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你今日找本王有什么事?”萧凤青斜斜依在内侍拿来的椅子,抿一口热茶,笑着道。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摒退宫人,这才幽幽地看着他:“今日无双来不过是来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萧凤青闻言想了想,忽地轻笑:“这也是你的功劳。本王不过是依计而行。”

聂无双听了冷淡地笑了笑:“计谋再好,也要布局才能依计行事。殿下令无双惊讶的是,在不到两个月,殿下竟然一步步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那是当然,参倒了正主,接替者选择的范围就可以有插手的余地,这好比皇上刚开始的一选一,现在变成了二选一。”萧凤青眼中掠过阴阴的笑:“而且这个可选的两人中都换成是本王的人,那就万无一失了。”

聂无双忽地冷笑:“殿下果然高明。无双原先的计策可不是这样的,不过殿下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可否容无双一声劝?”

“什么忠告?”萧凤青笑得漫不经心:“你不会像某些无聊的人,劝本王不要耽于享乐,误入歧途吧?”

“不会。”聂无双摇了摇头:“时至今日,无双劝殿下一句话:适时收手。殿下已经得到了许多,何必再冒险?”

萧凤青渐渐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犀利的眉眼渐渐冷厉,充满了阴鹜。这样凌厉的眼神下任人看了都觉得心中发寒,但聂无双迎上前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继续说道:“收手吧。殿下如今深得皇上信任,早已不是当初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皇上也早不是被太后所控制的傀儡,如今皇上屡施仁政,政治清明,殿下想要谋夺江山的机会所剩无几,殿下——”

她猛地住口,对面的萧凤青沉默得令她觉得害怕。

“你说完了?”萧凤青忽地问道:“长长的说教,字字句句都是为本王好,可是本王怎么听来听去,只觉得你不过是想让本王不要夺了你现在安稳富贵的生活,不是吗?”

他的笑极俊魅,薄唇微勾,一刹那间,满眼的雪色都不及他那一笑的姿容:“聂无双,你太天真。还是你故做天真?”

他渐渐逼近她:“你对他动了心是不是?”

聂无双额上渐渐冒出细密的冷汗,她硬着声音怒道:“无双一心劝殿下,不过是不想殿下走上不归路,你没有胜算的,萧凤青!”

最后一句,她抛开所有失声喝道,美眸中水光点点,重复:“你没有胜算的。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看不分明吗?你可以为他去齐国偷来边防图,你可以替皇上铲除异己博取他的信任,你甚至可以安插你自己的人,但是你能算到的想到的,他难道就算不到吗?他不过是在忍!”

萧凤青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额上青筋隐约暴起,异色的眸中已经森森的怒意:“你告诉他了?”

“不!我没有!”聂无双甩开他的手,狠狠地说道:“我没有!你明知道我大仇未报,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从而断了自己的生路!”

她美眸中恨意那么深,入宫前他侮辱,入宫后深夜他的逼从,还有秋狩时他的怀疑,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恨得她几乎都抑制不住自己:“萧凤青,你把我绑在你这条船上,你还觉得不够放心我吗?”

“那你为什么说他在忍?”萧凤青脸色铁青。

“那是因为他是在为百姓而忍!为整个应国的根基在忍!皇上现在一心要铲除高太后的势力,殿下就是他的那把刀!而皇上这样谨慎的人一定会为自己刀装上刀鞘。到时候殿下即使真的想反,也翻不出天了!”

聂无双说完,又一字一顿地问道:“殿下知道殿下与皇上最大的不同在哪?”

“在哪?”萧凤青冷着脸问道。

“心!”聂无双眼中掠过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悲凉:“皇上的心宽容博大,他是天生的帝王!”

萧凤青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站在远处的宫人都纷纷吃惊回头,但是却是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

“心?”萧凤青笑得眼中滚出眼泪,他一边笑一边道:“心?你意思是本王的心自私自利,不是天生的皇帝?”

