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客眼望着一重重帐幔,道:“嗯。”

请神容易送神难,王夕月必然有办法将姑且变为常态,她本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病去如抽丝,阿客只怕自己不能及时好起来。

不过她在这里乱担忧,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赶紧养好了身体要紧。

葛覃看她面容平静,不像是心烦意乱的模样,待要放下心来,却又不能。服侍她睡下了,难免又出门跟芣苡抱怨了两句,“这个李宝林,偏偏在这种时候跑来说,不是给婕妤平添心事吗?”

芣苡还在擦琴,一时走神。半晌才道:“她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以为她安得什么好心?”

葛覃便沉默了一会儿,“偏偏婕妤又是个格外爱藏心事的。我看着她这次还算能想开些,然而……芣苡,你服侍婕妤久些,你看着她心里究竟是好,还是?”

芣苡摇了摇头,“我也看不透。也许经历过小公主那次,婕妤的心已经……”她待要说死了,又觉得不吉,“便不是那么容易起伏。”

葛覃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她跟文嘉皇后越来越像了。”

芣苡“呀”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她那么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敬畏。跟咱们婕妤哪里像?”

葛覃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我没近身服侍过,就是这么觉得罢了。”

两人对面沉默着,还是芣苡又打破了沉寂,抬手抚摸这琴弦,“我觉得婕妤……还是想好的。她已经有四五年不曾抚琴了,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碰了——可见人没有解不开的心事。”

葛覃便起来好奇,“怎么至于一辈子都不碰?”

芣苡一顿,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家里老爷责罚过,婕妤便赌气再不弹了。”

阿客虽躺下了,却总是睡不着。

肩膀上的咬伤越在寂静无人的时候便越会疼,她闭上眼睛,就全是那天夜里苏秉正对她做过的事。

到底还是又起身坐起来,望着窗外出神。重重帐幔垂下,灯火隔着纱罗氤氲开。外间草木枝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她就听着那声音放任思维在寂静里荒芜游荡,直到困倦袭来,不知不觉的坐着睡过去。

乾德殿。

小皇子连着几天见不到阿客,终于习惯下来,不再哭闹。这一天早早的睡过去。

宫里早到了门禁时候,便妃嫔也不能轻易触犯的。王夕月便往苏秉正寝殿里去讨要旨令。

已到了秋寒时候,殿中帷帐换了厚的,黑沉沉的像一道重影。用金线编织的丝络挽了,垂下长长的流苏。皇帝还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书卷。却不接见她,只令御前伺候的宦官来传话,“天晚了,就留宿吧。”

王夕月神思先是一荡,忙又令自己清醒过来。待要说什么,宦官又道:“陛下说,去找采白安排即可。”

王夕月又有些失望,却还是隐隐的送了一口气,应下离开。

她是知道这代价的。想留在小皇子身旁伺候,就得离苏秉正的床远一些。

想来皇帝还是有心结的——当文嘉皇后还活着时,每月上半月苏秉正从来都不招寝宫妃,当此时谁敢招惹他也必定碰一脸灰。每月十四则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只要别错大了,这一天犯了什么事他基本都会挥手饶过。旁人不知道,但王夕月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心存想望,每月十五的时候能到皇后宫中去坐坐,也许就被她留下了呢?他不愿沾染着别人的气味去她面前。

王夕月时常觉得,跟自己比起来,这位皇帝才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花。他根本就是用小白花的方式爱旁人,可惜皇后像个焚琴煮鹤的公子哥儿,享用完了他一片痴心,随手就将这小白花碾碎扔一旁了。

真是令人唏嘘。

腹诽完了,王夕月心情终于舒畅了。可回头再望见皇帝在灯下剪影,还是忍不住又有些失落。

——她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样一份感情。若苏秉正肯拿出对卢德音十分之一的感情来给她,让她为他上阵厮杀也许她都不会推辞。并不是她非要算计,而是她不算计,没有人会给她。人跟人的命是不同的。

如今苏秉正肯让她在侧殿留宿,想来由她照料小皇子的事,变数就不大了。

既然苏秉正要将小皇子留在乾德殿里养育,那么她能留在小皇子身边的时日也不会太久,大约就只有三五年——不过,这反而是最可王夕月的心意的。一者,有这三五年的养恩,日后小皇子定然跟她亲近。二者,她也不必担心会因养育小皇子,而不得生育了。大约只是为了小皇子日后有兄弟辅助,苏秉正也会优先考虑让她生个儿子。

