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带着凉意,就如毒蛇吐信,让人毛骨悚然。

辛娘眉头一皱,拉过摇欢挡在身后。她千年道行,早已不惧这样的道士,是以在樊真面前仍旧冷淡着一张脸,巍峨不动:“我一个被夫家休离的女子独自生活已是不易,道长又何必因那香火钱为难于我。孟冲垂涎我财势,其心昭然若揭,道长千万别被他蒙蔽了。”

樊真冷笑一声:“我虽不知你是何妖,但凡妖精都掩不住妖气,你多说无用。”

摇欢“嘿”了一声:“给脸不要脸啊?”

话落,她一伸手就要去抓道长盘在头顶的发髻。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手腕,手的主人正含笑望着她,另一只手立在胸前,轻道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有话好说,别脏了手。”

摇欢顺着那只手看去,面上凶煞尽消,她打量着面前戴着斗笠的俊美和尚,莫名得觉得很是熟悉。可那五官以及他说话的声音,都陌生得她无法怀疑。

她歪头打量了一会,目光仔细地梭巡过他的双眼,后者不躲不避任由她打量,语气还甚为平和:“路遇此地,忍不住多管闲事了,还请勿怪。”

躲在门后的神行草现在只想捂耳朵。

因为他现在满耳朵都是摇欢跟传音筒一样一直重复的声音:“是不是帝君?是不是帝君?是不是帝君?”

小蠢龙想帝君想疯了……

第四十八章

辛娘在这和尚出现之初就已经留意了,比起眼前能看得清深浅的清心观樊真道长,以及不知死活的孟冲,这不知何时出现的和尚高深莫测,反惹她忌惮。

她颔首微笑,语气十分客气地婉拒:“大师乃出家之人,这些凡尘琐事小女子不敢叨扰。”

话落,她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他仍握着摇欢的手,正欲提醒,就听一直紧紧盯着和尚的摇欢面色狐疑地说道:“男女授受不清,大师这样握着我的手,我不清白了。”

和尚微怔,随即勾唇轻笑,看向摇欢的眼神也略有深意。

那深邃的眼瞳里似饱含着千言万语,可临了,却只是一声“抱歉”,然后松开她。

没有人察觉到,他放开手的刹那,摇欢手指上原本被樊真那黄符灼伤的地方已恢复如初。

门后的神行草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趴在门缝上,拿眼瞧这和尚。

他面戴斗笠,身上背着行囊,似是远行的模样,可那僧衣齐整干净,实在看不出在外远行过。若是换身衣服,估计没人觉得他会是个僧人。

更更更要命的是,这是他遇到的人里,第二个听不到心中所想的人。

第一个是帝君,帝君元寿都不知多大了,估计辛府里所有妖精的年龄加起来也不过他的一个零头而已,再者法力高强者听不到才是正常的。结果现在冒出一个只是凡界的普通修仙者,他居然也听不到!

他气鼓鼓地蹲在门后,摘下毡帽摔在脚边,露出头顶两片翠绿的草叶,然后很费劲地把草叶从门缝里伸出去……

离得近的护院正在神游,家中的美娇娘还在等他回府吃饭,等会路过屠夫家得记得割些肉回去,再带些娘子喜欢的胭脂水粉哄她高兴高兴。

他面色一派严肃的想着,板起的脸上因眼角边那道狰狞的伤痕而显得格外恐怖。

然后他美滋滋美滋滋的,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从门缝里瞬间长出的两片草。护院眨了眨眼,神情困惑地转头看去。

这门缝实在有些小,神行草好不容易把头顶的草叶塞进门缝里,还未舒一口气,第一个听到的声音就如同惊雷般,把他吓懵了。

那护院左看右看那翠绿色的草叶不顺眼,悄悄地伸手想去摘下来,手还没挨到草叶,空中破风声一起,路边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迅疾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那剧痛震麻了他的整条手臂,一瞬的脱力让他连另一只手上的大刀都拿不住,哐当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个空档,神行草飞快地缩回脑袋,心有余悸地摸着他头顶那两大宝贝,透过门缝看出去,一眼对上了原本背对他的和尚的视线。

他眼里似含着笑意,和他对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神行草捂着头顶的草叶,整根草懵在了原地。

他刚才,他刚才……分明听到那个和尚对他说了一声——“嘘”?

