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野抬起手臂，放他下来，说声走吧。
大家进入洞口依次前行，狄野执意断后，晓夏搀扶着他的手臂，支撑着他越来越重的身体，一步一步从洞口走出，看到他们宿营的山洞，他两腿一软，靠着她滑倒下去。
晓夏喊大毛过来把他扶进帐篷，狄野闭着眼说道：“温泉，把泉眼打开。”
“我去。”墨轩抢在前面跳了下去，顺利打开堵塞的泉眼。
温泉水汩汩而出，山洞壁上的光门缓缓关闭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罗虎拉着小茸钻进帐篷，抱她在怀中轻拍着：“流了很多血，好好睡一觉。”
小茸点点头闭上了眼。
大毛刚进帐篷，墨轩跟着钻了进来，理直气壮说道：“我现在有形体了，你不能再轰我到外面去。”
大毛扔过一个枕头：“住一个帐篷可以，不过呢，你以后别想赖在我们家，你当年差点儿害死我老爸，我可没那么宽宏大量。你要是赖着不走，我和小茸会打死你。”
墨轩没说话，蜷着身子躺了下去，大毛半梦半醒中，听见他在小声啜泣。
查旭和房珏一个帐篷，那个老头缩在帐篷一角，直勾勾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老头恶声恶气骂道：“欺师灭祖的东西，不成器的龟孙……”
查旭抬手一个符印打在他额头上，他脑袋一歪睡了过去，发出打雷一样的呼噜声，查旭无奈揭了符印，他又开始骂人：“没出息的东西，背叛师门的龟儿子……”
查旭脱下他脚上的袜子塞进他嘴里，捏两个纸球塞住自己耳朵，终于安稳睡着。
老头好不容易吐出袜子，喊了一声墨君，兰花妖在外面和风细雨说道：“谁叫我呢，别打扰我泡温泉。”
“墨君，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把我的命门告诉了别人？”老头大声质问。
“那是我猜的，又不是你告诉我的。”兰花妖笑嘻嘻答道，然后一声叹息，“好舒服。”
“你说过，会爱我到地老天荒，你背叛了我，背叛了爱情。”老头吼道，“你不要脸。”
兰花妖哎吆一声，咯咯笑道：“爱你？到地老天荒？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我怎么了？”房珏摸着自己松弛的脸，有些惊恐说道，“我是长生不灭永葆青春的圣人，我是帅得像神仙一样的圣人。”
“帅得像神仙？”查旭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扔了过来，“照照你自己。”
房珏朝铜镜中看了看，惊跳起来：“你对我用障眼法。”
“还用障眼法吗？用你老年痴呆的大脑想想，你的命门被打破，又丢了灵珠，你九百岁了，还能是小伙子的模样吗？你现在啊，比大师父苍老一百倍。”查旭懒洋洋看着他。
他捧着铜镜嗬嗬狂笑：“你娘的，我本来对这辈子的形象最满意，大公司高管，职场精英，住着玻璃房子，开着名车，打着飞的满世界飞，人们对我毕恭毕敬，出入前呼后拥，现在的女人开放，看见帅哥就满眼放光，我很享受她们痴迷的目光，你娘的，都让你给毁了。”
“那我呢？我们家呢？我的父母伤心之下未老先衰，我在深山中挨打受骂，寂寞孤苦得长大，你还愚弄我，愚弄我的初恋感情……”查旭紧咬了牙关。
房珏怪笑着朝他扑了过来：“把你的脸给我，把你的青春给我，给我……”
查旭一个符印打了过去，那个符印长着手一样，朝着房珏的脸，左右开弓啪啪啪掌掴过去。
晓夏抱着昏睡的狄野，手指温柔得捋着他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房珏是不是疯了？”
“肯定要疯。”角落里的小妖说话了。
“小妖，你在啊？”晓夏坐起身看着他。
“狄野让我进来的。”小妖笑道。
“小妖，为什么回来一趟，你和狄野就完全恢复了记忆？”晓夏问道。
“狄野和书妖决斗的时候，为了留下后路，把我的一部分留在了温泉中，我顺着泉眼上溯，回到了秋荻原，我一直在看守着秋荻原，所以房珏上次带人放火的时候，才没有得逞。”小妖笑道，“你在梦中洒的水帮了我的大忙，那阵小雨就是你下的。”
“真的？”晓夏欣喜道，“我以为就是个梦而已。那狄野呢？”
小妖说道：“我是狄野的一部分啊，我不完整，他就不完整，而且墨轩扰乱过他的记忆。”
“可是，大毛和小茸的灵珠在秋荻原，为什么狄野的不在呢？”晓夏问道，“火烧秋荻原的时候，他头疼得厉害，就是因为没有灵珠吧？如果有灵珠，他就不会这么辛苦，对不对？还有，为什么我们都能梦到火烧秋荻原，他却梦不到？”