只是多少有些对不住卢佳音……不过,宫里生存本就是一场厮杀。好处就只有这么多,别人有了,你就没了。谁叫卢佳音选错了路,非要往文嘉皇后身上靠?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时候她越是像文嘉皇后,皇帝就越是把持不住。皇帝一旦把持不住,她抚养小皇子的事也就要泡汤了——天下的便宜哪有让一个人尽得的,文嘉皇后倒是什么都得到了,可不就天妒早夭了吗?皇帝和小皇子本来就是只能二选一的。

她只不过就是顺着卢佳音的心思帮了她两把罢了,没什么好愧疚的。

王夕月也只在雨里叹了口气,就放下心事,回侧殿去了。

#

阿客从梦里惊醒过来,看到苏秉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伸在她脖颈下,也许是刚从外边儿进来的缘故,指端还沾着凉,令她皮肤发疼。他似乎想把她抱起来。阿客忙起身要行礼。

苏秉正的身形却骤然压下来,将她打横抱了,放在床上。他的声音拂在她耳边,低低的,“……怎么坐着就睡了?”

明明只是平常一句话,阿客却全身都沸起来。那些水气血气连带着那个夜里无数的记忆碎片,全上涌到脑中,嗡嗡的就是一片响。她身上仿佛被承不住的重量给压制了,连指节都不能动一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不能了。只肩膀上他的咬痕,清晰的刺痛起来。

她咬紧了牙齿,强迫自己舒缓过来。仿佛过了很久,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不知陛下驾临……”

苏秉正俯身含住了她的嘴唇。她猛的闭紧牙关,可他也只是亲了一下便离开,声音依旧低沉舒缓,“你病了这几日,朕都不曾来看看。”

阿客道:“有劳陛下惦记……已不碍了。”

苏秉正便含笑望着她,“怎么个不碍法?”他的手指勾过她的衣领,笑容隐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中便有潋滟沉静的流光。

阿客僵硬的后退着,感到自己身上又有些抖了。她拢住了衣领,说:“还不行……”

苏秉正便又笑了,他只抬手勾了勾她的鬓发,道:“嗯……”他又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阿客……”

这两个字也已成了她的噩梦,几乎将她全身的羞耻都勾起来。

阿客道:“陛下认错……”

苏秉正抚摸着她的头发,打断了她的话,“黎哥儿——”他含着她的耳朵,低低的说,“朕记得你那日是这么叫的。以后就这么叫吧,朕很喜欢。”

——他记得。阿客脑中便又是一响。他记得,反而是她忘了,当日怎么就,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还说是生理周期,今天大姨妈就拜访了 ┭┮﹏┭┮

28

阿客便道:“臣妾不敢。”。

苏秉正含笑望着,“叫都叫了,这会儿才说不敢——朕又不曾怪。”见阿客还要说什么,便抬手掩了唇,“再说就矫情了,什么理由能大得过朕喜欢?”

阿客只觉得全身都无处放。不曾见过这样苏秉正,枉论与他调情……

且琢磨不透苏秉正心思……

御名岂是寻常人能随便叫?当年身为皇后,也多用“陛下”称之,只是私底下偶尔露出声“黎哥儿”来,皆因从幼时叫过来,顺其自然,改了反而不自在。如今只是个才入宫不到两年小小婕妤,怎么就敢私底下呼唤御名?日后等苏秉正厌倦了,可是桩极大错处。

苏秉正不至于这么轻浮……可若说他是在试探,又不像……

阿客便望向苏秉正眼睛,苏秉正也在望着。那漆黑瞳子柔柔弯着,春醪样醉人,就那么静静满含了不明意味。像他惯常看目光,可又未免太放肆、太赤_裸了些……阿客便浑身不自在起来……

口中要辩解话,就也说不出来了——苏秉正意思,大约也不是那么难猜。

毕竟早知道苏秉正对心思。何况旁人都说,卢佳音是有几分像。当年阿客抬举卢佳音,也未尝没有这般意思……可此刻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或许……苏秉正这是要将当做替代品了……

