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目光一动。

宋书微微警觉,“你在想什么坏主意?”

“没有。”秦楼矢口否认, 同时按下桌上座机的免提和快捷拨号。

对面几乎是秒速接通

“秦总!”

“你们抽出一个空闲的人,进来一趟。”

“空闲的?”助理秘书小组里接电话这位差点脱口而出“我们哪有人空闲”,但是求生意识让他及时把这句话收了回去。

听对方在电话对面磨叽几秒,秦楼已然不耐,“你们组里是没活人了吗?”

“有有有,秦总您看许佳佳可以吗?”

“随便谁。”

“好的,她这就进去了。”

“……”

十几秒后,助理秘书小组资历最轻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秦楼开口。

宋书此时早已经自觉绕到办公桌对面,顺便无视掉了某人投来的狗视眈眈的不满不满目光。

许佳佳迈着小碎步进来,只差同手同脚这一天进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频率快比她入职这一年加起来都高了,也难怪她如此不安。

“秦总您……您有什么指示?”

秦楼撑在办公桌上的手指一抬,示意向宋书,“你带个新人。”

“啊?”新人本人的许佳佳茫然抬头。

“不用教太多,先从基础的开始吧。”秦楼顿了顿,回眸看向同样有些意外的宋书,他嘴角轻翘了下,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擒着宋书的身影,“告诉小组其他人,如果有时间也尽量配合不管她想学什么都教给她,不许藏私。”

许佳佳懵了好几秒,回过神时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楼,然后眼圈突然一红:“秦、秦总……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可以改的,您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

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寂。

几十秒后,看着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宋书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秦楼。

两人视线一交,秦楼秒懂,俊美白皙的面庞一红,他恼羞成怒地拍桌

“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哦。”宋书轻飘飘地应了声,转开目光。

办公桌再次遭受队友痛击,这一声拍桌的巨响也把哭得忘我已经不知道咕咕哝哝在说什么的许佳佳叫回了神。

她眼睛通红地看向秦楼。

秦楼此时从宋书那儿正找不着可以下手的着力点,只能恼怒地调转火.力.口:“我就让你带个新人,委屈你了是吧!哭什么哭?进Vio一年没加过班吗?!”

许佳佳吓得抽噎了两下,才磕磕绊绊地张开口:“秦、秦总,您不是要、要辞退我吗?”

秦楼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说要辞退你了?”

“可是助理秘书小组一直只有五、五个人,现在是全员满额的时候,只有我……我表现一般,您不是要招新人把我踢、踢出去吗?”

秦楼气极反笑,“你要是再废话一句,我立刻考虑你这个建议。”

“……对不起秦总!我这就带秦小姐去适应助理组的工作!”

许佳佳终于从这一天的过度惊吓带来的大脑紊乱里反应过来,求救地看向宋书。

宋书无奈地瞥了总经理办公桌后面的某人一眼,见那人稍稍收敛了情绪,她配合地转过身,“那我们走吧?”

“好、好的,秦小姐跟我来。”

“……”宋书陪着眼睛还通红的小姑娘离开了办公室。

许佳佳带着宋书去了隔壁的助理秘书小组,和组内其余四位年纪不同、资历也不同的人纷纷做了介绍和认识。

这四个人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在公司待的时间比秦楼都久,已经是Vio改制前身的秦氏集团时就已经在公司里任职的老员工了。

和包括许佳佳在内的其余四人不同,只有这位对宋书看起来不卑不亢,宋书进小组被许佳佳介绍着和他们认识时,也只有这位是宋书走到办公桌前才停下手头工作,主动起身的。

许佳佳在她面前看起来有点拘谨。

“安姐,这是秦情,法律合规部的新入员工。秦总说让我们带着她熟悉一下助理秘书小组的工作。”

“秦小姐,这是我们组里老大。”

宋书主动伸手,笑容温婉得体,“安姐好。”

“我叫安行云,”年过不惑的女人握住宋书的手,轻点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长得和传言中一样漂亮。”

安行云一顿,“不过想进助理秘书组,光靠漂亮的是没有用的。”

“……”

