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很远,整整行了一夜。夜凉如水。瓶笙缩在船尾,依着绿鳞企图取暖。可是蛇妖血冷,身体散发着森森凉气。直到凌晨时分天色微明时,船抵达一处瀑布底下的深潭,瓶笙沉不住气,站在船上向着村寨的方向眺望。

村寨地处山腰,地势比较高,站在船上应该可以望到村子的所在。但是,此时的村寨似乎是被浓重的晨雾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半个屋角。深山,雨季,起雾是正常的现象,但瓶笙总觉得这雾气不正常。在她的记忆中,山中的起雾时,四处缭绕弥漫,如纱萦绕,宛若仙境。今天的雾气却邪门地聚集在了村寨的位置,似一大朵阴沉的灰白色雨云掉在了半山腰,浓重到化不开的程度。透着不祥的意味。

小船在离岸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老人走近瓶笙,向前探着脑袋,期盼地看着瓶笙,也不说话。瓶笙点点头,端详着他的下巴,叹一声说:“只剩下三根胡子了呢。当年我离开时,您的胡子一大把呢。”

老人催道:“姑娘,您倒是快些,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瓶笙也不急着做什么,叹道:“为什么偏偏让我赶上最后三根?这注定是您最后一次摆渡吗?”

老人点头:“这世间的事有时看着像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可是其实早已注定。”

“既然这样……”瓶笙的语调低了下去,“该来的,就来吧。”

伸出手,拔下了老人下颌上仅有的三根胡须。

老人对着拜了一拜,嘴里发出一声欢叫,突然向后翻身一跃,半空中化成一条金鳞闪闪的宽脊大鱼,“扑嗵”一声落入瀑布下的深潭,片刻之后,又从水中跃起,大尾欢快地甩了甩,再度落入水中,击起巨大的水花。

绿鳞看得目瞪口呆:“他是……鱼精?!”

“准确地说,是水妖。”瓶笙说,“我小时候就听族长说,替封族摆渡的这位老爷爷是个因为骗取祭祀而获罪的水妖,被神仙降伏,用万根银针化做银须扎在他的脸上,罚他在此摆渡,每摆渡一次,渡河人就拔下他三根胡须做为报答。直到拔光他才能重获自由。今天,恰巧让我赶上最后一次替他拔胡子。这恐怕不是什么祥瑞之兆,难道预示着……”她硬生生把“有去无回”四个不吉利的字咽了下去。

转头望望几米远开外的岸边,抱怨道:“老水妖只顾得重获自由,也不把船靠岸。”站起身来,亲自执起篙杆,笨拙地想把船撑到岸边去。一撑之下,船原地转了半圈,差点把她晃到水里去,吓得她惊叫了一声,只道是自己不会撑船掌握不好力道。可是一瞥之间,借着船头灯笼的微光,竟看到绿鳞的双腿化成长长的蛇尾,探入到船底,又从另一侧的船舷绕出,把船身整个绞住。

她惊异地唤了一声:“绿鳞!……”

绿鳞看着她,似乎是微微一笑,蛇尾猛然用力,船整个翻了过去,瓶笙顿时落入水中,冰凉的水灌入口鼻,一下子就呛晕了过去。

冰凉、柔软的缠绕。

睁开眼睛,也像闭着眼睛一般的黑暗。

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水声。

从寒冷潮湿的昏睡中醒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动,让意识慢慢地清醒一些,再决定下一步动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感觉到自己是侧卧着的,身下垫了什么有弹性、却不十分平整的东西,腰也被紧紧勒住,不能动弹。手臂却是自由的。背包在船上时挂在了胸前,很幸运地没有在混乱中丢失。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她小心地伸手触了一下腰上绕着的东西。

圆滚滚的、冰冷湿滑,覆盖着鳞片。

她惊悚地把手缩了回来。

黑暗中响起一声温和的呼唤:“瓶笙,不要怕。”

“绿鳞?”她听出来了,定一定神,“是你绕住了我?”

