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和云景便悉心教导那些小妖们修炼,教他们法术,照顾它们的生活,俨然成了两个敬职敬业的“奶爸”。

很多人听说赵氏后人继承了赵家的植妖术,便纷纷上门拜访,寻求可以收作杂役或徒弟的小妖,其中不少小妖都被那些门派世家领走了。

于是乎,院子里又重新变得空荡荡起来。

而他们的植妖书,也终于著成了大半。

到这里,快进的画面终于又放缓了几分。

此刻窗外的阳光明媚,灼华正斜躺在踏上打瞌睡。

几只小若妖正悄悄地爬上他的床,其中一只调皮的小妖,还轻轻地捏住了灼华的鼻子。

灼华忽然睁开眼。

小妖们嗤嗤发笑着,顿时一哄而散。

灼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向门外。

“…云景?”

他话音刚落,赵云景果然从们走了进来,领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进了门。

那少女看着有些眼熟,身上穿着粉白的衣裙,相貌清秀。

赵云景脸红着挠了挠头:“灼华,你看谁来了?”

灼华抬眼瞟了一眼,不感兴趣地淡淡道:“是谁?”

除了云景之外,他似乎对任何人都十分冷淡——这一点倒是与夏念认识的他有些许不同。

赵云景哭笑不得。

“你怎么忘啦?这不是从前跟我们一起修炼的林婉儿林师妹嘛!”

那小师妹瞟了一眼灼华,小脸顿时涨红了几分。

她微微欠身,有些紧张地结巴道:“灼…灼华师兄。”

夏念忽然记起,原来这就是之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灼华盯着那小师妹看了看,微微挑眉,似乎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哦,原来是你。”

他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云景。

“对了,云景,我刚刚想到了炼化若妖的几个窍门…”

“…”

被冷落在了一旁小师妹顿时低下了头。

少女的表情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之后,灼华的记忆再次快闪。

等到场景清晰起来后,夏念的眼前便充满了热闹喜庆的红色。

眼前的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耳畔传来吹锣打鼓的喜乐。

赵云景正牵着他的新娘,满面笑容地跨进门槛,接受众位宾客的道喜。

而宾客之中,穿着白衣的灼华依旧如此显眼。

他正靠着身后贴着喜字的柱子,望着两位新人沉默不语,表情中似乎隐约地透露了一丝担忧。

等到两个新人走到自己面前后,他忽然迈前一步,手持折扇,面含微笑地弯腰作揖:“恭喜两位了。”

他说着,忽然一翻手,无数粉白的花瓣从手心中喷涌而出,纷纷飘落。

新娘听到灼华声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赵云景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

他有些惊喜地望着那些飘落的花瓣,还伸手去接。

那些花瓣落入他的手心,便瞬间消失了。

赵云景失笑:“原来是幻术?”

他说着,便无奈地看向灼华:“灼华,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花妖,总爱变这些花瓣出来又有什么用…”

灼华含笑不语,并没做任何辩解。

至此,记忆便再次快进了。

之后,林师妹便嫁入了赵家。

两人,从此就变成了三人。

此刻院中秋色正浓,赵云景正在院子里树下的书案前埋头著书,而灼华则慵懒地托着腮坐在一旁,偶尔才伸出折扇,在他面前的书上指点一二。

林师妹便在一旁含笑不语地望着他们,手中默默研墨。

夏念敏感地注意到,林师妹看得最多的,却不是她的丈夫,而是灼华。

她微微蹙眉。

难道说,这个林师妹其实真的对灼华…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起,院子中的大树忽然发出沙沙的响动,一片惨败的叶子飘了下来,落在了灼华的衣袖上。

林师妹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片叶子拂去。

做完这个举动,她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顿时脸颊涨得通红,慌忙垂下了视线。

灼华微微抬了下眼,表情平静地瞟了一眼林师妹。

后者则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语不发。

灼华忽然站了起来,语气平淡道:“我该走了。”

赵云景抬起头,一脸茫然。

“嗯?你去哪儿?”

而灼华却没有回答。

他转身背着手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林师妹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过,她最后却还是低下了头去,未发一言。

此后,灼华便暂时离开了赵家。

他给赵云景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去云游四海。

此后,灼华的记忆忽然就变得更加模糊了起来。

他在这段时间里,的确游历了全国的名山大川。

或许是为了填补空虚,他还以人类的身份,拜了各地的名厨为师,修习起了厨艺。

这段记忆飞快地闪过,仿佛是记忆的主人在刻意忘却这一段回忆,认为它无关紧要。

夏念隐约感觉到了记忆之中隐藏的某种强烈的情绪。

那就是…寂寞。

很快,记忆的画面忽然又清晰了几分。

出现在夏念眼前的,又是那座白墙红瓦的赵氏老宅。

原来,不知过去了多久,灼华又再次悄悄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透过窗子望去。

此刻,云景俨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还留起了胡须,看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而他身边的妻子则斜斜地靠着窗棂,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朝自己的夫君露出一丝笑意。

忽然,窗子中的云景回头望过来,似乎察觉到了灼华的存在。

灼华迟疑了一下。

他后退了两步,重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然后,他便又离开了。

这一次,他却没有离开很久。

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便又回去了。

这一次,他大概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他的友人。

云景正抱着两个哭泣的婴孩,坐在窗前发怔。

院子里散落的纸钱还为打扫干净,其中一张飘飘忽忽地落到了灼华面前。

灼华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钱,忽然眉头紧锁了几分。

然后,他终于大踏步走进了院门。

“云景。”他低声呼唤旧友的名字。

见到灼华出现,云景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即,他便勾起嘴角,笑容却有些凄然。

“…你回来了。”

自从丧妻之后,云景便性情大变。

每日除了照看两个孩子之外,他便是每日一语不发地坐在窗边喝酒。

——从来不哭,也不笑,就像个木头人。

从前那个总是脸上带笑、性格开朗的少年,似乎已经彻底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然后,他们来到了林婉儿的墓前。

云景半跪下来,将放着两个婴儿的篮子搁在一旁。

灼华沉默地低头看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云景忽然开口,声音苦涩。

“灼华…你知道吗?婉儿她真正想嫁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听到这句,灼华并无特别反应。

他的眼皮微微下垂了几分,保持了沉默。

忽然,篮子里的婴儿大哭了起来。

云景却没有理会孩子的哭泣。

他低垂着头,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土,声线沙哑:“我常常在想,若当年娶了婉儿的是你,也许她现在就不用死了。”

灼华叹口气:“你错了。”

云景回头看他,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她?”

灼华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他说着,便忽然后退了半步,身体四周渐渐地发出淡淡的白光。

一眨眼的功夫,灼华的身形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棵高大的桃树。

树上开满了茂盛的桃花,挤作一团团,在云景的视野中投下了灼目的粉色。

云景睁大了双眼。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向桃树。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声线嘶哑道:“原来,你…是妖?”

“我是。”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骗我们?”

“…”

灼华没有回应,似乎是无言以对。

云景忽然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冷笑。

“因为你是妖,所以你当初才会离开我们?”

“也许吧。”

云景仰着头,眯起眼望向满树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