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贺兰陌当即站起了身,端着手中那碗还未喝完的姜茶,到了她身前,“这姜茶味道倒是不错呢,且这般寒冷的天气,喝姜茶很暖身子,柔儿,不妨也来一口?”

他唇角扬着淡淡的笑意,将手中的碗端到了苏怀柔唇边。

苏怀柔霎时一惊,望着他阴沉的眸子,此刻,饶是再想故作镇定,也不可抑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贺兰陌虽是在笑,可他笑的未免有些瘆人,那抹笑意太冰凉。

他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不敢喝?”贺兰陌嗤笑一声,“本宫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有人想陷害你呢,你若是真无辜,必定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茶里的药若不是你下的,你为证清白,自然会喝下去,可你如此惊慌,心虚了?”

苏怀柔张了张口,“殿下…这茶里,是什么药?”

贺兰陌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可见这茶里的药当真死不了人。

他不出事便好了,若是出事,恐怕她逃不了干系。

但是,他为何如此冰冷地望着她?他的眼中,不仅仅是冰冷,还夹杂着丝丝嘲讽,丝丝厌恶。

“是什么药你还会不晓得?你装蒜装够了没有!”贺兰陌将茶碗朝桌上重重一摔,而后伸手捏起苏怀柔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怎么?以为与本宫有了婚约,就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献身了?你以为你这般做,本宫就会怜惜你爱护你么?你这样只会令我厌恶你鄙弃你!不知廉耻!”

话音落下,他捏着她的下颌,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甩,苏怀柔顿时站立不稳,跌在地上,头正巧撞在了一旁的椅子脚上,撞的生疼。

“本宫是喜欢那种妖娆风情的外族女子,却不喜欢下贱矫情的伪善淑女,苏怀柔,最初看在苏相的面子上,本宫才接纳了你,本宫不愿打他的脸,这才对婚约没有异议,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东宫就全当多养了一个人,太子正妃的待遇必不会少,而你,太叫人失望。”贺兰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吐字冰凉,“本宫想给你的,你自当接受就是,但若我不愿你给你,你也不能强求,你今日若是直接躺在我榻上,我倒还不至于这般生气,可你下药是个什么意思?这般下贱放荡的事你都敢做?!”

“殿下,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想…”苏怀柔摇着头,伸手想去抓贺兰陌的衣袍。

聪慧如她怎会不知贺兰陌话里的意思,贺兰尧给她的药,竟是——媚药!

难怪,难怪贺兰陌会有这般反应。

苏家三姑娘为爬上太子的榻,急不可耐地给他下媚药,如此荒唐的行为,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她身败名裂?!

她与母亲才惹了父亲不高兴,被他赶出家门,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儿,父亲必定不会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她的手还未触碰到贺兰陌的衣袍,贺兰陌便抬脚将她蹬了开,按耐住身体中的燥热感,开口语气冷酷,“敢给我下药,就要知道后果,苏怀柔,你不顾本宫的意愿,本宫就是再去泡一个时辰的冷水澡纾解,也不会要你,你且等着本宫将此事上报父皇,看他如何处置。来人!将这女人给我暂押地牢!”

“太子殿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去父皇面前解释吧。”贺兰陌冷笑一声,转身甩袖离去。

又他大爷的要洗冷水澡。

“阿尧,你今日将动静闹得这么大,那百丈之内的人们必定又要一传十十传百,你这是在刷存在感么你?”与贺兰尧坐在马车上,苏惊羽手捧着他送的曼珠沙华,失笑道,“我都不知你养了那么多狼呢,你今日这样的举动,想必也会传进宫中,众人会重新看待你这位十殿下了。”

一个自出生开始就被冷落的皇子,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势力的皇子,如何能有财力摆这样的排场,又是何时养的数量半百的狼群?