“是我。我用我的尾巴绕住你了,你不要怕。”

“这是什么地方?”她什么也看不清,侧耳听去,只听得见水声轰鸣。

“你不用管。只要找到妖骨,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瓶笙,告诉我,妖骨到底在哪里?”黑暗中,绿鳞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感情。

瓶笙知道,蛇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她看不见他,他却可以看清她。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他的方向:“绿鳞,我相信过你。”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么是从什么时候不信了的?”

“你迷晕洛临的时候。自从我闹着要回来,你就没有进到过储物间去,根本没有机会拿到神仙醉。是以前就偷偷收藏起来的吧,你早有预谋了。”

“你既然怀疑,为什么还要跟绿鳞走?”

“我牵挂族人的安危,明知危险,也想要回来。”

“族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当然,他们是我在这世上的亲人。”

绿鳞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尾梢,冷湿的鳞片扫过她的脸。她问:“绿鳞,你想要什么?”

“主上让我找到你,原本是认为妖骨在你手中。可是据我这段时间的了解,妖骨好像并不在你这里。可是,你应该知道在哪里。”

“为什么你们会认为那东西在我这里呢?”

“因为族长招出了你的名字。”

“族长?”她心中一片茫然。

“是的,封族族长,被妖术逼供,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说出了你的名字。”

“说出我的名字又怎样?族长跟妖骨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逼供他?”她越发糊涂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瓶笙?封族是为妖骨而存在的,数百年来,守护妖骨,是封族人世代履行的职责。而我们主上,也是刚刚才找到你们的藏身之处的。”

瓶笙的头脑一片混沌。守护妖骨?作为封族后人,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啊。

“如果妖骨不在你手里,那么,你应该知道妖骨可能藏在哪里。” 绿鳞的音调忽然柔软了下去:“其实绿鳞是想救瓶笙。主上恨透了封族人,不管你能不能说出妖骨所在,他都不会留下活口。只要瓶笙帮绿鳞找到妖骨,绿鳞把瓶笙藏起来,再拿去交差,主上一高兴,就忘记瓶笙了,不会杀瓶笙了,也不会杀绿鳞了……”

瓶笙的心忽然被恐惧攥住:“等一下。你说他不会留下活口?”

绿鳞沉默一会儿,嗓音艰涩响起:“瓶笙理应恨绿鳞……”

“是。”她从瞬间辛辣的喉咙里吐出这个字。突然抬手拔下发间的簪,手腕反转一下,化成青龙刺,狠狠刺下,尖锐地刺穿了绿鳞的尾部,将它的尾梢钉在了地上,冰凉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收了我,就双更给你看。

☆、镇骨

绿鳞疼得尖声嘶叫,紧紧缠住瓶笙的蛇尾因扭曲而松动,她趁机脱身而出,手脚并用地爬开,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前行。从巨大的水声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她断定这是瀑而里面的洞穴。这个地方她小时候就进来玩过,知道这是个浅浅的圆形洞穴,还在这里发现一个天然洞穴形成的秘道——洞穴最里面有一个小洞,通向一个神秘的所在。只要朝着跟水声相反的方向过去,就可以找到。

没头没脑地向奔跑几步,就一头撞在了洞底的石壁上。忍着额上的疼痛,抬手摸着潮湿的洞壁,凭借儿时残留的记忆寻找着方位。好在很快就摸到了那个小洞口。这是一处常见的天然溶洞,洞口不规则,洞壁却还算光滑。她没时间考虑这个洞是不是有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里面会不会藏着毒虫野兽,就一头钻了进去,将绿鳞挣扎嘶叫的声音甩在身后。进去以后才发现洞内比她记忆中的要狭窄。但片刻之后就明白了:不是洞变狭窄了,是她长大了。

洞内依旧漆黑,有不明虫类被惊扰,惊慌逃蹿,麻痒地爬过她的手背。她咬着嘴唇,强行忍下尖叫的冲动,从胸前的包里摸出手电筒打开。手电的强光瞬间在黑暗中挖出一条光的隧道,虫类纷纷逃跑避让。

