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金挨完骂头脑清醒了,得抽离,上班时尽心竭力,下了班是另一个世界,而且那是更为重要的世界。连文娅婷都能下得了决心离开,都怀孕准备生娃了,怎么她姚金金几次三番起过辞职念头的人要想不开?反正吧,上班就是改变自己能改变的,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

程正喜在旁边心疼姚金金,幸好她愣了会,随即恢复精神抖擞的状态,和他商量起结婚的事来。虽说他们是自己认得的,可按程家和姚家两地的规矩,还是得订日子送聘礼走流程。

金金是省事的姑娘,程正喜想给她个惊喜,想来想去有了浪漫一把的念头。

 

七月梅雨,姚金金在周五才敢穿七分裤。郭家栋自己经常一身运动装,对员工的着装却有要求。他把职员分成文武两类,像财务人事还有秘书,都属于文职,就要穿得有白领的样,裙是裙裤是裤,披披挂挂的不准来上班。

雨敲在窗上,姚金金低头做会议记录。例会说的都是日常事,她微微地开小差,程正喜说晚上带她去看房子,目前两人对未来的计划是婚后她搬到他那,但也不排除重新租新地方。

会议室的气氛略为放松,所以郭家栋突然提起嗓门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坐直了。姚金金默然保持低头,耳朵却竖了起来,原来董事长和总经理为一张加班费统计表争了起来。

说是争,其实只是徐历说了句工作要讲求效率,以后各部门必须加强加班申请的审批。这几乎是每月发放加班费前的老生常谈,谁知董事长会发火,“加班多有什么不好,员工停留在公司的时间长,起码能接接电话处理些突发事情。”

平时董事长开了口,总经理也不说什么,今天他却悠悠接了句,“真能那样就好了,就怕当面一套,背着上级都在偷懒。董事长您要是不信,我们哪天来抽查下班后公司的网络记录,看看加班的人做的都是什么事。”

郭家栋对公司的状态也心里有数,只是想给在座的中层管理多些被信任感,没想到徐历会当众顶撞,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我用人不疑。”

徐历说,“公司的壮大不能靠简单的信任,而是制度,只有无懈可击的制度才能保证正常运行。”

郭家栋淡淡说道,“这是我的公司。”言下之意不必说了,可徐历紧紧跟了句,“公司现在不是小作坊,最好用职业经理人的管理方法。”

姚金金心惊胆战,这…怎么了?两位不是经常有话背着人说吗,当着员工面呛起来,她作为下属简直想缩到地底下去,免得做了一号老大和二号老大不愉快的见证。别人也都是同样想法,瞬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郭家栋和徐历对视片刻,后者不怯不躲的眼神带着锋芒。

郭家栋冷淡地说,“还有什么事?没事散会。”

在座的人纷纷摇头,没事,-赶紧闪了好。

姚金金也跟他们一样,收拾了纸笔想溜,谁知董事长叫住她,“金金留下。”

“经公司董事会讨论,进行如下管理分工:徐历调任销售总经理,总经理一职由郭家栋兼任;顾问赵成海调任总经理助理。”

姚金金把董事长签过字的通告扫描后主送给人事部,抄送给各部门经理。

从会议室出来就在等下文的诸人,果然等来了不出意外的结果,一号和二号终于闹翻了,而手持80%公司股份的老板狠了心要给不听话的总经理看颜色:这里究竟谁说了算。

想从姚金金那探听消息的人不少,只是古代的太监还有揣测上意的时候,她可没趁机收受好处的念头,自然推说不知情。而且她是真的不知道,两人虽然有分歧,但都颇有城府,公然闹翻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啊?