小妖迟疑着嗯了一声：“其实，其实……”
“闭嘴，吵死了。”狄野在睡梦中翻个身。
晓夏食指压在唇上，冲小妖嘘了一声，轻抚着他耳垂安抚：“睡吧睡吧，没人吵你。”
狄野握住她手，拉她躺了下去，手环在她腰间低声道：“你也睡会儿，有话明天再说，小妖出去泡温泉去。”
“兰花妖在，她是女的，我才不跟她男女混浴呢。”小妖傲娇说道。
狄野抬手一挥，小妖滴溜溜滚了出来，他的花盆碎了，大毛把他临时种在一个方便面碗里，要多low有多low，他叹一口气，根部往外伸展，大力撑破泡沫碗，一跳一跳来到了温泉边，大声喊道：“该我了。”
兰花妖惹不起他，学着他的样子，根部从花盆底部的洞口伸出一枝，蹦跳着上岸。
小妖看着她的花盆，真好看，要不要抢过来？还是算了，我是男的，我得绅士，我得奉行女士优先。
他跳到温泉水中，舒服得直叹气，享受了一会儿呀了一声，一根枝条暴涨着，藤蔓一样爬上岸边，进了狄野和晓夏的帐篷，枝条顶端伸出触须缠住晓夏。晓夏醒着，察觉到是他，轻拍一下问道：“要继续跟我聊天吗？”
“就说一句话。”他小声说道，“狄野现在很虚弱，你得跟他阴阳双修，尽快帮他恢复元气。”
晓夏低声说好。
小妖的枝蔓迅速退出，晓夏看着狄野苍白的脸，唇贴上他的唇，双手轻轻动着，慢慢解开了他的衣衫。
他比想象中还要虚弱，她亲吻他抚摸他甚至挑逗他，他依然睡得很沉。
与睡梦中的他身躯交缠，她细细吻着他的唇，心里有许多疑问。狄野，是我想的那样吗？你的灵珠是不是在我身上？你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给的？我会成妖，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还是因为你的灵珠？我腕上的手环屡次发挥威力，不是因为手环厉害，而是因为你的灵珠给了我力量，对吗？
她主导着与他结合在一起，缓慢得体贴得与他温存，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全身的血汇在一处，眉心慢慢浮出一个澄黄的光点，朝他的眉心窜了过去。
他猛然睁开眼，一手搂住她腰，一手捏住那光点，朝她眉心摁了回去。
“傻瓜。”她紧紧抱着他，激烈动作着抚慰取悦着他，轻喘着说道，“你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两手掐在她腰间，越掐越紧。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她抽出舌，结束一个激烈绵长的深吻，低喊着问道。
他看着她：“这会儿非得说话吗？”
“非说不可。”她执拗看着他，眼眸中有水光滑动。
“我说。”他连忙说道，“小妖被吃掉的那天夜里，我从昏睡中醒过来，你躺在我身旁，我那么想要你，可我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邪一样，我怕自己伤到你，又怕我万一有什么事，不能再保护你，所以在吻你的时候，给了你。”
她的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泛滥成河。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不是挺好吗？”他手忙脚乱为她擦着眼泪哄劝着。
她抽噎着哭出声，哭声越来越大，嚎啕大哭着抱着他激烈翻滚，好像要吃人一样。
杂乱的脚步声飞奔过来，帐篷外围过来一圈人影。
“狄野死了吗？”查旭问道。
“老爸没事吧？”大毛的声音很急切。
“小妈，还好吗？”小茸关切问道。
“晓夏你先别哭，说句话，你们两个都没事吧？”是罗虎的声音。
小妖泡在温泉水里，嘻嘻笑着说道：“都不是，是我老爸太厉害了，能让小妈要死要活……”
一只鞋从帐篷中飞了出来，结结实实砸在查旭脸上，随即传出狄野的怒喝：“都滚，滚得远远的。”
……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圣诞节快乐~
最后一个故事结束，明天还有一章“尾声”。
第72章 尾声
来的时候是六个人, 七座的车绰绰有余，回去的时候多了两个，大毛查旭墨轩三个男人炒成了一锅粥，罗虎烦不胜烦：“咱再租一辆行不？”
三个人齐齐说：“不行, 人多热闹。”
狄野朝墨轩招招手, 墨轩乖乖过来, 手摁上他眉心，墨轩一点点缩小，缩成了小婴儿一般高，他哭了起来：“又欺负我。”
“再哭把你变回透明的。”狄野笑笑, “查老板带着你家祖师爷坐后排，墨轩坐你们两个其中一个的腿上, 大毛……”