是自作孽——在那个时候喊出苏秉正乳名来,只怕连苏秉正也认定,是上赶着要当这个替代品。于是便成全。于是这成全里,也就隐含了轻贱意味……

若是真应了,这辈子就只是个娼妓流角色。固然可以色侍人,得几年盛宠。可想要再得他敬重,也就难了……

要抚养小皇子,更是痴人说梦……

阿客还是宁愿在此刻触怒他……

镇静了下来,只端正望着苏秉正。原本就是名门闺秀气度,固然以这么暧昧姿势躺在苏秉正阴影下,可目光清明,气势便也不落下成……

“是臣妾僭越了。”便将原委徐徐到来,“当日听说陛下醉酒,连周淑妃也责罚了。又爬上含光殿洗秋榭,以万尊之躯身临险境,臣妾惊慌之下,便忘了轻重权衡,不知该如何劝服陛下。因人说臣妾有几分像文嘉皇后,臣妾便……”

苏秉正扶着肩膀,手上力道便骤然加重了。肩上新痂裂开,阿客疼得皱了眉,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做声……

苏秉正目光瞬间就凶狠起来,像只丧偶孤狼般。仿佛恨极了,随时会扑上来咬断喉管……

他久久不做声。阿客身上汗水点点渗出来,湿了衣衫。可目光也未有片刻逃避,也没有丁点畏惧,就只是加倍小心措辞,“臣妾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半晌,苏秉正手终于点点松开了。他缓缓直起身,仍旧那么冷漠如冰、居高临下望着……

“说,是刻意模仿文嘉皇后?”

人就是这样,起了疑心,看什么都可疑。阿客不过说那晚模仿了,他便要指证直都在模仿。若阿客承认了,便无异于说自己是在故意勾引他了……

阿客便道:“臣妾不曾,何况皇后也不是臣妾能……”

苏秉正手骤然便拍在了床屏上,厚实黄梨木也被那力道砸得摇晃。他似笑非笑,“说不曾?”

阿客笃定道:“不曾。”

苏秉正微微眯起了眼睛。半晌,方缓缓道:“好个不曾。”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抬手鉴赏什么般,圈圈将头发绕上手指,“还知道些什么?”

那气氛令人胆战心惊,阿客道:“……陛下是问?”

“除了朕乳名,”苏秉正却颇有闲情解释着,“还知道些什么?”

他竟似乎真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阿客道:“……也只听华阳公主唤过陛下乳名罢了。”

“那么,是怎么知道,皇后平日是这么叫朕?”

“时情急便叫了出来,不曾想竟蒙对了。”阿客便也柔缓了声音,“臣妾知罪,然而万万不敢——”

苏秉正松手放开了头发,依旧不望眼睛,“不是什么大罪过。”他只淡淡道,“不肯也就罢了,不用几次三番请罪。”便再次起身,“病了,就好好歇着吧。不用出去送了。”

他便在蒙蒙秋雨中,如来时样,安静离开了瑶光殿……

第二日,便有赏赐传进瑶光殿……

葛覃、芣苡俱是欢喜,阿客却心事满怀……

秋意渐浓。连绵秋雨后,长安天空碧如洗,日头明媚得晃眼,连皇城也显得高阔不少。浓黄浅朱秋叶不逊于春日繁花,姹紫嫣红菊花绽放,数日前萧瑟庭院里便又热闹锦簇起来。

阿客病了小十天,终于将养过来……

可再想回乾德殿,却已尽失了先机。想到小皇子日日长大,却因养在乾德殿里,连见面都难,也不是不伤神。可也别无良方,只隐忍着不做声……

那日离开之后,苏秉正没再回瑶光殿。仿佛将忘记了般不闻不问……

皇帝到底还是有脾气……

也是遇上了这么件事——在苏秉正看来,能让他看作替身也未尝不是种抬举,尤其是认定了刻意勾引他。若阿客阿谀顺从他,他宠幸时也未必不轻贱。可阿客辩解表白,不肯屈从,他又要气恼不识抬举……

皇帝宠幸,也是想要就像,不想要就不要吗?。

有这种想法人,也不在少数……

秋日里总是要玩赏菊花。固然因皇后去世,没像往年那么有声有色操办起来。可王夕月下了帖子,谁能不给脸面?。

阿客是恼了王夕月——叫飞花传那句话,分明就是在算计。阿客此刻若还没想明白,也收拾不了后宫那么多年。和苏秉正在含光殿里夜早传将出去,固然个中诸多隐情,可周明艳大约不会去管。是苏秉正令脸面尽失,也不会去想。以心胸,只怕已恨透了阿客——此刻阿客就是个不受宠小小婕妤罢了,不能同时与两边为敌……