不过董事长似乎没有赶走总经理的意思。姚金金向郭家栋请示赵成海的座位安排,徐历说他可以让出办公室,郭家栋跟没听见般,“搬张桌子到小会议室,拿那里做赵成海的办公室。”

姚金金想如果连她都感觉到了董事长的心思,总经理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更明白,只要道个歉,趁事情还新鲜,给董事长个台阶下,也许风波就过去了,但徐历没有去。眼看离下班的时间越来越近,姚金金还从来没这么希望过它晚些来,但它终于还是来了。

徐历准时下班,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像随时可以走人的样子。

姚金金一冲动,站起来叫道,“徐总!”

徐历倒是站住了,摆手笑了笑道,“周末愉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总经理和她说周末愉快,这是第一次,姚金金却半点也不快乐。虽然是董事长留下她、提拔她,可她认真觉得徐历说得对,公司不能凭老板的个人喜好来运行,应该有规可循、有纪可依,否则…公司也就停留在私人作坊的水平。不管徐历是否过于严厉,对她来说他是有能力并且职业的上司,有这样的老板足矣。

姚金金满怀愁绪下了班,程正喜约她在外面吃饭,还是个相当好的西餐厅。姚金金不舍得,但程正喜说偶尔奢侈一回才有努力工作的干劲。

去到才发现,何止相当好,简直就是姚金金心目中专门斩人的那种,每张都是小桌子,桌子间距离很大,桌上有新鲜的玫瑰,还有现场演奏的小提琴。

姚金金的胃抽了抽,可以肯定,今天吃不饱。

程正喜已经在了,看她身上被雨打湿了,递给她一盒衣服,“给你买的,应该很适合订婚那天穿。”程姚两家商量下来,安排了订婚仪式,算双方的至亲见面会。他说,“换上给我看看,要是小了明天拿去换。”

姚金金虽然心痛这里的消费,但也跟着老板进出吃喝的场所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也觉得身上的七分裤和整个氛围不搭,依言拿了裙去换。放下盒子才发现是Valentino,拆开来果然是它家出名的红裙,姚金金不知道价钱,但也明白是条非常贵的裙子,当即决定何止订婚时要穿,以后结婚时仍然穿,遇到可穿的场合都要穿,甚至可以洗干净了,将来留给孩子。

程正喜猜不到姚金金在里面的握拳发誓,想到一会的安排,他也有些紧张,默默在心里预演了回才安心点。他刚抬头,发现姚金金遮遮掩掩地出来了。

程正喜把原来的台词忘了,愕然道,“干吗?”

姚金金坐下来,确认周围没人特别注意她,才小声说道,“能换条吗?领口太低了,还有我不习惯露着两膀子。”程正喜忍不住跟着看了看周围,低声说,“礼服都这样,我看着还好,不算特别低。外面可以披长围巾,或者披肩,搭开衫也好看。你穿着特别漂亮,真的。”

姚金金被赞美得害羞了。她一向自认厚脸皮,此刻热腾腾的,估计是被红裙染红的,偏偏刚才为好看把头发挽了起来,有种光光的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半天才迸出句,“谢谢。”

程正喜噗嗤笑了,笑完才想到影响形象,连忙收起傻笑。

他俩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对看许久才被送上来的汤打断了。

姚金金这才想起老贵的地方,不能饿着回去,先用面包和汤填个半饱才对。现烤的法式面包很香,蘑菇蟹肉浓汤味道也不错,她吃完自己的例份,让服务员又送了份面包。

她发现程正喜转头在看什么地方,跟着看了眼,那里有几只大花盆。姚金金伸向面包的手收了回来,“是不是我吃太多了?”程正喜摇头,“没有,这里的面包确实很香。你看,都是厨房自烤的。”姚金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厨师在送出两筐新烤的面包。

姚金金坦荡荡地说,“我还以为你嫌我丢你面子了。”

这帽子大了,程正喜连忙否认,“我跟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你更差的样子我都见过。”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吃日本菜那次,实在让服务员侧目,姚金金自嘲地笑道,“所以我经常怀疑你怎么看上了我,不怕我吃穷你?”

程正喜伸手握住她的,拉过来亲了下,“你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婆。”

姚金金的脸又热了起来,今天怎么回事,难道穿了条红裙子找不到感觉了?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那你说,我好在哪里?”