他忽地停了笑,靠近聂无双,似笑非笑地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本王天生就做不了皇帝,我萧凤青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聂无双,总有一天当本王踏上九五之尊的皇位的时候,本王就要你见证这一切!”

他说完,冷冷转身,长袖漫卷,很快便消失在上林苑的长长小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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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中毒

聂无双看着他身影消失,这才颓然坐在椅上。忠言逆耳,她只不过是想尽力一劝,劝得萧凤青悬崖勒马,但是看样子自己适得其反更令萧凤青猜忌自己的目的。

她捂住脸,长长叹了一口气:可自己明明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渐行渐远,最后图穷匕现的那一天的到来,亦是最坏结局的开始。对他来说,这样的好意就这么难以接受?累

杨直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娘娘”

聂无双摇了摇头:“罢了!”说罢,命宫人收拾收拾,慢慢向“永华殿”而去。

第二日,聂无双便着了风寒,躺在床上。

夏兰埋怨:“昨日就劝娘娘不要在雪地里走,今天果然是病了!”

聂无双只觉得浑身酸软,头昏昏沉沉,听了轻咳一声:“叫个太医随便看看就行,左右都是那几帖子药。”

夏兰无奈,只能叫来太医诊脉断症。太医看了下,只不过是寻常着凉,吃几帖药,发一身汗就好了。聂无双喝完药躺下,到了半夜,忽的腹痛如绞。刚开始还能忍受,可是越来越痛,聂无双痛得浑身冷汗直冒,守夜的茗秋听到呻|吟连忙进来查看,烛火一照,聂无双脸色惨白如血,唇色铁青。

她惊得手中的烛台几乎要掉在地上,连忙喊:“娘娘你怎么了?”

聂无双痛得说不出话来,就着烛火,她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果然见手指指甲盖乌黑发青。闷

“快!快去传太医,本宫中中毒了!”聂无双好不容易挣扎喘息地说出这一句就痛得尖叫起来。

茗秋被她叫声吓得一哆嗦,连忙奔出宫去,一连声叫道:“快去请太医,快去!”

聂无双在床上痛得不得不紧紧拽住床单,剧烈的疼痛像是要焚尽她的五脏六腑。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要这样迫不及待地害她。到底是谁?是谁?

她咬着牙,因疼痛而咬得咯咯作响,宫人早就鱼贯进殿中来,点燃烛火,杨直匆匆走进。

“娘娘?”他脸色煞白:“娘娘到底怎么了?”

聂无双趁着毒药发作的停当,死死拽住他的长袖:“是不是他?昨日”

一向沉稳的杨直亦是失去了镇定:“肯定不是!娘娘不要乱想殿下怎么会自断自己一臂?”

聂无双颤抖放开他的袖子,压住自己腹部,大口大口喘息。如果不是萧凤青想要杀人灭口,是谁?究竟是谁?她还未想清楚,喉头一甜,顿时一口腥甜的液体从口中涌出,“哇”地一声,喷了床前一地。

“娘娘!娘娘!”杨直惊得连声惊叫。

眼前一片模糊,聂无双在剧痛中渐渐失去神智,眼前的、耳边的所有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纱,声音忽远忽近,光与影凌乱交杂终于黑暗袭来,她心中掠过一个不甘的念头:难道她就这么死了么

夜,很漫长,漫长得像是无穷无尽。“永华殿”的宫人彻夜未眠,不仅仅是因为这未尽惊恐的长夜,更是因为殿中那一抹散发可怕怒气的身影。

他沉默地坐在床榻边,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人儿,更漏滴答,他拿起床边的温热的巾帕,为她擦去额上的冷汗。

“皇上”林公公轻轻躬身上前:“皇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是不是”

萧凤溟脸上神色未动,只是沉默。殿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许久,他终于开口:“查到了什么吗?”