这话一出,助理组内悄然一寂。

包括许佳佳在内的四个人都尴尬地看向安行云,已经介绍过的三人中的两人正趴在同一台电脑前讨论一份报告细则,此时看见这边的气氛也忍不住对视了眼。

声音压得细如蚊蚋。

“真恐怖啊,不愧是安姐。一点都不惯新人熊毛病,谁的面子也不给……”

“听说秦总对这个替身真的挺好的,她不会去秦总那儿告安姐的状吧。”

“安姐也是能被告倒,那她铁面无私这么多年早就被搞掉了。过硬的实力才是立足根本嘛……”

“也对,这下有好戏看了。”

组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宋书的脸上,想看她会作何反应,那两个站在一起的几乎都打算开个临时小赌.局了。

许佳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她夹在两人中间,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脸色涨得通红。

而就在这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宋书突然笑了笑,似乎是有点生气的。

“安姐您开玩笑了,我没有要进来抢您的工作的意思,您也不要太担心让我跟着助理组熟悉一下工作只是秦总临时起意的命令。我不得不听话,毕竟我也是公司的普通员工。”

“听话是好习惯,记得保持。”

听完宋书一番软中带硬的说辞,安行云扔回去一句,便安静地坐回去继续工作了。

许佳佳长松了口气,连忙拽拽宋书的衣袖,“秦小姐,我们去那边吧。”

“……好。”

宋书冷冰冰地看了安行云一眼,似乎有些不忿地转身走了。

后面这一晚上一直陪到九点一刻,助理组内一些基础性的事务许佳佳总算全部教给了宋书。

思索着还有什么可教的时候,她一拍巴掌,“差点忘了,还有个基础机能。”

宋书一边回顾着方才学到的,一边回头,“嗯,是什么?”

“泡咖啡。”许佳佳朝宋书招招手,“你跟我来吧。”

22层时总经理专用楼层,除了几间大会议室外,就是总经理办公室、助理秘书小组办公室,以及那占地不小的专用休息室了。

许佳佳领着宋书进休息室旁的茶水间,一步步教着宋书冲泡茶饮咖啡,然后看着宋书尝试一遍后,她忍不住感慨。

“好羡慕你啊,你学东西那么快。我今晚教你的这些事情,当初组里安姐教了我好久我才全部学会呢。”

“……”听许佳佳提起安行云,女人的脸色似乎沉了沉。

许佳佳注意到,连忙尴尬地找补:“其实安姐接触长了人还是不错的,只是特别公事公办,刚开始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而且她业务能力真的很强,一个人能顶得过我们四个”

这样说完,许佳佳觉得自己好像又贬低了另外三人,更急了,“哎也不是那个意思,毕竟我只是凑数的……”

宋书原本沉下来的脸色也因为她转为笑意,“你不用解释,我懂的。”

许佳佳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组里数着我最笨了。”

“没关系,大家都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嘛……”

宋书话声刚说完,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

面无表情的安行云走了进来。

她一瞥顿时严肃的许佳佳,“你耽误多久了,今晚的那份报告还能交得上来吗?”

许佳佳慌忙点头,“就剩一点收尾了,我这就去。”

“嗯。”

许佳佳担忧地看了一旁再次没了笑容的宋书一眼,然后才犹豫着离开了。

许佳佳一出门,安行云就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宋书身前的咖啡机旁边。

她调试开关,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放到接口下,全过程就好像把身边的宋书当成了空气一样,半个眼神都不给。

宋书也没有主动和她开口,她把手里废掉的试验品倒掉,重新取了个新杯子,再次尝试了一遍锡兰红茶的冲泡方法。

中间添加牛奶后,又加入肉桂时,旁边安行云的咖啡接好。

“肉桂放多了。”

安行云冷淡的声音响起。

宋书拿着调料盒的手一停,旁边安行云侧身过来,拿起调料盒。

她示范地加入一匙。

在退身离开的前一秒,宋书耳边响起一声无奈的轻叹

“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冒险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疯子&小蚌壳荣获【年度戏精夫妻】称号√

☆、第 31 章

第31章故人(1)

“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冒险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那声音轻得像错觉似的, 飘忽地在宋书的耳边掠过去, 快得抓都抓不住。

宋书像是怔住了, 在垂眼望着红茶杯的那个动作里停了很久,她才轻轻地眨了眨眼。

“安姨。”

“……”

“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安行云沉默几秒,抬起目光, 视线描摹过眼前已经完全脱去了当年的孩子模样而成长起来的人。

她再次叹了声气, “是啊, 变化很大, 大得我都快认不出了……这些年, 你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宋书将手里那杯加过两次肉桂的红茶倒进废弃池里,一边重新取茶粉, 一边低声开口:“安姨不用替我难过,我过得挺好的。余叔一家对我很照顾。”

“余云涛啊, 差点把他忘了。”安行云动作幅度很轻地点点头, “他的儿子, 就是公司传言里那个隽升律所的余起笙吧?”