护院的动静惊醒了各怀心事的几人,辛娘先回过神,对着府门前久久不散且有听闻这边热闹越聚越多的人微微一福,转而看向门口面色铁青的樊真,温声道:“道长不如进府一叙?”

樊真被摇欢杀了次威风,早不敢轻敌了。

他不知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女是何来历,但这耍赖的功夫却是一顶一的,毕竟连黄符都敢撕,实在不是一般妖物。

樊真平日里虽不学无术,却极为尊师重道,刚才那口气还没讨回来,哪里咽得下去,又惟恐这看着狡猾的美貌女子再口出狂言毁他师父名声,铁青着脸一挥道袍先迈入门内。

道长一走,府外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声立刻便小了下去。

原本已经偏信辛府藏着妖怪或许这辛娘就是妖物的民众,这会见辛娘礼仪周全的把道长迎进去,一时也不知到底是何情况。

等道长进府,辛娘似才想起孟冲,转身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凉薄比这凛冽的寒风还要凉上几分。

他刚才一时沉浸在发现摇欢就是万花楼曾出现过的桃木仙子的惊愕害怕里,被这眼风一扫,背脊凉飕飕的,如置身于冬日冰湖,冷得他发颤。

辛娘微垂下眼睑,冷淡至极地伸手作请。

孟冲脚步迟疑,后背发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心底深处漫开来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这种想法刚浮上心头,后背就被人推了一下,他脚步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

他怒而回头,却不见任何人站在他的身后。

辛娘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了眸:“请。”

孟冲挺了挺腰背,这会掉头就走不免有些下面子,只能按下心中恐惧昂首阔步地迈进门内。

摇欢心里鬼主意多着,正盘算着等孟冲进去她就兜头暴打他一顿。眼见着他前脚迈了进去,赶紧低着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站在摇欢身侧的和尚见状,丝毫不觉自己是个与此事无关的局外人,格外自然地抬步跟上。

管家娘已经频频扫了这不请自来的和尚好几眼,正要出手相拦,刚上前几步就被辛娘挡住去路。

来者不善请进府内也好处理。

她心中计策已有,抬手轻轻握了握管家娘的手心,接着袖子的遮掩往她手里递了一大袋银钱。

管家娘触手便知手中何物,面色疑惑地看了眼辛娘,见她眼色扫过门口拧眉正待发作的打手们,心中顿时了然。会意地微低敛下头,不动声色地把那袋银钱收进了袖子里。

孟冲迈进府门后,两侧围守大门的护院长刀入鞘,抬手便欲关门。

孟冲听得那吱呀的关门声,心神一凛,回身阻止:“我的人还未进来。”

辛娘眼波一转,望向外围不知何处的打手,按下心中冷笑,故作不懂道:“樊真道长已入内了,还有哪些人?”

话落,循着孟冲的目光看去,仿似恍然大悟一般:“我府中多女仆,他们满身横肉又佩戴刀剑,恐惊了家中仆役。我已让人守在府外,等围观的人一散去就迎进偏门,茶水伺候不会怠慢。”

她的语气柔婉,一如初见时那样温柔可人。

孟冲心中满足,又被她这幅模样唤起往昔的情分,当真以为辛娘恐他生事坏她名声。当下心中惧意一散,也不怀疑辛娘话中真假,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辛府大门渐渐关上,管家娘看了紧紧闭合的朱红色大门,脸上带了几分笑,盈盈走到孟冲带来的打手面前,和居中那位被人簇拥着一看就是头领的壮汉轻声道:“我家主子请了道长和公子过府一叙,我家主子考虑周到命我府中护院款待,去万花楼订桌酒席好好伺候着。这天气也着实有些冷,大哥您意向如何?”

