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义王站在门口,四婢正悄然从门口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杨幺强自镇定,没让自家原地蹦起,慢慢起身,缓缓向义王施礼,道:“义王爷。”

义王瞅着杨幺,随意道:“还未睡?”

杨幺暗喜,正要回答“马上就睡”,却见着那义王直趋而入,走到内间,大马金刀在床上坐下,扯过靠枕斜斜倚坐,顿时转了口,结巴道:“还未…未有睡意。”此话一出口,又后悔不已,生怕这王爷趁着大家都未有睡意时,又起色欲。

义王看着杨幺僵立在外间桌边,笑道:“你坐下说话。杨幺哪里敢坐,内外间只隔着一张雕花圆门,门上只垂着薄满的绢纱,哪里又挡得住义王,干笑道:“下官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义王隔着绢纱睨了她半晌,突地打了个哈欠,也不招呼侍从,自已脱了外衣,皮靴,倒在杨幺的床上,扯过锦被,便睡了。

杨幺看得目瞪口呆,左右看看,这房里只有一张床,又悄悄走到门边,房门却已是从外面关死。再摸摸身上,匕首已是给了刘长净,便是刀鞘都给了倪文俊,身无寸铁,功力全失。

杨幺叹息一声,慢慢在桌边坐下,伏在桌上,也睡了。

杨幺一夜数惊,便是那床上微微动静也把她吓得半死,那义王一晚翻身三回,磨牙四次,说了梦话一句,都让她如临大敌,哪里能睡好觉?只盼着这王爷快快起来,回自家的房间,她才敢休息。

没料到这王爷昨晚纵欲狂欢,日上三竿仍是酣睡不起,杨幺腰酸背痛,眼圈灰黑,终是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两人睡得正酣,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昆达英喇嘛在外咳嗽几声,唤道:“王爷,威顺王派玄观仙长来接你了。”

如此呼了两回,杨幺方醒了过来,甩了甩晕沉沉地头,听得门外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王爷,贫道奉威顺王爷之命特来觐见!”

杨幺狂喜,也顾不了许多,跳起来掀开圆门绢帐,跑到床边,方要去唤义王,却被他一手抓住,拖到床上,杨幺吓得尖叫一声,挣扎道:“王爷,你要做什么?”

那义王压住杨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笑道:“真丑,谁叫你一晚不睡?”此时,玄观又在外面唤了一声。声音难掩焦灼之意。

义王哼了一声,放开杨幺,打了个哈欠,对门外道:“玄观么?进来罢。”

玄观应声推门而入,与昆达英站在外间桌边,隔着圆门绢帐施礼,杨幺方要从床上爬下,却被义王一把搂住。无法动弹,不免又是轻呼一声。

玄观身子一僵,勉强笑道:“义王安好,威顺王爷与七王子听得王爷要回湖广,一直在江夏城等待,以为您会走河南黄州直接过来,没料想你居然从河南绕到了陕西,王爷和七王子等着心焦,特派贫道来接。”

义王哈哈一笑。一边抓着杨幺推拒地双手,一边道:“玄观,你们坐吧。昆达英,上茶。”说罢,在杨幺耳边道:“我知道你们汉人女子讲贞节,你若是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杨幺一惊,忍气吞声静静伏在了义王怀中,义王满意一笑,一边抚摸着杨幺的纤腰狭背,一边向绢帐外的玄观道:“本王也听说了你对父王地忠心。便也不瞒你。河南地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两人,虽是起了义兵替朝廷攻打红巾。但也借此为名,扩张势力,他们原被封在了河南汝宁府,听说如今的势力居然到了陕西行省,本王不放心,便趁着这次回湖广,绕到了陕西行省去看看。”说罢,低头看了杨幺一眼,笑道:“从公安下了长江,不过在赤壁口歇了歇脚,倒让本王遇上些有趣地事。”

玄观一笑道:“方才听昆达英大师言道,王爷寻获了一名绝品地佛女,倒是要恭喜王爷了。”

义王哈哈笑道:“玄观,昆达英一向佩服你的手段,本王也想着湖广这地界资质好地女子都让你和小七网罗干净了,没想居然漏了一条大鱼!”伸手在杨幺的嘴角抹了抹,悄声道:“看你流的口水。”

玄观顿了顿,笑道:“既是资质上佳,王爷何不交给贫道调教几日,也好献到宫中。”

此时昆达英笑了起来,道:“玄观道兄,如今这名女子已是王爷府中地姬妾了,宫里要的我们另外再寻罢。”

玄观一愣,笑声越发勉强,义王伸手摸了摸杨幺涨得通红的面颊,道:“原也是要给你调教地,不过本王正觉着好玩,过几日再说罢。你们先退下。”

玄观无法,只得随昆达英退出房去。

待得众人退出,杨幺终是瞅着义王不留神,从床上逃了下来,躲到了外间,那义王也不急,慢慢整衣穿靴下得床来,掀开绢帐,看着杨幺道:“本王也不愿意勉强,想必你也知道玄观是什么人。你自已选吧,是做本王地人,还是去威顺王府里做十六天魔女?”

