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的银子?没有。

我的个天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用不用清白成个样子啊!

抓抓头发,实在是容不得人不感叹。明明就是挺豪华的衣料,如果不看那个绿了吧唧的脸皮,也是个挺不赖的长相,蛮有气势的,怎么身上干净成这个样子!

可别说这家伙不是混江湖的,他要是个书生,谁会没事在他身上下这么多万金难得的翠柳如斯,更别说,中了这么大分量的翠柳如斯,还能把人脚上抓出一片淤青来。

挠挠脖子,扒开男人的嘴,塞了一粒拇指头那么大的药丸进去。不多时,男人急喘了几声,醒了过来。

啧,还不够大,下次把药丸做得再大一点——能直接把人噎死最好。

男人感到嘴里一股清凉入脑的药香,被毒药浸透的大脑和身体虽然还是麻木,但是已经微微的恢复了些清明。动了动眼睛,渐渐看清面前的人。

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胡乱的散落在肩头。小麦色的皮肤,清秀明朗的五官,宜男宜女的长相。

他记得这张脸,昏迷前最后看到的脸。是他(她)让自己醒过来的?他中的是几乎无解的绿柳如斯,虽然被他用深厚的内力压住,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救醒,他(她)到底是谁?

“我是谁?”晴朗的声音很是不满,圆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要说也是你要先说你是谁吧?”

男人没发觉自己把疑问问出了口,也从没被人这样直白的把自己的话给顶回来,一时有点缓不过神。

“嗯?”半天等不到回答,那人纳闷起来,“绿柳如斯厉害归厉害,没道理我一整颗万灵丹塞进去,脑子还是这么不清楚啊?难道他是把绿柳如斯当饭吃的?”伸手拿起男人的胳膊,问起脉来,又扒了扒男人的眼皮,甚至把男人的嘴捏开,看了看舌头。“还好嘛。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男人被这么一摆弄,终于回过神来。

认得绿柳如斯,还这样不当作一回事。男人凝神,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人,没有喉结,应该…是个女子…吧。但是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的?男人拿不准,决定试探一下。

“在下秋素心,敢问阁下是?”

秋素心?!

开玩笑的吧!!!

静侯脑中嗡的一声被刺激得金花四溅。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凭借一人之力建立起江湖上最大的消息贩卖兼杀手组织“云上天”,兼具美貌与智慧,阴险与毒辣于一身的江湖超级大魔头,哦不,大人物——秋、秋、秋、秋素心???!!!

在深山老林里头也能随便遇到这么大的人物,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请问阁下是?”得不到回答,秋素心又问了一遍。看着面前的人明显有着想要冲出去抱着门框的欲望,秋素心心下明白,这必定是个听过自己名头的人。

“无名氏。”回答的响亮又干脆。

不知道的时候啥都好说,知道了以后,就算是虚弱的和猫叫没两样的声音,都像是毒蛇吐芯子,让人全身凉飕飕,和这位大人物挂上钩,以后不用怕万一,是一万的没可能不惹麻烦啊。

后悔啦,后悔啦,现在把他扔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啊。

秋素心见面前的人脸色发青,一幅后悔莫及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吧看吧,已经开始不怀好意的笑了。

面前的人开始揪头发。

“我只是想要请教阁下的名字,日后也好报答阁下的搭救之恩,还请不吝赐教。”

“大恩不必言谢,真的不必言谢!”两手乱摇,被这人知道名字,开什么玩笑,没人想要把名字告诉阎王吧。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自己去查了。”秋素心收敛了笑容,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凝重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我叫静侯,静侯啦。”开玩笑,被这人一查还了得,祖宗八代都不得安宁了。静侯赶紧主动交待,但是转念一想,又后悔的肠子打结。告诉他名字,不是让他查的更加轻松愉快,笨死了。

“那么真是感激万分了,静侯…兄。”秋素心满满的说道,果然看见静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多谢爹娘给了一幅好相貌,认错了好,认错了好。

“你好好歇着吧,我去再找些东西煮了吃。”

“如此,有劳了。”秋素心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静侯垂头丧气的拎起鱼篓,扛着鱼竿又出门去。

听到门扉被阖上的声音,秋素心睁开了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非常简朴的屋子,除了他身下的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大柜子。一扇窗子大大的敞开着,屋子里只有干净的草木香,应该另有其他房间作厨房。

所有的家具包括房子本身都是用很厚重的木头做成的,虽然简单,却结识坚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是独居于此,却一定有固定来访的“客人”,不然不会特意放几把椅子在这里。

心念转了一圈,秋素心收敛了心思,努力的抬了抬手,看看自己已经完全变成绿色的皮肤。

事情超乎了意料,对方能请来这样的帮手,他实在没有料到,本来以为这次应该死定了的,没想到他的命还真硬。

不过他的命硬,对有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声的笑了几下,秋素心开始默默的运起功来,试图将体内的毒素一点一点的逼出来。

开始的时候,内力激发了药效,顺利地在身体里运行,但是,很快,秋素心就发现不对,虽然他在中针之后就马上把毒针逼出体外了,但只要一触及被打入毒针的地方,内力就不自觉地改道,搞得他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真气大乱,无法被控制。

猛地一口血喷出来,秋素心只觉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没运道啊没运道!

