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 不眠不休。”查旭有些绝望看着他。

“你要费尽心思才能找到一只千年老妖,九死一生降服,再耗时费力炼出妖灵。”狄野嘲讽得笑,“这就是你跟我合作的原因?因为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是的, 有狄老板帮忙,我能轻松一些。”查旭闭了一下眼睛,“炼出妖灵后还要作法七天七夜,驱逐妖灵中的糟粕,留下最纯净最精华的部分, 师父才能吞下。”

狄野哦了一声,把手中灵珠递给他:“帮你省了三天三夜,你还需要忙七天七夜。晓夏的手环, 我拿回去了。”

查旭疲惫得嗯了一声:“剩下的事,没人能帮我,狄老板也不行。”

“七天七夜之后呢?拿着灵珠回趟青城山?”狄野问道。

查旭摇头:“七天七夜之后,我生死未卜,师门会来人取回灵珠,顺便看看我的死活。死了就地烧毁,活着也就是剩口气,他们会把我带回去,让师父看看有没有救。师父会先吞食妖灵,之后闭关,等到人的灵体和妖灵合二为一,然后出关,如果我能扛到那会儿,他会救我的,刚吞下妖灵法力强大,他救我轻而易举。”

“听着怪凄凉的。”狄野摸着下巴,“不过呢,我不信。”

“信与不信,拜托狄老板在最后两天,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我是否还活着。”查旭笑笑。

“你为了能熬到师父出关,是不是会偷着吃一些小妖的妖灵,吸食一些魂魄?”狄野又问。

“我是人,不是妖不是鬼也不是怪物,我只吃饭菜。”查旭愤慨看着他。

“其实呢,作为人来讲,如果查老板真的是二十六岁,有这样的修为已经很难得,没有天赋不可能做到。”狄野看着查旭,毫不停歇继续说了下去,“白云观以前的道长娄明山是我的好友,二十多年前,他跟我提起过一个孩子,孩子四岁,体弱多病,却查不清病因,他们家有一位沾亲的道士,带着他来找娄道长,娄道长说那孩子天赋异禀,能看到妖鬼,因为年纪小,常常受到惊吓,便让那位道长收他为徒,给他传授道学,加以克制。”

查旭两手捂了脸,声音有些嘶哑:“狄老板还知道什么?”

“又过了两年,一次道学大会,娄道长又碰到这位道士,问起那个孩子,得知那个孩子竟然在山间被拐走了。娄道长回来后,跟我提起了你的师门,长生门。”

“长生门追求长生不老,为了长生不择手段。”查旭咬牙切齿。

狄野接着他的话:“他们居无定所,踪影难寻。娄道长说那孩子是道学奇才,他推测是长生门的人拐走了他,他一心找回那个孩子,可我当年没有妖法,没帮上他的忙,现在我想做点什么,弥补他的遗憾。”

“那个孩子,他的家在哪里?他的父母可还好吗?”查旭放下双手看着狄野。

狄野摇了摇头:“我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很快就会全部恢复,恢复之后,我会告诉查老板,娄道长生前有记笔记的习惯,我也会去找一下。”

查旭点一下头,低低说两个字,多谢。

狄野回到楼顶,因为小妖没醒,小鬼王还在守着,揪几朵荻花下来递给他问道:“闰生,你为什么喜欢荻花?”

“拿这个泡茶喝,我可以长大。”闰生笑嘻嘻说道。

狄野挑了眉:“长大了吗?我印象中你一直是这么大。”

小鬼王比划了一下:“自从你给我荻花以后,长了半寸。这样慢慢长下去,肯定能比你高。”

小鬼王羡慕看着狄野,狄野蹲下身看着他:“但愿。关于查旭,你知道多少?”

“他刚来后街那天晚上,我藏在卜算子墙根底下,听到他在睡梦中哭着喊妈妈,我感同身受,就跟着哭了,我的哭声把他惊醒,他操着摄魂铃跑下楼说要度了我,我就问他是不是小时候被拐卖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家人,他没说话。我就跟他说,我跟你一样,我是明末清初的时候,被长生门的道士拐走的。他收了摄魂铃,问我怎么死的,我说那几个道士的行踪被官府察觉,被追杀的途中嫌我累赘,又说我灵根不足,就把我扔在荒郊野地里,我是被活活冻死的,我年纪小,不明白自己死了,一直在人间四处游荡。我说完这些后,他没有再理我,转身回去了。我看到他的法器,猜到他是长生门的人,又根据他的表现,觉得他也是小时候被拐卖的。”小鬼王言之凿凿。

“猜得都对。”狄野赞赏看着他,“我们被花妖所迷的时候,他曾经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哭,他说怀疑拐卖他的人和拐卖你的,是同一个人。这个可能吗?”