晓夏连忙说道：“大毛跟我们坐中间，中间最宽敞。”
“不用不用。”大毛连忙说道，“我在最后一排挤挤。”
罗虎和小茸轮流开车，就这样, 一行人踏上归途。
查旭自然让墨轩坐在老头腿上，老头不干，不停推墨轩，墨轩就揪他头发，老头疼得嗷嗷叫, 大毛叹口气，把墨轩拉到了腿上。
老头拍着巴掌看着大毛：“又帅心眼儿又好，拜我为师, 我教你永远年轻长生不老。”
大毛没搭理他，他转头看向查旭，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有个鞋印，丑死了。”
查旭拿出铜镜照了照，摸着脸上发青的一圈：“都说打人不打脸，狄老板下手太狠了吧？”
“鞋不是他扔的，是我，因为我一直想打你。”晓夏说道，“你明明把花妖的妖灵给了房珏，却骗我们说没有，房珏那么快带人追上来，确实是你给他们引路。”
“一个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太过担心，另一个是诱敌深入，我都跟狄老板事先商量好的。”除了狄野，所有的目光都向查旭杀了过来，他连忙向大家解释，“不信你们问狄老板。”
狄野枕着晓夏的腿，懒懒嗯了一声，查旭松一口气。
“昨天夜里我在帐篷里哭的时候……”晓夏顿了一下，拍拍热起来的脸，“我那是劫后余生，庆幸得哭，你们不要多想。”
她忽略周围的笑声，又搓了搓脸：“那会儿大家都围过来关心我们，问我们有没有事，只有查老板居心不良。”
“我没有。”查旭愣愣说道。
“你当时问，狄野死了吗？这是你的原话，你的声音里带着期盼。”晓夏咬了牙，“你恨他吗？恨不得他有事，对不对？”
“我那么说了吗？”查旭挠着头，“我怎么不记得？”
“你说了，我证明。”房老头指着他嗬嗬嗬得笑，“你是坏人。”
查旭给了他一拳，把老头的脸打到了另一边，诚恳对晓夏说道：“也许我是下意识……”
“下意识更可恶，说明你潜意识里想要害他。”晓夏不依不饶，“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寻找他的灵珠？你想要做什么？”
查旭沉默着，晓夏回头看他一眼：“查老板，我等着你的回答。”
“行了。”狄野坐起身搂过她，“这么追问下去，查老板多尴尬。”
“其实，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小茸说道。
“还有我。”大毛拍一下乱动的墨轩。
“那，查老板说说吧。”罗虎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目光严厉。
查旭依然沉默。
房老头脸又转了过来，拍着巴掌笑道：“被识破了，你是长生门的，自然想着长生，这只荻妖天生地长，要是喝下他的血再吃了他的妖灵，就可以永远长生，九九八十一年的劫数都可免了。”
查旭没理他，老头挨个指着车内的人：“长生门的人不想长生，傻子才会相信，你们相信他，你们都是傻子。”
“吵死了。”墨轩跳起来，兜头甩了他几巴掌。
“真是坏人死于话多。”大毛叹一口气。
“就是的，秋荻原被烧成乌黑一片的时候，老爸说要问他几个问题，我就知道是缓兵之计，这个老头竟然上当了，滔滔不绝得回答，我就知道他要完了。”小茸笑道。
“其实呢，坏人死于话多并不单纯是剧情需要，而是有心理依据的。”罗虎笑说道，“你们想啊，这个老怪物活了九百多年，很多次成功轮回，让他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可是高处不胜寒，他难免寂寞，难免憋着许多不可以跟任何人说的话。狄野是他少见的强敌，眼看着就要战胜对手，他狂喜之下，一方面要向对方炫耀自己有多厉害，有多得意，另一方面反正对方就要死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他可以逮着机会一吐为快。所以就算狄野不问，他也忍不住要说，当狄野扔一个诱饵过去的时候，他赶紧就咬钩了。”
“虎子确实是文化人，我信了。”晓夏靠着狄野笑道。
小茸侧过身，嘴噘过去，叭得一声在罗虎脸上亲了一口。
“我也要。”狄野的脸侧在晓夏唇边。
晓夏笑着吻了过去，唇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晓夏。”查旭突然叫了她一声，“你觉得，我是那么坏的人吗？我觉得我是想要害死狄野？想要吸他的血吞他的妖灵求得长生吗？”
