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报宁面无表情,手停在杨幺的脸上,柔声道:“你犯傻病呢,他是你嫡亲哥哥,你当真想和他乱伦么?快别说这种话了,我知道你把男女之事看得淡,但是只要我们洞房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将来生了孩子,你再回头想想如今这些傻话,定是要笑死自己的。”

张报宁又勉强近了些,轻轻吻在杨幺的唇上,悄声在她耳边道:“你也累了,快睡一会吧,等你一觉醒来,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只要记得我,你知道我是宁可自家受气,也是要宠着你地,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只有我,一辈子相亲相爱…”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十六章乱世凄惶

城陵矶离洞庭水寨极近,不过三四日的路程,杨幺日日被张报宁守着,他虽然不能起身,手脚却能勉强动弹。杨幺平日的阴私之事,皆是他解了杨幺的穴道,却不解开绳子,替她代做一些,竟比当初在泉州路上更是亲密。

杨幺极是羞愤,平日里闭目不理张报宁,张报宁却是沉得住气,只是天天看牢了她,同吃同住,同醒同睡,有时不免笑道:“我们俩当初相识时,不就是这个样子么?我知道你心里记着呢,没想到又绕回来了,往后我们做了夫妻,这些东西都忘了罢。”

眼看着离水寨越来越近,杨幺心中惶急,张报宁见事向来明白,朱同又从不露面,她自是信了,如此一来她孤立无援,又受制于人,以张报宁的精明,只怕拜天地的时候都不会解开穴道,杨幺一想到洞房,就全身发抖,她是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背叛杨岳。

当晚,张报宁看着裴风给杨幺喂了饭,扶她躺下后,挥手让他退出,笑道:“明日就到水寨了,到时候我把你交给平泉姑奶奶,不用我们这些粗人来侍候你,你也可以轻松些。”说罢,仍是在杨幺身边躺下,伸出一手搁在杨幺腰上,闭目养神。

杨幺在黑暗中睁开眼来,呆呆地盯着黑漆漆的帐顶,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出现在舱中,张报宁极是警醒,方要叫人,却被那人一指点晕。

杨幺看着那人在床前喘息了片刻,蓦地醒过神来,她夜里眼神好,压低声音。轻声唤道:“倪大哥,是你么?”

“嘘----”倪文俊伸手解开杨幺身上的绳子,悄声道:“快起来。”

杨幺苦笑道:“我还被点了穴。”

倪文俊哼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一会,又伸指一点,杨幺顿时手脚松快,倪文俊却喘息不已。

杨幺爬下床,慢慢替倪文俊输气运功,走了三个大周天,倪文俊吐了口气,轻声道:“好了。你居然练的也是张家功夫,倒是极为得用。你腿伤怎么样?能跑么?”

杨幺点点头,道:“这几天在床上全然不动,倒也养好了。这楼船边上挂着小舟,我背着你,去偷偷放舟下湖。”

倪文俊怒道:“不用你背,你只管去办事,我自会跟在你身后。”

杨幺一把掩住他的嘴,陪笑道:“算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们走吧。”

此时正是人们入梦之时,杨幺自然知道自家楼船上的地形和士兵巡逻地路线。换岗的时间,轻车熟路地到了船尾,没惊动任何人便放下小舟,扬长而去。

小船趁着黑夜在巴陵县城附近的湖面泊岸。两人弃了舟,奔入湖边地密林中,方敢停下来喘气。

杨幺知道倪文俊身受重伤,如此动弹,必会加强伤势。入林便寻了个隐密处。替他运功疗伤。

待得两人运功已毕。天边已经发白,晨光透过密密的树叶。轻柔地撒在两个人的身上。

倪文俊吐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包食物,递给杨幺,道:“饿了没,吃点吧,从你船上偷出来的。”

杨幺正觉肚饿,顿时喜笑颜开,打开一看,居然是平时常吃的桂花糕,抓起一块,嚼也不嚼,瞪眼伸脖,吞了下去,只让倪文俊摇头不已。

“倪大哥,你怎么知道要来救我?”杨幺一边抓起第二块,一边问道。

倪文俊取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嚼了嚼,皱着眉吞了下去,答道:“朱同那小子,这几天在我床前转来转去,自言自语,我自然听明白了,他只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自家不敢去救你,指着我一个受重伤的人。”

杨幺听得一愣,笑了出来,道:“还好这家伙有点良

倪文俊瞅了杨幺一眼,道:“若是我,压根就不会开这个口,张报宁做得对,他只是运气不好,身上受了伤,否则当时就和你圆了房,我也不用费神去救你了。”

杨幺怒道:“他已经订了亲,干嘛非要娶我?”