“可能啊。长生门的臭道士们九九八十一岁一个劫难,只要能度过劫难,就能一直活下去。”闰生说道。

“可是,查旭的师祖死了。难道……”狄野不置信得看着闰生。

“你猜的没错,师祖死了,还有太师祖,太太师祖,甚至祖师。”闰生鼓着腮帮,“老妖,我就指望你了,指望你灭了长生门。”

“我觉得行。”狄野答应得非常痛快。

闰生高兴得跳了起来,狄野指指缩在角落里的墨轩:“你把他带走看好了,等小妖醒来后,再发落他。”

闰生连忙说行,过去对墨轩说道:“走吧,带你到我的王宫里玩儿去。”

墨轩远远躲着狄野贴着墙根往外溜:“那赶紧走吧,我呆在这儿不踏实,说不定那个老妖脾气上来,一把火把我烧得灰飞烟灭。”

狄野没搭理他,懒懒下楼。

都上班去了,只有褚兰在吧台里面忙碌。

看到狄野从楼上下来,抬头微笑说道:“今天大雪,就几个客人,不过都说我煮的咖啡不错。”

笑容温柔,声音温柔,狄野笑了:“对,你不是褚兰,是桑玥。”

“褚兰的身体,桑玥的灵魂。”桑玥温柔纠正,“我的咖啡手艺是跟尤许学的,狄老板要不要尝尝?”

狄野伸了个懒腰:“好啊,来一杯焦糖玛奇朵,这一早上还真是累。”

他刚在窗边坐下,桑玥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除了一杯焦糖玛奇朵,还有一份三明治,一个削了皮切成块的苹果,她笑道:“我想狄老板可能不需要吃东西,不过呢,吃东西可以让人心情愉快。”

狄野说声多谢,慢悠悠吃着东西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桑玥轻快得哼着歌擦地,窗户里映着她的影子,狄野心想,许文超是傻子吗?怎么会放弃这么可爱的姑娘,去迷恋花妖?

他吃完把托盘端进厨房收拾干净,进吧台做了一杯外卖的卡布奇诺,上面的拉花是一朵简洁的桃心,又拿了几块黄油曲奇,一起装进纸袋里,拎起来笑对桑玥说道:“我去接晓夏,估计房珏中午会过来,你做好准备。”

“褚兰是什么样的?”桑玥忙问。

“热情奔放。”狄野笑着出门去了。

一到下班时间,晓夏冲出办公室,这一上午总忍不住去注意房珏,听到他在开会,听到他打电话,听到他和气得让何露倒咖啡,一直在想,如果他知道褚兰的情况,他会怎么样?猜到他中午会去咖啡店,却不想与他同行,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忍心说什么。

出了写字楼大门,一眼看到狄野,跑过去拍拍他脸:“冷吗?”

狄野摇头,从怀里拿出袋子,咖啡热乎乎的,黄油曲奇被他的体温暖过,不冷不热刚刚好。

晓夏就着他手吃了几口,低声跟他说起这一上午对房珏的担忧。

“不许担心别的男人。”狄野不满说道,“这半天没有戴着手环,没事吗?”

“没事。”晓夏握一下拳头,“一个鬼魂也没看见。对了,那么早就起来了,也没喝咖啡,一点儿也不困,精力特别充沛,好奇怪。”

她歪着头琢磨的样子很可爱,狄野忍不住低下头,快速在脸颊上亲了一口,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精力充沛好啊,今中午的约会时间归你了。”

晓夏白他一眼,挽住他手臂在雪地里刺溜刺溜一下一下滑行,狄野拉着她跑了起来,她尖叫着大声喊道:“真好玩儿。”

笑闹着回到店里,进门一看里面的情形,狄野摇了摇头:“用力过猛的表演。”

桑玥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房珏身上,两腿攀在他腰间,搂着他脖子与他热情拥吻。店里几个客人不喝咖啡,也不聊天,只是看着他们在笑。

房珏听到笑声,脸越来越红,拍着桑玥后背笑道:“亲爱的,先放开,先从我身上下来。”

桑玥放开他,看到晓夏和狄野笑说道:“饭菜在厨房里,我们四个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好不好?”