这道洞穴也就有半米高,别说站立行走,连跪地爬行也抬不起头来。而且洞穴不是笔直的,盘转曲折,时上时下。里面的情景唤起了她童年的记忆,小时候,她跟小伙伴曾提着灯来探过险。她手扒着地上的突出的圆滑石乳,熟门熟路地向前爬行。

大约爬了有一公里远,前方似乎是出口了。她关了手电,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果然看到有隐约的光透进来。她没有急着钻出去,而是伏在原地,镇定了一会。这条通道通向的地方,只是在小时候进瀑布后面的圆洞玩时,无意中发现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不会选择这样一条逃跑路线。前方那个去处,在她的记忆中已然一片模糊,只记得无比阴森恐怖,却完全记不清细节。这里是她童年的噩梦。那次误闯,大概是被惊吓到了,昏迷在地。被族人找到后带回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事不省,一年后才慢慢好起来。

这一次为了逃生,再次来到这里。她相信小时候人小胆弱,突然闯进去,只是被阴森的环境吓到了。如今有了心理准备,不会有什么问题。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才继续向前爬去。

她没有开手电。生怕强光会惊扰到这里沉睡的不明物。出口是一道石墙的裂缝。从裂缝钻出去,是一个数百平米的极宽敞的地下空间。墙壁上镶嵌了许多长明灯,如豆的青白火焰散发出微光,上一次进来时这些长明灯就亮着,这许多年过去了,居然一盏也没有熄。

她从裂缝钻出去,借着微光,抬眼看去。随着目光的移动,记忆寸寸苏醒。如同很久以看过一本书,把内容忘记了。重新再读时,每个句子又都是熟悉的。

阴沉的地下空间的四壁上,绘着彩色的壁画。因为年代久远,壁画的颜色泛旧了,地上也积着厚厚的灰尘。空间的最中间,静静耸立着一座九层青砖塔。

死一般的寂静。

她认得这里。

她记起了这个地方。

从缝隙中钻出的那一刻,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意念,不自觉地,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像当年一样,沿着墙壁慢慢走,把那壁画一幅幅看过去。壁画像一部连环画,一幅幅的,串联起一个传奇的故事。

头两幅画就像《聊斋志异》的插图,唯美奇幻。画中的主角,是一只赤色狐狸。她生有九条尾巴,狡黠的眼睛,纤长的腰身。后来,她修炼成人形,一个艳绝天下的女子模样。看到这里,瓶笙盯着狐妖的脸看了一会儿。这张脸很上去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因为急于看后面的画,也没有细想,继续看了下去。接下来的画中,表达的内容难以理解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被很多人追杀。追杀者的形象,有的如神般高贵,有的如妖般凶怖,有的鬼般阴森。后来,她投入了一个男子的怀抱,寻求庇护。狐妖看向男子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最后一幅图,却是男子将利器刺入狐妖胸口的画面。濒死的狐妖的脸上,神情木然。

信任和背叛。

瓶笙站在这个悲剧的故事结局前,心中充满了悲怆。虽然故事情节并不连贯看不太懂,但狐妖的结局让人同情。唏嘘之际,忽然感觉脸上湿凉。抬手摸了一把,竟是满脸的泪水。

她感觉十分诧异。这故事悲归悲,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动情到这种地步吧,怎么不知不觉就哭成这样了?

背后忽然有森凉的感觉。她猛地回头。

身后却是空荡无人。只有孤零零伫立不语的青砖古塔。尘封的记忆又显露出了一点。当年,小小的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回头看着藏在地底的古塔,莫名惊心。

九层古塔的每一层,都有窄小的窗,窗内黑洞洞的,似乎有幽凉的目光在那黑处跟她对视,她却完全看不见对方。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到进到塔里去。明明心中满是恐惧,明明想从不远处的出口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却中邪一般不能控制地朝着塔的门口走去。

走到那扇油漆剥落的拱形木门前,尚未抬头,心中就默念了三个字:镇骨塔。

然后抬头,果然,门的上方刻了三个繁体大字:镇骨塔。

镇骨塔!

