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曼。”沈秀琳说,“我这次的商务会谈也在那里。”

“你不是为了我回来的。”

沈秀琳默然。走出门去,她不忍看到儿子失望的眼神。

陆羽盯住她的背影,笑得凄凉。

波特曼的四季餐厅,有塌塌米的小房间,清洁幽雅。沈秀琳点了寿司和生鱼片,清酒和清淡小菜。她看住陆羽:“我记得你喜欢吃生鱼片。”然后对曼儿淡笑:“他是个任性的孩子,如果想吃生鱼片就一定吃到反胃为止。”

陆曼儿看了陆羽一眼,轻轻一笑说:“我也很任性,比他还任性。”陆羽一直暗淡的眼眸里突然有光划过。他们之间的默契,总是自然流露,能带给彼此快乐和勇气。沈秀琳的笑容更明亮。她知道这个女孩带给陆羽多大的快乐和安全。

三个人在一种平静安然的氛围下,吃着晚饭。沈秀琳知道,这多亏了陆曼儿在场,缓和和了母子之间僵硬对峙的气氛。她对曼儿心存感激。

“小羽,我可以单独和曼儿谈谈吗?”吃完饭,沈秀琳对儿子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干吗!”陆羽心里一惊。表情一下凌厉起来,充满戒备的盯着母亲。

沈秀琳剧烈心痛。

“小羽,妈妈在你心里早就是个坏女人了是不是?”

陆羽默然,在母亲的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封闭自我,内心宛若困兽,奋力挣扎仍难以自拔,与母亲的隔绝他是不想的,只是太爱,就会有计较,他始终无法忘却那些前尘旧事,曾经他以为妈妈会永远和他和爸爸在一起,那是死亡也不能阻隔的爱和思念。谁知她很快就变了,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是她,先放弃了他,背叛了爸爸,那么还说要我保护你做什么?你是自由的了。

他慢慢向门外走去。在关上门的时候他看了陆曼儿一眼,满眼凄凉。

曼儿知道他在担心,笑着看了沈秀琳一眼,拉住他,自在地吻他的脸,安慰着:“小狐狸,我不是杉菜,你妈妈也不是道明枫。”

陆羽很甜美的笑了,看了沈秀琳一眼,眼中暖意未灭:“妈妈,我去外面喝咖啡。不要让我等太久。”

沈秀琳点点头,陆羽用这种温暖的语气同她说话,让她激动得几乎流泪。陆羽出去以后,沈秀琳和陆曼儿

“谢谢你。”沈秀琳对陆曼儿说,她终于笑的非常舒展,笑容凌烈明亮,直指人心。她说:“你知道我要你聊什么?”

“自然,无非是我和陆羽的事”曼儿平静地说。

沈秀琳微笑:“你果然是个不俗的女孩。可以说给我听吗?”

“不俗?我想现在还谈不上。”陆曼儿不以为异地笑笑,她的谦虚显得并不虚伪,沈秀琳对她好感更深。

“好的。”陆曼儿点头:“我和陆羽真的很像。一样孤独的童年一样冷僻的个性,之前的相爱阻力不在于父母学校,而是我们自己根本不相信爱。对爱的渴求和犹疑,让内心始终矛盾挣扎,可能都是心有残缺的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曼儿面对沈秀琳坦然自若的述说着自己和陆羽的情感,她不觉得在陆羽的母亲面前就应该胆怯,爱是光明正大的。

沈秀琳但笑不语,她对陆曼儿坦率直接极为欣赏。一个女孩子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比隐藏更纯洁。她从曼儿的身上看到少女时期的自己,一样的洁净清朗,只是难有曼儿这般从容不迫的气度。她想起自己的20岁,是怎样羞涩胆怯的少女,在那种贫瘠的年代,还是一样希翼着爱情。所以她明白。爱是无法被阻滞的。正如曼儿所说,她不是道明枫,也无意去做道明枫。相反她对儿子一直心有亏欠,却不知如何弥补。陆羽已经长大,再不是弄哭了一颗大白兔就可以哄的破涕为笑的小孩儿。更何况陆曼儿不等于大白兔。深爱的人永远无可取代。