四个人围坐着,房珏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我在晓夏后面出来的,不过你们两个走得慢,没看到我,所以我先到了。”

桑玥给他夹着菜,甜腻腻说道:“亲爱的,多吃点儿。”

房珏看一眼碟子里的菜,温柔说道:“我从来不吃肥肉和内脏,忘了?”

“人家的脑子时好时坏,这个不喜欢,换一个好了。”桑玥给他换了碟子,夹起一块炒蛋。

房珏笑道:“我最爱吃摊鸡蛋了。”

“那就都给你。”桑玥把一盘子都挪到他面前,对晓夏和狄野说道,“这个给他,你们吃别的。”

房珏摇头,把盘子推到桌子中央,对狄野和晓夏笑笑:“一起吃。”

说着话揉揉桑玥的头发:“不用刻意对我好,你放心,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桑玥的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

第60章 花妖⑨

桑玥捂着脸钻进储藏室再没出来, 房珏隔着门温柔说道:“亲爱的,今天工作太多,我先上班去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再来接你。”

晓夏送走房珏, 拒绝了狄野的午间约会邀请, 敲开储藏室的门问桑玥:“好些了没?”

桑玥点了点头:“我没事, 我只是羡慕褚兰。羡慕之余想到我自己,我太蠢了,识人不明。”

“许文超是绝世影帝,被他盯上了, 谁又能识破呢?”晓夏气愤说道。

“不提他了,我要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桑玥站起身, “我收拾厨房去。”

晓夏跟出去:“一起收拾。”

没想到狄野已经收拾好了,看到晓夏出来,笑说道:“三楼的阳光正好,还有雪景。”

晓夏看一眼时间, 跟他手牵着手蹦蹦跳跳上楼去了。

桑玥正在吧台里煮咖啡的时候,大毛回来了,歉意看着她:“玥姐,我知道是你,可是你长着褚兰的脸, 我还没有完全适应,早上就逃走了,今天的戏不多, 明天我一定带你过去。”

桑玥笑说声好,关切问他:“饿吗?”

“在剧组吃过了。”大毛说着话跑步上楼,“今天有点儿累,我去洗个澡睡一觉。”

莲蓬头的花洒滋滋喷着热水,大毛舒服得闭着眼,一边冲澡一边哼歌,突然打了个寒颤,睁开眼慌张看向四周,看不到任何异动,可是那种被偷窥的感觉特别强烈。

抬起手一个水印打了过去,接着又是一个火印,那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快速洗好擦干换了衣服,出来喊一声老爸,楼上有人懒懒嗯了一声:“这会儿不许上来。”

“老爸,有人偷看我洗澡,不知道是妖是鬼。”大毛喊道。

“可能是桑玥吧。”狄野的声音懒散中带着轻笑。

桑玥从吧台里伸出脖子:“我没有。”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不男不女,原来我是不男不女。呜呜呜,狄野,怎么办?”

“小妖醒了。”晓夏推一下狄野,“看看他去。”

“我不。”狄野埋头在她怀中耍赖。

晓夏手指梳着他的头发:“我也快到时间了。”

“别上班去了,大雪天的,窝在家多好。”狄野亲亲她脸。

晓夏推开他,看着被揉皱的衬衫皱了眉头:“我换衣服去。”

狄野爬起来缓步上了楼顶,进温室看着小妖:“做噩梦了?”

“梦里有个特漂亮的女孩儿吻我,我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就给我讲了槐树妖和尼克的故事,她说我和槐树妖一样,是个不男不女。”小妖呜咽说道。

“别听她胡说。”狄野皱着眉头,“你是男的。”

“那,你让晓夏吻我一下,我感觉感觉。”小妖细声细气说道。

“想得美。”狄野两手插兜下楼去了。

“小器。”小妖哼了一声,“要不,让桑玥来,她也挺漂亮的。”

狄野没理他,下了楼一边等着晓夏,一边仔细观察窗台上那盆兰花,兰花静悄悄开放,没有一丝妖气。

桑玥突然从吧台里跑出来,手里摇动着一个铃铛,冲出店门跨过街面,冲进了对面卜算子的大门。

狄野追了过去。

查旭满头大汗盘膝坐在沙发上,两手抱球,紫色的灵珠悬在中间。

桑玥向珠子扑了过去:“哥哥,铃铛还给你,这颗珠子给我玩儿。”

查旭慌忙两手一扣,将灵珠紧紧握在手中:“我不是你哥哥,我很忙,你别再来了。”

“你就是我哥哥。”褚兰固执看着他,手依然向他伸着,“我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那儿很黑,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她总欺负我,我很害怕,是你救我出来的,不是我哥哥,为什么救我?”

