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

那奔腾而来的灰压压的一片,竟是一阵狼群,数量约莫有二十头,而为首的灰狼,背上驮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约莫也就十四五岁,不同于其他人披着树叶,这个少年的穿着倒是十分正常的人类穿着,黑色的上衣与深灰的裤子,衣裳并不整齐,衣襟有些松散,袖子一边长一边短,裤子上有明显的缝补痕迹,很显然,是拿成年人的衣裳改造的,针线缝补十分粗糙,野人也就这点能耐了。

那少年一头乌黑的发没有束起,就那么散在肩后,被风吹的凌乱,胯下灰色的狼引领着身后的狼群奔腾着,气势汹汹。

“哟呵,还真有点儿森林之王的阵势。”苏惊羽眼见着那骑狼的少爷愈来愈近,有那么一瞬间,他面上的乌发被风吹开,能让人很清晰地看清他的模样。

不同于其他野人的粗犷丑陋,这个少年长得颇为好看,且白皙瘦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小巧又秀气,依稀可以猜到长大后是何等俊秀,然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瞳孔竟是墨绿色的!

与狼的瞳孔一样绿。令人感觉…神秘又阴森。

“野人刚现身那会儿,我觉得还能拼一拼,但是现在…”苏惊羽望着那骑狼而来的少年,悠悠叹息一声,“我认为,动起手来,我们只有被虐的份儿。”

如此鲜明的对比,强弱悬殊。

即使能以六个人对上十几个野人,那么狼群呢?平均一人打三头狼?开玩笑。

“小羽,硬碰硬是不行的了。”君清夜在苏惊羽身后嘀咕着,“咱们该如此智取?”

“先束手就擒罢。”贺兰尧清凉的声线在空气中响起,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我同意。”苏惊羽点了点头,“智取也要看时机,看他们此刻气势汹汹的模样,咱们是免不了要参观他们的巢穴了。”

“被抓进他们的老巢那还有机会逃么?”君清夜眼角微微抽搐,“会不会一进老巢就被他们煮了吃?”

“要吃人,总得生火烧水罢?没那么快下锅的,放心,我们还有机会。”苏惊羽不紧不慢道,“或许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和他们硬碰硬,分分钟被狼群撕成片片?”

而就在三人交谈之间,野人们也愈发逼近了。

那骑狼的少年在众人三尺之外停了下来,一双墨绿的瞳孔扫过一张张脸庞,开口声音倒是出奇的好听,“都是山下来的人?”

他的声音冰冷中透露着一丝稚嫩,听起来自然没有震慑力,但他身后二字排开的狼群,使得这个众人眼中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看起来高大了不少。

“小羽,他会说人话,还挺标准的。”君清夜在苏惊羽身后低声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糊弄几句试试他能不能放了我们。”

“让我来会会他。”苏惊羽悄声道了一句,而后迈出一步。

手腕倏然一紧,是贺兰尧拉扯住了她。

“小羽毛,你做什么?”贺兰尧幽凉的声线传入耳膜。

“阿尧,我跟他交流两句,放心。”苏惊羽捏了捏贺兰尧的手心,示意他安心,而后抬眸望着正前方的少年。

狼背上那少年也正看着她,双手环胸,面无表情。

苏惊羽心道一句:小小年纪,还挺高冷。

思及此,她轻咳一声,而后朗声道:“破烂的衣裳,掩盖不住你高雅的内涵,你好,森林之王,我叫苏惊羽。苏木的苏,惊喜的惊,羽毛的羽,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跟你成为朋友?”

苏惊羽身后的五人听到这儿,或是唇角抽搐,或是眼皮子跳。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原来竟都是奉承话。

就凭她这几句话能管用么?