杨幺暗啐了一口,虽是急着想答应做十六天魔女,好逃到玄观庇护之下,又怕弄巧成拙,慢慢道:“我要回去。”

义王冷哼一声,撩袍坐下,喝了一口冷茶,漱了漱口,皱眉道:“你夫家是哪里?这样替他守着?”

杨幺自是沉默不言。义王慢慢点头道:“本王也是白问,料到你也不会说,我也懒得去查这些。好罢,念在你也是堂堂万户,给你一天考虑。今天晚上要不做本王的人,要不送你去玄观那,本王可告诉你,若是你做了十六天魔女,终是还要上本王的床,却及不上单做本王女人风光。”

义王见得杨幺仍是沉默不语,怒哼一声,拂袖而出。

杨幺见得他出门,长出了一口气,瘫倒在椅上,那四名女婢似得得了吩咐,只是守在门口,让杨幺在房中一个人独处。

杨幺在外间坐了半晌方有些力气起身,慢慢走到内间去睡觉。方一掀开帘子,便落入一人怀中,杨幺欢喜道:“表哥。”

玄观紧紧抱着杨幺,叹道:“你的运气也太不好,他远从汗八里而来,明明可以从河南黄州直接到江夏,偏要绕到陕西,偏要从公安下江,偏又要在赤壁口上蒲圻,偏又要去你在的客店休息,若不是黄石递信。我还准备从旱路去接你,差点就错过了。”

杨幺只觉满身满心皆已疲倦,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依在玄观怀中道:“表哥,你从哪里进来地?”

玄观揽着杨幺,指着背后地窗户,道:“我的楼船就在旁边,他也知道有名有姓有官职,你不敢逃跑连累家族,只是他也太托大了些,居然也不去查一下你地出身?如今你可是和他弟弟报恩奴订了亲。”

杨幺冷笑道:“他不就是图个上床快活。哪里还管我是什么人?难怪大家都要反,我如今也是蒙元亲封的义兵万户,他们就敢这样肆无忌惮,若是平常女子,哪里还有活路?”

玄观慢慢点头,杨幺见他仍是紧锁眉头,知他忧心,急忙欢喜道:“他方才说了,如果不肯做他的女人。就要把我送到你那里去做十六天魔女,表哥,到你那里了。我就不怕了。”

玄观一愣,也不禁笑了起来,面上愁容一扫而空,低声道:“你看。若不是你当初叫我好好藏着,如今如何救你?这便是因果。”

杨幺也不免庆幸,虽是怕外面婢女听见,仍是忍不住咯咯轻笑,突然道:“表哥。当初你说我在外头。不过仗着色相运气方能一路过来,我实在是不服。如今才知道,你说地真对。我在店里被上百弓箭指着,什么本领都使不出来,若不是还有这个色相,怕是还会连累你。”

玄观听她如此说,语中尽是沮丧失意,笑着劝道:“我那时也是一时气话,你想着,若不是你一身本事,杨完者哪里会让你入伙?他可不是那些好色的男人。”顿了顿又道:“便是报恩奴还有这位义王爷,也不会单看色相,总也是觉着你有些与众不同的好处,方才看上你。你不用妄自菲薄。”

杨幺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欢喜,看着玄观越发顺眼,拘着他的胳膊道:“表哥,杨岳----杨岳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玄观一怔,看着杨幺,叹了口气,道:“倪文俊是个有韬略地,暗中在沔阳府已是聚集了几万旧部。另外,义王为什么要下河南陕西探查?不过就是替皇上看看各地的军情,惦量一下脱脱是用还是废罢了,只要等得脱脱退位,我们卷土重来,杨岳自然就会回来了。”

