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羽坐在马车里,耳边听到的都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而没过多久,她却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车轮滚动声中夹杂着女子的喊叫声,不过三两声便消失了,那喊叫依稀有一些…凄厉?

“绿萝,停车。”苏惊羽朝着车外的人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马车停了下来,绿萝道:“方才好像是有,不过没去注意…小姐,右边的小巷,似乎不太平。”

苏惊羽掀开了马车右边的窗帘,朝着外头看,前方的小巷子里,有几道魁梧的身影围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借着月光,她只能依稀看清是好几名男子和一名女子,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她看那阵势,似乎是…

施暴。

“龌龊死了。”苏惊羽冷嗤一声,“绿萝,去把他们的手都给我折了。”

在这样的时代,女性似乎总是得不到尊重,女子视贞节如同生命一般,出了这种事情,大多不是寻死就是背井离乡换地方生活,她们根本没有办法声讨,更不敢张扬。即使有人帮着她们讨回公道,在民众的眼里,她们也成了破鞋了。

不管这个女子是好是坏,总之她身为女子,见不得男子对女子施暴,还是这么多男子对一个女子施暴。

这要是换成打架,她就不管了。

绿萝的速度很快,在那个女子身上的衣物还没扯光之前,已经出手将那几名男子的手拧折了。

苏惊羽下了马车,顺手将马车上的披风带下车,走向那女子。

她车上没有多余的衣物,只有这一件披风,是早晨入宫时觉得天凉才带上的,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小巷中,女子的啜泣声断断续续,苏惊羽走近了她,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没事了,回家吧,以后不要这么晚出门。”

“多谢姑娘。”那女子抬眸望着苏惊羽,怔了怔,“玄轶司…姑娘,你是苏大小姐?”

“你认得我?”苏惊羽有些意外。

“玄轶司的衣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未婚夫婿就在那儿当差,曾与我说过一回,他们玄轶司破天荒地进了一个女子…”

“你夫婿?”苏惊羽面有疑惑。

那女子抽了抽鼻子,而后道:“我未婚夫婿是玄轶司主司之一,霍钧。”

第98章 有毒的烂桃花

“你是霍主司未婚妻子?”苏惊羽眸中浮现一丝讶异,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面向那几名被绿萝制服的大汉,冷声开口,“侮辱朝廷命官的未婚妻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你们动手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作死么?”

“女侠饶命!我们是受人雇佣,并不知道这姑娘身份!”那几名男子一脸惶恐,忙下跪求饶,“这姑娘她只是一个医馆大夫的女儿,我们看她家中也没什么势力,这才敢下手,我们不知她的身份啊!”

“谁雇佣你们的?”苏惊羽声线冰凉。

其实她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

仇家若是男子,大可以将这姑娘杀之而后快,犯不着找人侮辱她,再说这姑娘生的如花似玉,他何不自己上?

雇人来对这个女子施暴,那么这幕后人必定也是个女子,女人的天敌,自然也是女人,也只有女人,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

霍钧的未婚妻,谁会这么恨她?

除了邀月宫那位,她暂时想不到其他人了。

“女侠饶命,不是我们不说,而是我们当真不知,雇我们的是个女子,蒙着脸,长什么模样我们都不清楚,她出手十分阔气,哥几个长这么大没拿过这么多钱,一时脑子发热,就答应了,我们若是知道这姑娘的底细,断然不敢下手!”

“蒙着脸?出手阔气?”苏惊羽淡淡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么?再想想,越详细越好,没准我能饶你们一条小命。”

那几人一听这话,忙仔细苦思冥想了起来。

“那女子虽蒙着脸,但应该是挺年轻的,皮肤白皙,手指也十分纤细,一定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主儿。”

“那女子大概这么高,比你女侠你,矮了那么点,身形纤细,头发上戴的那叫一个金光闪闪,一看就很是有钱的姑娘。”

“对了对了,她穿的那个鞋,是帝都最好的锦缎铺子,锦绣阁里的绣鞋,做工很是细致,没准那姑娘就是锦绣阁里的人呢。”