然而众人没有想到的是——

“你叫我什么?”对面那狼背上的少年望着苏惊羽,神色露出些许的振奋。

“森林之王,有什么不对么?”苏惊羽望着对方的神情,便猜到她的话多半是讨了这熊孩子开心了。

能被狼群簇拥的少年,有几分自负傲慢倒也在情理之中,且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很喜欢听漂亮话。

但她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巴结奉承,否则只怕这熊孩子会察觉出来,到时候讨好不成,反而被他抓去喂狼。

如此想着,苏惊羽便做出一脸茫然的模样,“我的称呼有什么不对么?我刚才脑子里这么想,便直接说出来了,若是你不爱听,可别怪我读书少。”

“不,谁说我不爱听了,我很是喜欢这个称呼。”狼背上的少年仰头大笑一声,而后道,“女人,你的话成功地取悦了我,就凭你这句森林之王,我决定不杀你了。”

这也可以?

苏惊羽听闻少年的话,同样有些意外。

女人,你的话成功地取悦了我…这霸道总裁式的语言,竟然从一个十四五岁的熊孩子口中出来,真是令人汗颜。

但这会儿她没时间汗颜了。

随口几句好听的话能换来他一句‘不杀你’,这就表示着——他原本真的打算杀了他们六人?

幸运的是,她一人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其余的五人,却还面临着危险的处境。

“我不杀你,但也不能放了你,但凡是知道我们野珄族存在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不能放走你们任何一个人,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狼背上的少年朝苏惊羽莞尔一笑,“因此,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丫鬟了,至于其他五个人…”

少年说到这儿,唇角的弧度弯的更大了,“都要死。”

“死什么死,你知道小爷我是谁么,给你点颜色你还真灿烂了。”苏惊羽身侧,君清夜望着正对面那少年,横眉竖目,“你到底谁家熊孩子?小小年纪满口血腥话,要不要哥哥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一向洒脱随性,虽说不敢对那啃树皮的野人放狠话,但被一个少年威胁,只觉得心里实在憋屈,不吐不快。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他君清夜又不是胆小之人,人活着为了争口气,若是被这群野人带回老窝里虐杀,还不如现在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而他的话一出,狼背上的少年当即面色一变。

苏惊羽意识到情况不妙,扬手朝着君清夜头上就是一个暴击,压低声音斥道:“你神经病啊!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少说话,你不想活别人还想活呢,十几个满身肌肉敢啃树皮的弓箭手,外加二十头野狼,你行你上啊,这时候还要面子干什么。”

数落完君清夜,苏惊羽抬眸朝着那面色阴沉的少年笑道:“森林之王,别生气嘛,我跟你说,这人脑子出了点问题,小时候被门夹的,你是森林之王,应该不会与一个疯子一般见识罢?”

“我是疯子?”君清夜唇角一抽,刚要开口否认,倏然觉得背后一麻,一阵刺疼袭来,痛得他“啊”了一声。

转回头,正对上贺兰尧寒凉的凤眸,里头隐含警告。

君清夜当即闭口,不再言语。

“你听你听,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疯子了。”苏惊羽朝对面的少年笑道,“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嗯?”

她算是看明白了,任凭身后那些野人弓箭手如何人高马大肌肉发达,他们也只是喽啰级别的,真正的大佬还是对面那个狼背上的熊孩子。

而熊孩子似乎很喜欢被人赞美,听闻苏惊羽的话,果真不再理会君清夜,只扬声道:“把他们全给我带回去!谁敢反抗,乱箭射死就地剥皮烤了吃!”

于是乎,一行六人被野人们押着上了山头。

如苏惊羽意料的一样,野人们的住所果然是石洞。

想想也知道,这山上并没有什么高档材料,且野人们在衣食住行方面的要求都不高,这山林间任意的洞穴,稍作加工,都能成为他们的栖身之地。

被野人们押着走近了一个空旷的石洞中,空气中都是潮湿与尘埃的气味,石壁两侧每隔一丈都挂着燃烧的火把,明黄色的火光映照着整个石洞。约莫五丈之外,有一堵石门,众人眼见着一名野人走到了石门边上,将手伸到墙上某处按压了一下,石门应声而开,石门之外,是一片亮堂,那是属于白昼的亮光。

众人一时间有些讶异,想不到这石门外别有洞天?