“为娘娘看病开药的太医已经捉拿起来,药方经过其他太医确认,只是寻常方子,至于药奴婢查出在煎药的时候被人掺入了河豚剧毒,煎药的内侍已经捉住,宫正司正严加看管,不会让他自尽。”林公公说道。

在宫正司,所谓不会让人自尽的法子,是将犯人四肢结结实实捆住,嘴里堵着不大不小,吞不下也吐不出来的木球,在提审之前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许吃喝。这个法子虽然笨得紧,但是却十分有效,而且令人痛苦。在宫中,所有的宫人都畏惧着宫正司,因为那边有无数令人发指的刑讯办法,但是正是这一点,宫正司让人开口的效率是最高的。林公公相信,明日天亮,就能查出谁是幕后毒害碧嫔的人。

“恩。”萧凤溟淡淡应了一声。

林公公见他神色平静,不由又加了一句:“皇上放心,娘娘一定会挺过去的。太医们都说娘娘身上的毒虽然发作快,但是现在已经清理干净,无碍了。”

萧凤溟纯黑的眸中涌过自己也不明白的痛色,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慢慢地说:“朕答应过她,绝不会陷她在危险的境地,但是却一而再地食言。林伯,朕这样的皇帝是不是太令人失望了。”

林公公一怔,他自萧凤溟太子之时就已经跟随伺候他,当萧凤溟年纪小的时候,经常一口一个“林伯”,当他渐渐长大,气度渐渐沉稳,称呼他变成了“林公公”,疏离有礼。他是个沉稳的帝王,但是自从夜半知道聂无双中毒呕血时候,林公公见到他生平几乎未曾见过的景象:皇帝心慌了。

“皇上不要想太多了,碧嫔娘娘醒来不会责怪皇上的,毕竟在宫中唉,这种事太多了。”林公公叹息地道。

萧凤溟的手指掠过聂无双紧闭的眉眼,许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痛苦的噩梦,醒来时,浑身还带着那夜的剧痛,她动了动手指,在一旁看顾的夏兰一怔,顿时惊喜叫道:“娘娘醒了!娘娘您终于醒了”她喜极而泣,拉着聂无双呜咽起来。

聂无双试着挣扎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娘娘不要起来,太医说娘娘身上的余毒还未清理干净,还得过两天”她还未说完,聂无双已经紧紧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吃力地开口:“去叫杨直来!”

不一会,杨直匆匆走到她的榻边,跪下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查查出是谁要害本宫了么?”聂无双倾城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她还未忘记昨夜的凶险,那灵与魂几乎生生痛离了自己的躯干的感觉。

“还未查出来,昨夜皇上赶来,已经下令彻查,把煎药的内侍送入了宫正司,相信不久他就会开口供出谁是主谋。”杨直道。

聂无双扶着胸口,在那还火辣辣地痛着,她美眸中迸出冷冷的杀气,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这一次不论查出是谁,本宫都要她死!”

还未到夜间,宫正司就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煎药的内侍在宫正司中被人勒死,而宫正司才刚提审过他一轮而已。这个消息传到了“永华殿”的时候,聂无双正靠在萧凤溟的胸前喝药。

药汁辛辣苦涩,已经空了一天的胃因为这药而越发难受。她看着脸色骤然铁青的萧凤溟,再看看战战兢兢禀报的内侍,忽的冷冷地笑了起来。

萧凤溟再问了几句,勃然大怒:“好好一个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竟然死了!叫宫正司的司监来见朕!”