瓶笙忽然记起了洛临曾经说过的话。

“妖骨,是修炼千年的妖邪——九尾火狐死后留下的骨骸,具备无法解释的凶邪力量,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加以术法炼制,可以制成至邪凶器:骨指剑。骨指剑,是三界之中唯一可以隔千里虚空、遥取神族性命的至邪凶器。如果落进妖族的手里,后果更是无法设想。所以,妖骨是神族最忌讳的禁物。”

妖骨在此。

壁画上画的故事,正是洛临所说过的九尾火狐的故事。九尾火狐被杀死后留下的骸骨,就是能制成至邪凶器“骨指剑”的妖骨。

妖邪们追着她要找的妖骨,是被族人藏在了这里么?这种至邪之物,为什么会落入封族手中,并镇压在此?

一团团的疑问浓雾一般涌入脑海,使得她精神恍惚。思维纠扯不清,动作却没有停下,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木门,一步就踏进了昏暗的塔内。恐惧的情绪也压抑不住想要走进去的冲动。塔内的空间狭窄,被盘旋而上的青砖阶梯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没有任何的摆设。墙壁上也嵌着光线青白的长明灯,映照出壁上画着的密密字符。那些字符呈现暗红的颜色,像字非字,曲折繁复。瓶笙一眼就认出是镇妖符。

她头皮一麻,就想退出去。要知道,如果触碰镇妖符就会灼伤她。这塔内画得铺天盖地的符号足以把她烧成焦炭了。

但是鬼始神差地,她竟然没有后退,反而把脚踏在了第一级塔阶上。她自己也搞不懂哪来的勇气和好奇心,只想着要上去看看。只好小心地走阶梯的外侧,远离墙壁上那些字符。

就这样一步步地,攀上了古塔的最顶层。这一层里,有个青砖垒就的神龛,龛中摆放了一只洁白的玉匣。龛前的石供桌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供品。看到这些,她并没有很惊讶,反而有强烈的熟悉感。大概是小时候来的那次就上来看过的原因吧。

那只玉匣里,应该就盛着妖骨了。她伸手抱过那只匣子,放在龛前的石供桌上,顿了一下,低声念了一句:“空的。”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是空的,她也弄不明白。有些意念从潜意识中自己跳了出来,而在这之前,她从未察觉这些意念的存在。

缓缓打开盖子。

匣子里没有骸骨类的东西,却也不是空的。里面有一面反扣的铜镜。或许它已在这里面沉睡许多年,却是一点也没有锈蚀。她把这镜子拿了出来,反过来,光滑如水的镜面浮现出俏丽的容颜。一开始,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镜子边缘的繁美花纹上,试图从中搜索出镜子主人的信息。

目光偶然落在镜中自己的脸上时,怔了一下。

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睁眼再看。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跟她本人的相貌只有七八分相像,仔细看去,却又比她美艳得多,眼角眉捎风流难掩。

或许是铜镜的镜面不能跟现代的水银镜相比,有几分失真变形,让影像看上去更漂亮了?可是,镜中人的发型不是她本人的中长直发,居然是古代女子的发髻!

她惊恐地看着镜子,与此同时,镜中影像也做出了跟她同步的惊恐表情,就像那其实是她本人的影子一样。

她尖叫一声,把铜镜抛了出去,落在满是灰尘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腿软得站不住,蹲在了地上,双手抱膝急促地呼吸。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分明就是壁画中狐妖的脸。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看到画中狐妖会觉得熟悉了。

狐妖跟她陆瓶笙长得很像。狐妖的神态带着天生的妖媚,五官也要比她精致得多,但两者是有七八分相像。

为什么,她会长得像一只多年前死去的狐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了~接近真相了,真不舍得揭秘~

现在有人猜中谜底了么??

☆、焰然

为什么,她会长得像一只多年前死去的狐妖?