管家娘往日替辛娘筹办宴席,接待贵客,礼仪周到。这会和软着语气,明明是有些讨好的,面上却不见一丝谄媚的神色,看着莫名就让人觉得舒适。

壮汉寒着的面色一缓,瞥了眼紧闭的大门,他是孟冲花钱请来的,钱财已付清。刚才孟冲进了辛府可没留只言片语的交待,这么大冷的天有人愿意花钱请他和兄弟去万花楼,他自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当下便爽声应道,跟着辛府的护院离开。

这些人愿意走,剩下的就更没有威胁了。

管家娘摆出一副心力交瘁的表情和寻着热闹的人解释一番,等人群散去,她望了眼渐渐阴沉的天色,揣手推开府门,迈了进去。

孟冲对辛府虽然不是每寸地方都熟悉,但这正门到前院的路走过了不下十遍。

他看着路边的一草一木,正要转头和辛娘说话,还未回头,就被辛娘用灵力化出的玉石长剑抵住了脖颈。

那玉石棱角锋利,挨着他跳动的脉搏让他竟闻到了血腥之气。他颈上一凉,到嘴边的话悉数咽了下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瞪眼望着前方的雕栏画栋。

辛娘望着他的背影,连和他说话的欲望也没有,微微侧目,示意跟在身后的护院:“押下去,随便找个地方关押着,等明日一早再料理。”

“辛娘。”孟冲哑着声音,蜷着的手心汗意被风一吹凉得彻骨。

没等他后半句话说出口,辛府的护院便手脚麻利地捂住他口舌,径直带向了西屋的柴房。

猜想樊真已经有仆役引入前厅,辛娘不疾不徐地转过身,静静地看向了走在摇欢身后三步远的和尚。

他怀里抱着神行草,那闲适的姿态让辛娘隐隐觉得似看到了神君,只这念头一闪便被她抛之脑后,这会的神君应在九重天参加百花宴。

那和尚似察觉到她心中所想,眼尾扫了眼频频打量他的摇欢,微微抬眼,语气和煦:“施主不必管我,自行忙去。”

摇欢在一旁跟着附和:“辛娘你先去把那蠢道士应付了,这里我帮你看着。”

辛娘扶额,她就是担心摇欢一条筋容易受人蒙骗,尤其是这么个来历不明还看不透的和尚。

“摇欢。”她语气无奈:“别胡闹。”

摇欢这会只想把目光黏在这个俊美和尚的脸上,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会把自己看丢的。”

话落,似乎自己都对这番话没什么信心,指了指被和尚抱在怀里的神行草:“他还在这呢,丢的话也是一起丢。”

辛娘有些欲哭无泪。

摇欢的性子除了帝君还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说话没有分量,摇欢通常都是风吹过耳,爱听不听。

没听见辛娘的回应,也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摇欢终于舍得挪开视线,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保证,我真的不会监守自盗。”

和尚逗着神行草的动作一顿,哑然失笑。

第四十九章

辛娘尴尬。

她面有赫色,正欲强行把摇欢拉到身边,刚有这个念头,摇欢御风而起,牢牢地抓紧了手中的和尚,一跃跃入了辛府的后院,瞬间没了踪影。

她有好多话要和和尚说,才没空理啰里啰嗦的辛娘。

摇欢把人丢进自己的房间里,身后化出的龙尾利落地把门一带,严严实实密密合合的把门关了个结实。

屋内打坐的余香睁眼,透过重重珠帘望去,吓了一跳:“你真去抓唐僧肉了?”