他说完怒而拂袖而去。聂无双依在床边,苍白的唇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杨直上前:“娘娘这事恐怕又会成了无头的公案了。”

“不”聂无双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寒冷,令人胆寒:“本宫知道是谁了。”

杨直一怔:“娘娘真的知道是谁?但是这线索在煎药的内侍身上,而他已经不会开口了。”

聂无双清清冷冷地笑了起来,中毒过后,身体的虚空令她的脑子越发清晰。她慢慢地道:“死人不会开口,但是死人这件事却能让人知道很多东西。比如,是谁要害本宫。”

她美眸因为瘦而越发幽深:“在后宫能在宫正司堂而皇之杀人的不会超过五六个,第一高太后,第二个皇后,第三个是淑妃,第四个就是”她看了杨直一眼,那一眼的冷连杨直这般历经风浪的宫中老人都觉得心头颤了颤。

“娘娘,奴婢绝不敢。”杨直跪下,定定地说道。

“你放心,本宫知道不是你。”聂无双淡淡收回目光:“你虽然忠于睿王,但是亦是一心扶持本宫。你不会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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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令六章事反则妖

杨直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娘娘圣明。”

聂无双冷冷地笑起来:“想让本宫死,又可以随意杀人不留痕迹的,皇后不屑去做,淑妃现在没那个心思,你又不敢。就只有高太后了!”

杨直听着她分析,沉吟半晌:“娘娘怎么就确定是高太后?”累

“你忘了?御苑惊马和云充媛在秋狩前几乎流产这两件事分明是针对皇上。现在云乐与本宫大哥又摆明了注定不会有结果。云乐是她的心头肉,当初本宫利用这点,她现在估计也想明白了前后因果,自然恨死了本宫”聂无双吐出一口气,美眸中冷色闪过,声音更加低沉:“而且太医院中的吴院正就是高太后的人。本宫不怀疑她简直都不可能。”

上次她和淑妃去高太后的“永熙宫”中请安的时候,就偷听到了高太后与吴院正的话,这一次她的毒发作的那么快,那么猛烈,要不是在太医院中有人,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着了道?

聂无双想着,又剧烈咳嗽起来,杨直连忙唤宫女端水,正当她咳得胸口剧痛之时,一双手把她扶起,聂无双抬头,却见是萧凤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为她顺背,又扶她躺好。

“皇上回去吧,臣妾没事了。”聂无双冲他勉强一笑。萧凤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才摒退宫人,道:“幸亏这次的毒剂量不大,不然的话”闷

聂无双轻抚着自己的心口,苍白的脸上浮出深深的自嘲:“是,臣妾是个命大的,当初在齐国也不死,屡次被行刺也不死,现在下毒也死不了。”

她说完,自己都笑了。萧凤溟纯黑的眸中带着深深的怜惜:“朕对外就宣称你急病发作,这毒”

聂无双猛地抬头,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忽地轻轻笑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张扬吗?”

萧凤溟极慢极慢地点了点头:“内侍自尽,死无对证,线索就断了,但是查下去亦不是不可能,从开出药方到抓药,煎药,一个个查下去,终究会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查出来的结果也许连朕都无能为力。敢在宫正司杀人,这天下,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两人顿时沉默下来,案几边的烛火微微跳跃,映着两人的脸色,越发模糊。

“是太后娘娘吗?”聂无双抬头问道。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叹息着将她搂入怀中:“别怕。”

聂无双埋首在他的怀中,冷冷地笑了起来,果然她猜中了。

聂无双调养了几天,渐渐能下床走动,只是四肢还是无力,穿衣梳洗都要有宫女伺候,她如今正得盛宠,各宫的妃子以及平时不曾走动的宗室亲眷一听闻她生病,都纷纷前来探望,一时间,平日冷清的“永华殿”门若庭市,令还虚弱的她不胜其烦,直到萧凤溟下了一道圣旨,无事不得打扰碧嫔静养,这来往的人才渐渐少了。

应国的冬季若是适应了也不是那么难熬。聂无双自从中毒后,深居简出,闲时看看雪景,看看书,倒也过得逍遥。一连几日晴天,“永华殿”中的宫女们都把被褥拿出来晒。聂无双懒洋洋依着美人榻,看着窗外的宫女们边晒被子,边玩闹嬉戏,不由含了一丝浅笑。

杨直绕过嬉闹的宫女走到她跟前,聂无双看他的面色,知道他有话要说,顺手扶了他伸过来的胳膊慢慢向“永华殿”后的一小丛梅园走去。

“有什么事么?”聂无双一边走一边问道。

杨直躬身道:“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好像皇后要赦了云充媛的禁足。”

聂无双脚下一顿,半晌才道:“这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杨直肯定说道:“这事皇后也不避讳,据说上疏请求皇上的赦了云充媛的奏疏已经在今日呈给了皇上。”

聂无双皱了皱秀眉:“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说她是为了让自己跟显得大度吗?”