镇定了一阵子,她慢慢蹭向铜镜,伸出颤抖的手,去拿那只铜镜。直觉地感觉到,这面镜子会告诉她一些事情。手握在了铜镜背面的把手上,停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将它翻了过来,拿袖子抚去镜面粘染的灰尘,缓缓地,举到面前。

镜中与她面貌相似的美人儿再度出现。一开始,美人儿保持着与她同样的表情,仿佛仅仅是她的影像。她盯着美人的瞳仁,久久不动。良久,美人儿忽然冲她凄然一笑。

这个笑容如水波纹一般漾开,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瓶笙的意识,继而模糊了古塔内沉冷的环境。一切都变得像梦境一般虚空。恍惚间,瓶笙看到面前多了一位身穿艳红衣裙的美艳女子,转眸凝视间,如绽芳华,美得太过,几乎夺人心魄。正是壁画中描绘的九尾狐妖。

狐妖的一双美目看着瓶笙,微微一笑:“真的很像我。”声音有些虚渺,像从另一个空间传来,却仍然听得出嗓音中自带的一分柔腻娇媚。

“你到底是谁……”瓶笙努力克服头脑的混乱,发出问话。

“我是九尾火狐,名字叫做焰然。”

“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像我。”瓶笙艰涩地问道。

焰然轻轻摇头,说:“不是我像你,而是你长得像我。”

“什么?……”瓶笙完全糊涂了。

“你果然是毫无知觉。”焰然轻轻笑了,笑容美艳之极,恍得瓶笙几乎花了眼。焰然说:“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模样,跟十岁之前的样子差异很大么?”

“十岁之前?”瓶笙回忆了一下,心下却是一片茫然。十岁之前她只是个皮孩子,整天摸鱼捞虾,哪里照过几次镜子?再说女大十八变,跟小时候的模样不同又有什么稀奇的?

焰然打断她的发呆,问道:“你知道妖骨么?”

“妖骨!对了,妖骨不就是你的遗骨吗?——你不是死了吗?”猛然间的顿悟,让瓶笙一下子被恐惧抓住,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焰然的身形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到,虚虚地缥缈了几下,几乎散去,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凝结起来。

焰然微蹙起了眉尖,责怪道:“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我现在只剩下一缕弱魂,一不小心就要散去的。”

这话说得就跟她是一缕轻烟,一吹就没似的。实际上她刚刚的模样也真的跟要散掉一样。吓得瓶笙捂住口鼻,大气不敢出。

焰然轻叹一声,说道:“谁怕我你也不该怕我。我的这一缕残魂,其实一直寄存在你的体内,是凭借自己以前用过的铜镜才凝结起神气的。”

瓶笙震惊地睁大眼睛:“什么?寄居在我体内?什么时候?为什么?凭什么?你想干什么?!……”惊惧之下,一连串的“什么什么”没头没脑地飚出来。她的身体里怎么会住了一个灵魂?还是个狐妖的灵魂!

焰然用她微微眯起的妩媚狐狸眼看着她:“陆瓶笙,你不是想找妖骨吗?”

“妖骨,你的骨……”她的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焰然一字一句地说:“我的骨,生在你的体内。”

瓶笙沉默不语,默默地拆着字消化了一下这句话。妖骨,生在陆瓶笙的体内。

那可以制成骨指剑的妖骨,妖族拚命想得到、神族拚命想销毁的妖;各路妖异追着她索要、她一直也不知其下落的妖骨……现在这个名叫焰然的一缕游魂说,妖骨长在瓶笙的体内!这怎么可能?她陆瓶笙自己又不是没骨头,多出来的妖骨长在什么地方?她向来都是骨骼匀称身材高挑,不觉得哪里多出骨头啊!手不由地摸向自己的腰间乱按着,喃喃说:“不可能啊……”

焰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轰在她的头顶:“陆瓶笙,你十岁那年,误闯镇骨塔,被我怨气所侵,重病致死!”

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明明活着啊。这个游魂在说些什么?

焰然接着说:“是你那精通巫术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上古秘术,在你刚刚死去、灵魂未散的时候,将你的魂魄收进一个瓷瓶中保存,又盗出我那被镇压在此的骸骨,以药液养在瓶中,百日之后,骸骨生出血肉肤发,生成一个女孩的躯体。你的魂魄就进入了这具躯体,重生了。我的骨骸加上你的灵魂,重生的相貌结合了我们两人的容貌,跟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