程正喜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可靠,实在。”

姚金金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两个形容词,差点想拍桌子,以为找合伙人?

程正喜辩解,“确实算合伙人,我们要一起走几十年,不信任怎么走得好?”他对怒目而视的姚金金说,“来,笑一个,要温柔的,甜蜜的,看着我的眼。”

姚金金嘟囔,“是不是给大爷笑一个?”说是这么说,她尽量柔和地笑了。程正喜把她另一只手也拉过来,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看着姚金金面红心跳,好半天讷讷地问,“你不是说吃了饭去看房?”她想到下班前的事,“我看徐总有不干了的打算,这真是…谁都有走的可能。”

程正喜无语,难得浪漫一次,怎么又扯上了工作。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程正喜当然也惊,“这么快?”

姚金金反问,“你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也不是没可能,拿工资的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姚金金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我还以为总经理算是铁打不动的,毕竟有双层关系在。”程正喜心想,有钱人和自己的儿女都有可能打上公堂,何况只是未来的女婿。但看姚金金的脸色不好,又疲惫又失落的样子让人心疼,他不忍心历数看过的案例,安慰道,“不要紧,你别替徐总担心,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吃得开,就像你男朋友我,不也青山再起。”

姚金金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乐了,“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程正喜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要夸你呢,幸亏有你,否则我没那么快振作起来。那段时间我只要想到你,就觉得勇气又回来了,没道理傻大妞能混得风生水起,我这聪明人却不行。”

姚金金说,“我哪里笨了?举例说明,不然我不认。”

程正喜说,“你选择了我。”

什么意思?姚金金把话细细一起,才明白他的说法,愣了会说,“你很好,除了你没谁帮过我。”程正喜被打击了,“没其他的?”他看姚金金发呆的样子,启发道,“比如我长得不错,又年青有为?”姚金金说,“比你好看的人也有,能干的人也有,可那些人都没帮过我,我干吗要喜欢他们?你对我好这点就够了。”

姚金金啊姚金金你还真朴实!程正喜无言地四顾,看到盘边的餐前酒,拿起来一饮而尽,“要是以后遇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那怎么办?别说遇不到,你还年轻,什么可能都有。”

姚金金说,“我已经有你,更好的人也跟我没关系。”

这点程正喜信。

姚金金没反应过来,程正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居然学电影里的模样单腿跪下,又不知从哪拿出朵红玫瑰,高高举到她眼前,“姚金金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姚金金忍着笑,接过花一本正经地说,“我愿意。”

语音刚落,周围的人全鼓掌叫好,姚金金吃惊外,脸又红成裙子的颜色了。

服务生送上两杯红酒,程正喜拿起一杯递给姚金金,自己又拿了杯,和她头碰头杯碰杯。姚金金不明所以,过了会问,“干吗?激动到想哭?”

程正喜噎了下,转头向花盆边问,“拍好了吗?”

干什么?姚金金呆呆地看过去。灯光一闪,两个人从半墙处站起来,“好了。”

原来,程正喜决定请人拍个求婚系列照,让姚金金记住浪漫一刻。

蒙在鼓里的姚金金,晚上和程正喜翻看刚才的照片,懊恼起来,“这张我也太傻了,做贼似的走出来,他们也拍!”程正喜看着另一张笑,两人讨论裙的胸口是否开得太低,鬼鬼祟祟说话的样子很滑稽,“我们有夫妻相。”姚金金指着他俩同时看向摄影师的那张,“你不说这张有夫妻相,都瞪着眼张着嘴?”