“是。”

“这件事瞒得严实,在别人面前不要提, 秦楼也不行。”

“……”宋书眨了眨眼, “好。”

安行云的眼神里结冰的温度微微融化下来, “那公司里传闻说你和他是未婚夫妻,这是真的吗?”

“……”

宋书无奈垂眼。

安行云和她母亲白颂当年是同一个大学出来的。她们明面上并不在同一个专业,但是两人因为是一次课余学生活动结识的,后来逐渐相知相熟, 成了至交好友。当年安行云进入秦氏,背后也有白颂不少的努力和劝说。

两人性格使然,都是那种独立又在某方面格外坚韧甚至是倔强的。

在安行云进入秦氏以后,两人因为分属不同,再加上各自身处的两个派系又恰好有些竞争和嫌隙,所以在所有人看来,这两个人都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也是因为这样,当年公司里所有和白颂相关的心腹、下属全部被清理、牵连,唯独这位白颂真正的一生至交被忽略过去,得以在公司里一直至今。

而当年那件祸事里,如果不是安行云及时得到消息通知了余云涛救助宋书,那宋书大概也没有机会重新站在这里了。

故而此时,宋书很清楚安行云问自己的任何问题都和八卦没有任何关系安行云就像是她的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只是单纯地关心她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长辈,宋书自然不能欺瞒,“安姨,我和余起笙只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最多便是我感念余叔一家对我的救助和照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余起笙是个好孩子,他不可以么?”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宋书手里的锡兰红茶到了最后的工序,她的动作愈发缓慢起来,声音压得轻且低,“只是余起笙并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他。而且……这件事在前,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去考虑。”

安行云抬头,淡淡望了她一眼,“我到真希望你一视同仁,对谁都这么不考虑可你做得到吗?”

“……”

“真做得到的话,秦楼怎么回事,你们今天晚上在办公室单独待那段时间,又算怎么回事?”

“……”

宋书自然知道安行云的意思。

她也想起来,哪怕是在九年前发生那件事情之前,安行云对秦家这根独苗儿孙子,就有着极大的成见和不喜。

想到这里,宋书嘴角轻勾。

安行云睨着她,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还笑得出来?知道秦楼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吗?”

宋书莞尔地低着眼,“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安姨您这么多年一直在秦楼身旁做助理,一定忍让他忍让得很辛苦。”

“……”

听宋书主动提起那个疯子,安行云的表情也复杂了些。

“他更不适合你,尤其是现在的你。秦楼那个性格终究是过于偏执了,他对你的执着程度……就算是你们两家之间没有任何嫌隙我都绝不赞同。更何况如今,你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会走到哪里,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们会把什么人牵扯进去,甚至不知道这一路尽头的结局如何、谁能置身局外谁又在局里你何必来招惹他,对谁都不利。”

宋书垂眼,“我没有主动招惹他,安姨。只是有些人就和有些事一样,躲是躲不开的。”

“包括进Vio这个选择?”

“……”听话题再次绕回两人间的这个核心矛盾点这也是宋书回国前,和安行云联系时就已经起过无数次争议的地方。

宋书无奈地说:“我早跟您说过了,如今的Vio和一滩死水,藏在污泥里那些东西安逸太久了,他们已经不愿意再出来了我必须做那个饵,只有我进局,他们才有可能被勾出来,当年那件事情才有可能真正地真相大白。”

安行云神色不动,“那你死了怎么办?我当初那么冒险又拼命地联络余云涛把你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过九年再回来送死的。”

听到这话,宋书笑了起来。

“如果我死了……那更好啊。当年那件事就有了一个彻底掀开的契机。我不信我们费尽九年铺设的关系织成的大网里,我还会像母亲,或者当年的我一样差点死得无声无息。”

“宋、书。”

安行云压低声音警告她。

宋书从那种冷冰冰的笑意里退出来,她眼角一弯,恢复到最初的温婉无害。然后宋书低头搅拌了下手里的汤匙,淡淡一笑,“放心吧,安姨。我不会真放任自己到那一步去的。”

“……”安行云显然并不放心。

宋书回眸看她,“就算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我也不会。”

安行云和她对视两秒,收回目光,将几乎快要凉掉的咖啡拢回掌心,“既然这样,我是劝不动你了。但你冒险也要有分寸,知道吗?”

