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军大人恕罪。”

“他们也都是些半大小子,不值得叔父如此生气,侄儿自当会教训他们。”门帘子一挑,一道悠然声音在慕容垂身后响起。

“既然此处有凤主大人教训,那么本将也就先行告辞。”慕容垂嘲弄地一拱手,挥袖而去。

“送将军大人。”

目送着慕容垂远去,先前的那名羽林郎立即上前请示,面色中哪里还有方才的惊慌与铁青,只沉声道:“凤主,现在是不是。”

他朝地上几名女妓比了个刀子的姿势。

“修佛之人本慈悲为怀,如何能恩将仇报,还得谢谢这几位姑娘。”凤皇朝着地上几个看着他失神的女子露出优雅温然的笑:“送她们回去,好好的赏赐,让她们把众位姑娘们在我们这里过得如此愉快的事好好地宣扬一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咱们羽林郎卫营可是一块‘乐土’。”

“是。”羽林郎恭声应。

凤皇转身朝帐内走去时,目光无意地掠过那个满脸鲜血昏迷过去的女子时,一顿,看着那几个女子半抱着她远去,微微眯起上挑的狭长凤目。

“紫衣楼主,您不必亲自涉险,这等探听消息的事,姐妹们来做也已经是得心应手,那些士兵粗鲁的很,您看您这是。”一顶小军帐里,红衣艳色的女子拿着纱布沾了药物仔细地为坐在自己面前的紫衣女子细细地擦拭额上的鲜血。

在铜镜前擦拭脸上鲜血的紫衣女子,一张若紫茶芍药般美丽而高贵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只一对秋水瞳里暗流汹涌。

“红樱,红袖招本就是满足男人需求的,自打十五岁进了红袖招开始,我什么男人,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更粗鲁的,更粗鄙的,更龌龊的男人和恶心不堪的场面甚至。”紫衣冷淡的声音顿了顿,拾起一只花钿簪玩弄,一字一顿地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不是

“特别是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定在计划着什么,必然是对水青不利,可究竟是什么事!?

她是不是该向水青提出警告。

“楼主。”一个绿衣女子忽然钻进帐篷,左右看了看,附在紫衣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什么,真的?”紫衣眼睛一亮。

片刻后,守在外面的羽林郎便见着一名绿衣女子袅娜地提了篮子走过来。

“口令!干什么的!”

“这位官爷,奴家是去外面走走,散散酒气,好等会伺候几位爷儿也散散酒气,您要不要也来呀,嘻嘻。”绿衣妖娆女子,扭动着水蛇腰,娇笑起来,宛如月下妖娆绽放的花朵,让两位羽林郎看得一呆。

会有士兵因为没有独立的帐篷不敢在营地里放肆,在野地里打野战的先例。

两名羽林郎交换了眼神,也没多加阻拦,只哼了一声:“走吧,不可走远,此乃军事重地!”

“是,爷儿辛苦了!”女子掩着唇,朝两名笑吟吟地走出营帐外。

女子美丽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却未曾见到两名羽林郎眸里瞬间闪过的异芒。

修罗魔道香 第101章 因为是女子下(完)

“对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春光满面,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慵懒戏谑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吓得绿衣女子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却被人一把揽住纤腰,撞进对方怀里。

“苏水青!”女子瞪着面前一声箭袖窄腰英挺俊美的羽林郎,美丽的脸上起了恼怒的红晕,却显得她愈发的娇美。

“怎么了,只是赞我家紫衣生的美丽非凡而已,也有错么。”清河笑嘻嘻地扶好她,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绿衣:“真难得,紫衣竟然有穿其他颜色衣衫的时候,不过还真的很漂亮,像一株绿芍。”

“油嘴滑舌,你就拿我当建安那些不长眼的死丫头来哄吧!”紫衣嗔道,青葱般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戳上清河的额头。

只是眼里闪过的愉悦却瞒不了人。

“我听烟花说了,你怎么能到秦军中犯险,这些事。”

“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做是吧,难道下面的人就不是人么,他们做得,我有什么不做得,别忘了,我也曾是‘下面的人’。”紫衣谈了一口气,幽幽地道。