就知道良心这东西会害人,偏偏她就是没个记性!

静侯又回到溪边,这次完全没了兴致,整个人蹲在大石头上,皱着包子脸,嘴里嘟嘟囔囔的,盯着鱼竿。

绿柳如斯啊,又不是真的绿柳,当是到处可以看到的吗?

不是师兄,就是师姐啊。师傅那个老酒鬼是不太可能了,不过,要是有人出一坛绝世美酒,他也没啥做不出来的。

这几个人,哪一个她都惹不起啊,更别说占了她屋子的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命,她认不下去啊——

哀号着,扔了鱼竿猛抓头发。

她都小心的一步不下山了,连这个树林子都没出过,为啥还是要这么耍她啊!她只是个无辜的老百姓啊,对那个啥江湖的,没有兴趣啊——

愤恨的一咬牙,干脆跳进溪水里。

“老娘我不安生,你们这些小家伙也别想安生,干脆抓了你们去祭大魔王!”

说着,灌了一口酒,撸胳膊挽袖子的摆出架势来。

溪水到这里正好有个回弯,附近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来钓鱼,因此,这里的鱼儿即多又不怕人。

静侯眼明手快,拇指食指抓住鱼鳃便往岸上一甩,不多时,便是十来条可怜的小鱼在岸上不停的翻腾。

静侯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水,“算了,今天就暂时饶了你们。”

将岸上的小鱼们塞进鱼篓里,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难得今天抓了这么多鱼,却是一想到屋里那个大人物,就啥胃口都没了,唉——

一只大尾巴狸猫从树丛中窜出来,跳上静侯的小腿,四肢紧紧缠在上面,静侯走一步,它晃一晃,悠哉的很。

“小家伙,我今天没心情陪你玩啦。”静侯甩甩腿,狸猫自顾的缠在上面,玩得开心,理都不理她。静侯把它抓下来,它反而灵巧的一蹿,又缠在了静侯的脖子上。

有鉴于上次硬扯这家伙,到头来把自己的头发割下一大把的惨痛经验,静侯懒得理它,随它去了。

“被人拿去炖汤喝我可不管哦,小东西。”

对狸猫弹琴的自言自语,不多时就回到了自家屋子。

哎,明明是回自己家,居然不想进屋,真是的。

有气无力的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没人理她。难道是有人把他接走了?

高兴的往床上看过去,却看到胸前一滩血,昏迷不醒的秋素心。

“我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大麻烦!”静侯跳脚。

第二章

秋素心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动动眼睛,四处看了一看,却没有看到静侯的踪影。

“走远点走远点,哎呀,不是告诉你要走远一点吗,弄洒了我的药,我就把你炖了做一锅十全大补汤。”嘟嘟囔囔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准确地说,是被踢开,静侯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脖子上还缠着一只甩着大尾巴的狸猫。

一人一狸纠纠缠缠的,静侯的身子左晃右晃,手里的药却没有洒出半滴。

秋素心目光一闪,继而隐藏的平静无波。

见到静侯将药端至身边,秋素心努力起身,却是全身无力。

“不用勉强了,你至少要再等个三天才能自己起来的。”静侯腾出一只手,把他按回去,然后放下药碗,把秋素心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坐。

“喝药吧。”静侯端着碗送到秋素心的嘴边,秋素心没有张嘴。

没有勺子,这是要硬灌吗?

喝个药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小孩子吗?

两个人互相看着,心里想着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秋素心虽然是江湖人,但是论起生活起居,和世家公子的奢华程度不相上下,哪里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静侯几乎不和师门外的人打过交道,师门之中整天互相斗法还来不及,哪里记得怎么温柔的照顾人。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

静侯挑起眉毛,要是他自己不喝药,中毒死掉,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呢。

秋素心看着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静侯,微微一笑,张开嘴。

啧,居然真的喝了,就不怕她再下毒直接给他来个干脆的?真不知道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自己天生一幅善人样。

静侯一点也称不上细致的灌药,让秋素心喝的很辛苦。苦涩的汤药本来就很难咽,静侯又连个喘气的空当也不给的硬灌,让来不及被烟下去的药顺着秋素心的嘴边流了下来。

饶是秋素心再怎么见识过大风大浪,被当成水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尝试,即便他的脸没有因为中毒而变成绿色,只怕现在也青了。

一口气没顺下去,秋素心呛咳起来,咳的几乎要把之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那些药全都呕出来。

静侯见状,赶紧把药碗一丢,伸手捂住秋素心的嘴。

开什么玩笑,绿柳如斯的解药又麻烦又精细,错了半样,少了一分都不行,费了半天劲才熬出来这一碗,万一吐出来,不是又要重头再来,她才不干呢。

秋素心被静侯这么一捂,原本到了嗓子里的药又被堵了回去,那个感觉,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秋素心来说,不是一般的恶心。