倪文俊把余下的半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含糊道:“谁叫你姓杨,谁叫你大哥是朱家当家的,谁叫你名下商铺无数,谁叫杨岳死了你没人撑腰,”大力嚼了几口,吞了下去,继续道:“谁叫他喜欢你呢?”

杨幺啐了一口,道:“我可不喜欢他!杨岳现在下落不明,可不是死了!”

倪文俊拍了拍手上地糕点屑,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古怪地看着杨幺道:“我没听说过你中意谁,你怎么不嫁给他算了,看来对你也挺用心的,对张、杨两家也好。”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在你们家躲一阵,现在也不行了。”

杨幺一愣,面上有些不安,想了想,问道:“倪大哥,那你现在怎么办?我听说欧普祥守的袁州还没有陷落。”

倪文俊一笑道:“去那里做什么,守城又有什么用?我们是驱元,还是得反击,天完军本来就是各处的流民,现在散了,也不过是变回了流民,我再去招集便是!用不了多久,又是一支十万大军!”

杨幺愣愣地看着倪文俊,翘起大拇指道:“倪大哥,难怪你是天完军的元帅,除了会杀人,会打战,这份气魄更是让小妹佩服之至!”

倪文俊向来吃这套,哈哈大笑道:“那你呢?我可先告诉你,我不会带着你,带着你太麻烦!杨幺抿嘴一笑,道:“那里还敢拖累倪大哥,我要去江浙找杨岳他们。”

倪文俊一愣,看了杨幺半晌,道:“他们不是已经死

杨幺笑道:“你的十万大军都能变成流民,他们为什么不能成为流民中的一人?我才不信我们两家的男人们那么傻。明明打输了,还不知道躲起来,便是被俘虏也比马上死了好。只要有命在,多地是东山再起地机会。洞庭里还有那么多老弱妇孺等着他们回去呢,我不信他们想不明白。”

倪文俊顿时笑了出来,点头道:“小丫头,倒是个明白人,你既有这份心,说不定真让你找着了,杨岳也没有白疼你。”说罢。站起身来,看了杨幺一眼,道:”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杨幺点点头,突地又想起一事,站起来,从怀中摸出贴身匕首,拨下刀鞘,递给倪文俊。道:“倪大哥,若是以后起事需要兵器,便拿着这个刀鞘去潭州城找潭州商联的冯富贵。你要多少,他总会想办法帮你筹措地。”

倪文俊看了看杨幺,却不伸手接刀鞘,不乐道:“本来想着帮你一次。能还一些人情了,现在又要承你地情!”

杨幺忍不住掩嘴而笑,道:“倪大哥,你救了我两回,我也救了你两回。我小女子的命自然比不上你大英雄的命值钱。你这辈子都是还不了了。你不是说债多不用愁么?多一点少一点也无妨。”

倪文俊哼了一声,道:“你就这样套着我罢。但凡我在世上一日,总逃不了要替你卖命。”说罢,接过刀鞘,看了看,道:“来来回回,总是这把匕首,当初我怎么就一时好心,给了你呢?”说罢,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幺目送倪文俊远去,将匕首插到靴子里。俯身拾起还有两块桂花糕地荷叶包,细细包好,揣在怀中,顺手又从颈上扯出小花囊。

花囊方一打开,茶花清香扑面而来,里面仍是盛着半袋子油茶干花和半袋子金豆。

杨幺深深吸了口花香,拿出几颗金豆塞到腰间,将花囊放了回去。看了看方向,向江西行省宁州路而去。

岳州路与江西行省接壤,杨幺在巴陵县与江西宁州交界的村子里用三颗金豆子买了一头青骡,又背了一包干粮,打算向东横穿江西行省,到江浙行省去寻杨岳。

谢绝了几个村人的劝阻,杨幺骑上马进入了江西行省境内,顿时被眼前的一片荒芜所惊呆。

同一片平原上,西边岳州路的关卡后是大片大片深绿地稻苗,房舍炊烟,生生不息。

而相距今不过四五里,宁州县城外地田地一片干涸,田里的杂草已长得人地半腰高,田间的茅舍空无一人,破木门被扔在院子里,蛛网处处,窗上的灰尘已是结了又厚又硬一层,轻轻一吹,只能去掉最表面的新灰,露出下面的乌黑来。