清河一顿,看着她片刻才柔声道:“紫衣,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紫衣张了张唇,看着面前人儿沉静的目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她现在时常会说些讽刺清河的话,偶然间发现自己越来愈像曾经的子瑾。

子瑾,那个尖利而美丽的男人,长着牡丹一样的面容,却是生长在贫瘠沙漠里的带毒的沙漠之花。

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得到,所以索性变得尖刻,用身上的利刺逼迫对方远离自己,也阻碍自己向对方靠近,可就像植物会自动寻找水一样,身不由己的靠近,却刺伤对方和自己。

矛盾得无可救药。

紫衣苦笑:“我想我在嫉妒,嫉妒可以得到你的心的那个人。”

“紫衣。”

“我明白,水青,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有了预感,你是我喜欢上的最奇特的人,不,这无关性别,否则在知道你是女子那天开始,我就会彻底地放弃自己的感情,因为性别而可以放弃的感情,还能称得上爱么?”紫衣揉了揉额头。

“很惊世骇俗是不是,男子喜欢男子,是高雅之事,女子喜欢女子便是淫邪之事,这就是这个世间所赋予女子的权力,可是,在遇到你的那一天时,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只有你会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不论男女、贵贱,你眼中的目光比谁都自由,广阔而这是我一生都不可求的。”

“紫衣,我很抱歉。”清河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很抱歉,我不能爱上你,可我希望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人之一。”

紫衣愣了愣,神色间有隐约的激动,随即又慢慢得在清河的目光下渐渐平复下去,她轻轻地弯起美丽的眉眼:“我知道,呵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了这么多废话,也许是太紧张了,来的时候,老感觉有人跟着我。”

“跟着你?”清河警惕地看向四周,她的武艺不错,但是内力太低,并不觉得听到了什么,只略略再往阴影里退了一步,同时抱住紫衣,贴着她耳边轻声道:“出了什么事么?”

她刚潜伏到二楼据点,便听到楼里的人说紫衣竟然也到了秦国,还亲自出马,她立即换了羽林郎的服饰潜入大营附近,如今她们的姿势这般看来也不过是嫖妓偷情的羽林郎而已。

“。”紫衣犹豫了一下,只道:“今日见到了慕容垂进了羽林郎凤主的大帐,许久才见他们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何事。”

原本只是出于嫉妒,想要再看看那个再次得到水青的心的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从一开始见到那个男人就让她很不舒服,可是这一刻,她却犹豫了,选择了沉默。

“傻丫头。别担心。”清河了然一笑:“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在商量起兵的事。”

“是么?”紫衣笑了笑,有些忧伤地轻抚上心上人的眉眼,忽然轻道:“只要你一切安好便是。”

到底是大营,不可久留,两人略微商量了一下事情,紫衣便不得不匆匆离开。

“紫衣,不要在秦国这是非之地久留,红袖招的百果香已经长成了,还等着你给我做百香白玉汁呢。”清河轻声交待。

紫衣侧着脸,唇边弯成个美丽的弧度:“好!”

“楼主,拿到你要找的东西,就先跟红茗回楼里去吧,我总觉得这个大营有些怪怪的。”一片黑暗中军大帐里,绿袖轻声对着一身羽林郎服饰的紫衣道。

“嘘。”紫衣做出个噤声的时候,前几日她虽然没听清前面慕容垂和慕容冲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如果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协定,说不定大帐里会有一些东西遗留下来可以查得到。

就着手里的夜明珠翻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不禁有些急躁,这个大营确实相当古怪。

一部分人似乎乐于与军 妓玩乐,似乎是个中老手,一部分人却连正在女人身上驰骋,眼睛却都是冷冰冰的,仿佛在完成一件任务,气氛怪异,而且有些人分明是眼神虚浮的纨绔子都,可是在不久后再出现时,眼神却完全不同,仿佛灵魂被抽走,换了个人,只有一身皮囊还是原来那个,这样的人仿佛在悄无声息地越来越多,极为诡谲。

手指忽然在一封书边触碰到什么东西,她的手一顿,慢慢得拆开书册,将书信摸出来,就着夜明珠打开,初初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张白净的纸张,只是借着夜明珠的磷光,却在上面渐渐地可以看到细密的文字,越读她越惊。

这是!