而出了石门之后,所见到的情景更是让众人怔住——

世外桃源。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谷,四处可见桃花盛开,一眼望去可见数十栋木屋隐在花林中,其中有一幢最为高大的三层木屋,想必就是这个部落最高贵的人所居住的了。

木屋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平日山涧的清泉顺崖壁而下,溪泉延引而出,周遭开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当真是——花海仙境。

这些野蛮的人们,竟也能打造出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当真是稀奇。

然而,众人还没欣赏多久,就听得骑狼少年一声呼喊——

“把他们的手脚全给我捆起来,带去囚室。”

于是乎,众人又被野人们拿麻绳捆住了手脚,带去了另一个石洞。

进了石洞,满目都是铁锹,锄头,柴刀,铁链,皮鞭等工具,不仅如此,有约莫七八个十字木架陈列排开,这便是囚室了?

“除了那个戴面具的女的,其余人全都给我绑到十字木架上去,谁若是敢反抗,就抓来喂狼。”少年淡淡地发号施令,而他身后的狼群也蹲坐在他身侧簇拥着他,吐着舌头,目光凶恶。

苏惊羽见此,便知道想要挟持他的计划彻底泡汤。

这少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酷霸狂拽二十头野狼前呼后拥,别说动他一根毛,谁要是惹他个不高兴,那就是分分钟被狼群撕碎的事。

有着这样凶狠的二十个保镖,以及石洞门口还操着弩箭蓄势待发的野人们,被捆绑起来的五人自然是一言不发。

古月南柯从未见过这等阵势,此刻已有些面色发白,脚步虚浮;君清夜几乎是全程都在吹胡子瞪眼,明明生着气却只能隐忍不发;古月东杨亦是面色阴沉,目光隐忍;反倒是贺兰尧与公子钰,全程面无表情云淡风轻,一副天塌下来不眨眼睛的模样,直想让苏惊羽拍手叫好。

阿尧在过去的岁月里,最为煎熬痛苦的便是…为了治疗先天筋脉残缺而洗髓换骨,其过程九死一生,受尽折磨,却也锻造出了他异常坚韧的心性,如今这样的场面,自然震不住他。

公子钰是常年伴在他身边的人,许是近墨者黑,以致于他此刻也毫无表情,神色没有半分焦急。

“喂,丫鬟,我不绑着你,你也别闲着。”少年嚣张的声线传入耳膜,“我听说你们山下的人手艺很好,你会不会做衣裳,给我做件好看点的,要比我现在身上穿的好看,要是我满意了,有赏。”

苏惊羽闻言,转过了身,便见迎面一物砸到了脚边,她低头一看,是几件宽大的衣裳,有裤子也有外袍。

很显然,从别人身上扒拉下来的。

这衣裳原来的主人兴许早被这群野人吃了。

“要做的比你身上穿的好看,这怎么能难道我。”苏惊羽朝少年笑了笑,而后朝他伸出了被麻绳困着的双手,“你绑着我,我做不了衣裳,先给我解开,我的同伴们都在你手上,我不会轻举妄动。”

“谅你也不敢。”少年冷哼了一声,而后伸手替苏惊羽解开了绳子。

苏惊羽原地坐了下来,身旁有野人递来了一个小篮,里头是针线与剪刀。

苏惊羽挑了挑眉,拿起了针线。

这些家伙抢来的东西还真是不少,虽然他们动手能力差,但该有的生活物品却没少,只是衣裳都破烂了点,想必是抢来的不够穿。

“诶,你们五个,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少年望着被捆绑在木架上的五人,伸手摩痧着下巴,“弄死你们之前,先陪我玩玩,谁不好玩谁就先去死,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每个人说出一个让我不杀你们的理由,谁的理由能让我听得满意,我就先不杀他。”

说着,他抬手指着捆绑在第一个木架上的古月南柯,“从你先开始。”

“我…”古月南柯望着对面的少年,脑海中回想起苏惊羽先前奉承他的那些话,心想着少年喜欢听漂亮话,不如就先夸赞他一番,兴许他就高兴了。

如此想着,她努力挤出一抹笑颜,朝着少年道:“你是神勇无比的森林之王,小小年纪便英勇无畏,号令群狼,且相貌秀气,待你长大后必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你若是想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首先要明白,不能对女子动粗,真正的男子,要会怜香惜玉才可…”

“别忙着夸我,你这一套刚才有人用过了,同样的套数我不接受。”少年望着古月南柯,冷笑,“你还真会有样学样啊,当我那么好糊弄是吧?掌嘴。”

“扑哧”一声笑在空气中响起,来源于君清夜。

“哈哈哈,蠢女人,你还学小羽呢你…”君清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跟一个毛孩子说怜香惜玉,你这猪脑袋,也不想想他能不能理解…哈哈…”

“笑什么笑,很快轮到你!”少年见君清夜笑的开心,低斥一声,“别以为你是疯子就不用遵循游戏规则,我让你笑,掌嘴!”