杨幺站在破屋前,看着远处的宁州县城,犹豫片刻,进屋找了身又脏又臭地破男装,咬着牙换上,擦黑了脸。

看着马儿吃了一会的草,杨幺将它牵出,指着岳州路的方向,对它道:“自己认得路么?回你旧主人那里去吧,我一时没思量好,白叫你跑了几里路。”说罢,甩了一鞭子,将马赶走了。

杨幺折了一根粗木棍,上头用匕首削尖,拄在手中,

“走吧,路还长着呢。”杨幺打散了头发,顺手用匕首削去大半截,抓得参差不齐,绕过宁州县城,沿着荒田向东而去。

杨幺一边走着一边摘了几片厚实地葵花叶,把匕首包好,系在粗木棍上头。不料没走得多远,便遇上三伙抢食的流民,任是杨幺身怀武艺,几下打倒骨瘦如柴的男子,看着他们身后的妇孺孩童时,仍是将背上地干粮包拿出来,叫他们分了。

“姑娘,不要再向前面走了。前面到处是流寇。”一个枯瘦的老妇,缩在地上,用只剩了四五颗牙齿的嘴用力嚼着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杨幺一惊,笑道:“婆婆,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能看出我是女人?”

“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你自家没查觉出来么?倒也是,除了我,别人要看出来也不容易。”老妇一时被硬饼梗住,猛力捶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才顺了口气,杨幺把她扶起。她一手捡起地上沾满了灰尘的硬饼,用力咬着,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村子里地女人骂我风骚,楼子里地妈妈说我是狐媚,那些个喜欢赋诗作画地客人们夸我体态风流,后来,蒙古人来了。道士、喇嘛满天飞,我和一个喇嘛睡了五六天,他告诉我,我这叫天生媚骨。”老妇抬起头一笑,露出五六口黄黑地牙齿,“不过,我运气不好,身子虚弱,还没有来癸水就被人贩子卖进了楼子。当时就破了身,元阴不纯,要不然就能跟着那喇嘛做他的鼎炉。比被人活生生吃了好。”

杨幺听得有些发愣,呆呆接口道:“被人吃了?”

老妇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吧,你若是不来,可能就是今晚。你看----”老妇使了个眼色,指着从几个男子手里接过硬饼地十来个妇人和孩子,道:“他们可不是好心,那都是养着,实在没吃食的时候宰着吃的。杨幺眼角一抽。坐在老妇身边没有动。那老妇点点头。耸拉在脸上的皱皮晃了晃,“果然是个明白孩子。我过几天,就要被宰给那些女人孩子吃了。她们前几天已经吃了两个了。”

杨幺抬了抬眉,“您继续说天生媚骨那一段。我以前好象也被一个妖道这样说过。”

老妇一怔,眼露疑惑,“你被道士发现过?怎么没找你做鼎炉?我虽然不懂拳脚,但七十来年看得也多,你呼吸悠长,眸光清亮,显是元阴极厚的处子。”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回忆道:“你这样的,我这么多年也只看到过一个,可惜长相是次了点,侍候不了上等客人,没遇上识得她好处的喇嘛、道士。被卖到了下九场子,架不住那些下田、矿上做工男人地折腾,一晚上接了二十来个,活生生被干死了。”转头打量了一下杨幺,见她脸色微微发白,安慰道:“你不用怕,你若是进了楼子,妈妈肯定会安排你接最上等客人的。”

杨幺背上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干笑几声,道:“天生媚骨,元阴厚的处子,有什么好处?喇嘛、道士们用来做什么?”

一阵风吹来,卷起荒地上的浮土,呼啦啦地扫在人们的身上,老妇在眼睛上擦了一把,侧头吐了口满是泥土的吐沫,道:“能有什么好处?也就是在床上能让男人们更快活些罢了。”

杨幺哭笑不得,老妇看了看她,摇头道:“姑娘,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婆婆告诉你,女人若是能让男人们在床上快活,任是这世上有的,便都能到手了,嫁不嫁人倒不打紧!”

杨幺叹了口气,道:“虽说是如此,不过,能让男人快活的女人太多,尤其是让有本事地男人快活的女人更多,你抢我夺的,只怕死得更早,所以还是安安分分找个男人嫁了才是正理。”

老妇定定地看了杨幺半晌,蓦地发出夜枭般地刺耳长笑,到最后又是一番捶胸顿足才顺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到底是上岁数了,老眼昏花,识不得真佛。我当初你这么大的时,若是有你这样的见识,早嫁给村头的二愣子,如今----”

杨幺笑道:“如今还是一样,要不吃人,要不被人吃。”看了一眼左一边地妇孺,道:“里面未必没有那些男人的妻子儿女,这时节,管你是二愣子,还是有钱有势的大爷,都是先顾着自个儿的肚子,有谁还能作靠的?”