“我知道你们很好,爱得珍重,住在一起只是互相照顾,没有乱来。你们比寻常大人更清醒自律,所以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何况以小羽的犟头性格,我反对也是无用的。你们在一起开心就很好。”沈秀琳目光真诚:“我的儿子,我希望他快乐。我做不到,所以麻烦你了。曼儿。”

陆曼儿很感动地看着眼前的贵妇,她看见沈秀琳高贵冷漠的面具下,有着怎样热切的一颗爱子之心,即使相互之间不能谅解也不要紧,只要儿子幸福快乐她就满足。曼儿已经很少能被人感动,但沈秀琳做到了。所以她决定和沈秀琳说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陆羽爱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影子。他深爱你,从未觉得你是坏女人,却不知如何去表达。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去纪念对你的感情。”曼儿看着沈秀琳笃定微笑:“他的感觉我能感知。”

“你不介意?”沈秀琳心头荡起融融暖意,却故意问。

“当然不,你是他妈妈。要是别的女孩子就不行。”陆曼儿认真的说。然后两个人一起笑出来。

沈秀琳站起来说:“曼儿,我们走吧,小羽一定等急了。和拥抱一下可以吗?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曼儿走过去和她拥抱。脸有些绯红。眼前的女人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婆婆了。这样子亲密接触不禁欣喜和紧张。

陆羽果然等急了。他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向这边打量,看见她们出来便迎了上去,紧紧抓住曼儿的手。

曼儿扑哧一笑:“爪子抓疼我了。”

陆羽说:“我不管。抓紧一点才心安。”

“靠。”陆曼儿随口靠了一声,随手准备给陆羽一记暴栗。随即反应过来不能太放肆。因为沈秀琳在场,在长辈面前要注意形象。就算要暴力摧残小狐狸,也得等狐狸妈妈不在才好,不然落得个河东狮的名声可是不划算的。

沈秀琳站的远远的,面带微笑,只作看不见两个人亲密举动,她是聪明的父母,懂得适时装糊涂。

“我不管我妈说什么,反正你不许离开我。”陆羽心里很害怕,语气虽强硬,但心里始终是弱的。

“当然不会。”曼儿因陆羽表现出来的占有欲而倍觉甜蜜,说:“除非我们自己动摇,否则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

陆羽看着曼儿,那双媚惑的眼睛,是诱惑他深爱不可自拔的源泉,现在那双眼里执着坚定如钻石熠熠生辉。他于是无限满足,露出稚气甜美的笑容说:“老婆我们回家吧。”

“嗯!”曼儿点头,她心里一样是艳阳高照,温暖如春。她又说:“和你妈妈一起吧。”陆羽的脸色阴沉,声音微微高起来叫着:“我不要。”

“是不要还是不敢要?”曼儿看出他的目光犹疑闪烁。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陆羽张张嘴巴,不知如何回答,他始终是个纯真的人,尤其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撒谎。

“其实你爱着你妈妈,你会爱我,固然是因为我是我,何尝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你妈妈的影子。这个道理我见到你妈妈以后才明白。”

“……”

“你对我的爱,何尝不是对你妈妈爱的一种延续。你为何不试着和你母亲交流?”曼儿不在乎陆羽的沉默,仔细地分析陆羽的心态,现在的他需要别人的帮助,才可以走出困局。走出对母亲盲目的怨怼。

陆羽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寿司店见到陆曼儿的情景,历历在目,细想来的确是因她的眉目,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寂寞优雅的气质,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心动意动,毫不勉强。

“靠,你学心理的啊!说的跟真的一样。”陆羽咕哝一句,表情有点不自然。

“谢谢,本人以后会去维也纳学音乐,和心理无关。”曼儿得意的笑说。随即笑容黯淡下她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是她心底隐忧,时常不去想它,但现在却日益临近,无法逃避了。

“陆……”曼儿正准备和陆羽说这件事,发现陆羽朝沈秀琳那边走去,她只好咽下未出口的话,紧跟上去。

站在大堂里的沈秀琳,不时会和一些人点头,偶尔做几句礼节性的交谈。但她的心思一直放在陆羽身上,她一直怕陆羽撇下她就这么一个人回家了。看见陆羽走过来,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紧张,随口敷衍了别人几句,眼睛一直瞥着陆羽。

