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个寒战,想笑一笑,但嘴角根本无法上扬起来。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来:“抱歉……代理族长他也无能为力……”

话音未落,叁八四忽然跌坐下来。

我想伸手拉他,却被他拍开。

然后,他用近乎仇视的眼神瞪着我,狠狠道:“骗子!你也是骗子!所有人都是骗子!”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离开好久,都没有办法回过神来。

话到这里,林志生咳了一声,我回过头去,他就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别了,先吃吧。”他跟我。

我们在大理客运总站下了车,林志生买来所有可以找到的观光路线图和各种旅游书,看到图片不定会唤醒我的记忆。

我觉得很有道理,夸他脑子好使。

我们像两个决心在大理混成丐帮帮主的乞丐一样席地而坐,啃着包子,还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图片看了一堆,没有一张是眼熟的。

林志生想了想,忽然道:“没道理啊壹七七,竹林一般不都长得大同异吗?你看到图片为什么会觉得不对,而不是不确定?”

被他这么一,我也觉得有些不对:“我也觉得奇怪,总觉得我那时候见的竹林,和这些图片不太一样……”

我拿近图片,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是颜色!”

“什么颜色?”

我指着竹子的照片道:“竹子的颜色不一样,那时候伍五五家门口的竹子,虽然叶子是绿色,但竹竿是紫黑色的!”

林志生明白了:“那是紫竹。”

我有些开心:“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缩范围了?”

林志生飞快地在手机上摁来摁去,抬起头笑道:“如果你早点就更好了,地图上只查到五个有紫竹林的地方。”

他这样着,在我们铺在地上的云南地图上画了五个红点,然后遗憾地道:“但没有一个是在大理的。”

我刚才还高昂的信心立刻就被冷水冲刷得一点儿不剩,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志生定定地看着我,笔尖一下一下地戳在地图上:“怎么办,壹七七,这一回你是相信地图,还是赌一把自己的直觉?”

我斩钉截铁道:“我相信自己,你呢?”

“我也信你。”

林志生在地图上将大理的范围标了一下,又对照着谷歌的卫星地图,将绿色植物比较多的范围用黑笔圈出来,一边圈一边还嘴里念念有词:“死定了,这个月流量费肯定超贵……”

我扒拉过他的手机一起看,忽然发现地图上有一片白茫茫的不规则多边形:“大理还有雪山?”

“姐,你长点心吧。”林志生无言道,“大理有风花雪月,雪指的就是苍山的雪啊,刚刚给你看的景点宣传单你到底看到哪里去了……”

我立刻收起了地图,站起来就走:“就去苍山。”

“喂!喂!”林志生急忙收拾了其他东西追上我,“你认真的吗?紫竹一般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地方,雪山上长不了!”

我回头:“反正都了要靠直觉,那就一路蒙到底吧。”

我本来以为,这次的旅途又会像之前在珠穆朗玛的战斗那样耗费大量体力,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观光索道。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现代科学,真想抱住发明索道的人狠狠亲个几口。

来苍山之前,我们随便找了个旅店,把行李给寄放了。林志生扒着门又缅怀了一会儿自己的行李,是特别舍不得那个钻石纹平底锅和电磁炉。

于是我把门关上,建议他炒几个菜做个盒饭再走。他竟然立马动手,于是现在我就在缆车里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我夹了一块酱爆牛肉塞进嘴里,欣赏着脚下的美景,感慨道:“你真靠谱。”

他特别嫌弃地:“你倒是多看看景色回忆回忆好吧?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符部长弄死你我也得陪葬,懂吗?”

“是,是。”

下了索道后,人流量完全超出预期,到处都是举着旗子的团客,简直寸步难行。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道:“不对劲。”

林志生怕我被团客冲散,拉着我往边上去,问道:“哪里不对劲?”

我狠狠吸了吸鼻子:“这里的气味是正确的。”

“你是狗吗?还靠气味分辨?”

我摇头,解释道:“时候我去找伍五五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气味,太冷冽了,吸进鼻子里感觉像被刀子割,而且带着浓重的水汽。长大以后我东奔西跑,去了不少地方,发现只有在雪山才能闻到这种味道。”

林志生问我:“所以伍五五在这里?”