杨直亦是觉得迷惑:“奴婢也不明白皇后娘娘的这个举动,只是此时云充媛若是能出‘明芙宫’恐怕这后宫亦要多事了。”

多事?聂无双微微笑了起来,这后宫中,唯一不怕的是多事,唯有惧怕的是多事的人。这云充媛是彻底学乖了,还是越发变本加厉,这就是值得寻思的地方。

果然,过了两天,萧凤溟下了圣旨,解了云充媛的禁足。被关了足足三四个月的云充媛这才算是得见天日。

聂无双身子大好了,一日去向皇后请安。彼时她来得不算太早,刚进“来仪宫”就看见一顶肩撵停在了“来仪宫”的门外。她以为是敬妃来了,心中暗道今日敬妃来得好早,可进了宫妃常拜见皇后的花厅,去不见敬妃,也不见皇后。

“皇后娘娘呢?”聂无双问一旁的宫妃。

那妃子磕着瓜子,哼了一声:“在里面呢。”她神色间带着不屑与愤恨:“今天还有一位稀客,娇客,贵客呢!”

她一连说了三个客,嘲讽之味甚浓。聂无双略略一想,就知道今日来了谁。

她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吹着茶盏中的浮叶,笑道:“这么说,云充媛今日来是特地向皇后娘娘谢恩了?”

“可不是么?挺着个大肚子,好像里面怀的不是孩子,是金子!”那妃子说得极不客气,但是终究不敢大声。

聂无双听了,忽地板着脸:“错了。”

那妃子本就是随口说两句泄愤,却没想到聂无双听了以后,看起来那么严肃。讪讪道:“娘娘恕罪,臣妾不过不过是”

聂无双看见她紧张得解释不清楚,这才慢悠悠地道:“本宫的意思是妹妹说错了,这云充媛肚子里怀的可不是金子,而是比金字更加金贵的龙种呢。”

正说话间,皇后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位素色衣裳的妃子。聂无双定睛一看,不由微微吃惊。

只见云充媛如今瘦得可怕,只有腹中挺着个大肚子,瘦削的身形,配上如此突兀的圆球样的小腹,更觉得她瘦骨伶仃。她慢慢走来,一双眼睛隐隐带着熠熠的光,看上去竟有些吓人。

她跟在皇后身后,像是在说什么,身子微躬,谦卑的令聂无双觉得看到的这个人不是她。皇后走在前面,由女官围绕着,边听边含笑点头。

待到了花厅中,皇后笑道:“都来见见云冲媛。”

云充媛在她身后走出,后到的宫妃都忍不住惊讶起来。云充媛目光木然地扫过众人,忽地把目光定在了聂无双的面上。

聂无双迎上她的目光,嫣然一笑,上前道:“几个月不见,云充媛可好?”

云充媛看了她一眼,慢慢福身,口中谦卑地道:“臣妾拜见碧嫔娘娘。”

聂无双笑了笑:“云充媛不必多礼。”曾经的清高傲然的云妃,如今竟也能低头俯首,这实在是令人怀疑。

事反常则为妖,聂无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住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但是目前来看,云充媛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似的,谁问她的话,她都十分有礼温和。

今日是大寒时节,雅婕妤也挺着肚子前来拜见皇后。

皇后看着她们两人,端庄的面上露出笑容:“你们两孕育皇嗣有功,看谁先生出皇子,本宫就奏禀皇上,让皇上晋你们的位份。”