且站于狼背上不跌落下来,还得要有真功夫的,真正的病秧子,如何做到站在狼背上?坐在马背上恐怕都要给颠下来。

“旁人怎么看我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一直隐居在我的永宁宫中不露面呢?”贺兰尧揽着她的肩头,悠悠道,“我今日就是要张扬一回,也让你风光一回,你素有丑女之名,那就让那些鄙夷你的人看看,你即便再丑,也有人愿意为了哄你开心大摆排场,我就是要告诉他们,你苏惊羽无论是美是丑,你都有让我将你捧在手心里的本事。”

苏惊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殿下,到了。”马车忽然停止了前行,车外响起了乌啼的声音。

“小羽毛,下车看看罢。”贺兰尧说着,抬手掀开了车帘。

苏惊羽从马车里钻出,望着前方的场景,一时怔愣。

花海。

并不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而是——处于宅院中的花海。

这是一个十分大的宅院,外围砌着高墙,此刻,在她眼前的,是成片成片火红的曼珠沙华。

“我当真觉得此花很美,虽然外人都说这是地狱之花,但你曾说我过是恶魔,那么,恶魔养地狱之花,似乎也很合理呢。”贺兰尧的一声低笑传入耳膜,“你说,这片花地,若干年后,作为你我的墓地可好?等以后你我都白发苍苍,便在这儿相伴也不错。”

“是很不错呢,我赞成。”苏惊羽唇角轻扬,“阿尧,你我总不会同一天入土的,万一老死了,谁先走了,就葬在这儿,剩下的那个,就与孩子们守着这片园林可好?”

“不好,那时候孩子们想必也大了,哪里还需要我们照顾?”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你记住,倘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无论幽冥地狱,黄泉奈何,我都会化作枯骨,与你同葬一处。当然,我不在了,我允许你继续活着。”

苏惊羽听闻此话,一时怔住。

不知为何,眼眶里微微湿润了。

倘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无论幽冥地狱,黄泉奈何,我都会化作枯骨,与你同葬一处…

而就在她发愣之际,贺兰尧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苏惊羽回过神,转身望着他,便见他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枚指环,那是一枚花戒,指环通身泛着银色,上头雕饰着一朵以红色玉石为材料的彼岸花。

苏惊羽一怔,“这是…”

“求婚呐。”贺兰尧朝着她浅浅一笑,随后捏着那枚花戒,右腿屈膝,以单膝跪地的姿态,仰头朝着她道,“苏惊羽,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你可愿嫁我?”

萌十手拿花戒,望着一众看文的妹子们,“我帅吗?若是觉得我帅,就原谅这个*作者的晚点更新可好?”

第152章 恶人先告状

苏惊羽垂目望着身前的人,即便是单膝跪地的姿态,也是那般的优雅,唇畔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双仰望着她的凤目里,潋滟的波光流转,好似在说——

还不答应?

望着他指间的那枚花戒,这一刻竟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不能语。

在一个这样的时代,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如同上一世的优雅绅士那般,朝着喜爱的女子屈膝求爱。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有几人能做到如他这般?

且他本是那么高傲任性的人,这一刻却没有半分勉强,仿佛只是再做一件最为自然的事情,那么泰然自若,那么理所当然。

他与她本就有婚约在身,她当初随口跟他一提求婚的事,她自个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却不想他记在了心中。

她平日里总说他幼稚,其实她清楚,他比任何人都要细心妥帖,他的幼稚从来只在男女之情上才会表达出来,因为他对这方面的认知实在太少,在与她相识之前,他就像一张白纸那么单纯。

可即使单纯,他也那么强大,她自诩是能手撕敌人的女壮士,却也不能和他比肩不是么?

她就那么看着他,他也不催促她,只以那双似是会说话的眼睛迎视着她。

恍然回过神,苏惊羽忙将手递出。

“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快起身。”

都怪她给走神了,以致于让阿尧屈膝那么久,也不知膝盖会不会酸?

