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直没睡?”他皱眉说道,小心的用手掌贴在她的小腹。

他的手掌热烘烘的。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怎么了?”卢岩忙问道,“可是难受?可有喝红糖姜水?”

刘梅宝的身子有些寒,小日子来时不太舒服,前晚吭吭唧唧的翻来覆去睡不好还是卢岩用手掌给她暖小腹才好些,夫妻夜谈刘梅宝便随口讲了女性例假生理一些知识,他是牢牢的记住了。

“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刘梅宝在他身前哽咽道。

“哪有?”卢岩笑道忙伸手扳过她的脸。

一夜未睡憔悴的面上已经是泪水满满。

“要不是我赈灾引了人来,你也没必要非要做这个…”刘梅宝干脆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她就知道她在古代就是个废物…在现代也是…总之她就是没用…

“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傻瓜。”卢岩笑道,一面用大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抱起来坐在炕上,一面轻轻的拍抚安慰,一面认真的将这一晚上商议的详情说给刘梅宝听,“其实大家都是有心赈灾的。”

谁谁捐了大手笔的五十石米粮,最少的也捐出了十石米粮。

“就连师爷这个小气的人都捐了…”他笑道。

刘梅宝还是忍不住流泪。

“那够救济吗?”她抽泣道。

卢岩沉默一刻。

“我尽力而为。”他实话实说。

刘梅宝便抱住他又哭。

卢岩便又笑了。

“不怕不怕,总有法子的。”他认真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你说的,这些人是流寇还是流民,都是官府的一念之间。”

“那种话说这挺小清新的,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刘梅宝哭道,“你听我这个做什么,我帮不得你就罢了,还拖累你…”

卢岩被她逗得笑起来,同时心里暖暖的,这个傻姑娘…

“好了好了,这是场面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眨着泪眼看他。

“你又想用什么话安慰我,我告诉你都没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哽咽说道。

卢岩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些人口对我来说有大用。”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如今堡内人丁单薄,境内可招的兵丁也都招了…”

刘梅宝再次看着他,似懂非懂。

“流寇流民一念之间,那么,流民与驻民不也是一念之间?”卢岩看着她一笑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善行

有钱粮有兵丁是如今这些将官们身份地位最大的保障,但锋粮兵丁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也不是靠朝廷分拨来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本条件。

“人口…”刘梅宝喃喃说道,止住了眼泪,看着卢岩。

有了人,可以开垦荒地,可以编军练武,可以繁衍生息…¨

眼前的男人笑容温和淳厚。

“你真聪明…”刘梅宝不由说道,不,确切说,心怀真大,才能从人人避之不及的状况下想到这条路上,想到也不算太稀奇,而是敢做。

“是娘子你聪明为我想到这个。”卢岩笑道,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快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我还要你帮大忙呢。”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是说的那样简单。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把嫁妆捐出来…”她说道。

卢岩大笑,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不用,不用,等你男人没办法了,再用你的钱。”他笑道。

从大年初一开始,那个曾被知府驱散的施粥点不仅依旧开张,而且规模更大,由最初的日赈济五百人增加到一十人,消息传开,半个山西境都震动了,各地的流民甚至河南河北的都纷纷涌来。

无数得以活命的饥民纷纷打听这到底是何方善人,得知是由此地知府以及驿堡共同出面组织开设的,其中有一家叫做保德安的药行捐资另有一些捐赠米粮的人不等,所有捐赠者的名字都被用鲜明的大字写在旗帜上,就悬挂在熬粥的大锅旁,每一个领粥的饥民纷纷在这些名字前流泪叩拜。

府城的文人骚客也开始奔走疾呼,呼吁更多人捐助,更为这些人和事赋诗作文宣扬,一时间旗帜上写的名字越来越多,因为官府规定谁捐助的多便被更鲜明的在旗帜上标注出来,对旗帜上位于前列的位置等鲜明位置的争抢越来越激烈。

不过保德安作为做早的一个虽然后来没有再捐助,但却得到了一面单独记名的旗帜悬挂在粥厂,上有知府大人亲手提写的大善之行的字体,名气大扬,让很多商户羡慕嫉妒又后悔不已。

到了初七的时候,施粥点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如同一个村落一般,到处都是搭建的窝棚,坐在窝棚前的人们面色好了很多,再不似刚来时那种死人一般。

有兵丁在四周巡查维护秩序,防止哄抢打斗骗拐妇女幼童到了饭点大家便自动的去熬粥的大锅前排队领粥,虽然人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总算是有了一丝精神,那是对生的希望。

“埋死尸,需要三十人,一天一文钱…”有官兵在路边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有很多人奔出来。

“我去,我去。”他们纷纷喊道。

其中有老人还有孩子,一个个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但还是争先恐后粥可以免费吃,还能有机会挣到钱,说不定很快他们就能依靠自己站住脚再不用颠沛流离。