“妈妈。”陆羽轻声叫她,觉得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的感觉,心里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沈秀琳赶紧结束和别人的谈话,既激动又紧张的看着儿子,这一切外表上看不出来,他们都是习惯掩藏情绪的人。

“可以和我们回家吗,我打进高中联赛,本来准备在家里庆祝的。”陆羽试着和母亲交谈。

我明天下午,开始商务峰会。“沈秀琳为难。看见陆羽的神色不对,沈秀琳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我只能回家住一晚。“

“可以!”陆羽像孩子一样忘情地叫起来,为自己的激动而红了脸,于是又努力伪装出很酷的样子说:“妈妈,你和曼儿睡。”

“没问题。”沈秀琳也活泼起来,打趣儿子:“我要和我未来儿媳妇好好谈谈心。”

“哼。”陆羽很酷的哼出一个鼻音,掩饰内心的羞涩,转身向外走去。

他那副酷酷的样子,看在沈秀琳和陆曼儿眼里,叫做落荒而逃。所以沈秀琳和陆曼儿决定不管场合不顾仪态的大笑一次。结果她们放肆的笑声,让小狐狸又羞又恼,摆出一家之主的气度命令:“靠!女人真麻烦。别磨蹭了!YOYO还在家等着我们。”

沈秀琳和陆曼儿在后面吐舌一笑:“乖乖,一家之主生气了,咱们严肃点。回家。”

沈秀琳在上海逗留了一个星期,虽然忙于会议的她和儿子相聚的时间依然不多,陆羽和她也没有亲密的交谈和举动,但是彼此之间关系已经在好转。就像春风吹过,雪山有开始融化的迹象。

这一点细微的好转,已经让她欣慰满足,她明白母子之间的裂痕不是一日可以修补完满的,便如身上有一道伤口,划破它只需一秒,等待愈合却很漫长。只是她会有耐心等待,因为现在她和陆羽之间已经不是一片黑暗,死死封闭了。两个人都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对方,缓慢而慎重的交谈,小心维护。

她更明白这道春风是陆曼儿,如果没有她,陆羽不可能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因此对这个女孩她除了疼爱还有难言的感激。只是曼儿说:“阿姨,你让我明白一些道理,我也在自省,我对爸爸妈妈,会不会也是有所误解,心存怨怼?”

沈秀琳很感动。临上飞机之前她还拉住曼儿问:“曼儿,你父母那边会有问题吗?”她是真心希望曼儿和陆羽能够长久。

“只要我考上大学,达到他们的要求,就不会有问题。他们一直希望我出国。”曼儿淡淡地笑,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哀伤。

沈秀琳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转身去安检。以她的阅历即使猜到曼儿的忧郁所为何来,也只能选择沉默。孩子们一旦长大,便需自己做出决定。

飞机划破云层,沈秀琳看着机窗外的苍茫云海想:“小羽,爱是很艰难的事,妈妈希望你幸福。”

第四十六章 烟花会

陆曼儿一直担心的问题,也正是校园爱情的死穴:“毕业了能否继续在一起?”有太多人爱的认真,依旧无法逃过分手一劫,毕业几乎等于失恋。她的情况更加特殊,自小学的是音乐,且已经通过专业三试,现在只需参加高考成绩达到就行,现在放弃太可惜,可是就算在中国考上最好的音乐学院,仍旧需要到国外深造,西洋的古典音乐,圣地在维也纳。这个不是崇洋媚外,而是事实。大学加上国外深造的时间,总得好几年。这么长的时间,分隔万里,谁能保证感情一直不会改变。

距离是最锋利的刀,轻易割断爱情的脉络。这是在现实中屡试不爽的真理。

她有时候又很自嘲的想:“我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好好和郑颖风没有考虑那么多。每天还不是快乐?”再说现在时间明显不够用,连睡觉都成了奢侈的事情。想这些也是多余,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埋身书堆死而后已才是正事。她每天基本上是披着星星出去戴着月亮回来,一天当中和陆羽也难有碰面的时间,陆羽每天做好了饭放在那里,她回来用微波炉热一热,匆匆吃完就看书。