听着她的话,贺兰尧唇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起了身,执起她的手,将指间那枚花戒缓缓地套入她的无名指。

“这枚花戒,喜欢么…唔”

话未说完,就被面前的人上了一个熊抱,而后唇上一软,熟悉的气息传入鼻翼之间。

苏惊羽伸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狠狠地亲吻他的唇瓣。

这时候就不应该多说废话,卿卿我我才是正经事。

贺兰尧见她颇为主动,凤眸中不禁笑意闪烁,而后伸手揽上了她的腰肢,反客为主。

良久之后,二人都有些微微喘息,这才结束了漫长的亲吻。

苏惊羽将头埋在他怀中,低笑道:“你总是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是自然。”贺兰尧的手抚上她的发,“我总是得给你最好的,让你记着我的好,让你心中觉得这世上再无人比我更好,如此一来你才会对我死心塌地,不是么?”

苏惊羽原本还感动地一塌糊涂,听着这话又有些哭笑不得,“说的好像你不对我求婚,我就不会对你死心塌地似的。”

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经死心塌地了好么。

“阿尧,过会儿咱们回宫罢。”苏惊羽仰头道,“我下午得去一趟玄轶司。”

贺兰尧原本还唇角含笑,听闻她这话,顿时笑意一敛,“不是说好了今日要陪我的么?去什么劳什子玄轶司,你一天不去看那群傻大个就心里不舒坦么?”

“你这回可是误会我了。”苏惊羽自然是看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不由笑道,“只是去吩咐一件事儿,吩咐完之后马上便去陪你,只需要一点儿时间便好。”

贺兰尧闻言,神色总算有些缓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翼,“你呀,不要总是想着公事公事,你跑玄轶司跑的那么勤快做什么?还想着继续升职么?直到有朝一日升上一等主司的位置?”

“以前我确实这么想过,我曾想着何时能把严昊影那混账挤下去,我自己上位。”苏惊羽挑眉,“不过,我如今可不这么想了。”

初入宫那会儿,她满怀雄心壮志,当时她不曾考虑过要寻觅一良人,毕竟她人丑是事实,总不能硬生生扭曲别人的审美观,她从来不会做被俊男倾慕的美梦,也不曾想过会有多么优秀的男子对她这么个丑人死心塌地,她活了两世,看尽了人情冷暖,怎会不知,古往今来男子大多爱慕才貌双全的女子,有貌无才者,有张脸蛋能看倒也还好,有才无貌者,能吃香到哪去?

尤其那会儿她名声还不怎样,天生丑颜,又与人退过亲,没有多少人瞧得上她,她便只能将自已的一颗心封闭起来,不对任何人打开,当时她的想法就是——升职,升职,升职,既然人丑,就要奋斗,升上一个高等的职位,让那些狗眼看人低之人不得不仰望她,毕竟国师的身份从来见不得光,那就只能借着国师的职权,先把自己弄进宫里,而后一步一个脚印,踏上事业巅峰。

作为玄轶司唯一的女密探,她无疑是成功的,她曾步步为营,赢得了有勇有谋的好名声,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再也不敢小瞧女流之辈,在她入玄轶司之前,那些密探们对女子的印象从来都是:弱柳扶风,见不得血光。

她原本野心勃勃,觊觎主司之位,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注意力就偏了,兴许就是从贺兰尧出现之后,她将她原本的人生目标抛却脑后。

因为她有了更重要的目标。

贺兰尧当真是她人生中一个变数。

她如今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再去想着升官发财,人生中能遇上一个暖心暖肺的人,当真会令人觉得——富贵名利都是云烟。

“阿尧,回吧。”她在他颈窝间蹭了蹭,“回宫后,先给你张罗午膳,而后再去趟玄轶司,很快回来。”

贺兰尧闻言,轻揽着她的肩,“好。”

午间的凉风,轻的拂不动天上的云彩。

玄轶司大院,书房之内,响起一声惊呼——

“惊羽,你说什么?!”霍钧瞪着眼望着站立在身前的女子,“我没有听错吧?”

“霍大人,你没有听错。”苏惊羽望着他,悠悠道,“我说,我要辞去玄轶司玄衣卫一职,还劳烦霍大人您辛苦一趟,帮我上报陛下那儿,以后,我不能跟着弟兄们舞刀弄枪了,如今我手底下那批人已经很是勤快了,练功基本不会偷懒,等新的玄衣卫上位之后,相信他们的状态,只会更好,在这儿我要跟你推荐一位能力比我只高不低的人选,你好好考虑一下此人…”

“我知道你想推荐谁,苏折菊。”霍钧接过了她的话,沉吟片刻后道,“当真考虑好了要辞去职位了么?”