雅婕妤眼中一亮,连忙谢恩。

云充媛忽地跪下:“臣妾不敢,臣妾有罪在身,若是生出皇子,愿让娘娘教养。”

此话一出,众妃纷纷变了脸色。这云充媛这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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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恶言相向

众妃窃窃私语,一道道目光不停在云充媛与皇后脸上来回变换,猜测最有可能的隐情。

皇后怔忪了下,终究是经过大场面的人,随即温和笑道:“云充媛言重了,这胎若是皇子,本宫也不敢担当。一来本宫要统领后宫事务,无法分|身,二来本宫已有了大皇子,教养皇子责任重大,恐怕云充媛还要另找他人。”累

云充媛也不勉强,磕了个头就退了下去,只剩下雅婕妤尴尬地站在一旁,她至今未曾表态过这种问题。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保持沉默。有哪个做母亲的肯心甘情愿说出把自己孩子送人的话来?

她面色黯然地坐在众妃之中,这一幕都被聂无双看在眼中。等众妃散了以后,聂无双上前扶着她的手,安慰道:“雅妹妹别把教养孩子的事放在心上,毕竟皇上还没下旨。一切还有转机。”

雅婕妤勉强笑了笑道:“娘娘不必安慰臣妾了,臣妾自知自己才德浅薄,无法教养自己的孩子,恐怕到时候还是得由皇上安排。”

聂无双顿了顿:“若是皇子自然是无法自己教养,若是公主,也许皇上会网开一面,由你自己教养,所以雅妹妹还是放宽心吧。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雅婕妤感激地握了她的手叹道:“终究是十月怀胎,臣妾可不下不了像云充媛的狠心,唉”

她又与聂无双说了一番话,这才离开。聂无双看着她惆怅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才慢慢向宫中走去。云充媛的巨大改变令她心存疑惑,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什么说出那样一段话来?是对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心灰意冷,还是真的愿意放手一搏,借由孩子来为自己脱离困境,毕竟以皇上对她曾经的恩宠,恐怕她主动放弃孩子的教养,会令皇上皇后多多对她有照顾。闷

聂无双一路走一路想,只觉得头疼,待走过了皇后的“来仪宫”,她在一处精美的拱门拐角碰到了回“明芙宫”的云充媛。

云充媛慢慢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坐着歇息,几位内侍抬着的肩撵远远跟着,看样是她不愿意坐肩撵。在应国后宫中,只有嫔以上的才有资格乘坐肩撵,聂无双走惯了,不愿意备着,而云充媛自从从妃贬为充媛后,因为她身怀有孕,又有素有心疾,皇上这才没撤去她乘坐肩撵的资格。

聂无双见她走得这样慢,有心要改道,但是凝神一看,那云充媛分明是故意走在她惯常回宫的路上。“明芙宫”的方向根本不是取道这里。

原来,她走得这么慢,不过是因为在等着她而已。

聂无双在心中冷冷一笑,随即上前,既然她都如此用心等着她了,何不遂了她的心愿。

聂无双由夏兰与茗秋扶着,慢慢走上前。进过云充媛身边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走过。眼角的余光中,她看见云充媛眼中射出怨毒的光来。

“等等!”聂无双走过,身后响起云充媛的声音。

聂无双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停下脚步,然后慢慢转过身:“啊,原来是云充媛,叫住本宫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云充媛挺肚子冷傲地上前,她眼中又嫉又恨地打量了聂无双,今日聂无双穿着一袭厚而艳丽的霞锦制成的短襦,下身穿着六幅绣百鸟长裙,裙子上的花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用真的翠羽绣成,十分精美华丽。她外罩嫣红色披风,披风边缘还缀着一圈雪白的雪狐毛,她拢在披风中,肤色赛雪,眉眼若描画,美得令人窒息。

聂无双一动不动由她打量着,今日的云充媛从头到脚都没了往日的气势,穿的,打扮的都统统落入了俗流,她想不通,难道从高处跌落就只有这般狼狈么?

