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观大殿后的净室里香烟袅袅,承胤帝一身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领会着道家的奥义。

与他并排盘膝坐着的正是当朝宰相崔世珍和承胤帝御笔亲封的张天师。

在香坛前立着一个十分漂亮的道士打扮的青年,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书,正肃声念诵着,声音似玉石撞击,带着泠泠之音,很是好听:“…圣兮上巍巍而为伍盍我将而我享兮…”

一时祷告完毕,承胤帝睁开眼睛,含笑看向漂亮道士:“阿淇,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先前虽然荒唐,如今一旦悔悟,痛改前非,真是芝兰玉树复生于崔氏庭阶耶!”

崔淇微微一笑,漂亮的脸如春花月下绽放,静美不可方物:“禀陛下,微臣自从跟着您参详道法以来,遍阅丹经道书,修炼内外道法,笃志苦探大道之真髓,正欲与陛下印证一番呢!”

承胤帝被他脸上的笑容所炫,半日方回过神来,一边想着宫里和崔淇生得颇为相似的崔妃,一边含笑漫声道:“来,到朕身边来,与朕一起参详大道!”

张天师轻轻撩起眼皮,瞧了崔淇一眼,见他虽然生得漂亮,眼神却不涉淫邪,举止也颇为阳刚,便在心里忖度起来。

天擦黑的时候崔淇方骑着马护着父亲的十六抬大轿回了宰相府。

外书房的候见室内早有无数人等着见崔宰相一面。

崔淇陪父亲在书房里用了饭,侍候着父亲回了内宅陪着母亲,自己由幕僚陪着往书房见人去了。

苗氏与崔世珍闲来无事,老夫妻便带了跟的人在园子里散步,不知不觉就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崔淇以前居住的宝清院。

老夫妻两人立在宝清院门口,看着女墙上爬得密密匝匝的藤蔓和墙下生得老高的野草,不由都叹了一口气——崔淇自从伤愈,就再也不肯住宝清院了,搬到外面书房住不说,连先前那些美婢也一个个遣散了,如今只有几个小厮贴身侍候着,竟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

崔淇荒唐好色的时候,崔世珍和苗氏苦口婆心苦苦劝解;如今崔淇不近女色洁身自爱了,崔世珍和苗氏却更担心了。

苗氏见后面跟的丫鬟婆子都站得颇远,便看向崔世珍,低声道:“老爷,大夫不是说阿淇的伤治好了么?怎么还…”

崔世珍皱眉道:“他那是心病。”是只有朝中新贵傅榭之妻韩氏可医的心病!

苗氏觑了丈夫一眼,试探着道:“不是寻了个和那个韩氏长得很像的丫头么,是叫芸清还是叫慧清,怎么还不送进来?”

“叫慧清,”崔世珍叹了口气道,“只是长得像没用,得神韵也像才行!”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只可惜这个韩氏很少出门。”

苗氏灵机一动,道:“明日就是康宁长公主的桂花花会之期了,妾身托人寻蓝家人打听了,傅榭和韩氏都要去的,要不然我带了慧清过去,好好看一看韩氏?”

崔世珍点了点头,道:“此事交给夫人了。”

送走最后一个见的人,崔淇独自坐在书房里,眼睛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书信,正在凝神思索。

他的贴身小厮写意一脸喜色走了进来,捧着一个丝帕包裹递了上去:“公子,苗家少夫人派来的婆子给了我这个,说是傅三少夫人贴身穿的。”

崔淇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了写意递过来的玄色丝绸包裹,却没有立即解开,而是眼神如电看向写意:“你打开看没有?”

写意当即辩解道:“公子,奴才没有看!”

怕崔淇不相信,他指着包裹道:“公子您看,包裹绑的是梅花结,若奴才打开了,奴才根本就不会绑梅花结!”他才十二岁好不好,公子想到哪里去了!