高考,是奈何桥上的那条独木桥,黑色的的分水岭。一半天堂一半地狱。明明知道考上大学以后生活很轻松,很颓废,学习成为副业,恋爱,玩乐才是主修课程,那又如何?一年几千万的人还是要往这上面挤,教育费越收越高,偏偏是一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姿态,你不上,自然有人上。大学是镀金工厂,不镀上这层金,如何在社会上生存?物尽天择,适者生存,任何时代都存在竞争。人。根本没得选择。

一直熬到酷夏来临,考试那几天比平日还些微凉爽些,考场依旧有人不断晕倒,学生的太大压力。陆曼儿拿到考卷的时候脑袋也有个瞬间一片空白,深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开始做试题。

她考试的时候是一个人,父母还在国外,但有打电话来,爸爸妈妈都再三的叮咛嘱咐,妈妈说:“你要注意身体。最好搬到姑姑家让他们照顾。”爸爸说:“虽然我们对你有很高的期望,但你只要尽力就可以了,我们对你有信心。”隔了一会他们说:“女儿,我们很想你。

电话这边的曼儿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哽咽着,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爸妈,我也想你们。”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话,已经让她非常满足温暖。她一直觉得父母对她的爱很淡很淡,淡到让她得了一种怪异的病,常常会觉得饥渴,却又很难接受陌生情感,所以一直处在警醒焦灼的状态。对父母情感复杂,现在她尝试着理解他们:“也许他们本身就是那种感情淡薄的人,无法勉强。”

不如原谅。

陆羽也一直陪在她身边,那几天她每场考完,出来会看远远看见陆羽在人群中焦急等待的身影。每天的考试他比她更紧张,见她出来就赶紧迎上去,想问,又不敢问,幸而曼儿感觉自己发挥不错,总是自己告诉他:“我考的还行。”陆羽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曼儿看他被烈日烤的大汗淋漓,毫无怨言的样子,感动地无以复加。总是宽慰自己:“不说吧,不说吧,我们会在一起的。”她真的一点也不愿意跟他分开。第二天考完试,她看不进去书,陆羽在厨房里做饭,她走进去帮他择菜,阳光把那盆水照的温温的,和陆羽脸上的笑容一样温暖,她看着陆羽意识到陆羽其实就是她寻找的男人,笑容如水般自然温暖,内心坚定的男人,不太浓不太淡的相处,细水长流一直到老。她试探地问陆羽:“老公我要是考到外地去怎么办?”

“你要是去了外地我也去外地。你要是在上海我就留在上海。我是嫁鸡随鸡了。”陆羽自在地忙碌着语气轻松地回应她。

“那我要是去了国外怎么办?”曼儿冲口而出。

“那我……”陆羽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回过头来,却发现曼儿泪流满面。他被她梨花带雨的脆弱模样吓了一跳,慌乱的抱住她说:“怎么哭了?”

“呵……没事。”曼儿擦掉眼泪说:“可能考试压力太大了。”

陆羽松了一口气,捏着她的脸笑:“吓死我了!老婆乖,考完了解放了,到时候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痛痛快快的玩。”

“嗯!”曼儿不忍拂其意。看着陆羽忙碌的背影,喃喃说:“我真的很爱你。”

陆羽似有感应,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笑容:“老婆,饭做好了。”

曼儿勉强笑着说:“我来端菜。”陆羽拍拍手,说:“老婆,开心点,我对你有信心。”曼儿站在厨房里,看着窗外的阳光发愣,听见陆羽在外面叫着:“YOYO,过来吃饭喽!”她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陆羽在外面催:“老婆,快出来呀,我和YOYO肚子饿了!”

“来了!”曼儿擦掉眼泪,用愉悦的声音回应着。至少现在还有时间快乐。所以更应该珍惜。

过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下来,曼儿考上了音乐学院是意料当中的事,大家都为她开心,曼儿却显得郁郁寡欢。晚上两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陆羽想着要邀朋友开个party疯狂happy一下。陆曼儿靠在他身上懒懒地问:“真的值得庆祝吗?”