杨幺听他虽说得容易,却知其中变数极大,艰难险阻不知几许,自是有些忧心,玄观见她如此,欲言又止,终只是紧紧抱着她,默默无语。

两人如此相拥站了不知多久,杨幺方恍然惊醒,看看天色,竟已是太阳西斜,杨幺方要开口说庆,突听门外语声,玄观、杨幺俱是一惊,杨幺慌忙推他,“表哥,你快走,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去你那了,我以后一定老实在你身边躲着,再也不乱跑了。”

玄观不禁失笑,叮嘱一句“万事小心”,便从窗户出去了。

玄观方出窗,杨幺的房门便被推开,义王慢慢走了进来,在圆桌边坐下,杨幺被他隔着绢纱盯着,也是一阵胆寒,吞了口吐沫,慢慢走了出去,施礼道:“王爷。”

义王哼了一声,低头掸了掸绣着金线的蒙古紫苎锦袍,懒懒道:“怎么样,想明白了么?”

杨幺陪笑道:“王爷不是说一天么?现在天色还早…”杨幺话还未说完,立时被义王猛抬起来地鹰目瞪得说不出话来,义王连连冷笑,“什么好什么不好,原是明摆着,你竟然还要想这么久,真是不知死活。难不成非要本王去查你地出身方才服贴么?”

杨幺大惊,暗忖这义王起先说地难道不过是试探之词,竟是没打算把她交给玄观,白让她欢喜一场!

杨幺心中大怒,面上不仅露出恼意,那义王见她面色,以为她是为着家族担忧,反是哈哈一笑,道:“罢了,本王说话算数,我再给你两个时辰考虑,若是还没有想明白,你就到玄观的船上去罢!”说罢,转身而去。

杨幺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等着天黑,怎料得两个时辰后义王连个影子都没见,急得杨幺团团转,捱到半夜,实在顶不住,倚在床上睡着了。

杨幺正睡得半梦半醒,迷糊中忽觉有人进了房,还未待她从床上坐起,一个黑影便压了过来,浓重地酒气和男女交欢后遗留的腥檀之气扑鼻而来,让杨幺恶心欲呕,知道是义王酒后纵欲,慌忙从床上逃下。

义王哪里容得她躲开,一把抓住她,按在床上,在黑暗中边喘气边笑道:“想明白了没,可愿意做本王的女人?”

杨幺咬牙道:“我宁可去威顺王府做十六天魔女!”

义王大怒,手上用力,便要去撕杨幺的衣服,杨幺一阵拳打脚踢,终忍不住一口狠狠咬在义王赤裸的肩脖之处,只觉满口血腥!

义王痛叫一声,一巴掌把杨幺打翻到地上,吼道:“该死地,你是自己找死!昆达英,把玄观叫来,把这个女人送去给他调教!”

昆达英应声而入,也不敢多话,直接将杨幺扛起,走出了房间。

玄观早早就到了义王的船上,直等得心焦,若不是知道义王正是和姬妾寻欢,哪里还耐得住,此时见义王方进杨幺房中便将她丢了出来,心中大喜,急急上去接住。

玄观将杨幺抱在怀中,见她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似是受了内伤,心中大急,转身便要回自家船上,却被昆达英扯住。

昆达英附耳道:“玄观道兄,依王爷的性子没吃到嘴总是会惦记地,处子调教成天魔女也费事,何必费那个功夫?你这几日也不忙着调教,免得王爷一时想起,我们俩都麻烦。”

玄观一惊,含笑谢了,匆匆而去。待回到玄观船上,杨幺躺在床上,终于松了口气,便是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疼痛,虽是无力,仍是欢喜地扯着玄观道:“表…表哥,我总算是可以安心睡觉了。”说罢,便晕睡了过去。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三十三章夏日炎炎

(由为您手打制作字数统计:4741字)

赤壁口离江夏渡口不过两三天的路程,待得杨幺醒来时,她已经是躺在了玄观的怀意堂中。

杨幺方要翻身,却觉得腰背处火辣辣一阵疼痛,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又觉得胸口一些气闷,顿时大咳不止。

坐在一旁的玄观急忙替她顺气,轻轻说道:“不能动,背上挨了一掌,幸亏你身怀内力,若是平常女子,这一掌就要命了。”

杨幺顿时又抽了一口凉气,忍痛道:“这个义王好狠毒,功夫也高,只怕还在报恩奴之上。”

玄观一变帮她稍稍换了个姿势,让她躺的舒服些,一边道:“报恩奴的武艺是义王手把手教出来的,威顺王是忽必烈的嫡系王孙,他们两个的母妃也是蒙古公主,打小就高人一等,视人命也就如草芥一般,普通的蒙古人也不入他们的眼,当初报恩奴要娶你时,我还纳闷了很久,便是王爷也是觉得奇怪。”说罢,从床头矮几上端起一碗清粥,慢慢喂给杨幺。