苏惊羽听着几人七嘴八舌的形容,星眸微眯。

锦绣阁是帝都第一的绸缎铺子,不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根本踏不过锦绣阁的门槛,而锦绣阁也与皇家做生意,据说最上好的绸缎,都是最先流入皇宫。

而皇家的女子,穿的都是特制的衣裳或者鞋子,尤其是公主郡主一类,她们最是喜欢独一无二,不爱与其他人穿的一样,所以锦绣阁专门针对皇族女子,所制作的衣鞋基本都是一个款只有一样,只给某位公主某位郡主,换一个人,就要换其他的款式了。

想知道指使的人是不是贺兰夕婉,去锦绣阁一查便知。

“鞋子长什么样子?给我好好想想。”苏惊羽故作凶恶的问。

“鞋子,鞋子…上边绣的是金牡丹,大概就在脚趾的上边那地方,好大一朵金牡丹。”

“哦。”苏惊羽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笑道,“你们回答的很好,我不会杀你们的。”

那几人一听,顿时面露喜色,“多谢姑娘…”

“但是——”苏惊羽不等他们高兴完,又道,“此事关系姑娘家的名节,不宜报官处置,所以我不会将你们扭送衙门,我素来言而有信,我说了会放过你们那么我会做到,但是,霍大人放不放你们,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我也无权管呀。”

几名大汉听闻她的话,顿时面如猪肝色。

“绿萝,把他们捆紧实了,堵上嘴,咱们去一趟霍府吧。”苏惊羽朝绿萝吩咐着,随后转过身,扶起还蹲在地上的女子,“你可有受什么伤?”

“没有。”那女子摇了摇头,脸上泪痕未干,“所幸苏姑娘来得及时,惜薇在此谢过苏姑娘,若是今夜苏姑娘不出现…”

“别说丧气话了,我出现是天意,你该说,是天意要你今夜不受伤害。”苏惊羽笑着拢了拢她的披风,“以后这么晚出门,记得找人陪着才行,现在,你是要回家还是要与我去一趟霍府?”

“我随苏姑娘去一趟霍府吧。”沈惜薇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这事儿,我必须得让霍大哥给我做主,太可恶了。”

“也是。”苏惊羽点了点头,“那咱们走吧,我有马车。”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该找情郎哭诉哭诉了。

装潢整洁而雅致的房屋内,灯火未熄。

面目俊朗的男子正端坐在桌边阅书,忽听屋子外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他抬起头,一道人影正慌慌张张地奔来,到了他门外道:“公子,玄轶司的苏姑娘求见,额不是,她们已经进来了,同行的还有沈姑娘,一看见沈姑娘,守门的没敢拦,沈姑娘这回神色不对劲,公子,我看肯定有事。”

“小薇来了?”霍钧听闻此话,忙把书搁到了一边,起身朝着门外而去。

才出了房门,便见三道身影正朝着自己这边来了,顿觉疑惑。

惊羽和小薇是何时相识的?他怎么不知道。

“小薇,你怎么…”霍钧眼见沈惜薇走近了,正要问,却见她红了眼眶,像是才哭过,顿时神色一紧,“出什么事了?”

“霍大人,这正是我们今夜要跟你说的事。”沈惜薇身后,苏惊羽缓缓开口,“霍大人,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快些进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霍钧说着,将沈惜薇扯进了屋子里,走动间发现她披风下的衣裳凌乱,他蹙了蹙眉。撩开披风一看,顿时一惊。

“这是?!”

“还不是怪你招的烂桃花,还是一朵有毒的烂桃花。”苏惊羽踏进屋子,“若不是我正巧路过,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意图染指沈姑娘的几个混账玩意我已经绑在马车里了,据他们招认,雇他们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蒙面,特征是珠光宝气,出手大方,霍大人才思敏捷,想必知道我说的烂桃花是谁了吧?”

“贺兰夕婉?”霍钧稍作细想便道出这个名字,此刻,神色再也不复平时的温和,阴沉无比,“她竟雇佣人对小薇做这种事?”