摇欢昨晚抱着玉枕大半夜地出现在她床头,幽怨得说自己睡不着,非要听故事。

余香哪会讲故事,可这条龙又惯会耍无赖,赖着不走。她刚想到九宗门内男弟子间都在流传的“同修”,还未说上完整一段,她便不耐烦地打断:“我不想听西门庆,我想听《西游杂记》。”

余香吃不准她是想帝君了还是想雾镜了,就捡了妖怪们最爱听的唐僧肉典故。

摇欢睡着前还呷巴了下嘴,说改明就去抓个唐僧肉尝尝鲜,不料这会门一开一关的,就被摇欢抓来了一个和尚。

接下来是要让她煮锅水……蒸着吃吗?

摇欢一副“哪能”的表情,瞥了眼和尚:“帝君刚走没多久,要守孝,不能吃荤的。”

余香睁圆眼,正要纠正她的说法,刚张口便被那和尚抢了白:“离开和离世虽只差一个字,意思却不同。亲人离世后才需要守孝戒荤。”

和尚怀里抱着神行草,神情温和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一点也没有被人半路劫道的恐惧惊慌,反而很是自若地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仍立在门口的摇欢。

摇欢没作声,她抬步走到桌边,扶起横七竖八躺在黑木雕花托盘上的青玉杯,往杯中注满了茶水:“和尚通常有戒律,你最忌讳什么?”

和尚看着怀里舒服得快要睡着的神行草,笑而不语。

摇欢把斟了茶水的青玉杯递到他面前,茶杯里的清茶被她不动声色换成了清酒,正蒸腾着冒着雾气。

见他不接,摇欢转手把茶杯递到唇边一口饮尽,完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不疾不徐道:“除了帝君,没人会在意我说话用词妥不妥当。”

和尚眸光轻闪了一些,掌下用力,轻轻地摁住正欲抬头说话的神行草,笑了笑,不说话。

摇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那热意腾腾的酒液煨得她浑身都暖烘烘的,她捧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既然你和帝君差不多,就留下来给我当灵宠吧。”

和尚眉峰一抖,轻叹:“贫僧是人,并非灵宠。”

摇欢“哦”了声,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托腮望着他,眼神竟有几分痴迷:“你不该问我谁是帝君吗,或者哪怕是相似的人又怎么能将就?”

和尚似微怔了一下,随即勾着唇角笑起来,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倒有几分悦耳。

他抱着神行草坐在了摇欢对面的椅子上,拖着有些沉的神行草,从善如流道:“谁是帝君?再者,哪怕再相似的人都是无法取代的。”

摇欢撇了撇嘴,又喂着喝了口酒,那酒香肆意,浓郁得连远在珠帘之后的余香都嗅到了。

她掀开帘子,那珠玉碰撞的声音如雨滴,又清脆如莺啼,引得三人都侧目看去。

余香几步走到摇欢身侧,她可不敢夺摇欢的酒杯,就连劝酒也得先紧着这小祖宗的心情,思忖了半晌才道:“我不知你遇到什么不痛快,这和尚又怎么碍着你的眼了,只这酒可不能多喝了,你这几日伤了胃,切忌不能多饮。”

摇欢低眸看了眼青玉杯中的清酒,面上虽染了几分桃红,眼神却格外清醒:“我才喝了三杯。”

余香无奈。

辛娘这府中的酒可不是凡尘俗世里的酒,那酒有灵力加持,哪怕是酒量再好的人不多时也会醉得晕头转向,何况摇欢?