他的话音落下,当即有两名高大的男子走到君清夜与古月南柯身前,扬手挥给二人一个耳刮子。

古月南柯惊呼一声,挨过巴掌后一言不发,咬唇忍着。

这少年,不能跟他较劲。

“熊孩子,这巴掌我记下了!”君清夜挨了一巴掌,望着少年的眸光里似有火焰,“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这一巴掌还给你!”

“我好怕怕呀。”狼背上的少年嗤笑一声,而后望向了君清夜旁边的人——古月东杨。

“到你了。”少年道,“说说你的理由吧。”

“你的生活很惬意,很自在,但我以为,没有经历锦衣玉食,就不算过真正的好日子。”古月东杨悠悠道,“不瞒你说,我乃赤南国陛下的第二个皇子,逍遥王,自小享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虽是森林之王,穿着却未免太寒酸,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住的也是粗糙的木屋子,你若是放了我,我便带你下山去体验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住在比你的木屋大几十倍的宫殿,你意下如何?”

“你笑我寒酸?”对面听闻古月东杨的话,面上非但没有半丝期待之色反而有些阴沉,“王爷是个什么玩意,王爷到了我的地盘不还得让我捆着由我玩弄?锦衣玉食,你觉得这个足以诱惑我?你也太小看我森林之王了,在我面前耍你王爷的臭威风,你很得意是不是?掌嘴!”

“我不是耍威风,我…”古月东杨还想解释,然而面前的野人并不等他说完话,扬手一个大耳刮子落在了他的右脸上。

古月东杨咬牙,却只能忍了。

臭小子,这一巴掌,他也记下了。

“下一个。”古月东杨挨打了之后,少年的目光望着了公子钰。

公子钰迎视着少年的目光,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少年拧眉,“我让你说话,你敢不说?”

苏惊羽见此,脑海中灵光一闪,忙道:“大王,他是哑巴,你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说不出话来的,你想,从头到尾没见他开口吧?他不是不尊敬你,只是他根本不会说话,你是讲理的人,看他可怜,这一次就便宜他点喽?”

公子钰:“…”其实他是还没想好。

明知苏惊羽在睁眼说瞎话,却无人去戳穿她,只因谁都不想惹恼了那个少年。

公子钰也着实算运气好,他是所有人中最惜字如金的一个,从遇上野人开始他果真也没开口过,此刻装哑倒是合适。

“哑巴?”狼背上的少年一挑眉头,“那这个游戏对他是有点儿不公平,也罢,这回算他走运,下回就没那么走运了。”

说完,他冷哼一声,“下一个。”

他的视线落在了贺兰尧身上。

苏惊羽心下有些紧张。

这少年看似讲理,其实也很不讲理,就连听奉承话也不能带重复的,古月南柯挨抽就是前车之鉴。

不知道阿尧又该怎么应付?

就在苏惊羽担忧之际,贺兰尧朝着那少年开了口,声线不紧不慢,“你过来。”

“我?”少年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贺兰尧轻描淡写道,“过来。”

“你什么态度!”少年眉头一拧,“叫我过去,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挨抽是不是?”

贺兰尧闻言,只淡淡一笑,“怎么,你不敢过来?”

萌十:大伙儿这么聪明,猜猜我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骑狼少年:这个家伙,看起来有点儿不简单。

清夜:马勒戈壁,都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抽我嘴巴,宝宝不服!

作者:妹纸们发挥脑洞,猜猜萌十用什么办法逃过一巴掌?男主光环不允许他被抽嘴巴!

让我看看有没有与我心有灵犀之人~

猜对奖励币币~

第202章 老天,你玩我呢吧!