查旭叹一口气:“你是小鸭子吗?出壳后第一眼看见谁,谁就是你妈妈?”

“哥哥热了?”褚兰伸手抹着他额头上的汗,抹着抹着探过来啵一声亲了一下,查旭手捂住被她亲过的地方,愣愣看着她。

褚兰笑嘻嘻说道:“亲亲就不热了,要不要再亲一下……”

她又噘着嘴靠了过来,查旭跳起来躲开,气急败坏吼道:“这是我的初吻,初吻,我的初吻,让你给抢走了……桑玥,你要是管不住她,我就把你轰出来……”

褚兰眨了眨眼,目光变得柔和,随即响起桑玥的说话声:“对不起啊查老板,我打了个盹儿,她就跑出来了,其实她就是惦记着把你的铃铛还给你,她像小孩子一样,被小孩子亲一下,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狄野悄悄从卜算子大门退了出来,看着从咖啡店出来的晓夏笑道:“时间刚刚好,走,送你上班去。”

路上跟晓夏说起查旭的初吻,晓夏抬手捏捏他耳垂揶揄说道:“这么说,狄先生在嘲笑查先生了?查先生今年二十六,狄先生可是一千多岁才有了初吻。”

“那,你是在嘲笑我吗?”狄野不满看着她。

“才不是。”晓夏抱紧他胳膊,“我呢,是倍加珍惜。”

下午大毛在家,店里有他和桑玥,狄野清闲得窝在屋里看书,自从恢复记忆后,他的兴趣也发生了变化,不喜欢出门,也不爱凑热闹,喜欢宅在家里。

傍晚接了晓夏回来,吃过晚饭,房珏开车来了,听到他外外面摁喇叭,晓夏忙问桑玥:“晚上怎么应付?”

“就说生理期。”桑玥一笑,背起小包走了。

“好主意。”小茸在储藏间听到桑玥的话,笑看一眼罗虎。

罗虎笑笑:“你是两周后,今晚上别想躲过去。”

小茸哼了一声:“你这精力也太充沛了,都能把妖给累死”

“攒了快三十年,能不充沛吗?”罗虎说着话搂过她亲吻着笑道,“老房子着了火是没救的,今天韩爸打电话来了,前一阵子六合村小学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对韩爸很热情,本来他一直拒绝,最近想开了,说准备邀请女老师来家里吃饭。”

小茸笑了起来:“说不定,明年你就有弟弟妹妹了。”

“我会像疼爱咱们的孩子一样疼爱他们的。”罗虎笑道,“咱们的孩子呢,不管是什么样,只要怀上了就生。”

小茸搂住他脖子:“其实,我一直担心这个……”

“我知道。”罗虎捏捏她脸,“傻孩子。”

小茸往前一扑,将他扑倒在床上,坐在他身上看着他:“让你看看妖的精力。”

“好啊。”罗虎两手握住她腰,“我求之不得。”

灯光昏暗下来,窗缝中透进雪光,他的女孩儿沐浴在雪光中,轻盈而灵动。

他与她纠缠着,在迷乱中突然双双停住,一个拔出了枪,一个闭着眼大声喊了起来:“老爸,有人偷窥。”

狄野洗了澡,把自己搁在床上,看着一本书等晓夏上来。

她很慢,像一只慢蜗牛一样,从头到脚洗得香喷喷得,然后吹干头发,拿出衣柜里所有睡裙,仔细挑来挑去,一件一件在镜子前比划着,最后决定穿那件黑色蕾丝的。

她想象着狄野的表情,是会惊艳得睁大眼睛,还是会懒散得说:“反正得脱,干嘛还穿上呢?”

她拉开门,从门缝里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轻手轻脚出来,正要上楼,听到了小茸的喊声,刚要下楼,又听到狄野的声音:“晓夏,是你吗?”

然后罗虎吼了一声:“没事了,不用下来。”

她向楼上跑去,狄野摊着手脚躺在床上,茫然看着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上来了,坐在床边看着我,然后俯下身要亲我,你身上的香味很奇怪,我就问了一声是不是你。”

“可是,我刚上来。”晓夏奇怪说道。

狄野看着她,眸子里有光滑过,克制着起身下床,披上浴袍说道:“下楼看看去。”

回头看晓夏跟了过来,手指一伸,一件长长的毛衣外套飞了过来,给她穿在身上,捂得严严实实才说:“好奇的丫头,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