“当然!”陆羽的说:“我老婆考上了中国最好的音乐学院,不值得庆祝吗?”

“不!”曼儿幽幽地说:“我在北京,你在上海。这么远,怎么办。”

“明年我不就考去了,北大和清华,我随便考哪个都行,到时候我们又在一起了。”陆羽轻松地说。

曼儿看着陆羽胸无城府的样子,深感无奈,对他见招拆招的简单想法更是不敢苟同,眉头紧锁着:“我要是出国深造怎么办?三年五年都说不定的。你以为和上次一样追到香港去那么简单吗?”她越说越激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曼儿,你冷静些。”陆羽收敛了嬉笑的表情,温柔的抚着曼儿的背。他一旦不笑,便显得冷漠,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担心,我又何尝不会担心。”

曼儿抬起头来看着他,很是讶异,她一直觉得陆羽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总是显得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现在他显得那么忧伤。他说:“其实没有你,我会非常寂寞。”他脸上流露出忧伤让陆曼儿的心纠起来。

陆羽的胸膛壮阔安定,他的气息宽深如海,那是她才感受到特有的冷漠温柔。一如既往的让她贪恋。可是现在她听见大海里发出寂寞的声音,曼儿想:“如果胸膛变冷,如果双手拥抱成空,那是多么空洞悲伤的事情。她发现自己最近特别容易流泪,现在她的泪水已然打湿了陆羽的胸口,她只能紧紧的抱住他:”为了你,我可以放弃音乐。“。

“不要。”陆羽断然拒绝,他英俊忧伤的脸在柔和的灯光,显得沉静严肃,他缓缓地说:“曼儿,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轻率的做出决定,因为爱,就更学着承担,忍受分离,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考验之一。很多事不能被决定。我们只能接受。”

曼儿震惊地看着陆羽,蓦然发现他脸上的稚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二十岁的他悄然蜕变,隐隐有了成熟男子的气度,她深爱的小男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变地成熟,曼儿摸着陆羽的脸感叹:“你在我的爱里渐渐长大了,我在你的爱里却一天天变小了。”

“爱上你以后,我开始明白生命里有人需要我去照顾,因此不能再任性妄为。爱是深重漫长的事,我希望它得以长久。”陆羽淡然的说,觉得无甚可夸耀。他爱着曼儿,爱到像呼吸一样自然,觉得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坦然平淡。其实正应了一句“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是不多情”。

电视里在转播盛大的烟花会,一个重要的会议在这里召开,城市的夜空火树银花,璀璨荼蘼。陆羽童心一起,笑着说:“老婆我们去看烟花吧。在烟花陨落之前。他的笑容倾国倾城,堪比电视里漫天照耀的烟花。

曼儿顿时觉得整个屋子灿烂辉煌,流着口水叹息:“唉。我这么没定力,哪禁得起你色诱呢。”

街上有同样汹涌热烈的人潮。天空不时有烟花坠落,像流星划破暗深天幕。陆羽拉着曼儿的手说:“老婆,我们要和烟花赛跑,我要证明我们的爱不会像烟花一样短暂。”

曼儿的眼睛亮如流星,两个人在街上狂奔。

黄浦江边,漫天花火映的天空亮如白昼,外滩上无数人用梦幻的表情仰望着天际。每个人的眼里都仿佛盛满了漫天星辉。是这样极致的绚烂,开的荼蘼。

他们到达的时候,烟花仍旧不知疲倦的绽放,陆羽笑得非常开心,握紧了曼儿的手对着天空宣告:“you‘re always be my

love”。

曼儿想起了在香港在维多利亚港的海滩上,他每燃亮一朵烟花,就会对着天空高喊:“陆曼儿。我爱你!”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她知道陆羽是多么沉默自闭的人,却肯为了她如此激越的表达情感。“你为我燃亮的每一朵烟花,都留在我心底,你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曼儿说。

她突然觉得脚下一动,心里一惊,赶紧蹲下来,摸摸脚踝,惊叫:“我的脚链不见了。”她的叫声惊动了身边的人,也惊动了贼。当中有个小乞丐做贼心虚的扒开人群夺路而逃,陆羽叫着:“在这里等我。”赶紧追上去。