“不可能!”我指了指人潮,“他性格孤僻,绝对会避开人群的。”

我找了个亭子坐下来,又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我和伍五五之间发生的事情,希望能再找到些蛛丝马迹。

林志生问我:“之前我就一直想问你,既然你以前是用符纸找到伍五五的,再用一次不就行了吗?”

我皱眉道:“符纸不管用了。”

在高中之后,我又去见了一次伍五五,原因是我碰上了异常棘手的妖怪——凶悍异常,极难制服。

但是,伍五五只用了一招就轻松解决了那只妖怪。

那时候我心中存有侥幸的心理,觉得只要有他在,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我甚至在潜意识里,有一种更加卑劣的想法。

——“反正我根本不是族长,这样的责任根本不该是我承担的。”

那之后,伍五五并没有走。

他坐在我的对面,始终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问了问现在师族人的情况。

听完之后,他:“幸亏有你。”

我双手紧紧地捏着杯子,突然大声:“请你回来好吗?我们需要你来主持大局,我根本做不来这些。”

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毫不留情拒绝我的求救的样子,这个人或许连一丝怜悯之心都不会有。

伍五五没有正面回答我。

他破荒地了他的经历,他他过去向往钱财,用爱情交换了前程,最后失去了一切,他没有任何感觉,也不会有喜怒哀乐。

从很久以来,他就一直是师中隐秘的存在,哪怕发生了千禧年激战这样的大事,前任族长都没有通知他,只是在身死后,将一封密函送至,让他多担待些。

他:“死了那么多族人,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你觉得这样的我,能够带领师吗?”

之后,伍五五给了我一些妖怪的资料,甚至还曾将视若珍宝的臆猫留在了我的身边,直到我能独当一面。

离别时,他告诉我,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事了。

再后来某日,我家漏水,这叠藏在床底下的符纸被泡成了草纸,我不甘心,又拿出去晒,好不容易才张张分开,结果上面的朱砂符变了色。之后,这叠符纸就如同一刀废纸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反应。

我想是伍五五不想再被我叨扰。

但如今的形势逼得我只能去找他。

我有些沮丧地:“或许伍五五根本不想被我找到。”

林志生安慰我:“他也是师,如果他知道神州结界的情况,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和林志生与人群逆道而走,所有人都往上走,我们却不断向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烟逐渐稀疏下来。

我走累了,死皮赖脸要坐在阶梯上休息,林志生拗不过我,就岔着腿坐在我边上。

这个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潺潺的水声,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我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池子或者山泉,地面很干燥,石头的间隙里只有野草野花,连青苔都没有。

我思忖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问林志生:“你觉得这水声是打哪儿来的?”

闻言,林志生倏然蹙眉:“我听力很差。”

我嫌弃他,站起来之后,我发现水声居然减弱了几分。

我闭上眼睛往水声的方向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这个时候林志生忽然从后面拉住我:“壹七七,你不要命了吗?”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阶梯的边缘,随时会从高耸的山坡上摔下去,但水声却在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越来越响亮。

也是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在我脑袋里炸开,我回头看着他:“林志生,我知道伍五五在哪里了。”

“在哪里?”

“就在我们脚下。”

我需要师的血液才能找到伍五五,于是咬了下手指,却因为怕痛怎么都咬不下去,不但没有某些电视剧或者动画里那么从容潇洒,还特别狼狈。

我只能绝望地把手指伸向林志生,道:“拜托……能不能帮我戳个口子……轻一点……”

“乐意效劳。”林志生这样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家伙,猛地一下寒光一闪。

……居然是瑞士军刀!

