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点点头。

“是,她说到做到,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等我说话的。”他说道,握紧了扶手。

这一夜,宋三娘家无人入眠,第二天天不亮·消息就传来了。

唯一的期盼落空了。

太原府传来消息,刘梅宝并没有归家。

女盐池附近插柳村的瘸子王强终于受不住媳妇的骂,一大早就扛着铁锹挂着筐出门了。

一面走还一面骂骂咧咧,开春了,他本来不需要开垦田地,因为他原有的田地都已经赌钱输光了,媳妇在家哭哭啼啼骂骂咧咧,逼着他去开荒。

如今的荒地开不好找,都是那没人要的地方才有,去这种地方开荒·能种得什么。

但媳妇不听,说就是收个三瓜俩枣的也是东西,为了避免媳妇跑了,王强只得出来找,还好他前几天已经看到一块地方,就在村东小树林旁,因为近着坟地,树又大遮阳,因此无人种。

王强来到这块地,总觉得跟前几天看的不太一样·好像被人平整过一样,有新土翻上来。

也许是那家抢先要种了吧,不过王强可不管这个。

“老子今天种了就是老子的。”他愤愤的说着·往手上吐了两口口水,用铁锹开始挖地,一边挖一边骂,忽地觉得铁锹一沉,被什么东西绊住。

“连你也跟老子过不去..”他愤愤的骂了句,用力翻起来,一块物事被带出来,落在一旁。

好似是一个布包?

王强愣了下·旋即惊喜·莫非他挖到前人藏的宝了?

他忙扔下铁锹,一步过去俯身去看·一低头便只闻的腐臭味扑鼻,定睛一看。

小树林顿时响起王强的惨叫。

“娘呀·是人手啊!”

卢岩得到消息赶到时,整个地面都被挖开了,围观的村民都被驱散了,盐丁以及闻讯赶来的兵丁将这里密密麻麻的围起来。

“大人¨”张顺几步过来,眼睛红红的。

卢岩只觉得头轰的一声,脚便有些虚浮。

他似乎看到贵子站在他面前。

“二郎,你别去看…听哥的话…”他拦着他说道。

隔着人群,他看到一双脚,那是哥哥的脚,穿的是贵子娘做的鞋子,和自己脚上的一模一样。

王墨在一旁挤了下,站过来,也让卢岩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有没有太太和小少爷?”王墨干净利索的问道。

“没有。”张顺也利索的答道。

卢岩只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终于松开了,他费力的咽了下口

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的埋着十七八具尸首,或断头或断手脚无一一例外身上脸上都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羽箭死相惨烈,他们身上还穿着大周兵丁统一的棉甲,一眼便能分辨身份。

“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全部护卫,而且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掩埋尸体毁灭痕迹,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流寇能做到的…”王墨捻着短须,眯着眼,说道,“看来,太太和少爷,是被人有预谋的伏击了。”

消息传到宋三娘家,宋三娘一阵眼黑跌倒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让她走了?姑爷还没来接呢,我怎么就让她走了,我明明知道她心里有事”她醒过来,捶胸顿足大哭。

正悲戚又有仆妇慌张的跑过来。

“少夫人上吊了.”她嘶声喊道。

周家顿时一片慌乱,所幸发现及时,小棂无碍,她躺在床上面向里哭泣不止。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只觉得胸口发闷,坐在一旁哭道

卢岩忽地掀帘子进来了,几步站到小棂的床前,仆妇们对他不避嫌的动作有些吃惊。

“你赶她走的,对不对?”卢岩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知晓

卢岩这话让满屋子人一惊。

周良玉和宋三娘都站起来了,有眼力的仆妇忙招呼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人。

小棂只是面向里哭,一句话不说。

“你和她说什么了?”卢岩站在她面前,全身肌肉僵硬,骨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显示正在极力的忍着。

小棂只是哭。

“小棂,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周良玉坐下来,要搬她的肩头急问,“你和妹妹吵架了?”