方才乍一听她说要辞去职位,他觉得讶异,但细细想过之后,他也大概猜出了这其中原因。

再要不了多久,她也要成婚了,女子成婚之后,自然应当把精力放在夫婿身上,况且那十殿下素来体弱多病,苏惊羽若是不照应,也说不过去。

“当真考虑好了。”苏惊羽淡淡一笑,“今后我要常伴十殿下身边,恐怕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玄轶司了,我既有了归宿,自然要收收心了,做个贤妻。”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她都有点想吐槽自己,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理由。

“也是,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你要辞去职位一事,我自会禀报陛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这么久的同僚了,你这忽然要离开,大家想必都很不舍,兄弟们早已习惯了你的存在,想必他们也会有诸多感慨,惊羽,你若要走,可别忘了跟兄弟们道个别。”

“这是自然的。”苏惊羽挑唇淡笑,“倒也不用太感慨,总还是会见面的,对了,苏折菊…”

“你且放心,他的能力我是看在眼中的。原先高等职位没有空虚,他自然无法升职,如今你既然要离开,那么他来顶替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否则,其他人,我倒是挑不出太优秀的。”霍钧淡淡一笑,“在陛下面前,我自会力荐苏折菊。”

苏惊羽笑道:“那就有劳霍大人。”

她这一辞职,正好是给苏折菊腾出位置了。

离开了霍钧的书房之后,她便转了个方向,去谪仙殿。

这事儿自然是得告知月光的。

“怎么?真打算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就你这上蹿下跳的猴样,嫁人之后想必也改不了,再则你家那位殿下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你辞去玄轶司的职位,是想和他一起过清闲的日子?若是这样,那我就忍不住要打击你一句,你别想了。”

谪仙殿内,一袭浅白身影端坐桌边,一边漫不经心地品着茶,一边朝正对面的人道:“相信我,你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热闹的。”

“你又开始神神叨叨了。”月光对面,苏惊羽听着他的话,不禁眼角轻挑,“听你这话,我开始慌了,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什么叫她和贺兰尧以后的日子会更热闹?这意思莫不是——会有麻烦不断?

跟半仙说话就是不轻松,总得猜来猜去的。

“我只是事先跟你提个醒。”月光唇角扬起一抹淡笑,“惊羽,切记,哪怕不在宫中,也不可放松警惕。”

“这个,我自然明白。”苏惊羽沉吟片刻,后道,“你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随时叫我,谪仙殿通往假山的那条密道也好久没用了。”

自打她进了玄轶司之后,进谪仙殿都是光明正大的,这往后,又得跟从前一样钻密道了。

“是很久没用到了,无妨,反正也不会发霉的。”月光慢悠悠地说着,而后起了身,走向了不远处的柜子,“你要成婚了,以你我的交情,我自然不能不送点儿东西,这个,就当做给你的贺礼了。”

话音落下,他已经从柜子上抽出了个锦盒,回到桌边后,将那锦盒推到苏惊羽跟前。

“是什么?”苏惊羽心下好奇,直觉的月光送出的东西必定不简单,便直接打了开。

而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果然令她微微一怔——

盒子里躺着十粒雪白的药丸,这药丸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抑制美人煞不发作的药丸,她从前也没少吃过。十粒,差不多是一个月的药量,这配制过程并不轻松,更不轻松的是药材难寻,尤其当中有些药材只在一定的季节才能种活,故而每次都要多备一些。

“这药丸原本就是配给你吃的,如今你已经不再需要这个药丸,但是贺兰尧却需要,不妨给他。”月光慢条斯理道,“这礼物算不上特别,我知他每个月也有人送药,也许并不稀罕我的药,但这个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可别嫌我小气,这是最后的存货了,园子的药地里差不多已经空了,到立秋之前,种不出来新的了。”

“当然不嫌,此药可是千金难觅。”苏惊羽盖上了锦盒,面上满是笑意,“算起来,我可是欠了你不少药费,你不妨哪日跟我算算,我好付给你?”