崔淇垂下了眼帘。

写意会意,心中暗笑,行了个礼退了下去,还很体贴地关上了门。

崔淇起身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解开了梅花结,打开了丝绸包裹。

放在玄色丝绸上的是一个极为精致的绣着玫红色玫瑰花瓣的大红胸衣。

书案旁点着赤金枝形灯,十六个蜡烛的烛焰照得室内一片光明,崔淇这才发现胸衣上绣的那些密密匝匝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居然是镂空的。

他抚摸着这个精致的胸衣,嗅着上面氤氲的奇异清香,脑海里浮现出韩璎那对呼之欲出的丰润部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睫毛颤抖着,桃花眼渐渐湿润,精致的仰月唇也似在微微颤抖…

崔淇知道,他那里的伤算是好了,也算是没好——他只对韩璎有反应…

今日康宁长公主府举办桂花花会,一大早长公主府大门前就不时有女眷乘坐的一乘乘轿子或是马车来到,至于骑马的男客更是络绎不绝,让四周围观的百姓大大开了一番眼界。

康宁长公主府正房大堂前面的大院种了无数的桂树,成了一大片桂树林,如今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满目堆青叠翠之中点缀着一簇簇米黄色的小花,微风拂过,带来沁人心脾的醉人幽香。

几位华衣丽服的女眷带着丫鬟立在桂树大道旁的树荫下谈笑,忽然有人指着前面一个精致的沉香车道:“好像是安国公的三少夫人的车!”

因为安国公府的三少夫人很少出来交际,也轻易不肯见人,所以这些女眷们闻言都好奇地往那边张望,其中一个红衣少妇正是枢密使陈恩的嫡妻许氏,她好奇地问道:“傅家三少夫人到底是哪辆车?”过来的车可太多了!

这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好听男声:“三少夫人乘的就是那辆青绸沉香车!”

众女眷回头一看,见是许氏的小叔子陈曦,便都轻笑了起来——陈曦高大俊美,为人又和气,京中贵妇对他的印象都颇好。

其中有大胆的便调笑道:“哎呦,陈大人怎么知道那是傅三少夫人乘坐的车驾呢?”

陈曦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显得有些暧昧:“想知道,所以就让人打听了!”

女眷们静了一瞬,便有人在人群中道:“听说傅殿帅精于骑射,力能扛鼎,陈大人不怕挨揍么?”

陈曦扬起脸又是一笑,阳光透过桂花细细碎碎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有些冷峭之意。

在人群后面的一棵桂树下,崔淇带了写意立在那里,桃花眼里满是愤恨盯着人群中陈曦高大的背影。

这时候女眷们有人眼尖,看到俊俏的傅殿帅骑着马跟了妻子的马车过来了,忙嘘声道:“傅殿帅过来了!”

傅榭骄兵悍将的凶名在外,就连女眷也都怕傅榭,人群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眼睁睁看着傅榭骑着骏马护着马车往大堂方向而去。

女眷们有人偷偷看向陈曦,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傅三少夫人的马车,不由都会意一笑——这下子可有二男争一女的好戏看了!

又有人道:“看,傅大公子护着永寿长公主的大轿来了!”

众女眷静了片刻,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永寿长公主苦追傅殿帅多年,一直求而不得——今日真是愈发精彩了!

第114章

韩璎的马车后还跟着三辆马车,一辆坐着傅榆和湘兰,一辆坐着范菁菁和范家姑太太,以及一个小丫鬟,最后那辆大车坐着今日梁妈妈和跟过来服侍韩璎的洗春和倩玉。

到了康宁长公主府的大堂外面,傅榭接了韩璎下了车,见范菁菁傅榆她们也都下车了,傅榭便引着韩璎等人进了大堂与康宁长公主厮见。

韩璎是第一次见康宁长公主,发现她看上去二十四五年纪,生得很是瘦削苗条,眼睛很美,不过大概是肤色稍暗的缘故,她的脸上浓施脂粉,虽然颇为艳丽,妆却显得有些浓了。

因大堂里都是女眷,傅榭便退了下去,自有康宁长公主的情人枢密副使宋重阳招待他,两人出了大堂,交谈着往桂树林方向而去。

康宁长公主很是和蔼,待韩璎很是亲热,命人引着范家姑太太去吃茶,自己携了韩璎,带着傅榆和范菁菁往院中的湖边散步。

梁妈妈也跟了上去。

因有长公主府丫鬟负责侍候,所以洗春、倩玉和湘兰等丫鬟被长公主府里的丫鬟招待着吃茶去了。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其实是有一点热的,不过湖边绿树成荫微风拂面,倒是不算热。

湖边柳树下摆了锦凳和精致的红木桌子,桌子上摆了无数用金边白瓷碟子盛着的精致茶点,康宁长公主陪着韩璎等人坐了下来,一边闲话,一边观景,一边品着点心。

不时有贵妇和官眷过来,见了长公主,又来见韩璎。

韩璎很少出去交际,这些人她认识的不多,所以便由梁妈妈立在她身后提醒着,哪些人来了她该起身回礼,哪些人她根本不用动。

见了一些女眷之后,韩璎便开始在心中暗笑:看来傅榭如今的确是位高权重,连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么一阵子,能让她站起身的女眷似乎少得很呢!