幸好这些都是花边,真正整理成册的,让姚金金觉得她和程正喜很有一对璧人的感觉,年轻、干净、充满朝气。唯一的不满是,为什么不拿餐桌上现成的玫瑰花求婚?长颈玫瑰和普通玫瑰也没啥区别,都是道具而已,“只要我们想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第30章 第三十章(大结局)

有了开心事,冲淡了徐历要走给姚金金的阴影,而且说不定那只是她的感觉,不是真的。

可惜,所有不好的预感一般都会成真。周一上班,姚金金是第一个知道徐历辞职的人。他把她叫进去,把工作一样样交待给她。姚金金不敢抬头,怕自己看着他会忍不住说出没必要的话:他既然能辞职,应该是已经和董事长谈好了,已成定局的事不会被她这小卒子改变。

工作教给姚金金最多的是无奈,人来人往,想走的人未必走了,不想走的人却说不定真的走了。谁能预料到短短一年间走了这么多人,连最初最风光、最神气的总经理都会走。

姚金金觉得徐历的心里肯定也很难过。她第一次以为自己被辞退了的时候,还没过试用期,收拾杂物已经百感交集,万般努力都化作流水般的痛心。徐历在这有十年,付出的心血是她付出的N倍,他不难过才怪。

赵成海是第二个知道的人。他敲敲徐历办公室的门,“不好意思你们在忙,徐总我用金金半分钟,我的名片印好了吗?”印好了,姚金金周五下单给印刷厂,今早东西已经到了。

她犹豫着问,“徐总,我去拿给赵总?”徐历最讨厌说工作时被打断。

今天他却温和地点头示意可以,姚金金去自己的座位拿,听到徐历和赵成海说,“赵总,我已经辞职,办完工作交接就正式离职,这期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问我。”

姚金金不信赵成海没收到风,可人家惊讶和惋惜的样子很真,“为什么?是因为上周和董事长的误会吗?年轻人,看在年纪上你要叫我声叔叔。听我的,和董事长把话说开了,你也是为公司好,他心里并不怪你。不要太冲动,你们是一家人。”

徐历说,“我已经想好了,董事长也批准了,以后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不等赵成海开口,他扬声叫道,“姚金金。”

姚金金早把两盒名片拿在手里,只是他们说话,自己不方便在场,听叫到赶紧进去。赵成海又说,“既然这样,那祝你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姚金金听得肉酸,平时赵成海总是长辈风范,今天印象分算全部丢光。

徐历做事快,姚金金不敢怠慢,用了半天记录下来。反正那些事的具体处理还得请示董事长,徐历也不是当天就走,还有时间捡漏。

中午姚金金鼓起勇气,“徐总,我想请你吃饭。”

徐历笑道,“谢谢,不过我有约了。”

十几分钟后姚金金的手机响起来,是肖诺,公司协议饭店的营销经理,“金金,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别怪我冒失啊。”姚金金摸不着头脑,“你说。”对方很神秘地问,“你们的徐总是不是辞职了?”姚金金心想关你什么事,“是啊。”

肖诺像为难地说,“那还给他签单吗?”姚金金恍然大悟,竟然冒出“虎落平阳”四个字,从前饭店恨不得徐历多去几次,现在竟然…她以为徐历带了客人去用餐,怕肖诺不给徐历面子,连忙说道,“当然要给,别说他还没走,走了我们老板也愿意付这个钱。”

肖诺松口气,“那好。对了,他干吗辞职?”

姚金金心里又骂了句,关你屁事,“噢我突然想起来,上次董事长说今年早点谈协议,我竟然给忘了。现在就当通知到你了,传真报价吧。”果然肖诺慌了,“姚小姐,我们一向合作愉快,就不要搞这些,走形式续签得了。”

姚金金说,“没办法,你知道我们私人企业对日常费用控制得很严。放心,如果在同等条件下,我们一定优先考虑你们。”她挂电话前又叮嘱了句,“记得告诉餐厅,让徐总签单。”肖诺也不是笨人,“徐总有你这样的下属真幸福。你也放心,他一个人来的,就算要我请,看在你姚小姐面上我也请他这顿饭。”

一个人?果然他还是骄傲的总经理。

下午人事部通知姚金金,新的秘书来了,如果她看过没问题,就叫人明天来上班。

姚金金打起精神看人,刚从学校出来的,叫钱皎,老实孩子,T恤加牛仔裤,坐在会议室里一付不安的样子。

姚金金问,“是紧张吗?”钱皎羞涩地笑,“来了才发现我穿错衣服了,你们都很office lady。”姚金金今天穿的是米色开衫,里面银灰色背心,西装裤配半高跟鞋,确实是写字楼最保险的衣着。她简单地看了下履历,钱皎算表现普通的学生,这样的下属应该是安全的吧?