此话一出,换来的是对面飘来的白眼,“若真要算,把你卖了都付不起,还是不算了,且当做最初逼着你当国师的酬劳。你帮我树立起来的威信,足够付药费了。”

“好好好。”苏惊羽乐呵呵道,“不愧是我的男闺蜜。”

“男闺蜜?”月光听着这个词汇,有些茫然。

“你可以理解成蓝颜的意思。”苏惊羽笑道,“就是男性好友中,交情最好的那个。”

“是么。”月光挑眉一笑。

苏惊羽道:“当然。”

月光笑而不语。

男性朋友中,交情最好的一个?也罢,有这等地位,足够了。

苏惊羽离开了谪仙殿后,便一路朝着永宁宫而去,而当她踏进贺兰尧寝殿的时候,却只见月落乌啼在打扫着寝殿。

“月落乌啼,你们殿下呢?”她朝着二人道。

“惊羽姐姐来了。”乌啼见她进了殿,将手里的抹布往边上一扔,走到了她跟前道,“殿下被陛下传去问话了。”

“被陛下传去问话?”苏惊羽拧了拧眉,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想必是那声势浩大的踏狼游街传进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引得他一番惊奇,这才把贺兰尧叫去问话。

“惊羽姐姐倒也不用苦恼,殿下此举,就是为了张扬。”乌啼扬唇笑道,“殿下已经不屑于隐在暗处,此番,让人见识见识他的能力,有何不好?”

“既然这是他的决定,我自然不会有异议。”苏惊羽舒展开了眉头,“只是当心皇帝陛下为难他罢了。”

“这个也不用担心。”乌啼嘿嘿一笑,“有太后在呢,怕什么为难。”

“太后娘娘也在?”苏惊羽顿时目光一亮,“那就真的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日头正高,养心殿中四处是一片沉静的光辉,金黄的琉璃瓦顶与雕刻在房檐之上的双龙昭示着大殿的肃穆与高贵。日光透过半敞着的窗,打在了寝殿内的三道人影身上。

“听闻你清扫了苏相府外百丈之内的街道,踏着狼群在大街上游走,此事,你可承认?”书案之后,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望着正对面一袭雪白身影,沉声开口。

“承认。”贺兰尧悠悠回道。

“在帝都的大街上,你怎能驱使狼群去游街?”皇帝望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得拧起眉头,“狼是凶残的动物,更何况那还是数量半百的狼群,若是一个不慎发了疯,伤着了路人,或者闯进了民宅,甚至伤了你自己,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父皇实在是多虑了。”贺兰尧不紧不慢道,“我特意吩咐清扫的街道,确保不会出现路人,百姓们幽闭家中门窗紧锁,狼群怎会无故攻击?至于您说的若是伤了我自己,那便算我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罢了,我不连累旁人,那便不是犯错了。”

“你…”皇帝听着他这话,眉头顿时拧的更紧,“总之你此举荒唐!你可曾听过有人在帝都街道上放狼?所幸这回并未发生什么事,若是真有个意外,你这会儿还能这么淡然地跟朕说话么?”

“皇帝,狼虽凶狠,但哀家听闻,狼也是忠诚的,对待饲养它们的主人,它们也是言听计从的,这家养的狼,和外头的野狼可不一样。”坐于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太后悠悠开口道,“依哀家看,此举虽然怪异,但也称不上荒唐,起码百姓们并没有怨声载道,哀家还听说他们乐呵着呢,想必是小十给过好处的,他并没有拿皇室的身份去压人,不是么?”

“那依母后之见,朕还得表扬他不成?”皇帝冷哼了一声,“此等行为,若是有人效仿那可怎么是好?难道朕训斥他还训斥错了么?”