那老妇眼珠子定在眼眶里,直愣愣地看着手上地小半块硬饼,过了半晌,开始嘟囔起来:“二愣子不一样,当初村子里闹水灾,一条门板,只能浮一个人,他给了我----”含糊着说到此处,怔怔地停了半晌,似在回忆什么。

杨幺正奇怪间,那老妇突地抬头对杨幺一笑,“姑娘,我方才明白,我早就该跟着他一起去死了,若是有他,哪里又会让我受这些罪?”说罢,咽喉里顿时一阵痰响,双眼直向上翻,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一会,便没有了动静。

杨幺一动不动地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们走过来,将老妇拖进破屋里,一阵砍砸之声后,屋顶上地烟囱吐出了几个圈圈,又没有影子了。

杨幺慢慢起身,看了看目光呆滞,整整齐齐排在屋门口的妇孺们,对屋子里躲躲闪闪射出来地恐惧、饥渴的目光视而不见,一步一步向东面地荒原继续走去。

“杨岳也不一样,若是有他在,哪里又会让我受这些罪…”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十七章流寇千里

腊月的寒风在杨幺的面上刮着,雪片漫天飞舞,至正十三年的冬天冷得让她睡不着觉。

“明明是差不多的破庙啊…”杨幺缩在草堆里,喃喃自语,“虽然没有长毛大披风,不敢点火堆,也不至于冷成这个样子。”过了一会,她又恍然道:“难怪,我只穿了夹袄,只是穷流寇身上要是有厚绵衣可就麻烦了。”

“大半夜嘀咕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个粗嗓子怒气冲冲地骂道,“杨四,你小子冻死是活该!谁叫你不过来和我们一堆靠着取暖,长得也不是个兔儿爷,怎么就生似我们要鸡奸你一样。”

“刘二哥,刘二哥,你少说两句,杨四那小子手下可狠了。”一个胆怯的声音慌忙劝道。

“怕什么,就他是个带鸡巴的,我们都是没种的?”刘二怒道,“他一晚上在草堆里翻来覆去的,害得老子根本没睡着,早叫他一起睡了,他偏不肯。你看,你们不是都没睡着么,都趴着装熊!”

破庙里慢慢便有了些人声,竟是睡了两百来个流寇,大家挤成一堆,互相取暖,只有杨幺一个人远远地躲在破墙角的草堆里。

刘二尤不解气,继续骂道:“三斤、七丫、小杏她们几个都还是女人,都能和我们一起睡的,就他一个人非要独成那样!奶奶的,我就看不惯他这别扭劲!会功夫厉害怎么了?他就算一个人能揍我们二十来个,我也不把他当回事,哪里有个男人样!我呸!”

人群鼓嚣起来,却仍是没有一个人敢和刘二一般明着大骂,此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杨四。你要是不喜欢太挤,你就睡人堆边上也是好的,何必隔得那么远?看把你冷得!“

“三斤。你别管他,刘二越发大声,”把这不听人话的冻死了,我们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杨幺苦笑一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这时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杨四。过来睡,你让大家都睡不成了。”

杨幺一愣,犹豫一下,悉悉缩缩从草堆里爬了出来,慢慢走到了庙中的人堆边上,没带半分热度的声音在中间响起:“自己挑地方睡,按规矩,你抢地财物最多,食物、女人、衣物、睡铺你都能最先挑。别给脸不要脸。”

杨幺轻轻地“嗯“了一声,绕了一圈,在众人闪烁的眼神中。爬到了刘二身边,坐了下来。

刘二怪叫一声,骂道:“杨四,你小子睡我这里。是不是想趁我睡着了暗算我?”一面说着,身子却向一边挤了挤,给杨幺移出个空地。

杨幺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冲着刘二一咧嘴,挨着他躺了下来。手牢牢抓住了刘二的后衣角。“喂。你小子怎么和娘们似地,抓着我衣服做什么?三斤她和我睡觉时。都没有你这么黏糊!”