韩璎正在暗自开心,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材袅娜的中年美妇扶着一个娇艳的丫鬟走了过来。

她不是很在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中年美妇桃花眼尖下巴,似乎有些面善,再看看中年美妇扶的那个丫鬟,不由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丫鬟小圆脸大眼睛,长得好像韩璎自己!

梁妈妈看了一眼,低声提醒:“少夫人,这位就是崔宰相的夫人。”

韩璎这才明白为何这位中年美妇看着有些面善了——陈曦长得很像他母亲——她再去看崔夫人带来的丫鬟,心里就觉得怪怪的,怪不舒服的。

崔夫人走过来之后,韩璎起身略略欠了欠身,见崔夫人坐下了,她也默默坐了下来,却不肯看崔夫人,而是看向前面的大湖。

此时正是仲秋季节,蓝天之下层林尽染,草黄枫红,宽阔的湖面上荷叶早已褪尽了夏日的青碧之色,显得有些萧瑟。一汪碧水中间,一条白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穿过湖心,直通到对岸的桂树林。

微风拂过湖面,带来了桂花的清幽之香,令人心旷神怡。

崔夫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一边与康宁长公主说话,一边打量着一旁端坐的韩璎。

她早就听说过自己儿子的这位梦中情人了,原以为自己儿子阅遍群芳,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这个人一定美丽张扬女神一样,谁知道却是一个娇嫩文静的小妇人。

康宁长公主含笑看向崔夫人:“夫人,令郎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听说皇帝哥哥很赏识他!”

崔夫人微微一笑:“这孩子如今总算懂些事了,不再让我担心了。”

康宁长公主娇媚地掩唇而笑:“令郎如今可是政事堂兵房主管,何止是‘懂些事’,简直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啊!”

又问:“夫人,听说陈公子如今还未订下亲事?有没有意中人?”

崔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璎,见她面无表情看都不看自己,便笑着道:“我们阿淇这孩子有些死心眼,前些年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到了如今还割舍不下,痴痴傻傻的…”

韩璎在旁边听得如坐针毡,不愿意再听下去,便起身行了个礼,笑盈盈道:“长公主崔夫人先谈,妾身去那边走走!”

傅榆和范菁菁也跟着起身,陪着她一起沿着湖心小道穿湖而去。

湖心小道两旁种了不少月季花,韩璎随手掐了一朵正红色的月季花端详着,心里想着心事。

她见傅榆的脸走得红扑扑的,堕髻中簪着的那朵玫瑰花已经有些枯萎了,便笑着帮她把花簪拔了下来,换了这朵月季花卡上,重新簪到了傅榆发髻中,又正了正,觉得妥当这才罢了。

范菁菁今日穿着淡绿衫子素白裙,戴着一套镶银头面,穿戴很是素净,见状便笑道:“等咱们到了湖的那一端,我也好好寻寻去,簪一朵浅色香花戴!”

韩璎牢记傅榭的话,对范菁菁很客气,笑道:“那咱们去湖那边寻一寻吧!”

走过画桥之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韩璎一眼便看到了由大哥傅松陪着扶着肚子过来的永寿长公主。

傅松高大英俊,永寿长公主清丽矜贵,这夫妻俩看着还是很登对的。

韩璎心中颇为警惕地上前彼此见了礼。

傅松虽然风流,却知自己弟弟性子,对这位貌美弟妹颇有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感觉,高傲地微微颔首,扶着永寿长公主就过去了。

而永寿长公主如今和傅松甚是相得,床上更是天生一对,因此颇有些俯就之意,最怕傅松提起和傅榭有关的前事大吃其醋,所以居然没有针对韩璎,点了点头,径直随着傅松错身而过。

韩璎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对岸,还没进入桂树林,韩璎她们就在左前方发现了一大簇月季花,其中有几株盛开的是雪白的和浅绿的月季花,很是美丽。

傅榆和范菁菁大喜,便手牵手跑了过去,要掐了卡在花簪里插戴。

此时已近桂树林,桂花的芳香愈发浓烈,芳香中还带着一丝甜意,很是好闻。

韩璎被桂花的馨香包围着,心里平静了许多,想了想,便没有跟上去,而是走到桂树林中,想寻找一棵矮一些的桂树,折一枝桂花拿着玩。

康宁长公主府中的桂树都颇有些年头,都很高大粗壮,韩璎走了很远都没寻到一棵矮一些的,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群人附近,终于发现了一棵稍微矮一些的桂树。