“皇帝,你倒是先听听小十的理由啊,何必急着发火。”太后似是叹息道,“小十的性格,你多少也有点了解吧?他本是安分宁静的人性格,忽然有了这样的举动,必定事出有因,不妨听听他的说法?”

“母后所言有理。”皇帝闻言,瞥了一眼贺兰尧,“那你且说说,你这大张旗鼓的放狼是干什么去的?再则…你自小幽居在永宁宫,你何时养的狼?在何处养的?”

“父皇,国法中没有皇子不能养狼的规矩,儿臣想养便养,这样的事儿,难道还需要大张旗鼓地宣扬么?您也知我性格宁静,因此,许多事我自然也做的隐蔽。”贺兰尧唇角挑起一抹淡笑,“至于为何放狼群上街,父皇可曾听闻,我将狼群染了色彩?”

皇帝听着他那句“许多事我自然也做的隐蔽”,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以往对他的关注,似乎真的太少,少的可怜。

听问他脚踏狼背稳而不倒,这岂是一个孱弱多病的人能做到的?本以为他连骑个马都可能被颠下来,却不想,他能稳稳立于狼群之上。

从前,当着是太低估他了。

“朕确实听说那狼群色彩斑斓,很是奇怪。”皇帝抬眸望着他,神色不解,“为何?”

“为了效仿七色彩云。”贺兰尧莞尔一笑,“父皇想必是听说了我当时还手捧花束,到了苏府门前向惊羽表示心意,只因惊羽对我说过,她曾做过一个梦,在梦中,有个男子踏着七色彩云去迎娶她,儿臣当时便记在了心里,只是这七色彩云本就是虚幻的事物,儿臣自然没本事能踏上,便只能效仿一片七色彩云,这色彩斑斓的狼群,远看,便是像七色彩云,父皇您说,儿臣是不是很贴心?”

“你胡闹!”皇帝呵斥一声,“因为她一句戏言,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效仿什么七色彩云,朕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不曾想这原因如此好笑,你以为你此举很值得赞扬么?没准百姓们都会笑你荒谬,为了一个女子无意间的一句话,你如此张扬,摆这么大排场,身为皇家的男儿,你自当稳重才是,你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讨苏惊羽开心?那她若是梦见自己上天了,你该如何?她要星星要月亮,你还能给她摘?你能不能少给朕丢人?”

“她若是梦见自己上天了,那我届时再想办法就是了。”面对皇帝的呵斥,贺兰尧依旧不咸不淡,“总归这次并没有意外发生,父皇又何必动怒?若是怕儿臣给您丢人,这就更无需担心了,百姓们并无人笑我荒谬,只赞我风华绝代。他们称赞儿臣,又何尝不是在称赞您?儿臣觉得此举甚是风光,哪儿丢人了?”

“你——”皇帝望着他,好片刻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幼稚!”

“皇帝,你为何会觉得此举丢人?哀家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呐。”太后似是听得兴致勃勃,“虽说驱使狼群上街并不值得效仿,但小十对惊羽这般难得的真情却是很值得世间男儿效仿的,皇帝你是不知道,当年你父皇对哀家何尝不是万千宠爱?想当年,哀家当真梦见过自己去天生摘星星,你父皇听了之后,当时便说要去给哀家修一座什么摘星楼,那般劳民伤财的举动,哀家当即拒绝了。今日小十的举动,不由得让哀家想起多年之前,你父皇…”

“行了母后,朕…自小听你说过许多回了。”皇帝听着太后说到兴头上,不由得很是头疼,瞥了一眼贺兰尧,更是头疼。

“皇祖母,有时间,不妨跟孙儿说说祖父当年是怎么对待你的,孙儿好效仿着,也去那么对待惊羽。”贺兰尧眉眼间尽是笑意,说到这儿,望了一眼书案后的皇帝,“父皇,还有什么要训诫儿臣的么?”