三斤忍不住啐了一口,此时那冷声又响起:“睡觉!”破庙里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君子堂

杨幺闭着眼,感觉到黑暗中,有人扫视过来的目光,在她的腰背各处灼烧着,她冷笑一声,又向刘二挨了挨,抓紧了手中的衣角,刘二似是已经睡着,迷糊着向一边让了让,蒲扇大的巴掌摸到杨幺的头,拍了拍,继续睡了。

“起床了!起床了!出去早操去!”天方麻麻亮,便有人吆喝了起来,杨幺恍惚着,忽地坐了起来,倒把身边几个还在赖着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小子一惊一乍做什么?要不因为你,我们至于起不来么?”刘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坐了起来,定了定神,站起来吼了一声:“到时候了,都给老子起床,出去早操去!”

地上还赖着地一百多人闻声纷纷爬了起来,“找抽么?让老大回来看见了,都得脱一层皮!快点出去!”刘二骂道,一脚踢在方从他身边蹭过去的一个大汉的屁股上,大家顿时手脚快了起来,冲出了庙门。

刘二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愣神的杨幺,喝道:“杨四,就算你小子本事大,老大也没说你不用出早操,还不出来!“

杨幺此时已醒过神来,知道此处不是洞庭水寨,叹了口气,追着刘二跑了出去,只留了四五个女人在里面。

“砍!刺!杀!”刘二吼声震得半天响,空地周围林子里的一阵乱飞,操练的流寇身上虽是破烂,打扮也不似汉人,面上却泛着淡淡的红光,手上的武器都是正儿八经的枪、刀、斧之类。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二百人来人分成了二十个小队,一队十人。领头地小队长把式自是熟练很多,过了一会,刘二一声令下,各队分开练习。

杨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一个人拿着一杆杨木长枪,旁若无人地练功,她也没有掩饰,把枪在地上一竖,便开始蹲马步,纹丝不动蹲了足足一个时辰,冷风把她的口鼻吹得通红,只是脸上脏脏的,也看不出来。

此时四周地流民一边操练一边嘀咕起来,“嘿,英三哥,你说他这样子,会是个女人么?”

“这------你没看见她从没睡过三斤她们么?他来了五个月,从江西宁州一直到江浙饶州,回回抢劫都是他打头阵,立头功,按规矩都可以天天睡女人了,结果呢?就是上月我们抢了一户色目人,那家的女人皮肤白得----让我直流口水!老大二话不说赏了他,他倒好,转手就把人家放了,还生怕半路出事,特地送出了五六里。再说,他平常杀起人眼睛不眨,只看到我们抢女人就横眉冷眉,上回我被他看到在强一个女人,那眼光活似要剁碎我一样!要不是正好老大叫他。难说他会不会给我一枪。”

“英三哥,说不定他是个天阉?”

“天阉有这本事?天阉会唯恐天下不知道?我要是天阉,我天天抱女人。那几个女人巴不得少挨干,又有东西拿,没看见小杏天天围着他转么?”

“可是老大什么都没说…”

议论声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有人轻轻道:“他替老大出生入死的,便是官牢里也敢杀个三进三出,要是我,我也不管他是男是女!”

“唉…算了算了。就算真是个女人,这么厉害,我们难道还能强上?他一枪就能扎死咱们三个!英三哥,你本事大,也不敢强他吧?”

“我就是看着心里发庠,你看他的细腰长腿,一想起他要是在床上浪起来,我骨头都软了,也只有咱们刘二哥那样地实在人。才能对着他大呼小叫,骂个不停,睡在身边还能打鼾打得震天响!难怪大名叫刘震!”

“人家说不定就是知道刘二哥只和三斤好。其它女人都不当女人,才敢和他一起睡的…”

杨幺猛地一眼睁,“呔”地大喝一声,拨起长枪。闪电般刺出,倏然如流星般刺出一片枪影,令人目不暇接,劲气四射,近旁一众流寇俱到感到丝丝寒意。纷纷后退。

一片银光当中。杨幺猛然收手,单手持枪。“喝”一声,长枪刺出一直线,无任何花俏,直奔三丈外一块大石而去。“嘭”一声,只见这几十斤重地碣石顷刻化为一堆尘土,随风飘散开来。

此时,空地上的二百多人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杨幺,等得她又是一声大喝,收枪盘坐于地,方才面面相觑,纷纷抽了口冷气,“我的妈呀,原来平常他还藏着呢,英三哥,你还敢想他地细腰长腿么?”

