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知道刘梅宝问得什么,好奇的看着她,但见这妇人点头后,刘梅宝的眼睛一亮,又附过去说了句什么,那妇人略一想,便又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刘梅宝。

“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知道什么?”汉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妇人却是脸一红,诺诺的不说。

“你觉得怎么样?”宋郎中也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倒经之症。”刘梅宝心里基本已经肯定了,点点头说道。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都听的懂,那汉子却还是不懂。

“倒经?”他瞪眼问道,“倒经是什么?”

“就是女子葵水来前或者来时,发生的鼻腔出血或者吐血。”刘梅宝没那么多避讳,对他解释道。

那汉子闻言立刻也红了脸,再看那妇人们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

“方才我已经问过这位大嫂,她说了,这位姑娘此时正是行经之时,且葵水一向量少日子不定。”刘梅宝并没理会他们的尴尬,接着说道,“方才大叔也说了,这女子肝经郁热,血热气逆,所以这经血不从冲脉下行反而上溢。”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恍然,刘梅宝这一指出此女正在行经时,二人便醍醐灌顶一点透了。

“既然如此,便用白茅根小蓟灶心土煎汤止血如何?”坐堂大夫说道,看向宋郎中。

宋郎中捻须点点头,“这血量多色红..”又看向那妇人问道,“令妹是否常心烦易怒?”

妇人脸红红的低着头嗯了声。

“肝气郁结,气机不顺,肝火内盛..”坐堂大夫便说道,“便用清肝引经汤来疏肝清热、降逆止血..”

说这话,已经提笔写了药方,一个是让刘梅宝立刻去煎服止血,另一个则是抓药回家熬用调理。

这次开的药刘梅宝都认得,很快的抓了,药铺自然有煎熬的工具,不多时便煎好汤水过来。

因着女子已经昏迷,家人帮她擦洗了口鼻的血迹,用鹤嘴壶灌了进去,坐堂大夫又用金针刺了迎香穴。

“再去捣些大蒜泥来。”宋郎中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虽然不懂,但动作很快的捣了拿出来。

“敷在她的足心。”宋郎中指挥到。

这时候就突然刘梅宝女子的身份的方便了,虽然是医不避讳,但接触女子的肢体,还是女子来的方便。

刘梅宝依言做了,不多时那女子的血果然止住了,人也清醒过来,喜得那一家人忙忙的道谢。

“大夫神医啊。”汉子更是恨不得叩头。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尊称,不由又是激动又是害羞,忙矜持谦让,那女子醒了,宋郎中又问她些话印证,果然是倒经,从葵水初来之时,这女子便已是有些不正常,或者量少,或者日子提前,甚至还有一两个月没来,吓得姑嫂两人差点上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汉子瞪眼喝道,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这让我怎么说!”女子立刻也瞪眼喝道,可见果然是个易怒的。

汉子被她一喊,便不再言语了,红着脸嘿嘿笑,又瞪眼去吼自己的媳妇,媳妇很是怕他,低着头任他喝骂。

“是我不让大嫂说的!女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女子越发生气,捶着门板喊道。

这两人果然是兄妹俩,一般的暴躁,刘梅宝抿嘴一笑。

“回去吃着药,慢慢调理。”她将包好的药递给那妇人,又看向那女子,“姑娘以后要忌口,别吃那些椒姜辛热之物。”

女子见她不过是跟自己一般大小,顿时哼了声。

“你是大夫吗?我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要你来管。”她说道。

汉子和妇人忙给她说多亏这姑娘识别了病症,才及时治的,要不然此时他们已经在去河中府的路上了。

那女子适才昏迷并不知道,闻言将信将疑,打量刘梅宝,不过她如此时这里所有人一般嗜爱辛辣之物,要真是如这姑娘所言忌口,可真是挺郁闷的。

“大夫,可真要忌口啊?”她看向坐堂大夫问道。

“不仅要忌口,还要静心。”宋郎中点头说道,“不要急不要焦,要保持心情好。”

女子闻言撇撇嘴,显然极不情愿。

“妹子,咱可不敢不听,你是没见那血突突冒的,再来一次,哥哥我都要被吓死了。”汉子忙说道,哄着那女子。

女子也低头见自己身前的血迹,只觉得身子发虚,心里也是吓得突突的,便不耐烦的应了。

“吃完这副药了,再过来瞧瞧。”宋郎中嘱咐道。

一家人忙道谢,给足了药钱诊费,千恩万谢的抬着女子走了,堂内三人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难掩喜悦,此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这次又多亏你见多识广了。”宋郎中笑道,冲刘梅宝赞叹的点头。

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凑巧了罢。

“刘姑娘看的什么书?记载好些疑难杂症吗?”坐堂大夫好奇的问道,面上又是难掩的热切,“现在可还有?可否让老夫一观?”