“是啊是啊,我和她什么都说了,我赶她走的,我给她抵命…”小棂猛地起身,一面哭道一面就要向床板上撞。

周良玉眼疾手快将她抱住,饶是如此也砰的一声,小棂的额头一片淤红。

大家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卢岩一巴掌掀开周良玉,一只手捏住小棂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宋三娘发出一声尖叫。

“抵命,她要是有个好歹,让你抵命还是轻的..”卢岩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小棂的面色瞬时青紫,眼翻白,可见卢岩是真动了手。

“卢岩你敢!”宋三娘厉声喝道。

周良玉的手也抓住了卢岩的胳膊。

“这跟她无关,就是没有这件事,妹妹的事也不避免,如果你非说是因为她的缘故,那么你又如何?”他亦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说因为小棂,刘梅宝离开这里才遇难,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刘梅宝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和小棂吵架的事。

要以这个论因果,那么你卢岩才最该致死。

卢岩的手松开了,小棂倒在床上,伸手握着脖子咳嗽不停,一面咳嗽一面不停的流泪。

卢岩转身大步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小棂的哭泣以及咳嗽声。

紧接着宋三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去,她的脚步迟重,似乎身有千斤重,临出门时还伸手抚着门框停顿一刻。这才抬脚迈出去。

门帘放下了,屋子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你别胡思乱想了。”周良玉说道。

小棂伏在床被上哭泣不停。

“你..你们干吗管我,让他掐死我..我害了你的亲亲心上人,你干吗不为她报仇。”她哭道。

周良玉沉默无声,许久出了口气。

“不是你害她的。”他说道,看着小棂,“方才有位姓王的大人已经分析了。那些贼人是预谋好的,总会寻到机会的,只不过,你是恰好而已。”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缩在床被上的小棂。

“我们得讲道理不是,虽然难过,但也不能胡乱的埋怨人,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旁人虽有牵连,但总不能迁怒与他。”他认真的说道。

小棂埋在被子里泪流满面。迁怒吗?是迁怒吗?她错了吗?她是因为姐姐过得不好,所以最终迁怒到刘梅宝身上吗?其实,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娘,就算你犯了错获了罪,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护你能护谁?”周良玉又缓缓说道,拍了拍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娘。小棂,就算为了孩子,你也打起精神来。”

他站起身又想到什么。

“有人说过,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再说一句,这才走出去。

听得身后小棂的一直压抑的哭声宣泄而出。

夜色已经拉开序幕,初春的夜空星星点点。周良玉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这星空,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那个经常笑嘻嘻的说这句话的人,可能平安迈过这道坎?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同样的夜空下,透过头顶上毡草的破洞,可以看到点点星光。

这是屋子里唯一可见的光亮。

刘梅宝低下头,看到怀里卢舫眨着眼。

“别怕,娘抱着你呢。”她低声说道,将怀里的孩子再次紧了紧,这样可以让他更暖和一点,也安心一点。

卢舫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很听话的点点头。

刘梅宝的眼泪就忍不住想往下掉,好孩子,她心里默默念着,好孩子。

咯吱一声,屋子里变得亮了一些,很快又是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怀里的卢舫紧紧的抓着娘的衣襟,看着那人走近。

这是一个男人,只不过夜色里看不清他的形容,确切的说这些天刘梅宝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就是声音也因为嘴里含着核桃之类的变声伪装了。

有药味伴着他的走近浓烈起来。

“能不能别给我吃药。”刘梅宝看着他说道。

难得清醒这么一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

“我肚子里有孩子,吃药的话对孩子不好,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乱喊乱说乱动,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我一定好好的听你们的话。”她放低放缓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足够的真诚。

此人很意外,冲她伸过来的手便停了下。

“我的孩子也不会乱喊乱叫的。”刘梅宝忙又说道。

“少废话。”那男人回过神开口说道,声音怪异的沙哑,伸手就要捏她的下颌好灌药。

“我自己喝。”刘梅宝侧头躲开,果真伸手接过药碗。

那男人有些意外,看着药碗被拿去,并没有意想中被摔了,那妇人果真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

“小船,自己喝。”她喝完了,又从那男人手中拿过另一碗,递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这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听了娘的话,便接过碗。

他的手太小不能像刘梅宝那样一只手端着,便两手捧着不管这汤药有什么怪味,一口气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