杨幺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报恩奴比义王可要好一些,这个义王——”

“也就你觉得报恩奴还好一些,他在湖广一带有个外号,叫破家王子,专找汉人豪绅下手,抄他们的家,夺他们的产,这阵子他府里又进了十几个姬妾。”

杨幺大吃一惊,顾不得喝粥,道:“那——朱家,朱家怎么样了?”转念又狠狠道:“必是那莆二,为着各处的生意,勾结报恩奴压制汉人豪绅。”

玄观点点头:“你们两家到底是封了万户,哪里是随便能动的?便是你大哥起兵夺了潭州路益阳州也没人吱声。”

杨幺呼了一口长气,玄观笑道:“报恩奴到底还年轻,心思不及义王险恶,对你还是有几分真情。否则也不会急着提亲娶你。”看了杨幺一眼,道:“你也不用担心,蒙古人的风俗是替儿子说亲时,需反复恳求女方父母,以示诚心与尊重,你就慢慢躲着,看他多求几回亲。”

杨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慢慢吃完粥躺下,从此安安分分在玄观府上养伤。

江夏城的春天飞快的过去,到了七八月,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大地上,人人躲在屋内或树荫中纳凉。

江夏城南门外地欢喜堂工地上,二万五千名死囚正汗流浃背在烈日下劳作。

不时有体弱的人晕倒在地。

过了一会,工地突地响起一阵锣声,监工在一块音量地上叫道:“歇息一下,按老规矩,一人一碗绿豆汁解暑!”

死囚们顿时精神大振,纷纷散了开来,按吃饭的规矩在不同的地方领取绿豆汁后,寻了阴凉地坐下,一边喝一边歇息。

“这些死囚们倒是过得舒服,爷爷大太阳底下跑了这么远的路,也没人送一碗白水给我!”刘震策马奔过工地边缘,向江夏城南门奔去,嘴里抱怨着。

“玄观办事这般有慈悲心?平日怎地全没有看出来?”杨完者也笑道。“我们还没有出门的时候,他们太一教平了沔阳府的一个山寨,上上下下全部杀光,不过就是为着在他们寨子里发现一匹太一教丢失的马。”

蒋英哼了一声,道:“分明就是借口。那匹马牵回来时我去看了。明明就是我送给…送给她的,骑马的人也是我杀的。”

杨完者哈哈一笑。“你只需记得你什么也没做就好。长江里头的那匹马你也不用惦记了。”

说话间,三人进了江夏城,正遇上一辆竹厢马车沿着浓密的树荫由西向南迤逦而来,四面围着八个太一教的道士,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杨完者也不管蒋英如何不服气,慢慢把马放缓,便要避到另一面,突见得马车前的竹帘轻响一声,一个声音叫道:“老大,刘二哥。”

三人具是一怔,互相打了个眼色,策马慢慢靠了过去,竹帘里伸出一只细白的纤手,执着纨扇,将竹帘掀开,露出一个俏丽人影。

杨幺将一头乌黑的秀发盘的高高的,全无一点珠翠,露出长长地项脖,身着葱绿色窄袖衫子薄罗裙,清清爽爽半倚在厢门前,冲着杨完者和刘震微笑,转眼看到蒋英,又转了一副脸色。

“老大,这么大的太阳,你们从哪里回?”杨幺用铜钩将竹帘挂起,从车厢里拖出一个大竹食盒,放一打开,三人在车厢外都觉得一阵冰凉之气,满身燥热顿时一清。刘震一把接过杨幺递过来的一碗冰镇酸梅汁,两三口喝了个底朝天,仰天吐了一口长气,方笑道:“杨四,二哥我嗓子正冒烟,想着要一碗白水,没想到你倒送来一碗冰汁,可救了我的命了。”

杨幺“扑哧”一笑,接了杨完者和刘震递过来的空碗,执着扇子,给刘震扇风。

杨完者瞅了一眼臭着脸却没打算离去的蒋英,笑道:“我们从江浙回来,张士诚盘踞高邮,我们想去那边挣军功,过去看看情势。”

杨幺眼睛一亮,急问道:“怎么样?脱脱集结了多少兵力?”

刘震叹道:“脱脱名头太大,不仅是蒙古人,各处的汉人义兵都卖他面子,便是西番、西域的番兵也来了,再过一月,只怕能有四十万之众,高邮城里最多五千人,哪里会是对手?我想着,这军功也不容易挣。”

杨幺抿嘴一笑,看完杨完者,道:“老大,你觉得呢?”