“知道了,安姨。”

安行云点点头,转身要走。

宋书突然在她身后低声问:“助理组内,有什么人是安姐怀疑的吗?”

安行云步伐一停,沉默两秒后开口,“你看出来了?”

“我如果没看出来,在助理组里的时候就不会做和您不和的假象了。”

“为了给我摘清嫌疑?”背对着宋书,安行云嘴角终于露出一点温柔的笑,但很快又压平,“算不得怀疑,只是没那么信任罢了。”

宋书点头,“我懂了。以后会小心。”

“你……够小心了。”

安行云想起助理组里那段她差点没接住的戏,无奈摇头,转身出门去。

宋书试验无数次后,总算是泡出来一杯让她满意的锡兰红茶。她自己尝得太多已经喝不下了,想想这一楼层上刚好有位她可以在明面上讨好还不被怀疑的,宋书就欣欣然地端着红茶杯往总经理办公室去了。

通过总经理办公室必须得经过助理秘书小组的办公间,完全透明的玻璃门内有人抬头瞥见宋书的身影,低笑了声。

“勾引讨好还真是不遗余力啊。佳佳,你可得小心点才行,万一被自己教出来的新人抢了饭碗,那不太凄惨了吗?”

许佳佳闻言不安又担心,然后摇摇头,“不会的,秦小姐人挺好的。”

“呵,人挺好就不会明明有未婚夫还这么上赶着往总经理办公室跑了。”

“……行了。”

电脑桌前的安行云皱了皱眉,“手里的工作都忙完了是不是?总经理的话都敢在背后议论,不想加班想直接辞职?”

“…………”

安行云在助理组内一言九鼎,其余人没敢反驳,全把头低下去了。

安行云的余光从屋里某个人身上掠过去,不动声色地落回电脑前。

她在心底再次无奈地叹了声。

宋书啊……

另一边,宋书已经敲响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了。

办公桌后闭目休息的男人睁开眼,刚要出声呵斥,一看清是宋书,到嘴边的话声又全压回去了。

他原本阴沉沉的眼神也一拧,硬是从一只要扑上来的狼装成了只缩着身的流浪幼犬似的。

“累。”秦流浪幼犬可怜巴巴地看着宋书。

宋书走过去,把冲泡好的锡兰红茶放到他桌前,“我刚学会的,茶粉少加了些,浓度比较低,你可以尝尝别多喝,免得影响休息。”

秦楼眼睛一亮,“你亲手泡的?”

“嗯。”

“有没有加点蚌壳粉进去,听说美容养颜。”

“……”

宋书忍了忍,才没有在正式入职第二个周的最后一天,做出失手把还热烫着的红茶扣了公司总经理一脸的失误。

“你喝不喝?”

“喝。”秦楼连忙请过来。

宋书看着他好奇地捧到眼前,似乎在研究他的小蚌壳亲手冲泡的红茶和别人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宋书垂了垂眼。

“工作结束了?”

“嗯。”

“……”

“你想说什么,小蚌壳?”

“那些药,不吃不行吗?”

“……”秦楼端着杯子的手一停。几秒后他低眼,笑了声,“害怕吗?”

“怕什么。”

“嗯,怕什么,这是个好问题。”

秦楼的神色完全从方才的可怜无辜里褪出来,他把红茶杯搁回桌上,倚进椅子里,这一刻他又回到宋书最熟悉的那个疯子的模样。

疯子咬着牙笑。

“一个靠吃药才能维持不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状态的人,你说怕什么?”

宋书叹气。

她放松身体,倚坐到办公桌的前沿,然后慢慢压下身,抱住了面前眼神里藏满了惊惧不安、还要装得很凶的人。

“再疯,也是我的疯子。我为什么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