“果真是阿姐手下的得力干将,紫衣小姐,何必借着这么小的夜明珠读书呢,不若我给你个大些的,可好?”温然如清风明月的声音伴着明亮柔和的光芒令整个帐篷亮起来。

“紫衣小姐,还是着紫衣比较美丽呢,阿姐说过她最喜欢你着紫衣的模样。”凤皇欣赏地看着面前已经换回紫衣的美丽的女子。

“慕容冲,你要杀我,可以,那是我擅闯军中大营,但我只问你一句,清河对你一心一意,你为何要那样害她?”紫衣一脸冷若冰霜,若眼光为剑,她早已将那人剥皮削骨。

“害她,我如此喜欢阿姐,又怎么会害她呢?”仿佛听见不可思议的荒谬之事,凤皇失笑,慢条斯理地道:“那只是我们对爱这个字理解不同而已,紫衣小姐觉得爱是什么呢?”

他顿了顿,目光温然轻柔地看着她,却仿佛能看进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所谓的爱。”

紫衣怔然,她曾经并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够得到水青那看似毫无顾忌,实际上却比谁都谨慎,比谁都设下的防护更多的心。

连她自己的心志甚至都差点为他的话语与神情而动摇。

让她忽然间记起十五岁初入欢场,烟视媚行,得意纵横于健康花魁之会上的时候,花袖招的老嬷嬷曾经对她说过。

以色伺人,不得长久。

世间唯有至美,至魅的人,不但能动摇人心,甚至能够动摇天下国本。

这种人曾远有褒姒妲己,近有西施。

她曾以为这是女子的专属。

但是面前的人,却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制。

他只是站在那里,毫无女子的媚态,天边晨曦初露,蒙昧淡蓝的光映照在他精致飘逸的五官上,仿佛他便是晨曦的那段浅光。

又仿佛雪上浮云流水。

这个男人有一种奇异的流水般的魔力,只是疏淡温然的几句言辞,却仿佛温水浸入土地般,让人不可抗拒,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一切言语都是真理佛语,让人信奉与臣服。

紫衣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半寸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不,不对的,上善若水,又怎么会这样男人!

看着紫衣的挣扎,凤皇停住了话语,微微一笑,遗憾而歉然:“很久未曾与人如此清谈,紫衣小姐当为知己,只是国有国规,军有军法。”

两名羽林卫走进帐内,正要抓住紫衣,却被清醒过来的紫衣冷冷甩开,神色傲然:“放手,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

两名羽林卫竟然被她陡然迸射出来的贵气一震,竟松开了手。

看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紫衣忽然心中一动,蓦地转过脸看向凤皇:“你早就知道我潜伏在这大营里!”

“我并不想伤害阿姐在意的人。”凤皇深深地看着她:“紫衣小姐,是爱着水青的,不是么?”

说罢起身,将大帐留给紫衣。

紫衣不再说话,闭上眼,片刻后忽然开口:“给我一把琴。”

不一会便听见有人出去,又有人进来,一道声音响起:“紫衣楼主真是好雅兴,请吧。”

她蓦地张开眼,看见面前一身羽林装束的男子,容貌熟悉又陌生,她迟疑地道:“你是檀香?!”

面前的高挑男子,与记忆力身体修细,纤美的艳丽少年完全不同,可轮廓却如此相像,略显狭长的俊秀面容,眸光冷淡地看着她,,只是手中托着一把七弦琴,递给她:“琴。”

“呵。”紫衣弯起唇角,目中有细碎如冰雪的光,接过他手中的琴:“很好,果真是绿竹馆出来的一等一的探子。”

她坐下,将琴搁在自己膝头上,略调了一下音:“你是不是也很赞同那位凤主的话,檀香,你认为爱是什么?”

