后,朕要开坛祭祖。”阵贞引扛。

“是!”追云应了,与另一个侍卫一起,将姜氏的尸体抬走了。

傅学士脑子里正乱着,皇帝转头就对他道:“最近朝中颇乱,可能是明家的祖宗要显灵了,学士也去安排一下祭祖的事情。宫中今日之事,就当大家什么都没看见,不要乱传。”

“…臣明白。”傅学士站都有些站不稳,抖着身子便告退了,都没来得及多看傅贵嫔两眼。

沈归燕看着地上的血,微微挑眉,而后一脸严肃地道:“后宫之人,华妃妹妹也该好生管管了,以后定然不能再有人做出勾心斗角之事,姜嫔的下场也该是个警讯。”

“臣妾明白。”华妃脸色比谁都难看,却还是笑着应了。

沈寒露又得意了,天罚啊,得罪她的人就要天罚,皇上真是太护着她了,给她这么一个保护伞。可惜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她第一个让沈归燕受受这滋味儿。

年太后见了血腥,说是不适,回去念佛了。各宫人都散去,皇帝也带着宇文长清去了书房。

“今晚开始行动吧。”顾朝北看着宇文长清道:“该动哪些,不该动哪些,你都知道。”

“臣明白。”宇文长清笑了,终于有机会痛快一把了。

宫道上没了人,只有华妃主仆。

“他人呢?”华妃一边往华清宫走,一边问红枝。

红枝摇头道:“方德令自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华妃是让方德令去勒死姜嫔的,然后皇上定了沈妃的罪,她再想法子把姜嫔的死也嫁祸给沈妃就是。

谁知道,姜嫔最后的确死了,却不是死在她手上。而方德令,也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计划好的一切,被谁给打乱了?平白冒出的天罚一说,她是不信的,但是姜嫔又的的确确死在了她面前,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剑给杀了的。

其实看见剑从天上掉下来的,也就是皇上身边那群侍卫,以及皇上和宇文将军。

她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这一切也太恰好了,更可气的是,沈寒露又死里逃生了。

可恨的沈归燕什么都不管,全部丢给她,还不上当不吃激将法,搞得她好生被动,只能自己一个人与这一群女人斗。

袭妃是她杀的,姜嫔顶了罪死了,现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其实也好。她也算得高明,能在顾朝北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多小动作而没被他发现。以前总觉得帝王很厉害,得手这么几次,华妃倒是有些自信了。

她也是可以把男人玩弄在手心里的,一如当年的虎昌,来几回醉花阴,不就乖乖缴械投降,将当年文太后写的密信都遗落在她手里了么?也正是如此,后来顾朝北才能坐稳侍郎之位,受皇帝另眼相看。

顾朝北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深吸一口气,华妃笑了笑,放松了心情。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心,什么事做不成呢?

天色渐暗,宫里却没人敢入睡,天罚一事把所有人都吓着了,生怕什么时候天上一把剑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皇上说不能乱传,但是宫里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宫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然而被天罚了的姜嫔此时却穿着深黑的斗篷,被皇帝亲自送出了宫城。

“一路好走,别回京城便可一生无忧。”

姜嫔眼里含泪,接过包袱,嗫嚅道:“多谢皇上。”

要不是顾朝北救她,她也是要死的。现在只是要离开皇宫,已经很好了。

尽管这样,她还是万般舍不得,眼泪落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