苏惊羽没有忽略过他眸光里一闪而逝的杀气。

不错,杀气。

平日里看似随和,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霍主司霍钧,这会儿竟然想杀人。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犯的底线,而霍钧的底线就是沈惜薇,沈惜薇差点儿被侮辱,足够挑起他对贺兰夕婉的杀意。

“霍大人,咱们谈谈吧。”苏惊羽轻描淡写道,“那几人说出了一个重要特征,那就是锦绣阁的金牡丹绣鞋,你在皇宫当差多年,应该知道锦绣阁针对公主们的衣鞋,都是每人订制独特的一款,不出现重复,若是确定这幕后指使的人是二公主…你会如何?”

霍钧听着苏惊羽的话,静默了片刻,方才抬眸看她,“惊羽和我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第99章 必定事半功倍(二更)

“什么都瞒不过霍大人。”苏惊羽朝着他淡淡一笑,“庄妃一事过后,贺兰夕婉的地位一落千丈,已是今非昔比,再也不会有从前的尊荣,人在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之后,可能会变得冲动而疯狂,做事不计后果,我想请问,在今天之前,贺兰夕婉曾为难过沈姑娘么?”

“有过那么三两回。”沈惜薇的眼睛此刻依旧有些浮肿,神色也有些愠怒,“只不过并不算太过分,毕竟我与霍大哥是早有婚约的,她明着也不能把我怎么着,我以为,她不会再有更过分的举动了,谁知道…”

“谁知道她会想出这么龌龊的点子呢?”苏惊羽淡淡道,“沈姑娘,你是太单纯了些,她对付你,是早晚的问题,以她的性格,她绝不会愿意看着你们二人琴瑟和鸣,否则她何至于到了二十五还未嫁?她对霍大人,有一种可怕的执念,不得到必定不会罢休,我想这一点,霍大人自己很清楚。”

“她纠缠我,我从未搭理过她。”霍钧冷哼一声,“堂堂公主,对着一名男子死缠烂打也就罢了,如今还用如此龌龊的方法对待小薇,小薇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拉着贺兰夕婉下地狱,不计任何后果。”

“这女人如今已经疯魔了,继续存在宫里,对咱们都不乐观。”苏惊羽一本正经道,“原本我只想自己对付她,没有想过要将霍大人牵扯进来,但是如今,沈姑娘出了这种事,霍大人恐怕坐不住了,我有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需要霍大人的推波助澜,霍大人只要在其中稍稍施力即可,霍大人,愿意帮忙么?”

“苏姑娘!”不等霍钧说话,沈惜薇忙道,“贺兰夕婉到底是公主之尊,不是咱们想对付就对付的,我不希望因为此事,让霍大哥去冒险…”

“沈姑娘不用担心。”苏惊羽朝她莞尔一笑,“我当然不是让霍大人去冒险的,我跟你担保,他只需稍稍出些力即可,关键怎样,还是要靠我,沈姑娘,愿意相信我一回么?”

“小薇,听话,你不用插手此事,我自会帮你讨回公道的。”霍钧安慰性地拍了拍沈惜薇的肩膀,随后望向苏惊羽,“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具体事宜如何,要等彩灯节结束之后。”苏惊羽唇角轻扬,“到时我会将计划告知你,我们,拭目以待吧。”

霍钧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便点了点头。

“哦对了,那几个混账东西,我捆在马车里了。霍大人,交由你处置了。还有一事,我明日告半天假,就在这儿直接跟您说了。”

“好,今夜之事,多谢惊羽了。”

“都是同僚,霍大人不必客气。”

苏惊羽离开霍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回到了马车之上,绿萝便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在这空档,身后不远连连传出了男子的求饶声。

但只是几声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马车之内,苏惊羽打了个哈欠,“全处决了么?”

“是的小姐。”车外,绿萝回头瞥了一眼,“一个不留。”

“猜到了,玄轶司主司,哪里是那么好挑衅的。”苏惊羽不咸不淡道,“所以说,有些人平时看上去随和,但也很不好惹。比如你们家少主月光也是如此。”

“小姐说笑了。”马车外的绿萝低笑一声,“其实少主一直都不好惹。”

苏惊羽笑了笑,不可置否。

“小姐,我若是没有记错,明日是三小姐回府的日子了?”