静侯看着秋素心眼角泛泪的狼狈相,叹了口气,伸出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和残药都擦掉。再帮他躺回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虽说心里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但是眼睛看到这个现在看来堪称柔弱的男人,还真是不怎么怕的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叫你起来吃。”说完,收拾了地上摔碎的海碗,走到门口,静侯忽然想起来,回头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再自行运功的话,可就什么药都没用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秋素心看着静侯出门,脖子上还缠着那只狸猫。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是谁,但是,能清楚地说出绿柳如斯,并且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至毒如此至若等闲的人,一定与那个向他施毒的人脱不开干系。

想到那个施毒者,秋素心沉下了脸色。

当今江湖,黑道白道各行其是,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白道有所谓的“武林盟主”,黑道也有自己的头子。

而放眼黑道,如今能和“云上天”一争长短的,便只有云楼。

云楼和“云上天”不同,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而且,早在秋素心一手创立“云上天”之前,云楼便已屹立黑道数十年了。是个响当当的老字号。

而秋素心的“云上天”,不仅异军突起,在短时间之内,以锐不可当之势同云楼形成各占半壁江山的态势,更凭借着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将自己的江湖地位抬到了云楼之上——这个世界上想知道别人秘密的人太多,卖命兼卖消息,总比单纯的卖命来的受人欢迎。

不可讳言的,“云上天”之所以和云楼形成这样势同水火的局面,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咎于秋素心自己,当初他将自己的组织取名“云上天”,本身就是个恶意的挑衅。

云楼或者因为成立的时间太长,也威风了太久,有些腐朽陈旧的地方,但是云楼新上任的当家单云栖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两个组织的针锋相对,从单云栖接掌云楼之后,变得日益激化。

凡举一个组织接生意,另一个必然也接下同样的买卖,来个趁火打劫,然后双方在任务对象的地盘上来个大对决,搞得出赏钱找人办事的人不知道该把赏钱给哪一边,又不敢得罪这两尊阎王,只好两边都付。怨声载道之余,倒是便宜了一些做散活的杀手们。虽然这些非一流的杀手做起事来没有“云上天”和云楼那样的干脆利落,但是至少出钱的人不用担心会因为要付两份高额的赏金而倾家荡产。

这次的买卖本来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本来一贯和他们争同一个猎物的云楼,这次竟然接下了保护猎物的生意。这也都还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早早就得到了风声。毕竟“云上天”的消息管道独步江湖。但是,秋素心没有料到单云栖可以找来这么扎手的帮手,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丢了性命。

他倒是一直小看了这个新任的云楼当家呢。

秋素心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极不可见的微笑。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是,也容不得别人一直踩在自己的头上。

秋素心那里打着什么主意静侯是不知道,但是她脑袋里面的疑问只多不少。

炉子上的铁锅里烧着水,静侯蹲在木盆边,手上飞快的收拾着鱼,心里却不停的转着念头。

秋素心被毒昏了头,她可没有。

这片林子虽然不是啥啥啥的禁地,也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的,但是,光是凭着设在林外和林中的那些阵法,一般人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更别提闯进来了。

她自己是不知道啦,但是每次听师傅讲自己鬼混的光辉事迹,还有师姐和师兄两个人每次互斗时的那些自吹自擂外加互相攻击,应该,他们在外面都混得名头震天响的样子。至少,就她看来,混成那样,仇人肯定少不了。

静侯撇撇嘴,被她师门那几只整过的人,要是能有一口气,只怕都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他们。至今还没有找上门来的,足可以证明,他们祖师爷的阵法有多么高妙,又有多么有先见之明。

既然是这样,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秋素心竟然还能闯到被阵法层层保护的林中央,要说是运气好的话,那这家伙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把收拾好的鱼儿们全部下锅,顺手的加了一大把药材进去炖着。

静侯很随便的坐在锅台前,双手托腮。

哎,要是那个秋素心纯属是撞大运撞进来的,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她家不知道哪位大人怕她一个人在山上太清闲悠哉,故意送了个大麻烦给她,以免她太“寂寞”。

这种好意,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啊——

无聊的摸过一只五彩斑斓的肉肉的大蘑菇,吭哧一口咬掉大半边。

方才偷了一条鱼到旁边吃的狸猫瞄到了,悄悄溜过来,照着静侯手上的蘑菇,跳起来就是一口。

静侯看着它,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

只见那只狸猫忽然一蹦三尺高,全身的毛根根直竖,张牙舞爪的冲着静侯扑过来。

静侯也不见怎么动,平平的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错,堪堪让狸猫扑了个空。

“活该,谁让你这么贪吃。老娘我能吃的东西,你这小家伙不见得能吃,辣了吧,呵呵,再跳小心一会儿口吐白沫哦。”静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