他效仿太上皇的深情,且看皇帝还想如何训斥他。

“这样的举止,切记下不为例!”皇帝思前想后,只道出了这么一句话,“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朕就决不轻饶。”

贺兰尧闻言,轻挑眉头,淡淡地应了声,“儿臣遵旨。”

就在这时,忽有一名宫人走了进来,到了御案跟前,垂首道:“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回了这么一句,而后瞥了一眼贺兰尧,“你先回宫吧。”

贺兰尧自然也不愿多做停留,便淡笑着道:“儿臣告退。”

说完,他转身迈步离开,唇角的笑意渐凉。

嫌他丢人?这不解风情的老古板,一看便是不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

正要踏出养心殿的门槛,忽然间余光瞥见正对面一道人影缓步而来,贺兰尧抬眼一看,目光泛起一丝凉意,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些,等着那人走近。

贺兰陌自然不曾看见贺兰尧眸光中的情绪,走近之时,只是轻瞥了他一眼,便要从他身旁越过,却不曾想,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贺兰尧忽然毫无预警地朝着他左肩一顶。

似乎不轻不重的力道,可他却顿觉得浑身一麻,从肩膀似是传来一股子冷意,让他血液都有些发颤,他毫无防备,被对方这么一击,只觉得整个肩膀都要发麻。

然而他更多的是心惊。

这一下,靠的不是蛮力,而是真真实实的内力。

如此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能让他如此疼痛,分别是对方借着肩膀的撞击,用内力来袭击他。

他这孱弱的十弟,竟能有这样的功夫?

贺兰陌顿觉得一阵不可思议,抬眸,探究的视线直射向贺兰尧——

而同一时,贺兰尧的身子朝后一倒,似是要摔倒,慌张之余,他伸手急忙扶住了身后的门框,才勉强站住了脚跟,而他的身子依旧是歪斜的,那模样像是…被人撞倒一般。

贺兰陌顿时目光一紧。

这厮什么意思?

而下一刻,贺兰尧抬眸望着他,眉眼间一派疑惑,“皇兄,好端端的为何撞我?你如此大力,我若是散架了可怎么是好?”

贺兰陌当即眼角一跳。

他这肩膀还疼着,对方还恶人先告状?!

而下一刻,前方的养心殿内传出一声呵斥——

“陌儿,你这是作甚?走路就好好走,撞你十弟做什么?你不知道他孱弱么!”

第153章 封王

贺兰陌听着这声呵斥,眼角不禁剧烈一跳。

方才那状若不经意的碰撞,在旁人看来,必定看不出是贺兰尧主动撞上来的,更何况此刻倒在门框边的人也是他,如此一来,倒像是自己把他撞开的…

贺兰陌望着对面那扶着门框的人,看似十分孱弱,风吹便能倒,自己还能怎么着?说是他贺兰尧撞疼了自己的肩么?

这话若是说出来,第一个不信的必定是皇祖母,之后又少不了得挨一顿训斥。

眼下显然不是争辩的时候,这个哑巴亏,只能暗暗吃了。

“皇祖母息怒,孙儿方才走得太急,这一不小心才撞上了十弟,并非刻意。”他试图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开口声线很是平稳。

在太后面前与贺兰尧起争执,显然是自找不痛快,倒不如就认了这个错,将这破事当成书页翻过去。

而他此话一出,寝殿内的太后果然神色略有缓和,再次开口,语气里少了些责备,“那你下回多看着点路,既然不慎撞了你十弟,就该赶紧上去扶一把才对,这个还需要皇祖母提醒你么?”

扶一把…

瞥了一眼旁边还倚着门框的贺兰尧,他几乎是咬着牙,万分勉强地要伸出手,哪知道,手才伸出,贺兰尧便已经自个儿站直了身子,淡淡道:“我无碍,不劳皇兄搀扶。”

说话间,他垂眸望着贺兰陌的手,眉眼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而贺兰陌站在他对面,自然是将他的情绪看了个清楚,顿时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意。

方才那嫌弃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而下一刻,贺兰尧已经迈出了步子,越过他身旁时,朝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声线压的很轻,轻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

“肩膀可还疼?若想报复,大可放马过来,呵呵…”

最后那声笑异常轻柔,轻柔地令人无端觉得脊背发凉。

贺兰陌目光一沉。

如此挑衅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