姚金金提了些问题,钱皎反应不快,每个都像要思索片刻,最后竟然涨红了脸说,“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姚金金笑笑,也不问了,带着她回人事部,“就她吧。”姚金金转头问钱皎,“明天可以来上班吗?”钱皎激动得拼命点头,“没问题,我不会迟到的。”

姚金金回楼上时,在电梯里小小感慨了下,有人走,又有人进来,看来总量保持平衡。只是连她都成了老兵了,时光如流水啊。

 

直到走,徐历也没有和同事吃送别饭。

新来的小秘书钱皎摸不清公司的状况,样样听姚金金指挥,幸好人很勤快,接电话倒茶泡水收拾会议室都不用叫。连董事长也很喜欢她,总是说看到她就想起了从前的金金。

姚金金心想,其实也就一年。要是她不变,仍然是从前的那个样,恐怕老板要生气,做人怎能没长进。可她真的觉得内里的那个自己没变,只是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用,就不必说了。

赵成海说秘书部两个年轻姑娘都安静。平时没电话没客人时,他以为她俩走开了,抬头看去,原来都在,打字的打字,装订资料的装订资料,只是不聊天,默默地做。偶然有工作上的交汇,也是三言两语的事。

姚金金在考虑,她可以、或者说应该做什么职业,才能更大程度保证自己的独特性。她不想随时会被别人顶替,也不想被人逼得只好走,那就得找到工作的方向。

十月里来了机会。

一大早好几个人冲上董事长办公区,郭家栋还没来,姚金金听他们七嘴八舌说完,原来人事主管顾小芸不声不响自己走了不算,还带走一批工程师和技工,车间差点连工都开不起来。据可靠消息,是去了竞争对手那里。

姚金金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顾小芸有这个胆,跳槽也罢,居然挖旧东家的墙脚来补新东家,公然说只要万栋的员工去她那里,凭原来的工资单技工加薪20%,主管加薪30%。人事部的文员说,顾小芸还带走了员工信息表,等于说她有所有员工的联系方式。

这个诱惑够大,东家不做做西家,只要西家出的工钱高。车间里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放话说如果董事长没表示,不要怪员工脚开始投票了。本来劳方就是弱势,不趁此机会要求涨工资,还能等什么时候呢。

赵成海把人事部来报信的人骂了两句,来的人顶嘴道,“她是我们的上司,公司任用的,难道我们能监督她每天在做什么?”赵成海知道竞争对手想要的是技术人员,像行政类的哪里找不到,何必来挖,所以刺刺他说,“你这么听话,怎么不跟她一起走?”那人真的很愣,又回道,“写字楼的人都一样,连总经理都可以换。”

他们吵成一团,姚金金没参与,她有做秘书的责任,这事必须马上向董事长汇报。郭家栋听了,半天没吭声,姚金金都以为电话断线了,他才边想边说,“统计人员,计算集体加薪15%需要多少钱;调出那些走了的人档案,联系律师,看有没有办法走法律途径索赔,至少要让后面的人知道违反劳动合同会付出代价;安排去学校招聘,凡大四学生愿意来实习的,签三年合同,按正常工付工资;同时在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登招聘广告,重金聘用工程师。”

姚金金受命安排人手去执行以上工作,谁知人事部的招聘掌握在顾小芸手里,其他人一问三不知,都说没做过。

郭家栋说,“金金,你去做。”