第四十六章闲话

医者皆是对技艺秘而不宣,医书更是少见,尤其是对他们这等小城镇的大夫来说,更是珍惜之极,一个药方能卖出高价,要是一本记载了疑难杂症的书,那会是多么的珍贵。

这句话其实宋郎中也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见坐堂大夫问出来,便也带着几分热切看向刘梅宝。

对于翻阅医药书跟吃饭一般方便的沈刘梅来说,很难理解他们的热切,但她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家里的藏书,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一些类似杂谈,没什么珍贵的,不过,都没了。”她笑了笑说道,面上有些伤心。

她这伤心倒不是假的,爷爷当初给她留了不少古本书籍,今生她是再也看不到了。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认为她说的是刘知县殉节,鞑子入城抢掠的事,刘家的资产就算没被鞑子烧抢光,也都已经充公了,当日她们又是仓皇出逃,只怕连一件多余的衣裳都没带,更别提那些书了,想必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了,念及如此,二人一脸可惜的叹气。

“姑娘要是都记着,何不写下来?”坐堂大夫灵机一动又提议道。

关键是她知道的太杂,要是真写还真不知道写什么,也没什么好写的,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时无事闲看,哪里记得那么多,如今能认得药材就已经是不错了。”她说道。

这也是,一个千金姑娘,又不懂医术,也不打算以此为生,哪里会特别记着这些记载,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又是可惜又是艳羡的叹气,不再追问此事。

因为有了这件事,宋郎中的药铺更加有名了,甚至隔壁县都有人来投医,这让宋郎中很高兴,决定将刘梅宝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涨到一百五十文。

“原本就该涨,你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活,又煎熬还炮制药材,一百文是太少了。”宋郎中笑道。

刘梅宝一向不与人推让争辩,闻言便笑了。

“那多谢宋大叔了。”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借本药材书看,“哥哥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让他认得药材,打柴时还能采药。”

宋郎中点头,“你要看那个自去屋子里拿。”

说着话门外走进几个汉子,神色微微焦急,都穿着短襟,腰里还挎着腰刀,说是差役吧衣服不像,说不是差役吧又能挎着明显属于官兵才能配备的刀,他们进门一股杀戮血腥气顿时袭来。

宋郎中不由神色一凝。

“大夫,哪个是大夫?”他们喊道,目光在屋内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旋即便忽视了刘梅宝,停在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身上。

“我们都是。”二人说道。

“有几个伤者请跟我们去一趟。”汉子们说道。

看宋郎中有些迟疑,另一个汉子忙补充道:“是在运司城,不远,有马车。”

运司城,宋郎中明白了,让刘梅宝拿药箱,又让坐堂大夫留下。

“你一个人去行吗?”汉子有些迟疑问道。

“差大哥,敢问几个伤者?”宋郎中问道。

那些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咦了声,一面嘿嘿笑。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当差的?我还没穿上那身衣裳,就有人认出咱们了,哈哈可见老胡我天生气势…..”他咧嘴摸着头哈哈笑。

旁边一个人给了他一胳膊肘,瞪了他一眼,那汉子才讪讪收了声。

“五个伤者。”一个汉子答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宋家起身就是跌打损伤,我一个人就可以,几位请带路吧。”

在听他们说出出诊的地方是运司城时,坐堂大夫的面色就变了,一直未说话,见宋郎中竟然一口回绝他们,面色更是又白了几分,却见那几个汉子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呵斥,反而依言点点头,请宋郎中先行。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粗楞,但却并没有那种痞性,坐堂大夫神色稍安。

刘梅宝拿过来药箱,便有一个汉子亲自接了。

“我要是回来晚了,就直接回家去,老朱你别给我留门了。”宋郎中又嘱咐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说声知道了,目光扫过这几个粗壮的汉子,那句你保重终是没敢说出口。

“运司城是哪里啊?”看着马车走远了,二人转身回到药铺,刘梅宝忙好奇的问,“很远吗?”

“你这孩子,怎么连运司城也不知道了?”坐堂大夫摇头说道,“运司城并不是城,而是大盐湖所在的巡检司,因为盐运而设城,说是城,大小不过是个镇子,主要是巡检司的那些人所居住。”

巡检司..刘梅宝觉得有些印象。

“就是那个什么周饿虎..”她想了想问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如今饿虎没了,换了阎王坐镇了。”

阎王这个词说出来,刘梅宝心里一跳,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年轻人。

那一日在吴家看众人突然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年轻人来历不凡,只是真没将他跟那个青丫口中以及城门所见的卢阎王联系在一起,直到后来回到药铺,听宋郎中含含糊糊的提起,才恍然明白。

没想到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私盐贩子卢阎王卢二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上去这等老实年轻的人,竟然会有那样的凶名,或者也就是因为他这年纪相貌,才让敌人掉以轻心的吧。

“那宋郎中没事吧?”刘梅宝有些担忧,想起两三次都是宋郎中为自己解围,那年轻人如此凶狠,该不会要报复吧?

报复完了,会怎么对自己了?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种恶霸抢亲欺男霸女的场景立刻涌出来,刘梅宝打个寒战。

这张脸可算不上倾国倾城貌,不至于吧?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中一直等到天黑,宋郎中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要真那么凶恶,还用的着这么麻烦,早第一次就直接掳人走了,一个罪官之女,真要被掳走,还是被卢阎王掳走,谁会管?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不用她在药铺值夜,辞别两位大夫,刘梅宝缓缓走向家中,夜色已经蒙蒙拉开,将这简陋古朴的街道和房屋照的虚虚实实。

夜晚的运司城依旧灯火通明,高高的禁墙上不断有兵卫列队走过,站在禁墙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七十二条护长堤若隐若现。

卢岩居住的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这里的所有宅院一样,简单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