“不错。”苏惊羽道,“我与她也有个把月未见面了,她去塞外玩乐的这段时间,还真有点长。听说塞外的女子性格豪爽活泼好动,也不知她这次回来,能不能沾点塞外女子的性格。别再柔弱地跟只小白兔似的。”

“我看难。”绿萝轻哼了一声。

二人回到府中,苏惊羽都还未走回屋,便有下人上前来道:“大小姐,老爷找您去书房。”

“知道了。”苏惊羽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转了个方向。

这一天真不安生。

远远地看见书房的灯火亮着,苏惊羽迈步到了门口,朝着书案后的人道:“这么迟了,父亲还不歇息?”

书案后的人抬起头,神色淡漠,“进来说话。”

苏惊羽见他脸色并不是很好,心中暗笑,面上却装作疑惑。

她迈进了屋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父亲似乎心情不好?”

苏相面上无甚表情,“前几日我知太子被软禁,却一直不知此事与你有关,只知是玄轶司的人声讨太子身边的妖姬在宫里放蛇,陛下大怒,将太子禁足,为父也是今日下早朝才听人无意间提起,这事情最初算是你挑起来的,是你最先揭发的那个妖姬,如今太子禁足期还未过,他心中难免对你怨恨…”

“父亲是担心,太子对我怨恨,会连带着埋怨咱们苏家?对三妹选妃不利?”苏惊羽不以为然,“您实在多虑了,先不说这选妃并不仅仅是太子的意见,更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对我,还是赞扬颇多的,这对咱们苏家来说不是好事么?再有,我虽然得罪了太子殿下,但这点小矛盾,还不足以让殿下对苏家产生不满,他是有远见的人,对待选妃一事,必定会先撇开这点小恩怨,关于花姬这件事,和苏家并无关联,我揭发花姬的行为代表的仅仅是我自己,并不是苏家,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为父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他不会算在苏家头上,只会算在你头上,这才为你担忧啊。”苏相叹息一声,“为父还是希望你与太子殿下的矛盾能够化解,能想法子消了他的怨恨,往后你还要在宫里做事,切不可与他矛盾深化。”

苏惊羽听闻此话,心中冷笑,面上却妥协,“惊羽明白。”

真是关心她?拉倒吧。

选妃是帝后做主,皇帝可不会管她苏惊羽和太子有什么矛盾,只要看顺眼了就是他儿媳妇,而苏怀柔若是真的被选上了,太子难保不会因为自己和他有过节,而找苏怀柔的麻烦,婚后冷落她。

要是以后自己还继续惹他不高兴,他回东宫见着苏怀柔约莫也不会给好脸色,毕竟是她苏惊羽血缘上的亲妹妹。

这丞相爹爹与其说是关心自己,倒不如说是担心自己连累苏怀柔。

他是已经开始设想苏怀柔成为太子正妃之后的生活了?这信心可真大,没准,他自己暗中已经想出什么损招了。

“父亲,觉得此次彩灯节宫宴上,三妹会有几分把握?”苏惊羽一脸正色道,“惊羽倒是希望自己能帮些忙,不瞒父亲说,前两日在谪仙殿中,惊羽听到一曲几乎堪称仙乐的曲子,原来是国师亲自弹奏,他平日里闭关,偶有闲暇时,也会弹上那么一曲,若是能有此曲为三妹伴奏,必定事半功倍。”

第100章 挑衅

“哦?是什么样的曲子,有这般动听?”听闻苏惊羽的话,苏相面上起了好奇之色,“彩灯节宫宴,少不了要有才艺比拼,你三妹能歌善舞,为父倒是不愁,不过,若是能有让人一听便欢喜的伴乐,无疑是更好的助力,听你说起国师弹奏的曲子,我倒是好奇,只可惜如今无缘一听。”

“父亲不必忧愁此事,我既然说了,自然是因为我记住了一些韵律。”苏惊羽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国师的寝殿太过幽静,故而,他有弹奏,我便听得十分认真,不敢打扰,我记住了前半段,这后半段还有些朦胧,待我明日再去听一听,一定要记下来,弹给三妹听。”

“你怎知国师明日还会弹奏?若是他往后不再弹奏呢?”