他的那抹笑意似是携了挑衅,让正对面的少年当即恼了。

“谁不敢过去了?”少年冷笑一声,终于自狼背上跃下,疾步走到了贺兰尧的身前。

“我就站你面前了,我还真不信你能奈我何,你叫我过来,想要跟我说什么?”少年唇角的笑意冰冷又跋扈,“我可告诉你,就凭你这态度,你要是不拿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赏你十个巴掌。”

苏惊羽听闻此话,眉头轻拧。

那熊孩子太过喜怒无常,他想要打人,似乎总能找出理由来,前边四人除了公子钰侥幸躲过,其余的人都挨了巴掌。

阿尧敢这么挑衅他,莫非是真的胸有成竹?

他如今被绑着也不能轻举妄动,那么他又想要靠他卓越的口才了?

此刻,有人忧愁有人乐。

古月东杨眼见着那少年放出了狠话,眸中不禁浮现些许幸灾乐祸。

他是很乐意看见贺兰尧被那少年抽上十个巴掌,若真能那样,别提多解恨了。

他领会过贺兰尧尖酸刻薄的语言,心知他能言善辩,这会儿,倒是有些期待贺兰尧会说什么了,面对那么不可理喻的少年,他有什么信心能躲过十个巴掌?

就在众人都等着贺兰尧开口时,他启唇,冒出了一句话。

“你相信缘分么?”

他的声线依旧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众人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都有些怔然,竟猜不出贺兰尧的用意。

“缘分?”贺兰尧面前的少年听着他的话,蹙了蹙眉,“跟我扯什么见鬼的缘分?我当我没听过和尚念经?别给我来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我可不好糊弄。”

“你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天性好动贪玩。”贺兰尧依旧慢条斯理道,“你们这地方看似与世隔绝,但事实是,你们下得去山,山下的人却几乎上不来,以往来登迷雾山的人几乎有来无回,山上的白雾,毒花,以及黑甲虫都是你们排斥外人的方式,为的就是霸占迷雾山不让外人踏入,而你的文化程度比你们族里其他人都要高,说明你常常与外人接触,是最常下山的一个,也是见识最多的一个,否则,这迷雾山上没有寺庙,你是去哪儿听的和尚念经?”

少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了怔,而后道:“那又怎样?我见多识广,这和我打不打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年纪,是最爱玩的年纪,且你见多识广,虽然有些兽性,但你与山下的人根本没有沟通障碍,山下的繁华街道与生活想必很吸引你,你原本也可以和山下的人们打成一片,可惜的是你长着一双异瞳。”贺兰尧悠悠道,“我说的对么?”

少年目光一紧,磨了磨牙,“你继续说。”

贺兰尧淡淡一笑,“绿色的瞳孔是野兽的瞳孔,象征着凶狠暴戾,有术士称,天生异瞳的人会招来厄运,在正常人们的眼中,生长异瞳的人会被定义为‘怪物’,再说说你的其他族人,几乎都相貌奇丑不似常人,若是下山必定很不受人待见,你们这个部落,恐怕只有你一个长得能看了吧?可惜了这并没有什么用,你的异瞳也注定了你不受人待见,这就是你们野珄族要隐居在山上的原因罢?一群被世人所排斥的家伙。”

“住口!”少年暴喝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眼睛,又有什么资格取笑我的族人?你们这些山下的人,自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我天生绿瞳怎么了?天生绿瞳就该被人说成怪物?天生绿瞳就该被人满街追打,一口一个怪物地喊我?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落在我的手里,还敢笑我?!来人——”

眼见少年暴怒,苏惊羽当即站起了身,握紧了拳头。

若是他们敢对贺兰尧怎么样,她一定会与他们拼上一拼,哪怕寡不敌众。

但她转念一想,贺兰尧素来心思缜密,怎么会故意惹那少年生气?莫非还有后招?

此刻,与贺兰尧同样被绑着的其余几人也是一脸呆滞,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局面。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发什么火呢。”面对于少年的震怒,贺兰尧依旧云淡风气道,“我只是在对你的情况进行分析,并不是在笑话你,我笑话谁也不会笑话你,只因你我是同一类人,你被人喊成怪物,巧了,我自出生被人定义成不祥之人,你说这算不算同病相怜呢?”