那叫蒋英地汉子,直直盯着杨幺,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大回来了!”空地外围的林子里传来巡哨地声音,流民们顿时精神起来,嘴里吆喝声高上几度,手上越发用力互相砍杀起来,空地上一片龙腾虎跃,好不热闹。

杨幺仍是盘坐在地,一个人静静地运着功,冷风似乎都不从他身边吹过,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杨完者走入空地时,便看到这一动一静的景象,摇了摇头,向正在四处巡视的老二刘震打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进了林子。

“杨四还是一个人独着?”杨完者摸了摸脖子上的兽皮护颈,问道。

“他就是那脾气,你想要他领一个小队,我看是不可能。”刘震摇了摇头,道:“你就随他罢,他规矩大,要是真管起人来,咱们都不是草寇,是官兵了,蒋英他们会蹩死去。

杨完者皱了皱眉,沉吟道:“他若是不想向上走,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蒋英喜欢杀人,喜欢玩女人,喜欢抢财物,什么都喜欢,好办,他喜欢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他呢?不喜欢杀人,不喜欢玩女人,不喜欢抢财物,什么都不喜欢----“

“他喜欢两件事,一件事是闯官牢,二件事是混流民堆。你看,他又出来了,这德兴县地流寇他都套过交情了,再过几日便要吵吵离开饶州去微州看看了。“刘震压低了声音,”德兴县的官牢里有什么油水么?我看他这几天快蹩不住了,昨天晚上好似都没怎么睡,闹得我都没睡踏实。“

杨完者看了刘震一眼,又整了整身上斑斓的苗衣,轻声道:“你没觉得不对劲?“

刘震一愣,摇头道:“什么不对劲?”

杨完者一瞪眼,懒得再说,冲着从空地上走了出来的杨幺大喊一声:“杨四,过来!”

杨幺扭头走了过去,站在杨完者面前,叫了声:“老大。”

“我今天和周围几家寨主商量过了,他们有十多个兄弟关在德兴县里的官牢里,若是我们能打头阵冲进了官牢,抢了人出来,他们负责接应,一个活人换一百斤粮食,或是十件兵器。你干不干?”

杨幺点点头,说道:“我听老大的。”

刘震哼了哼,嘀咕一句:“马屁精。”杨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刘二哥,我今晚还和你一起睡。”

刘震瞪眼道:“我今天晚上要和三斤睡!你别碍事!”

杨幺一愣,没有出声。

杨完者暗暗摇头,道:“三天后动手。杨四,你已经看过地形了吧?有什么要说的?”

杨幺犹豫一下,皱着眉头,满脸不情愿地道:“这回我要和蒋英一起打头阵,德兴县官牢第二层门是细精铁制成,刀剑无用,蒋英硬功夫最好,看情况可能用得上。”

杨完者和刘震对视一眼,刘震叫道:“他要是打头阵,就铁定会抢女人,兴头上来了,任是什么地方也敢乱来,牢里的女囚那么多,你又看不惯他行事,别到时候给他一枪,自相残杀起来坏了事!”

杨幺哼了哼,道:“我会忍住的,上回我就忍住了。”

杨完者摇摇头,“上回你不是忍住,你是被我叫走了,我若是不叫你,你肯定会动手地。你和他不行,换一个吧。”

杨幺沉默了半晌,摇头道:“只有他了,我说话算话,一定不动他。“顿了顿,”只要他不来烦我。”

刘震咧了咧嘴,“原来你今天早上那轮威风是使给他看的?你担心什么,你不是女人,他又不是龙阳,只要你不碍他的事,他才懒得去烦你。”

杨幺眨眨眼,突地笑了,“刘二哥,今天三斤和我睡。”

刘震顿时大怒,骂道:“杨四,你什么意思!我已经和三斤说好了地,你----”

杨幺施施然地走了开去,临了笑道:“我都五个月没碰女人了,你有什么意见?”

“杨四!”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十八章凶贼色欲

江浙行省饶州路德兴县,素有“铜都”、“金山”之称,产铜量中原第一,产金是也是江南一带的头一位。

巨大的财富引来各处的流冠觊觎,德兴县的驻兵也是在其它县城五倍有余,蒙元反扑天完时,在德兴县周边大战了一场,抓住了不少俘虏,除了押解至江西龙兴路或湖广武昌路去的,官牢还留着一些等待明年秋后处斩的反贼。

如此重地,德兴官牢自是修建得高大牢固,攻打很是不易,杨幺虽是这几月在二十多座官牢里杀进杀出,仍是不禁感叹德兴县官牢的守卫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