“国师虽是清冷之人,但却喜爱音律,这是我在谪仙殿这么久,唯一能挖掘到的他的喜好之一了,国师为人不好亲近,若是没有吩咐,通常不会与我说话,但,他既然喜好音律,明日惊羽就斗胆找他讨教讨教,看看是否能引起他的兴趣,将那首曲子全记下来。”苏惊羽低眉道,“此事,惊羽必会尽力。”

“好。”苏相面上露出满意之色,随即,又有些感叹,“为父以前对你,关心当真太少了,竟不知道,你也钻研音律。”

“父亲不必如此说,是惊羽从前太孤僻,往后,惊羽必会与父亲多多交谈。”苏惊羽淡淡一笑,“父亲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惊羽回房了。”

“去吧,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苏惊羽起身离开书房,转身的那一瞬,唇角的笑意一敛。

好戏,快要开幕了。

苏惊羽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绿萝正为她点上了灯。

“小姐,你与十殿下的赌约,似乎要在初六就定人选了。”绿萝面上浮现一丝好奇之色,“小姐是想选谁?”

“其实谁做太子妃都与我无关。”苏惊羽轻描淡写道,“关键是,我一定得赢了贺兰尧才行,只怕他会从中作梗,让我不能称心如意。”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

“看我这位父亲大人的意思,似乎是志在必得。”苏惊羽淡淡一笑,“是时候该了解一下我最陌生的那两位候选人了,李沉尘与许祯兰。”

顿了顿,她又道:“现在,睡觉。”

第二日,苏惊羽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了。

她下床穿衣洗漱完毕后,便招呼绿萝和自己出门,临行前,她朝绿萝道:“带上小雪球一起去。”

“小姐,不吃早点么?”

“不吃了,带你去醉仙楼吃烤鸭。”

醉仙楼,李相家中的大公子最爱流连的地方之一,不出意外,通常都是隔两天便去一次,只因他最爱醉仙楼的一道招牌菜“凤舞九霄”,说白了就是烤鸭切片,配上特制的酱料秘方,他曾花重金想要买这道秘方,但醉仙楼掌柜的不乐意,这李大公子倒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没有勉强,便隔两天来一趟。

苏惊羽早打听好了,今天,恰巧是他会来的日子。

进了醉仙楼,便有伙计出来迎客,绿萝道:“要一个雅间,来四五道招牌菜,凤舞九霄要两道,一会儿,若是李家公子来了,请上雅间来。”

那伙计怔了一怔,随后道:“明白了,小姐,楼上请。”

苏惊羽二人等候了也就约莫一刻钟左右,那李家的大公子便到了。

“小姐,来了。”绿萝从窗户外往下看,笑了一笑。

片刻的时间过去了,苏惊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朝绿萝道:“开门吧。”

绿萝走到了门后,不等来人敲门,便率先开了门,“李公子,请。”

门外站着的男子怔了怔,随后一笑,踏进了房间,“苏大小姐,别来无恙。”

“难得李大公子还记得我。”苏惊羽轻描淡写道,“不是据说,李大公子向来只记美人的么?如我这样的,你也能记着,看来外界的传闻有误啊。”

“苏大小姐取笑李某了。”男子眼见苏惊羽正对面搁着椅子,便走上前径自坐下了,“你我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在下记性不至于那么差,况且,在下不仅仅是对美人印象深刻,对美的事物印象都很深刻,比如苏大小姐你这双如同夜空星辰般璀璨的眼睛,比在下见过的许多美人都要好看呐,想不记住都难。”

苏惊羽听着他的话,有些失笑。

李家大公子,不愧风流之名,一开口就是好听的话,跟嘴上抹了蜜似的,怪会讨人开心。

而且他不仅是个颜控,更是一个…眼睛控。

说起来,李相膝下四个子女,起名都颇有意思,取义‘龙凤呈祥’,长子李龙荣,次子李风封,长女李沉尘,幼女李香湘,名字虽然算不上多好听,但胜在有意义,像是叠名又不是叠名。

“苏大小姐出来吃个饭,连它都带上了么?”李龙荣的的目光落在绿萝手中的小雪球身上,“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抱抱?”