她眼巴巴仰首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枝桂花,看着上面透着香气的黄色小花朵,心里计算着自己跳起来的话到底能不能够着。

陈曦原本正被一群贵妇围着说话,抬眼看见韩璎立在前方一株桂树之下,一阵轻风拂过,几朵米粒大的桂花花瓣飘了下来,落在了韩璎美丽的脸上,她的大眼睛微微眯着,小脸上绽放出一丝甜蜜蜜的笑…

他立时便移不开眼睛了,怔怔看着韩璎。

陈曦不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眷了。

他走到韩璎身边,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那枝桂花,开口问韩璎:“你想要那枝桂花?”

韩璎见是陈曦,顿时吃了一惊,忙定了定神,屈膝行礼,彼此见了。

她和陈曦见过不少面了。

韩璎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傅榭的大帐外面,那时候她就对这个俊美冷峭的青年印象很深;和傅榭成亲后她又在琴韵堂书房见了陈曦几次,却发现陈曦面如春风为人热情,不是初见时的冷峭,因此她一直有些疑惑。

陈曦见韩璎端庄地行礼,却没有答自己的话,便抬手攀住那枝桂花,轻轻折了下来,深深看了韩璎一眼,递给了韩璎:“拿着玩吧!”他个子高腿长,韩璎够不着的桂花,他很容易就够下来了。

韩璎接过桂花,看向陈曦,正好和陈曦四目相对,见他眼神幽深,不由有些慌乱,忙道了谢,有些慌张地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自恋了,总觉得这个陈曦对她似乎有些怪怪的,还是早点避开好了。

陈曦张望了一下,见傅榭还没按照约定出现,便知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就微笑着看韩璎离去,却没有追上去。

那些贵妇们立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见陈曦和傅三少夫人男俊女俏的,很是养眼,等韩璎一离开,便纷纷和陈曦开玩笑,其中有人酸溜溜道:“陈三,你难道不怕傅殿帅知道你向他老婆献殷勤?”

陈曦微微一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陈某但求无愧于心。”去吧去吧,赶紧去找傅榭告状吧,我等着呢!

韩璎一时慌乱,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桂树林,进了一个松树林,身边侍候的人都没有跟上。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张望着,希望能走回到湖边去。

刚走没多远,韩璎就听到前面有说话声,听着好像是傅榭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忙往前走了一步,却在看到傅榭的瞬间停住了脚步。

前方大松树下,傅榭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正和一个彩衣丽人说话。

那位彩衣丽人容颜颇为美艳,正仰首痴痴看着傅榭,妆容精致的脸上眼泪横流,双手正抓着傅榭的衣袖…

两人的距离很近。

韩璎顿时眼前发黑,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下意识地转身而去,分花拂柳往回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湖边。

韩璎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一碧万顷的湖面,心脏犹自却怦怦跳个不停,血管里激烈的怦怦声震动着耳膜,什么都听不见。

正在这时,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第115章

松树林中的松树棵棵高大苍翠,茂密的枝叶隔断了大部分的热烈秋阳,桂树林中颇为浓郁的桂花香到了这里变得隐隐约约,犹如水中高台上传来的隐隐歌声,悠远中带着一丝朦胧,夹杂着松针特有的清香,令人心生阴凉。

傅榭心里却也有些烦,凤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起穿着鹿皮皂靴的脚踩了踩脚下铺得厚厚的松针,发现居然没有什么声音。

他竭力按捺着自己,打算在心里数到十就走。

孙紫衣哀哀哭泣着,一粒粒晶莹的泪滴滚过因为年轻而洁白饱满的脸颊:“…殿帅,妾身后悔了,妾身想出宫,想寻一个普通人安安生生过普通人的日子…”

傅榭默默数到了十,挣脱了孙紫衣抓住他衣袖的手,淡淡道:“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也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不是吗?”是你想要出人头地,求我送你进宫;是你要得到圣宠,主动提出要帮我对付张天师。

孙紫衣愕然,可是美人即使眼泪纵横,也依旧是梨花带雨的俏模样。

傅榭的心仿佛是铁石铸成的,他蹙眉看着孙紫衣,声音变得冷峻起来:“还有话说么?没有的话,让李真送你回宫,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孙紫衣还是从傅榭的话中听出了冰冷之意,不由打了个寒噤,低下头去:“是,殿帅。”殿帅的手段她是见过的,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再出幺蛾子了,老老实实效命吧!