云充媛摒退了众宫女,上前一步,直视着聂无双的眼睛:“碧嫔娘娘看到臣妾这样心中一定觉得非常快意吧?”

聂无双淡淡打量了她一下,点了点头:“是,今日本宫有多快意,云充媛心中就有多失落,不是吗?”

云充媛见她直言不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聂无双你!——”

聂无双微微一笑:“云充媛应该称呼本宫为娘娘,而不是直呼其名。不是吗?慕容芙?”

她红唇一勾:“如果云充媛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话,本宫还是劝你免了吧。这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她转身要走,身后响起云充媛怨毒的声音:“你夺走了他!”

聂无双顿住脚步,看着云充媛狰狞的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若他是属于你的,谁人也夺不走,若不是你的,你也绝无可能霸占一辈子,这样浅显的道理云充媛若是还不明白,以后恐怕会过得更加凄惨。”

“是吗?”云充媛忽地哈哈笑拉起来,因瘦削而颧骨高耸的脸上神色疯狂,一双眼中带着令人费解的执拗:“要不是你与那玉嫔捣乱,他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真相?就是你夺走了他对我的宠爱,就是你!”

“聂无双,你以为你夺去他,他对你的宠爱就能长久了吗?我知道你不能生,哈哈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你这被休下堂的糟糠,你如果能生,他天天宠幸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哈哈,活该!作孽哈哈”

聂无双冷冷看着她发疯,云充媛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了她的脸上,聂无双厌恶地避开,转身就走。云充媛在她身后高声叫骂,污言秽语,简直是不能听闻。夏兰与茗秋两人跟在聂无双身后,聂无双走得飞快,两人几乎跟不上。

聂无双走到一道回廊下,脚下一崴,顿时跌在了地上。夏兰与茗秋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她。聂无双狠狠地踢了绊脚的一小块凸起,这才在回廊处的竹凳坐下。

夏兰与茗秋这才看见她面色雪白,俱是怒意。

“娘娘不必跟云充媛一般见识。她如今失宠于皇上面前,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所以才会这样谩骂娘娘,娘娘只要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她保证会再被关入‘明芙宫’”夏兰一边说道,一边为她揉崴到的脚踝处。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不用了,她当年盛宠都不能对本宫怎么样,现在不过是失宠的充媛小主,她还能翻得了天去?”

夏兰一听,放了心,笑道:“既然如此,娘娘更不用为她的疯言疯语生气了。”

聂无双面上掠过黯淡:“本宫只是气她怎么知道本宫不容易有孕。”她一双美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夏兰,她吃的药都是夏兰亲自煎煮的。

“娘娘,绝对不是奴婢!”夏兰吃惊地辩解:“奴婢没有!”

一旁的茗秋也连忙道:“是啊,奴婢们都非常小心,连杨公公都知道不多,只以为是奴婢们吃那个那个的药。”

她们两人红了脸,为了遮掩聂无双服用晏太医开的药,她们对宫中的人称是治自己的经期疼痛之症。

聂无双皱了皱秀眉:“晏太医不会胡乱说出去,难道是淑妃告诉她的?”

她不容易有身孕这事并不算是什么大事,顶多被人拿来言语攻击她的话罢了,只是云充媛一会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皇后,一会又跑来骂她,这分明是受了别人的唆使。

淑妃,淑妃聂无双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来她不整倒云充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不然也不会唆使云充媛做下这等没脑子的事来。

心情陡然亮了起来,聂无双拍了拍手:“回宫吧,今天这事就不必让皇上知道了,告诫下去,听到云充媛骂本宫的宫人都嘴巴闭紧一点。”

夏兰疑惑:“那娘娘不是平白让云充媛骂了吗?”

聂无双微微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放心,自然会有心人替本宫告诉皇上的。我们坐等看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