那个小乞丐不过是个十岁不到孩子,眼看着陆羽越追越近,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心里一慌,转身向马路中间跑去。

陆羽紧追不舍,那条脚链对他对曼儿的意义非比寻常。马路上车流湍急,眼看慌不择路的小乞丐就要被车撞倒,陆羽顾不得多想,一把把他抱住,推到路边。砰的一声闷响,尖锐的刹车声,那个瞬间,车流凝固了,很多人开始向马路中间涌去。

曼儿看着陆羽追贼,看见他为了救人被车撞倒,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其实已经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只是下意识的往陆羽的身边跑。幸而陆羽命大,今天街上很拥挤,车速还不是很快,曼儿抱起陆羽的时候,他还没有丧失意识,指着站在一边吓得目瞪口呆的小乞丐:“脚链……还给我……你快走吧。”

那个小乞丐吓得惊魂未定,慌忙把脚链丢给陆曼儿,夺路而逃。陆曼儿满脸泪水的抓住脚链,抬头对着吓懵的肇事的司机嘶叫:“快送他上医院呀!”这时候漫天烟花陨落。

陆曼儿的泪水在突然暗淡下来的夜空下,显得惊心动魄。她绝对不会相信爱如烟花,没有人可以把陆羽从她身边带走。

第四十七章 最后约期(1)

陆羽的情况并太不危险,但是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东西。医生说是车祸引起的脑震荡。脑袋中有血块压迫视神经。这种情况很难处理,因此很难断定他什么时候会复明,也许是短暂,也许是长久失明。

这个晴天霹雳砸懵了所有人,陆羽一直沉默,曼儿反而冷静的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她对赶来的郑颖风等人说:“你们回去吧,让我和他静一静。”

空荡病房里终于只剩下黯然相对的两个人,曼儿看着陆羽平静的说:“如果你失明了,我会放弃一切陪在你身边。”

陆羽说:“我知道。”他感觉到曼儿的唇印上来。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在心里回忆着她的样子。突然的,他的眼睛可以感觉到光亮,他又看见她花朵般洁白的脸。陆羽按捺着心头的狂喜,说:“曼儿,你的脸很平静。可是我感觉到你的伤心。”

“啊?”陆曼儿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问:“你说什么。”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喜悦包围住,她欢呼尖叫:“你可以看见了,对不对?”一直没有哭的她,这时反而喜极而泣。

“是啊。这是你的鼻子,这是你的嘴,这是你眼睛。这是你的眉毛,这是你的耳朵。对不对?”陆羽用手点着她的脸,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曼儿的眼里凝满了泪水,笑容却灿烂如花:“我爱你!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冲动。虽然为了音乐我可以付出全部,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音乐。你才是我最大的信仰。”

陆羽紧紧抱住曼儿:“如果我看不见了,我会自私的要求你留在我身边,可是现在我看见了,所以你仍旧要飞到维也纳去,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天空。”

曼儿擦干眼泪,温柔地亲亲陆羽的脸:“我会去的,让时间去证明,我们是爱着的。”

“乖。”陆羽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满眼温柔的笑:“你看见吗,我用你的头发绕在我的指尖,所以永远不会爱上别人了。”陆羽伸手让曼儿看见缠绕在他指间的一缕青丝。

结发为同心,恩爱两不移。

一个多月以后,陆曼儿走了,先去了北京,一年之后去了维也纳,陆羽也去了北方,他想看看那些风沙掩映下寂寞荒芜,骨子里荡漾着燕赵悲情的城市。北京,漫漫的风沙,明亮的惨白的阳光,夕阳里的故宫,铁壁铜墙的紫禁城,红墙黄瓦。血色的壮丽荒凉。绵延万里长城,是怎样壮阔苍凉的霸气,他考上了北大,留在他喜欢的北方城市。而郑颖风和李好好约好了一起留在上海,因此考取的是复旦。但现实就是现实,像赵琳和曹军只有分隔千里,靠着电脑和电话维持思念,那样的煎熬让赵琳不免黯然神伤。