“不介意,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苏惊羽慢条斯理地开口,“李公子觉得,你那两位妹妹,谁在彩灯节宫宴上会出彩些?”

苏惊羽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静了。

李龙荣望着她好片刻,这才叹息一声,“我早知苏姑娘请我吃饭是有事的,却没料到这么开门见山,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正常情况下,咱们不是应该先东拉西扯说一大堆客套话,而后你再找机会把话题转移到太子选妃一事上么?我这一口还没吃上你就问了…这让我都不好意思再跟你绕圈子,我若是不正面回答,都显得我婆妈了。”

苏惊羽闻言,轻挑眉头,“我喜欢真诚的交流。”

“你怎知我会说?又怎知我会跟你说真话?你的妹妹要和我的妹妹争这个太子妃之位,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我不在意你会不会说,更不在意你说不说实话。”苏惊羽莞尔一笑,“因为我今儿就是找你挑衅来的,李大公子,你听好了,太子正妃的人选,只会是我家三妹妹的,你家那两位,没戏。”

李龙荣听闻此话,眨巴一下双眼,似是有点儿懵了。

而苏惊羽只是笑。

“原来你今儿就是为了说这个。”李龙荣反应过来,忽然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烤鸭吃,似是心情很好,“若真是这样,那太好了,我家两位妹妹我这个大哥最是了解,小妹阿湘就不像个贤妻良母,虽多才多艺,但太过任性,指望她是不可能了,皇后娘娘对她未来儿媳必定十分注重性格,三妹阿尘倒是很符合,知书达理,但阿尘心里早就装着四殿下,只怕不会听从父亲去争这个太子妃,让你家三妹胜了也好,这样阿尘没准就能得偿所愿了。”

“三小姐,心仪四殿下?”苏惊羽眸中划过一丝讶然。

原本今日想来他这里套一套话,只因他这样的浪荡公子大多对朝廷上的事不感兴趣,口风不那么严。

却没料到他的态度如此无谓,似乎自己这么跟他挑衅,正遂了他的意。

“是呢,外界不知道,我这个兄长还能不知道么。我与四殿下,也是有交情的。”李龙荣说着,冷哼一声,“他那个人,整天四处勾搭美人,没个正经,连宫中的宫女都让他挑逗过,打着怜香惜玉的旗号四处耍流氓,真不知道他哪点好了…”

苏惊羽听着这话,翻了个白眼。

半斤笑八两,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苏大小姐兴许不相信我的话,无妨,外人不清楚,他四殿下心里最清楚,你大可去问。”李龙荣不甚在意地说着,随后目光又挪到了小雪球身上,“苏大小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这小可爱能给我抱了么?”

第101章 我画的(二更)

“当然。”苏惊羽朝着他淡淡一笑,“不过我有一事不解,四殿下不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么?按理说不会辜负了美人才是,三小姐既然心仪于他,他本人有何表示?”

“他呀,不好说。”李龙荣从绿萝手中接过了小雪球,伸手捏了一片烤鸭喂它吃,漫不经心道,“他应该是不希望有个媳妇处处约束自己,对于三妹,他态度不明,依我看来,四殿下虽对女子极有风度,但这对他未来的正妃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他整日招蜂引蝶,也不知何时才能收心,可三妹就是喜欢,我这个兄长也拿她没辙,只希望她开心就好,至于那劳什子太子妃,还是让苏三小姐去争吧,我们三妹,不乐意奉陪。”

“我很感谢李公子告知我这些。”苏惊羽轻挑眉梢,“希望你家妹子能够得偿所愿才是。”

“你家妹子若是真能嫁太子,那么我家妹子要嫁四殿下也不会是难事。试想一下,除了太子殿下,只有四殿下最得陛下喜爱,若是众贵女中最出彩的那位许给了太子,那么其他的,陛下也会挑一位出色的许给四殿下的,我家三妹,是有希望的。”

“若是这样,那真是极好的。”苏惊羽浅笑着道,“但愿最后,大家都能如愿以偿。”