“你先带着他出去。”摇欢指指和尚怀里的神行草,嫌弃地皱鼻子:“是个好看的男人就四肢发软走不动道,丢人。”

神行草正困得发懵的神智陡然清醒,他扒着和尚的衣领扭头瞪来:“你说得明明是你,我都记在小册子上,回头我就告诉帝君!让帝君把你挂在假山上三天……”

余香连忙朝神行草使了个眼色,见那草光顾着逞口舌之快,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赶紧上前抱过他,搂着他的后脑勺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胸前的山峰上,堵住了全部他未出口的话。

摇欢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专注地看着坐在窗下,被屋外光晕笼罩得如同披了神光一般的和尚,语气甚为平淡:“我倒希望你能告诉他。”

静坐在椅子上的和尚微抬眉眼,只那目光却是落在被余香匆匆抱出去的神行草身上,唇角一扬,缓缓笑起来。

摇欢摇晃着青玉杯中的清酒,托腮想:这和尚倒比帝君笑得多。

她凑到唇边又抿了一口,那酒香醇厚,流淌过舌尖时,微微辛辣。

摇欢正欲吐舌,青玉杯还拿在手里,原本坐在窗下的和尚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侧的太师椅上,和她仅隔着一张高桌。

他自顾自地提起托盘上的青玉茶壶,随手拿了离他最近的杯子倒了一浅杯,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边低头抿了一口。

摇欢眼神精亮地看着他:“看我喝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喝,所以忍不住也来尝一尝?”

和尚抿唇轻笑:“是。”

他这么听话,句句附和,摇欢又不喜欢了。

她喝完手中那杯酒,正要提壶再倒,和尚已经先一步提起了青玉壶往她杯中斟了半杯。

摇欢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等把青玉杯凑到唇边,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臭和尚,你耍我玩呢,我喝酒才不喝茶。”

“刚才那位施主说姑娘不能多饮,四杯为界,喝口淡茶吧。”和尚不慌不忙地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听那施主说到唐僧肉,姑娘可是看过《西游杂记》?”

摇欢皱着眉头喝了他倒的茶,吐着舌头摇头:“我不看《西游杂记》,真正那些山神鬼怪的故事哪像这本书里写得那样……”

话未说完,酒意上涌。

摇欢脑子一热,眼前的和尚那俊俏的五官似被薄纱蒙起,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她扶着高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和尚的面前,俯身,弯腰,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喜欢看得书都是禁书,比如……”

比如什么?

摇欢没说,她打了个酒嗝,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和尚的肩膀:“这酒后劲大,我千杯不醉都要醉了,你现在是不是眼前开始发晕了?”

和尚轻轻握住她竖到眼前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望着她的眼神幽邃如同子时的夜空,星辉盘亘,斗转星移。

他轻轻托住摇欢的手,道:“你醉了。”

“我没有。”摇欢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嘟囔道:“我在装醉。”

和尚一动未动地任由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额头就贴着他的颈项,微微的发烫。

摇欢还没醉,她没有撒谎,她真的只是装作醉了。她就想知道,帝君要装到几时。

只是等了片刻,真得等到酒意翻涌,刺激她的心口时,她才有些慌了,揪着他的僧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装醉?”

和尚握住她揪在自己僧衣上的手轻轻拨开:“不想问。”

那语气浅淡,就似回答摇欢他还未吃饭一样随意。

摇欢就跟没有骨头一样,和尚拨一次她就耍赖重新靠回去,只是总被拨来弄去的,她瞬间没了耐心,豁然站直了身体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警告道:“你再推开我,我就把你吃了。”

话落,生怕自己的威胁没有恐吓性,张牙舞爪地表决心:“我之前就吃掉过一个人,生吞!”

她眼前有些恍惚,脸颊发热,这酒烈性得似乎和她以往喝得并不是同一种。

她往常想喝酒,通常掐个诀,就能把茶壶里的茶水换成辛娘府中酒窖里的酒水。辛娘酿的酒就像八月骄阳,饶是她喝酒如饮水都能喝醉,只这一次的酒……比八月骄阳还骄阳。

正事还没办先醉晕了可怎么好?

摇欢拍拍脸,强自清醒过来:“我问你,你来长央城做什么?”

和尚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虽不看她一直托扶着她手臂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想了想,他回答:“找一个人。”

摇欢眯眼:“找到了?”

和尚愉悦地点头:“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