“叮。”她轻拨出一个音,从容得似在红袖招里为心上人弹琴:“告诉那位,紫衣的爱,也许看起来很愚蠢,紫衣一生也曾在恨海青天辗转沉浮,也曾不择手段,历尽千帆,紫衣选择的爱是守护,是期待着恋慕的人满足与幸福,人生有舍有得,现在紫衣得到,比舍下的多。”

她顿了顿,露出美丽如夏花的笑颜:“因为这就是,我身为女子的爱。”

“这一只西南小调,就送给凤主大人,愿大人未来一路走好。”

“誓约,历遍世间转化

善恶,未报最终需要代价

平步震惊天下

绸缎如镜,玉砌似画

记得曾经你眉目如雪 未染细沙

若抱住 别做梦未得完

看到的,听到的,不要信

遗憾是,闭起眼时

才望穿世间多少暗涌

爱得深,说得真,别感动

再锥心,再刻骨,不觉痛

无奈是,两受相拥,也是觉得冰冻

誓约在美境中火化

直到玉砌最终都变败瓦

回到那天初夏 良善如昨貌美如花

人事常变,泪会结疤,景致如画

曾极恨,也可相拥,往事如尘像风

袅袅琴音与婉转如黄鹂的歌声渐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中,大帐外,晨风轻拂。淡蓝的幽暗晨光将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得极长、极长。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低声而恭敬地道:“已经上路了。”

“嗯。”凤皇微微颌首,片刻后,才吩咐:“厚葬了。”

“是。”身后的人应声道。

“子云,本王想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子瑾走了,紫衣也不在了,阿姐身边没了左膀右臂,一定需要人顶上来照顾她。”

“是。”

修罗魔道香 第102章 止战之殇 上

“我我们,会赢么?”蹲在小小的战壕里,司马曜紧紧地拽着清河的衣角,细长的手指微微发抖,无意识地搅拧着。

“怕,又何必非要跟着我们?”清河有些不耐地冷瞥了一眼缩在自己身边的豆芽菜,自打从秦营回到晋营后,她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烦躁,却又不知为什么。

“我我没怕,但是秦军百万大军,秦帝都说他们一人投下一根鞭子便可令长江断流,知己知彼才能不百战不殆,我们才十万人不到,我当然会担心。”司马耀红着脸,梗起自己的细长脖子。

她最看不得这臭小子一副死要面子的模样,只冷笑两声:“是么,你倒是也学过几日兵法的,那我问你,小玄带的那十万北府兵,战力如何,从七年前始建,几胜几败,秦军强你知其强之所在,那么弱之所在呢?晋军弱之所在,那么强之所在何处?

小玄和他父亲所率之兵已与秦军两度交锋,我们胜为何,败为何?”

“我我。”连番咄咄逼问,哽得司马曜脸红脖子粗,却嚅嗫着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双大眼睛也愈发显得金鱼似的,泫然欲泣,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他们与秦军交上了手,一败,一胜,败在意料之中,胜却在意料之外,秦军取寿阳,晋军拨洛涧。

说实话,他以亲兵的身份跟着玄师傅去参加过军事会议,但是他真的不太懂那些奇怪的军事术语。

“我记得,你还是这晋朝的天子吧,陛下?”她最看不得这家伙每次说几句话就红眼睛的样子,和当初骄傲美丽又贵气的小凤凰完全不同。

人和人差距大,贵族也一样。

清河嘟哝了几句,不想和这个豆芽菜呆一块,免得小玄看到豆芽菜红眼睛,又认为她欺负小孩。

随口交待身边也是一身戎装的墨色:“小子,给我看好这根豆芽,别让他乱跑,虽然咱们这里是后方,可流箭不长眼睛。”

“是!”墨色垂首应道。

看着墨色安安静静、现现矩矩地抱剑一横于膝头,标准的保镖侍卫的模样,她叹了口气,这小孩,自从那夜被她好好地‘调教’过一番后,就再也不见了半分妩媚风情,而变了个锯嘴葫芦,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虽然说,后来从紫衣的抱怨唠叨里才知道墨色在送到她床上前,还是个处子,她才觉得自己貌似、好像、也许过分了,她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是自已的属下,就吝于道歉,但是这一向屡试不爽的招数,在墨色那里栽了。

那小孩默默地听完她说话,就“哦”了一声,然后在她以为那个倔强又有趣的小墨色到底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墨色更加——闷了。

算咧,她不是心理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