杨完者一笑,看了看周围,杨幺笑道:“黄石道长,太阳热,你们到树底下歇歇吧。”

待得众道士离开,杨完者方道:“我听说如今太子都已经迷上大欢喜禅了,后宫的妃子与皇上的亲信近戚混成一堆,宫里都乱成一团,脱脱闯过一回宫,没有结果。”

杨幺喜道:“如此一来,脱脱便会应了一句话。”

蒋英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杨幺一偏头,懒得理他,蒋英气的双目圆睁,似要叫骂,却又忍住。杨完者暗暗摇头。笑道:“便是那一句——盛极则衰。”

刘震摸了摸头,突地道:“杨四,我们要挣军功所以才盼着天下越乱越好,你家里占着洞庭水寨,你的相好玄观又是威顺王的宠臣,你怎么还和我们一样的心思。”

杨幺啐道:“刘二哥,你说什么呢,玄观可不是我相好!我家长辈和他有交情,我就寄住在他这里而已。再说了,这天下要是太平了,我们加还能占着洞庭不放么?蒙古人灭了反贼,腾出手来自然会挨个收拾各地汉人豪强,我自然和你们一样的心思。”说罢,又叹道:“为了天下的穷苦百姓,我其实也盼着早点安定下来,赶紧弄个汉人做皇帝罢。”

“嘘——”杨完者急忙掩住杨幺的嘴,责道:“你如今不是流寇,我们也是官兵。说话怎还是如此不遮掩?”

杨幺眨眨眼,还未说话,突听得南门外工地里又是一阵锣响,轻呼一声,“今日晚了。”便匆匆与三人告别,向南门外而去。

三人策马回万户府,蒋英却道:“做官兵实是在受罪,天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是做流寇时快活。”

杨完者微微一笑,道:“放心,自有你快活的时候,陶大人是本地人,不想离家,到时候自然会遣我们去江浙,打起战来,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这汉人、蒙人的天下和我们苗人有什么关系?”说罢,三人大笑而去。

杨幺将冰汁送到工地上,招呼了杨天康、刘长净、张国诚、张国意几人来喝,杨天康一口一碗,连灌了三碗,方才吐气道:“幺妹,这破堂子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我觉得在地里种田时都没这里受罪!”

刘长净反是舒了一口气道:“可比在牢里舒服多了。”自然被杨天康瞪了一眼,引得张国诚、张国意、杨幺纷纷轻笑。

杨幺笑道:“你管他什么时候修好呢,只要在修,你们就不用回牢里,我们就有机会把你们弄回寨子里。喏,这是小阳寄过来的信。”说罢,就将下德、下礼的信给了张国意、张国诚。

三人眉开眼笑地看着情信,杨幺看了看他们,轻轻给刘长净打着扇,小心翼翼道:“长净,曾家小姐如今还不是族里的人,我没敢给她递信儿,你别急,过阵子我们就能回寨子了,到时候就好了。”

刘长净微闭着眼,感受着纨扇带来的微微香风,笑道:“杨家姐姐,你只比我大一岁零十二天,怎么每回都拿我当小弟弟,你放心,我一点也不着急,我好着呢。”

杨幺轻笑一声道:“大一天也是大,对了,那匕首和玉块你可要收好,别叫人发现了。等回了寨子,你再还给我。”

刘长净慢慢点头,杨幺待了一会,催着三人把信给毁销,便乘车离去。

待回到玄观府中,黄石方松了口气,一边陪着杨幺向怀意堂走去,一边道:“表小姐,姑奶奶,每十天你出去一回,贫道我就提心吊胆,义王爷已经过来要过几回人了,都让掌门师叔挡了回去,七王子前几日去潭州方回,我走在路上,一颗心都打哆嗦!你怎么就惹了这些不能惹的人呢?居然还敢在大街上和那几个苗人闲扯!”

杨幺瞅着黄石,笑道:“你担心什么,我才是真正怕的人好不好?前两月天气不热的时候,我都是打听着他们在梦泽堂里寻欢作乐的时候才敢出门,如今天气热起来,我就选着正午太阳底下出门,除非是老天瞎了眼,否则我们是不会遇上他们的。”

黄石摇了摇头,叹道:“我如今是不相信老天了,就你那背到极点的运道,指望老天根本就没有用!”