何况……如今王夕月抚养着小皇子,也不能与交恶……

到底还是亲自往景明宫去了……

依旧是往常打扮,暗青色白玉兰花纹深衣,漆黑头发挽做单髻,簪了两朵素色绒花,枝白珠簪。病了小半个月,难免要消瘦些。行止带风,便越显得窈窕婉约。

进了院里,没瞧见王夕月,反而望见了周明艳。阿客便是怔……

满院子菊花深深浅浅盛开,阿客沿着小径逶迤上前,先在亭边与周明艳见礼。周明艳便垂着长睫,从下往上打量了遍,轻哼了声,“卢婕妤最近过得逍遥啊。”

阿客只默不作声……

便又有人道:“可不是,卢妹妹近来养病,也是难得清闲。与王昭仪劳碌命不同,管着后宫,还得去乾德殿照料着小皇子。巴巴下了帖子请们来,没坐会儿,自己到先去了。”

“听说是三皇子离不开。这也没办法,孩子小了,总是黏人。”。

“王昭仪又是个极讨人喜欢。瞧,卢婕妤照料了那么些天,换上王昭仪去,也就把卢妹妹辛劳给忘了。”。

“这照料孩子啊,还看缘分。有些人就是有母子命,有些人就没有。不是自己也去求,最后就是场空欢喜了。”。

们言语指指点点。阿客只沉默不语……

跟群女人打嘴仗,永远都没有赢时候。而那些费心费神跟打嘴仗人,往往也不是真得好处人——真得好处,都像王夕月样,压根就不需要到面前来炫耀……

还是周明艳又厌恶说了声,“行了!”众人才都闭了嘴……

周明艳起身踱步到阿客面前,望了会儿,又抬手挼着面前绛红色金丝菊,垂了眼眸,淡淡道:“那日是怎么跟说?这抱,可不就让给抱走了?”

阿客依旧不做声……

周明艳也没逼着回答,只明艳唇角含了抹轻蔑笑。手上用力,就将那菊花折断在手里,抬手耐心簪在鬓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位分。总求些求不得事,求些不能求人。幸而,也不是那些不堪调_教人。”。

阿客便叹了口气……

周明艳是故意来吓了……

可王夕月又是怎么回事?白给下了帖子,就是为了让周明艳喧宾夺主,来跟说这套吗?

阿客便也只客客气气答:“淑妃娘娘高见。淑妃娘娘教导,臣妾记下了。若无旁事,臣妾便告退了。”。

“这么急做什么?”周明艳笑着,手上已经又撷下朵菊花,眯着眼睛再给簪上,“以为自己是谁?就敢效仿文嘉皇后,这不敬之罪,可自知?”。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什么的

29

周明艳是在找茬揉搓……

阿客早知道周明艳心胸,涉及到苏秉正事,素来泼辣酷烈,不肯容人。

待要分辨,周明艳鲜红指甲已经掐进手腕里去,语气却淡淡,道:“急什么,花儿还没簪上呢。”眼中神色冷厉,攥了菊花那只手便用力按。那菊枝折得参差,用力气大了,划得阿客头皮疼。阿客不欲吃这暗亏,不着痕迹使力推,道:“谢淑妃赐花,臣妾自己带。”

周明艳却越跟较起劲儿来。到底是将门之女,只用力,指甲便在手腕上掐出紫红血印,揉得腕骨声韧响……

阿客向来敏感,当即便疼出身冷汗。身上立刻就失了力气。周明艳将花插上,打量着凌乱发髻。目光扫下来,见额头沁着薄汗,肤色越发白透清丽,眉眼却更清黑宛然。心中就更恨得厉害……

辈子都不曾叫卢德音露出些许失态,不信卢佳音也能有这份从容。便越想折磨。

就迤逶然拍去手上尘土,“难得赏次,这么枝哪里够?”手臂上披帛半展,冷笑道:“这些都给婕妤带上。”。

阿客终于从手中脱出,知道与说什么都没用,当即便要后退,然而退路却已让几个凑热闹妃子若无其事拦下了。阿客心里便有些恼,道:“淑妃若要处罚臣妾,还请给臣妾个明白,臣妾是犯了什么错?”。