陆羽经常用DV拍一些带子寄给曼儿,告诉她:这是四月的北京,依旧空旷天空萧索的树,这是夕阳里的故宫,这是暮色渐浓的长城,这是很好吃的涮羊肉,这是非常红非常大的糖葫芦。他在假期里会去四处旅行,他说:“我带你去看中国”。

曼儿也经常会带子寄回来,记录着她生活的点滴,她说:在维也纳,我觉得自己是在上帝的手心舞蹈,这里遍地都是美妙圣洁的乐章。我去了莫扎特写安魂曲的地方,他是那样独特的人,生活潦倒糜烂,音乐却圣洁无暇,我开始练钢琴,我觉得自己爱上了肖邦。维也纳下起小雨来,那些细碎的石子路,老旧安静的房屋,会让我觉得我还在中国,只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觉得寂寞。

她说:“小狐狸,我很想你,虽然音乐让我幸福,但你是无可取代。”

她在DV里浅笑盈盈。笑容忧伤明亮。陆羽看着她的笑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开始抽烟。他们的约期还有遥遥的几年,在这中间,曼儿苦修音乐,而他也要认真的完成学业。曼儿说的对,她是在维也纳,不是在香港,不可能随意见面,因此必须忍受刻骨思念。

陆羽在北京寂寞的安静上着大学,卓而不群的他身边还是围绕着众多的追求者,依旧是不喜欢交际的个性,所以干脆在学校外面独自居住。和YOYO一起生活。

他偶然拿起了摄影机,拍下生活中自觉值得捕捉的细节:深夜大风呼啸的地铁站,站台上亮白的灯光,陌生人在灯光下的静默的侧脸,错乱交缠的人影。晚归的人茫然恍惚的表情,电车上的沉默男人,高速公路上的加油站,喧嚣的三里屯,被隐没的人,清晨寂寥的马路,青灰色的由明转亮天空,云朵流转的光线。他向来沉默寡言,但对镜头光线有着敏锐的触觉,偶尔的机会将自己拍摄的照片,寄去参赛。因视角独特,风格犀利而获得好评。而后间断地为数家杂志拍摄照片,逐渐摆脱母亲的供养。

他仿佛又回到年少时,那个沉默自闭的孩子,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身边一切,水过无痕。只是现在他变成了英俊沉默的年轻男子。和一只狗生活的孤独男人。

时间过的很快,还有一年陆羽即将毕业,而曼儿也将从国外归来,陆羽一天比一天快乐,他的摄影作品也因此流露出温柔的气息,这种风格的转变引起众人的赞叹,认为他即将跨越另一个高度。是否有高度,陆羽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很快可以见到曼儿,已经约好明年的四月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观看表演。

曼儿说:“你会看见我在上帝的手心舞蹈。然后我们一起去喝Melange,这里的Gugelhupf非常美味。”

陆羽大笑:“老婆你付帐。”

“没问题。”陆曼儿笑。

他们期待着相逢的那一天

第四十八章 最后约期(2)

陆曼儿觉得今年维也纳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仿佛一觉醒来,漫长冬季已经结束。仙女用仙棒点了一下,鲜花就开满了维也纳森林。在维也纳的街头,随处可见背着乐器行走的年轻人,和她一样都是为了音乐来到Vienna,追寻自己的理想。

她住在维也纳的一区,那里有著名的斯蒂芬教堂。不知不觉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年,虽然Vienna的音乐像水一样在空气中流淌,空气中弥漫的浓浓的咖啡香,蓝色多瑙河,绿色如波浪般起伏的维也纳森林,风格明朗的中世纪教堂……这是个梦幻般的城市,却留不住她。因为陆羽不在这里。所以她的心不在这里,于是她花了三年时间进修完五年的课程。获得学位,她的导师为她的乐感和天赋而震惊,但以前当他看到对影子跳舞的陆曼儿很是担忧:“你的舞蹈越来越寂寞,你是个天才,现在你要折堕掉自己的天分吗?”

曼儿凛然,她知道自己在做着危险的事情,很可能会因此无法登上艺术的顶峰,任何艺术如果无法让人感受幸福,它注定会是狭隘的。

“老师,没有爱的人不会寂寞吗?我想我的爱人了,我爱的人,他在中国。”曼儿哀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