“不……是吧?”我急忙想收回手,却被林志生死死按住,他奸笑一声:“我等这种机会等了很久了,放心吧,很快的。”

“……”

“不要动,不会痛的。”

他收起玩笑,拿打火机消毒了下刀刃,飞快地在我指尖擦了一下,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果然没有什么痛楚。

我用沾血的手指摁在地上,回忆着那张符纸上的文字,轻声念出了几个音节来。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都恍若光幕一般晃动着、震荡着,然后身边的景物都像是溶解在了水里,颜色逐渐变淡,四处飞散。

最后,面前只留下一片紫竹林。

就和年幼时的我,所看见的景色一模一样。

林志生还有些弄不明白,问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你提醒了我。”我指着面前大片大片的紫竹,“雪山怎么可能长得出紫竹,而且伍五五绝对不乐意被人打扰,所以他一定是用了结界。无论哪一种结界都需要师的血液,我仔细想了想,那叠符纸之所以没有用,可能不是因为伍五五不想被我找到,而是泡了水又晒干,朱砂里掺杂的师血液挥发了。”

林志生抓住我的手,在我手指上仔细地贴上创可贴:“但是你没有用符纸,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符纸只是一种媒介,以伍五五的血液才能得知他的具体位置。虽然我们没办法确定他究竟在哪里,但我们现在从地理上已经无限趋近了。”我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时地利人和,绝对强运。”

我们没有走出多久,甚至还没有找到竹屋,那位遍寻不得的谪仙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他扶着紫竹自高处落下,身上的白衣被吹拂得如同白鸟一般飘飘然,他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道:“我还以为是妖怪,竟强破了我的结界。”

我笑笑道:“真不好意思啊,你的符纸保质期太短,我只好这样来找你了,你这老不死果然连一根鱼尾纹都没有长。”

伍五五置若罔闻,看了一眼林志生,我立刻解释道:“他是我同事,十八局的,自己人。”

推门进了竹屋后,一只长了翅膀的猫咪飞扑进了我的怀里。

“臆猫!”我挠了挠家伙的脑袋,她立刻发出了舒服的“呜呜”声,我还想要把她翻过来揉,却被伍五五一把夺了回去。只见伍五五凉凉地了句“她是女孩子”,之后就心翼翼地给猫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伍五五是个人兽爱好者。

伍五五给我沏了茶,他自己却不喝,是反正也喝不出味道来。

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自然也把他的心思猜出了七七八八,只好让林志生陪臆猫出去玩一会儿。

林志生扫了我一眼,没有多言就推门出去了,我转着杯子跟伍五五:“我已经把他支开了,有什么话你就直吧。”

“你是个聪明人。”伍五五睁开双眸,唇际绽开一条曲线:“你只有放弃修补神州结界一条路。”

我手一滑,杯子差点飞出去,伍五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摁住了杯沿。

我问他:“能告诉我原因吗?”

“神州结界是需要师的血液的。”伍五五看了我一眼,“你觉得为什么神州结界会要了那么多师的命呢?”

我蹙眉:“因为这是规模史无前例的巨型结界。”

“否,”伍五五,“师代代相传,师血统已经太过稀薄,这样稀薄的血液达不到作为神州结界媒介的需要。”

我一愣,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顿时了然:“你的意思是,修补神州结界也需要师血祭?”

伍五五提壶,往我的杯子里加了些水,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脸。

我隔着白衣听到了他的声音。

“修补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一个时后,我从竹屋里走出来,林志生刚好从我面前跑过,他全身是泥,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在他身后,臆猫正狂追不舍。

我这才想起来,林志生一直畏猫,连宠物店都避着走,有一次为了给一只猫妖做手术,他还去做了心理暗示。

我竟还让这么惧猫的他去陪臆猫玩,着实难为他了。

林志生问我:“谈得怎么样?”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报以一个爽朗的笑意。

两后,我和林志生陪着伍五五回到泰山战场。

听召集而来的其他师族人都已经下榻旅店里,下了直升机之后,我还在寻思着该怎么和好久没见的亲戚们打招呼,就得到了最坏的消息。

我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妖界的大队在一前就已经到来了,三团、四团和七团已经守了整整二十七个时,精英一团也正往这里赶来。

谁都没有料到,妖界竟然派来了史无前例的妖怪,号称四大凶兽中妖力排名第一的——混沌。

远处传来了激烈的妖吼声,泰山顶被严密封锁了起来,军车、补给队和医疗站全都设在了距离结界一千米开外的地方,一支武装部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火,但谁都知道,重型武器在妖怪面前并没有太大实效,只有拖延时间的作用。

林志生赶去了医疗站,而我则在泰山顶看到了一脸倦容的符部长,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你是来给我好消息的吗?”

我笑道:“是的,部长,我怎么敢让你为难?”

符部长问我:“你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