官兵们挑选了一些,留下那些儿童老人,那些被选上的饥民兴高采烈的跟着官兵走了。

“去问问,还有什么工要人…”余下的人很是没精打采,互相询问着。

看到这里,站的一旁穿着旧皮袄的卢岩微微点头。

“再过三天。”他转头对身后紧紧跟随的王九说道,“减少施粥,招修城墙的以食代酬。”

王九点点头在他身后几个书吏飞快的那笔写下来。

“饭食中增加一个馒头。”师爷在一旁补充道。

卢岩点点头,没有说话那些书吏便飞快的也记下来。

“就算有富户的捐助,我们也没钱了…”师爷又低声对卢岩说了句“要知道我们屯堡还有千人要养…还有那些马匹…女a今骑兵已经暂停了…”

卢岩皱眉。

“骑兵不能停,必须练,我们跟鞑子差就差在骑兵上…”他转头说道。

“没钱。”师爷很干脆的答道,“人好说,马可不听这个,饿一顿都不行。”

钱粮问题的确很严峻,大家都沉默一下。

“咱们再想办法。”卢岩说道,脸上露出笑容。

连最心念的骑兵都练不了,这还能笑得出来?师爷很惊讶意外,抬眼看,却见对面刘梅宝过来了,顿时恍然,翻了白眼。

“一大早你就来了,快回去歇歇吧。”卢岩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带着几分担忧说道。

“没事,”刘梅宝笑道,“你忙完了吗?”

卢岩点点头。

“那咱们去窝棚那边转转,整理的一批捐赠上来的被褥旧衣衫,我们去送给他们。”刘梅宝笑道。

“这些事太太不是组织了一些妇人们做吗?”师爷在一旁插嘴道。

“是,不过,大人偶尔去一趟也不错。”刘梅宝对他笑道。

卢岩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没有不应允的,刘梅宝让仆妇招呼那些帮忙的军户的家眷抬着那些被褥衣衫,夫妻二人便一同向内走去,师爷带着一众人跟随。

看着这么一群人走过来,饥民们很是惶恐不安。

看着这些衣衫破旧,身上满是冻疮,四肢干瘦的饥民,大家一行走来,心情也是很沉重。

依次将衣衫被褥送给饥民,每一处刘梅宝还矮下身对他们嘘寒问暖,甚至还将幼小的孩童抱起来。

“孤儿是不是很多?”卢岩问道。

刘梅宝便看身后抬着被褥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穿着简朴利索,正是江大山的媳妇,柳娘子。

“柳娘子,你们统计了多少了?”刘梅宝问道。

“回大人太太到昨日为止,共有一百八十二口,其中男童九十七口。”柳娘子声音响亮的答道。

为了宽慰刘梅宝,卢岩便让她做些安置灾民的事,刘梅宝除了自己坚持每日亲自施粥外,还组织了家中的仆妇以及驿堡里的妇女家眷,具体的由这柳娘子负责调遣军户所有妇人。

陡然成了上百妇人的指挥,柳娘子激动的红光满面,每日操劳也不觉得累用江大山的话来说,好似那读书人中了秀才一般春风得意。

“好好安置。”卢岩点头说道,一面接过柳娘子手里的一件旧皮袄,走到一个坐在窝棚前的老者面前。老者面色枯黄,神情木木,看到身材高大的卢岩以及身唐簇着的众人,知道这是一个大人物,惶恐的就趴下叩头。

“老人家,快起来。”卢岩忙矮身扶起他,亲自将皮袄给他穿

老者诚惶诚恐唯有流泪道谢。

卢岩一众人又依次走下去。

“这是什么人?”老者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众人喃喃问道。

“这是操守卢大人和太太。”有人大声说道。

四周的饥民闻言很是惊讶。

这些日子他们日日领粥·自然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他们安身之处,便是这知府大人和这河中府的操守官。

再看那时时刻刻在四周巡逻,防止斗殴哄抢坑蒙拐骗奸淫妇女幼童的兵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英气十足,与一路而来只会驱逐甚至抢掠他们的大周官兵完全不同。

这些兵就是这位操守官卢大人的练出来的。

“苍天无情,知府大人卢大人恩深德厚啊。”老者忽的流泪振臂大呼,然后匍匐地下。

伴着这声,这句话被一声又一声的传开·在偌大的窝棚掀起一片声浪,这声音凄扬悲苦却又带着满满的慷慨之气,千人同时流泪喊来·只让站在其中的卢岩又是意外又是心中微酸,再看身旁的众人皆是神情激动,那些妇人们已经掩面哭泣。

这一幕传到知府大人耳内,他也难掩激动亲自率夫人前来施粥慰抚。

那一晚,知府大人在操守厅大醉,拍着卢岩的肩头感慨万千,当初卢岩说要赈灾施粥时,他是极力反对的·而且一分钱粮也不捐助·但卢岩依旧坚持施粥,并且在公开场合都将知府大人的名讳挂在嘴边·事到如今,就凭这千人跪拜的一件事·就能让他名留青史了,对于一介文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