周明艳半垂着眼眸望,“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阿客道:“臣妾不自知。且同为御前之人,固然臣妾犯了错,也不劳淑妃在景明宫里管教。”

周明艳固然位分高,然而没有统摄后宫之权,是不能随意处置嫔妃。然而令生恨也不止这点——苏秉正身边女人何止千百,周明艳也不过是其中之罢了……

正戳中周明艳痛处,周明艳不怒反笑,“瞧这张利嘴。什么时候说要罚了,就搬出这许多理由来!可都这么说了,今日还非就要在景明宫里管教了,待如何!”便吩咐宫人,“给按住!”。

动了明火,先前看热闹妃嫔们终于不敢再置身事外,忙开口劝说:“淑妃娘娘喜怒,何必跟般见识!”也有煽风点火,“让陛下知道了,反而不美!”。

周明艳越发怒不可遏。见手下宫女迟疑不绝,便劈手揪了半朵菊花,道:“要亲自动手吗?”

手下宫女都是被驯化过,极畏惧。听这么说,忙上前去捉阿客。阿客情知难逃,也不躲闪,片刻便被人按住胳膊压得跪在地上。周明艳就上前抬手扇了巴掌。指甲划过阿客嘴角,阿客便尝到了血腥味。脸上呼呼疼起来……

长乐公主夭折时,场大病已折损了元气,才将将调养过来,便又因含元殿事病倒。此刻身上极虚弱。只下就被扇倒在地。眼前黑红半晌,才缓过力气……

周明艳动了手,脑中方回醒过来。知道自己已是做得过了,没敢再施拳脚。

可让就这么算了,也无可能——苏秉正在醉里对做,还要屈辱十倍。情知那是酒醉吐真意,苏秉正真就这么厌憎。可也明白那次没克制住,皇帝心中也是懊悔,近来该不会再多损折脸面。便也没怎么怕……

恰好可借此试探卢佳音在苏秉正心中分量……

便抬手扶起卢佳音,好整以暇含着笑,“不过吓吓罢了,瞧这娇弱模样,还真不敢责罚了。就在这里,向卢婕妤道歉吧。”便随手再折下枝菊花,插在散乱发髻上,“只是尊卑有别,婕妤在面前放肆,不追究,却不能不反省。”揉碎朵菊花,将花瓣缓缓洒在阿客头上,道,“婕妤不是爱高洁吗,就给打扮打扮。”

身旁宫女折了无数菊花,按住阿客给横七竖八插了满头……

阿客只挣扎不动……

周明艳等了片刻,见王夕月殿里去报信宫女已回来了,满面焦急,却没带回来什么人,便抿唇哼笑了声。道:“闹这半晌,也乏了,走吧……”

阿客倒在地上,衣衫发髻凌乱,满身菊花。满院子嫔妃都噤声不语,们先前存着看热闹心,却没料到周明艳会这么市井泼妇般疯魔。先前既然不敢替出头,此刻便也不好上前安慰。终于也三三两两静默离开了……

葛覃与芣苡方能挤上前来,只觉悲愤委屈,都闭紧了嘴,默然垂泪着帮打理。

反而是阿客说,“不碍。”两人终于再忍不住,咬住嘴唇,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乾德殿……

王夕月心中十分烦躁……

如今在宫里可谓风头无两,这也和风格有关——卢佳音在苏秉正寝殿里住了十余天,旁人虽羡慕嫉妒恨,却也不觉得苏秉正有多么宠。王夕月去乾德殿侧殿住了十余天,立刻便有人觉得十有□又把皇帝迷得晕头转向了……

谁叫是楚楚可怜,诱人攀折白莲花呢?。

王夕月想低调,可真心低调不起来。因为就算是低调,在旁人看来也是邀宠手段。

所以只好面步步小心,不叫旁人拿到错处。面又行素——反正怎么做旁人都看不顺眼……

极爱菊花,今日偶然得了闲暇,便聚友赏菊——出于客套,随手就给周明艳和卢佳音也发去请柬。有自知之明,觉得厌憎周明艳程度翻倍,大概就是周明艳厌憎程度,才不认为周明艳会屈尊赏脸。至于卢佳音……王夕月固然算计过,却也还没想跟撕破脸。能渐渐修好关系,更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