“不祥之人?”贺兰尧的话,让少年暴怒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随后那张秀气的脸上浮现一丝狐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糊弄我,你怎么证明你跟我同病相怜?”

“要证据,太简单了。”贺兰尧唇角挑起一丝淡笑,“看着我的眼睛,你就能看到证据。”

少年闻言,墨绿色的瞳孔便撞进他那双幽深的凤眸中。

贺兰尧与他对视着,不多时,眸底渐渐浮现一抹孔雀蓝的色泽。

少年愣住。

贺兰尧不语,继续迎视着少年的目光,直到那一抹孔雀蓝的色泽将原本瞳孔里的黑色覆盖,彻底溢出眼瞳…

苏惊羽是正对着贺兰尧的,此刻望着他那双眼瞳,刹那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在打感情牌呢。

贺兰尧若是不提醒,她都快忘了,她如今所处的这个世道排斥异瞳之人。

至少在赤南国与出云国这一带地界,生长着异瞳的人在世人的眼中就是另类,就是怪物的化身。

那熊孩子天生一双神似野兽的绿瞳,在这迷雾山上是他的天下,可到了山下,他就什么也不是,甚至他的眼睛一旦被人看见,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之前必定是受过了刺激,才会在他年幼的心中埋藏下怨恨的种子,以致于见了外人就往死里欺负,以抚慰自己受过创伤的心灵。

这么一想,苏惊羽忽然觉得这熊孩子也不讨人厌了。

“如何?”贺兰尧望着对面呆滞的少年,慢条斯理道,“现在还觉得我骗你?小子,你曾经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你以为你很不幸,但你不会想到,这世上比你更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你觉得我们有错么?没有,我们也应该被这个世道温柔对待,对么?”

贺兰尧的话音落下,便是一室寂静。

古月东杨兄妹二人以及君清夜此刻均是一脸茫然。

为何那熊孩子看到贺兰尧的眼睛之后,就像哑巴了似了?贺兰尧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么?

三人心下好奇,然而他们被捆绑着动弹不了,此刻所在的角度均是只能看见贺兰尧的侧颜弧度。

他眼睛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这都可以啊…”苏惊羽低喃一声,声音小的只有自个儿听得见。

不得不说,阿尧不仅是众人里的智力担当,这一回更是运气爆棚。

不祥之人对上怪物,蓝眸对上绿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的贺兰尧与那少年活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对视良久都说不出话,若是能再哽咽一下那就更能渲染苦情效果了。

一想起他那句‘我们也应该被这个世道温柔对待’,似乎蕴含了无尽忧伤与憧憬,苏惊羽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太特么机智了。

在一个不幸之人面前卖惨,所能引来的不仅仅是同情,怜悯,更多的想必是亲切感。

阿尧,果然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亦是让苏惊羽没有想到——

熊孩子忽然‘嗷呜’一声嚎了出来,而后二话不说直接扎进了贺兰尧的怀中,呜咽着。

苏惊羽张了张口,瞠目结舌。

画风变得太快,完全超出预料。

其余被捆着的四人同样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望着那哭嚎的少年,一脸懵逼。

古月东杨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闻到了头发上的焦味。

好似一道雷劈在头顶,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本来满心期待贺兰尧被抽巴掌的画面,事实却是,那个号令群狼,可以主宰他们六人性命的熊孩子,此刻趴在贺兰尧身上哭。

上一刻的森林之王,这一刻的脆弱少年,变化仅仅就在一瞬间。

苏惊羽回过了神之后,啧啧感慨。

此时此刻,可以确定一件事了,那就是阿尧已经基本脱离了险境,没准他的待遇还能比自己更好。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果真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们,把他解开。”少年从贺兰尧怀中抬起头,面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小脸上依旧一副‘我是老大’的模样,朝着身旁的野人道。

下一刻,便有两名野人到了木架子边上,一左一右,解开了贺兰尧身上的绳索。

贺兰尧获得自由,朝着苏惊羽的方向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