“借苏姑娘吉言了。”

“呵呵,客气了。”

“小姐,您信他的话么?”回府的路上,绿萝如此问着。

“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苏惊羽淡淡道,“这个李大公子,看起来没个正经,但是你不难看出,他对自己的妹妹很是疼爱,这个我早就见识过了,当初他想跟我买下小雪球,就是因为他妹妹跟他闹着要,他跟我说这一番话,想表明的意思很简单,这争当太子妃,其实与后宫斗争十分相似,是迈入后宫斗争的前一步,虽不如后宫那般狡诈危险,却也很不轻松,各个家族之间相互算计,李家公子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成为后宫斗争的牺牲品,也是变相告诉我,他妹子不想争,让我们没有必要去算计她。”

“我明白了。”绿萝点了点头,“难怪他连四殿下都搬出来了,他是猜想着,我们若是不信,可以去四殿下那儿求证,求证他的话是事实,就不会再盯着他家妹子,转而去盯别人家的。”

“就是这样。”苏惊羽笑道,“只要不是他家妹子受伤害,谁家妹子受伤害都不关他的事,所以,咱们苏府的三小姐若是嫁了太子,他一点意见也没有。”

“也是啊。”绿萝低笑一声,“那么小姐,您有选择了么?”

“早有了。”苏惊羽笑了笑,眼见着前面就是苏府了,此刻门口停靠着好几辆马车,有下人来来往往地搬运着车上的东西,不禁让她眉头一挑。

那外出游玩多日的三妹,终于是回来了么。

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下车,想来,是应该已经进去了。

“咱们回屋吧。”苏惊羽淡淡道,“等着我那三妹自己登门来找我。”

午间的微风,轻的拂不动天上的卷云。

青镜宫中。

半敞着的窗,有细细的凉风吹进,拂过桌子边上趴着的单薄身躯。

身着一袭雪白锦衣的贺兰尧双臂交叠在桌上,下颌抵着自己的臂弯,半掩着他静谧精致的面容,他看上去无精打采,神色倦倦。

“小十啊,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这么没精神。”桌子的另一头,太后望着他,眸中含着关切之色,“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贺兰尧并未抬头,闷声道:“惊羽今日没有进宫。”

“原来就为了这事啊,你是不是饿了?听说她的手艺很好,你就喜欢吃她做的菜,这一天不吃,想念的紧是么?她兴许是告假在家呢,玄轶司三等及以上的职位,若无重要案件,每月不是有几日可以休息么?”太后笑道,“你总不能不让她休息是不是?”

“可她也没和我说啊。”贺兰尧冷哼一声,“说都不说一声,让我白期待着她来。”

“小十,你是不是太依赖着她了?”太后听闻贺兰尧的话,敛起笑意,正色道,“你可不能这么依赖着她,她的人生可不是只围着你一人打转的,皇祖母让她照顾你,也得让她有个自由的时刻吧?你若是真那么想要一个每时每刻都照料你的女子,皇祖母可以帮你找…”

“也好。”贺兰尧听闻此话,终于抬头,“皇祖母,你为我准备的那么一大摞女子的画像,在哪儿?给我看看吧。”

“你果然早就知道。”太后面上起了一丝笑意,夹杂着淡淡的欣慰,“好,给你看,青竹,画像拿来。”

“是。”一旁的青竹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不多时,拿着一摞画像回来了。

“殿下,都在这儿了。”青竹将画像递给贺兰尧,“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嗯。”贺兰尧轻轻应了一声,拿到了自己膝上,开始细细地看。

“怎么样?有中意的吗?”太后望着他,面上有着期待之色。

眼见他翻过一张又一张,终于在翻到某一张时,直接抽了出来,搁在了桌子上,“就这个。”

太后一脸喜色地拿过,却在看见画中人的那一瞬,怔住。

画中的女子,盘着一个十分简单的发式,三千青丝如流水倾泻,星眸琼鼻,唇角轻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的右边脸颊上方,戴着一小片银质的面具,遮盖着整个脸颊的三成。

“这张画像…什么时候加进去的?”太后的唇角似是抽了一下,“谁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