姚金金心里剥一跳,“重金聘用”听上去特别诱人,做好了这些事能否调去车间?她也是工科大学生,出校门一年就有助理工程师的资格,在车间里呆上三五年,再去考个工程师职称……

姚金金小算盘打得飞快,做事也不含糊,马上去人事部了解情况。

第一条好办,从电脑里调出薪水表,做完她请财务经理指了个可靠的同事,用财务那边的信息做了复核。

第二条,律师喜欢打官腔,说了大通劳资官司一般都是资方输的话,就算赢了也很难执行,没必要花这个精力。

姚金金正在想表现的时候,说话也不客气,“没关系,您是大律师,这种小案子确实没意思,我去找两个新手律师好了。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做得好说不定以后有合作机会。”法律顾问的费用年年没拖过,遇上事还不出力,别怪生意跑掉。

果然说完,法律顾问说不用不用,我这里就有年轻人,马上叫他们过来听你指挥。

第三条和第四条都是立时三刻做不完的事,姚金金留钱皎看办公室,自己领了个人事文员出门探路。学校、人才市场、报社一圈下来,姚金金觉得自己的脸都笑皱了。幸好那个文员有工作经验,以前她在别的企业也是做招聘,只是在万栋顾小芸抓住了这活不放,她就被放在考勤那块,有阵子没做,但大概的人脉流程还是通的。姚金金也是和人事部开会时,发现她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会后找来一谈,果然被压制得久了,正在考虑走或不走。现在既然顾小芸走了,她的机会也来了。

从前姚金金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她没说,别人已经看穿她的心思。现在才懂得,人的想法确实写在脸上,只是有时别人看明白了不想理会,有时则是装没看见而已。

董事长秘书这工作是贴催熟剂,她姚金金就是被拔上来的带着顶花的青黄瓜。怎么样让自己走得更稳,可得好好想想了。

程正喜听完姚金金的职业规划,想了又想,“干吗不做HR?写字楼的工作,四季有空调,没有风吹雨打;每个企业都需要,不用愁将来。”姚金金老老实实地说,“我受不了人来人往,做了HR难免要和人打交道。而且不知道自己站哪个立场好,为公司利益最大化着想,还是帮自己和同事尽量争取福利?”

程正喜觉得姚金金确实不是会算计的人,HR这条路可能走不通,“那销售?”

姚金金也不愿意,几乎哪里的销售部都有赵成海这样的老狐狸,也有会争会闹的小狐狸。程正喜纳闷,“哪个部门不都是?你也不喜欢做秘书,还不是做得好好的,想那么多干吗?”可姚金金是倔头,没想法也罢,只要有了,她就想试试,不全力以赴不甘心。

万栋这层跳槽风波,直到年底前才差不多平息。对公司固然有影响,可说实话缺了谁地球不转,只要不是集体作反,总有人走、有人不走,留下来的人发挥潜力,挺挺也就把难关过了。姚金金又做秘书又管人事,整个人瘦了下去,又拔了发炎的智齿,对比自己以前的工卡照,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连程正喜也开玩笑说没想到女大十八变,临上花轿还要变三变是真的,他是中了宝了,娶到个又能干又漂亮的老婆。

他俩在春节里结了婚,姚金金作为夹缝里的老二,终于尝到了一次家庭主角的滋味。老师同学们都来喝了喜酒,当年的班主任拍着新郎的肩,“金金是我们学校最有出息的学生,将来肯定能做番事业,你作为家属可得支持。”

程正喜算知道有时姚金金莫名的自信从哪来的了,可他爱听这话,作为一个挑剔的男人,总是觉得自己的老婆才最好。只是这位很有主见的太太大人,经常会给他些意外的…惊喜。比如春节后姚金金坚持要求去车间,不愿意按董事长郭家栋做人事经理;再比如孩子两岁时她辞了职,专心用两年时间带孩子,直到孩子上了幼儿园,才拿着机械工程学会的机械工程师资格认证跳进了家大外企。

怕什么,辞职只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姚金金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