晓夏坐直身子，回头看着他，“就因为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坏，我才问你的。如果我认定你是坏人，就不会留你到现在，不会让你上我们的车。”
“房珏带人冲进秋荻原的时候，他说我是他的内应，他说我骗取了你们的信任，那会儿，你信了吗？”查旭定定看着她。
晓夏摇头：“没有，因为我亲眼看到你和父母抱头痛哭，看到你给父母喂饺子吃，我知道你有多恨房珏。可是，你恨房珏，不代表你就是我们的朋友。”
查旭错开目光低下头去：“我一再试探狄野的妖灵，是因为我早就怀疑他的妖灵在你身上，我忍不住想要证实。”
“那又怎样？”晓夏看着他。
查旭深吸一口气：“我想过，就算老怪物没有在梦里给我看你的照片，操控我的感情，我一样会喜欢你，我算过你的生辰八字，和我是命定的姻缘，我知道你有多喜欢狄野，可我总存着一丝奢望，我不想放弃，我甚至想过，等你老了，狄野还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你不喜欢他了，到那会儿，我可以陪着你，我不需要别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可是你成妖了，我想说服自己，我就跟自己打赌，如果狄野真的把妖灵给了你，我就放弃，因为妖灵是妖的根本，他把妖灵给了你，就是把自己的命给了你，如果他能爱你到那样的地步，我会彻底放弃。”
他的语速很快，没有停顿，一口气说了下去。好像生怕被人打断，又好象是生怕一停顿，就会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一席话说完，他两手紧紧捂了脸，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了回去。
晓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对不起啊查旭，我不知道，我这个人很迟钝，又爱自作聪明，好奇心又强，遇到事情总要追根究底，我真是……，我太紧张狄野了，总有不怀好意的妖啊鬼啊人啊觊觎他的妖灵，而他，总是他主持大局，他有事的时候，我们帮不上忙还添乱，对不起……”
晓夏趴在座椅靠背上，伸出手试探得拍一下他肩，又迅速缩了回去：“查旭，对不起，我……”
狄野一把圈住她腰，把她抱了回去，搂在怀中说道：“都说三个对不起了，又水龙头一样掉眼泪，查老板，差不多行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用说对不起。”查旭声音嘶哑，手抚上她拍过的肩头，怔忪发愣。
“听会儿歌吧。”罗虎打开广播，试图打破尴尬沉默。
歌声响了起来：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从没有相恋 才没法依恋 无事值得抱怨
从没有心愿才没法许愿无谓望到永远……
罗虎连忙关了广播，气氛更加尴尬。
沉默中大毛笑着说话了：“抓住老怪物后，我们都可以松一口气，就旭哥事情最多。要处置这个老头，还有秋荻原上留着的几十个道士，给玥姐超度，还原褚兰的魂魄，送兰花妖回兰花村。旭哥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谢谢大毛。”查旭点了点头。
“事情确实不少。”狄野说道，“让墨轩跟着你，给你做个助手，他跟着查老板的话，不会学坏，我们也都放心。”
查旭又愣住了。
“长生门的事情了结后，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子夜小分队。”狄野回头看他一眼，“愿意赏光吗？”
“愿意。”查旭用力搓一下脸，大声说道。
墨轩嚷了起来：“就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不用，我收你是你的造化。”查旭拎起他放在房老头腿上，紧绷的脸松弛下来，“让大毛歇会儿。” 小茸扔了一个盒子过来：“活血化瘀的，查老板抹在脸上，很快就能好。” 查旭说声多谢，小茸又道：“超度桑玥后，褚兰的魂魄还原需要很长时间，好起来之前估计还得追着查老板不放，一口一个哥哥得叫。” “那只小鸭子……”查旭声音里带了几丝笑意。 狄野看着晓夏，用目光示意，放心了吗？ 晓夏轻轻点头，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微笑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