杨幺哭笑不得,嗔道:“反正今天是安安稳稳地过了,咱们在府里可以过十天安静日子,你就别抱怨了。对了,沔阳府那边的弟子可有回来的?”

黄石道:“这事儿我就不清楚了,沔阳那边的事都是掌门师叔自己全权处理,黄松和我都不能插手,你要是想知道,就自个儿去问掌门师叔去。”

杨幺哼道:“他现在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和我说这些,那些王爷、王子们天天想着美女作乐,还不容易送上一个,没几天就腻了,又要新鲜的。”

黄松笑道:“天下绝色的美人哪又有那么多,不过是春兰秋菊各抒胜场,自然会腻。”

杨幺大怒,啐道:“你们男人就很绝色了么?怎没想过我们女人也会看腻!别说春兰秋菊了,一堆的歪瓜裂枣,姑奶奶都不稀罕看!”

黄石被骂的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回嘴,一眼看着玄观在前面走着,大喜道:“掌门师叔!”匆匆把杨幺丢给玄观,飞快的溜走。

“黄石如今已是怕了你了。你日日把他折磨得不轻。”玄观看着黄石的背影笑道。

杨幺哼道:“他每跟着我出门一回,回来就要抱怨半天,恨不得我断了腿走不动路天天窝在府里才好!”

玄观笑道:“我虽说没有希望你断腿,却也是盼着你千万不要出门的好。”说话间,两人进了怀意堂的后厅,方要坐下。杨幺便咬着唇道:“表哥,我有事要问你。”

玄观看了她一眼,道:“去书房吧。”

进了书房,自有道童置上冰块,退出门去。

杨幺把门关死,蹦到玄观面前,悄声道:“表哥,沔阳府有消息来么?”

玄观一边从暗格取出一些文书批阅,一边道:“报辰已经到了那边,和杨岳在沔阳湖里暗中操练水军,张报宁悄悄在你们家水寨里大量建造多浆车船,已送了五十艘入了沔阳府了。”

杨幺听的杨岳平安,也舒了空气,坐在书案边的横踏上。喃喃道:“冯富贵递消息告诉我,倪文俊要了大量的火药过去,我估算着,他这是打算大干一场呢。”

玄观头也不抬埋头做事,嘴里道:“看你这样,我倒是放了心,若是倪文俊,没几分胜算,你也舍不得这样砸银子给他。”

杨幺一愣,笑了出来,道:“表哥,我知道什么?我不过是指着你们天完打完了天下,好歹记着我是出了力,也不能白叫我干活了不是?”

玄观睨了她一眼,道:“要什么?一品诰命?还是进宫给徐寿辉当贵妃?”

杨幺啐了一口,嗔道:“表哥,你不是说过,徐大哥这皇帝做的不安稳么?我哪里还敢想这些?我不过想着倪文俊是个手段狠辣的,他若是得了势,总要叫着他承着我们的情,保着两家的地盘,说不定还能让我们趁乱占点便宜。”说罢,又看了看玄观,轻声道:“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表哥你打算么?”

玄观停了停,把笔往桌上一丢,站起来笑道:“如今我越发的放心了,你居然还替我想着威顺王被彻底赶走以后的事,看来,此次若是卷土重来,定会大胜。”

杨幺抿嘴一笑,瞅着玄观不出声,玄观低下头,在杨幺耳边道:“你放心,我自然知道如何保命。师傅不在了,天完只怕是要乱的,无兵、无卒、无地盘反倒是好事。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没点依仗,龙虎教一直占着御封玄道宗师的位子,太一教为着这事对蒙古人也不是死心塌地,不过是看风向罢了。”

杨幺点点头,悄声道:“我也知道我是白操心,我能想到的,表哥自然早就想明白了,再说,我爹爹和三个哥哥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你放心,不管天完如何,我们家总是有你的地方的。”

玄观哈哈一笑,在杨幺身边坐下,不顾杨幺瞪眼,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还记着呢,我和你订着亲,只要从王府里出来,还了俗,叔父大人自然会把你许配给我。”

杨幺跳起来,甩掉玄观的手,叫道:“表哥总不叫人好好说话,想吵架么?你如今可是太一教的掌门,还什么俗?哼,再说,我现在连爹爹和大哥也不理了。亲事当然不算数!”

玄观斜眼看她:“若是不算数,我给的文定之物呢?”

杨幺顿时哑口无言,满面通红道:“那族谱绣帕放在潭州家里了。”说罢,急急转身,灰溜溜出门而去。

第五卷孤身乱世第三十四章梦泽堂前

(由为您手打制作字数统计:312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