见李真带着孙紫衣消失在松树林中了,傅榭这才走了出来,大步向湖中小道南端方向走去。他和陈曦约好了,等一会儿要在小道南端演一场好戏。

韩璎乍然被人抱住,吓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想起发髻上插戴的首饰可以用来刺人。

她正要抬手去拔发髻上插戴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却听背后那人紧紧环着她的腰肢急急道:“不要跳下去!”

韩璎听出了是崔淇的声音,脑子一下子懵了。

崔淇见韩璎不再挣扎,便抱起韩璎向后走去。

韩璎见势头不对,忙到:“…我不是要跳水自杀!真的!”她曾经发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会坚强地活下去,绝对不会主动自杀!

崔淇迟疑了片刻,想到了五姐崔妃的叮嘱,低头看了看,见草地青茸可爱,便把韩璎轻轻放在了草地上,自己在韩璎对面单膝跪了下来,端详着韩璎:“你真的不是要跳湖自杀?”

韩璎连连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凫水,怎么会跳湖自杀?”虽然只会狗刨…

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见四周寂静无人,心跳便开始加快——单独和崔淇在一起,真是太危险了,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崔淇此时距离韩璎很近,近到能看到韩璎脸颊上细碎的绒毛,能闻到韩璎身上的清香…

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短短的指甲刺入了肌肤,脸上的表情却愈加沉静:“可你还在流泪。”

韩璎:“…”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凉凉的,忙从衣袖中掏出丝帕拭去了脸颊上残留的泪水。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韩璎此时有些后悔,她反应太迟钝了,方才见到傅榭和那个女人状似亲密地立在一起时,她不应该逃走,而应该走上前,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好好臊臊傅榭…

崔淇凝视着她,见韩璎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可是乌黑的大眼睛依旧泪蒙蒙的,像被欺负过的小动物一般,可怜兮兮的,偶尔看他一眼,看得他的心脏酥酥麻麻的发痒,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柔声抚慰,亲吻她的眼睛…

见韩璎没有说话,他以为韩璎是真的因为傅榭和别的女人说话想自杀,心中很是矛盾,既想添油加醋一番,让韩璎和傅榭生出嫌隙,又想说出实话,让韩璎不那么难过。

片刻后,崔淇做出了选择,他低头凝视着韩璎,柔声道:“和傅榭说话的女人姓孙,是宫中新近受宠的美人,…也是傅榭的棋子,为他做了不少事,譬如…”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韩璎,不确定要不要让韩璎了解哪些肮脏的真相,可是韩璎蒙着一层泪雾的大眼睛亮晶晶看着他,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看得他心中不忍,便道:“譬如勾引张天师。”傅榭能从掌印太监许立洋的青衣卫得到消息,他崔家也有自己的情报门路,傅榭威胁张天师一事虽然秘密,却已被他识破。

韩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崔淇:“真的吗?”

崔淇见她欢喜,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妒忌傅榭,便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韩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算是发现了,如果自己主动示弱的话,崔淇也并不总是处在疯狗状态的,看来他也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也就是俗话所说的“顺毛驴”。

这时韩璎身后隐隐传来傅榆的声音:“三嫂嫂!嫂嫂!”

韩璎心中一喜,飞快地爬了起来,笑盈盈起身向崔淇行了个礼:“谢谢你五公子,要不然我就误会我家傅榭了!”

崔淇犹自单膝跪在草地上,正仰视着韩璎,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韩璎见他虽然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像吞了黄连一般,不由心中暗笑,又施了个礼,轻盈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

见到急急奔来寻她的傅榆的瞬间,韩璎几乎要大笑三声以庆幸自己成功地从崔淇的狼口脱险。

傅榆拎着裙摆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韩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不妥,这才放下心来,怦怦直跳的心脏也归了原位:“嫂嫂,一转眼就找不找你了,快把我急死了!”

韩璎往后看了一眼,见崔淇已经不见了,这才笑嘻嘻道:“我去折桂花了,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这里了!”

她看了看手中,发现陈曦帮自己采的那枝桂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傅榆惊魂甫定,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搀了韩璎往画桥南端走去——范菁菁还在那边等着呢!

韩璎笑眯眯地反手搂住傅榆的小细腰,心里喜滋滋地想:怎么傅家的人,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有一个小细腰呢?不光傅榆这个女孩子,就连傅松傅榭傅栎三兄弟的腰也是瘦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