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与玄轶司共同追捕的刺客成功逃逸。

“你们怎么回事!一群人抓不到两个刺客!”养心殿内,响起一声拍案声,男子的声线中携着一丝愠怒。

“陛下息怒,那两个刺客实在太过滑头,眼见着就要抓到了,竟然朝我等炸了个迷雾弹,等我们冲出迷雾之时,那两个刺客也不知躲去何处了,臣快速赶到宫门处,宫门外的侍卫竟说没有发现刺客踪影,如此说来,这刺客一定还在宫中!”霍钧沉声道。

书案之后,皇帝轻拧眉头,“霍钧,你与苏折菊是玄轶司两大高手,朕对你们二人的本领一直很信得过,可今日你们却败在两个刺客手下,这两人的本事就这么大么?”

“陛下,臣办事不利,臣不会为自己辩解。”苏折菊面无表情道,“臣愿意接受惩罚。”

“臣亦愿意。”霍钧附和着道,“请陛下责罚。”

“诶诶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怪就怪这刺客狡猾,两位主司虽有过错,但这过错也不算大,并非是两位主司无能,而是刺客太有能耐。”皇帝身侧,贺兰平笑道,“父皇,您说是吧?”

皇帝斜睨了贺兰平一眼,“刺客逃逸,你倒是很开心呐。”

贺兰平闻言,当即敛起笑容,“绝对没有。”

皇帝冷哼了一声,转头朝着苏折菊霍钧二人道:“这次朕就不重罚你们,只罚你们一个月俸禄,行了,下去。”

“谢陛下。”二人拱手行了一礼,而后退了下去。

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这贺兰尧苏惊羽的能耐倒是不小。”皇帝说着,手握拳轻捶了一下书案,转头瞥了一眼贺兰平,“得知他们二人逃逸,你这心中是否雀跃?”

“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贺兰平轻叹一声,“苏惊羽原本就是女中豪杰,如今玄轶司内不少精英都是她带出来的,而十弟么,儿臣也很好奇,他上哪儿学的一身本事,在儿臣记忆中,他一直便是呆在永宁宫中,谁能教他功夫呢?”

“正是因为永宁宫所处位置偏僻,平日里无人注意,倒是给他提供方便了,他或许这十几年来都在练武,无人打搅,也无人知晓,静悄悄地练出了一声本领。当初他驾着狼群游街时朕就怀疑他功夫不低,但也并未多想,他练武强身健体,朕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皇帝说到这儿,冷哼一声,“可朕真没想到他能耐这么大,霍钧都拿不下他,也不知他究竟几斤几两,也许他这些年来病恹恹的模样都是装的…”

“父皇,这您就想多了吧?”贺兰平轻挑眉头,“依我看来十弟的病弱不像是装的,他那苍白的脸色是骗不了人的…”

“别叫他十弟,他不是你兄弟!”皇帝低斥一声,“你怎么就一直护着那孽障呢?朕都跟你说了几遍,他不是你兄弟!朕顾忌着贺兰家的面子,这才不明着抓他,只是暗地里追杀,若是将他暗中除了,朕会对外宣布,十皇子是因病逝世,可若是再抓不到他,朕就要明着下通缉令了!”

“父皇,这…”贺兰平拧眉,“明着下达通缉令,那得有个罪名才能下达,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若是下通缉令,朕给他的罪名将会是——为夺太子之位而谋害兄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绝不会给他活路。”

“如此莫须有的罪名,父皇您还真能掰。”

“老四,你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朕告诉你,有些卑鄙的手段,该用还是得用,但在外界,依旧要维持着圣明的名声。”皇帝说到这儿,面色一沉,“朕告诉你,作为君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与背叛,倘若你以后看上的女子心里装着的人不是你,你就将她禁锢,驯服她,若是无法驯服,那就除掉她,不要给她背叛你的机会,但凡是任何一个妃嫔试图背叛你,你都不能给她留活路。”

贺兰平闻言,目光一沉。

真是可怕又偏执的思想。

“好了父皇,不开心的事,咱们不说了,说说让尹清罗离开的事吧。”贺兰平轻咳了一声,道,“她与儿臣的打赌,她输了,儿臣并没有私藏犯人,那么按照赌局约定,她明日必须离开咱们出云国。”

“这件事情,朕不好出面,毕竟她是客人,总不能蛮横去赶。”皇帝沉声道,“你也先莫要去赶她,也许她明日自个儿就会收拾东西离开,不需要你去提醒。”

“如此最好。”

太行宫内,响起清晰的茶杯碎裂之声。

“可恶!好一招调虎离山!”尹清罗听着宫人来报‘刺客逃逸’的消息,怒火上涨,扬手将桌子上的茶具扫到地上。

聪明如她哪会理不清事情的条理。

贺兰平先是弄伤她的脸,逼着她离开了东宫,再是叫人伪装刺客,将东宫之外的禁卫军全部引开,使得被封闭的东宫瞬间开放,贺兰尧苏惊羽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逃出东宫,他们一旦离开了东宫,贺兰平想掩护他们出皇宫便完全不是难事了。

今日在东宫,她的脸之所以会中毒,与贺兰平给她擦汗一事必有联系。

她脸上中的毒与之前贺兰尧给她下的毒是一模一样的,可见,是贺兰尧让贺兰平在她脸上下毒,他知道她的弱点便是爱惜美貌,一旦容貌有损,她便会惊慌失措,赶着回自己宫里炖神棍给的解药喝。

事情的经过她可以剖析透彻,但她却不能去找皇帝说。

因为没有证据。

能证明贺兰平给她下毒的是那一块拭汗的手帕,可她回自己屋子之后检测那手帕,手帕上一点儿毒素也无。

她静下心细细地想,很快便猜测到了事情的经过。

贺兰平之后给她的手帕,与之前给她拭汗的手帕,看似外表一样,连手帕上的刺绣都是一模一样,但事实是,同样的帕子他准备了两块,一块有毒,一块无毒。

有毒的那一块必定被他销毁了,无毒的那一块在她手上,根本不能当成证据来用。

好阴险好无耻的一个人!

尹清罗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在明面上指责贺兰平与贺兰尧串通,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单凭她一张嘴说,鬼才信她。

贺兰平用两个假刺客调虎离山,证明了他宫中并没有窝藏刺客,如此一来,她与他的打赌,便是她输了。

按照打赌的约定,她明日必须离开出云国帝都。

她怎么甘心离开,她还没找贺兰尧算账!还有贺兰平那个小人。

可不离开,也没有脸面再呆下去。

尹清罗正苦恼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儿。

那皇帝的恶疾还没治好呢,以亲子之血治病一事,他还未挑好人选,他到底还想不想治了?

若是他还想治病,那他就必须挽留她,他亲自开口挽留,她才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尹清罗如此想着,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困扰皇帝多年的恶疾,他怎么会不想治好呢。

她等着他开口挽留她。

夜已深沉,晚间的风灌入半敞着的窗,吹拂过室内的床幔。

屋内,纤细的身影走到窗台边上,伸手将窗户关上锁住,而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今日还真是有点儿惊险,多亏了蚕丝宝甲,也多亏了机智的四哥。”

话音才落下,腰间忽然一紧,耳畔响起清凉幽柔的嗓音,“夸了蚕丝宝甲,也夸了四哥,怎么就不夸夸为夫呢?”

“唔,我想想该夸你什么好。”苏惊羽思索了片刻,而后笑道,“有了,多亏你带了吃的。蚕丝宝甲帮我们挡剑,四哥帮我们使调虎离山计让我们成功逃脱,而你,你带的那包桂花糕让我免受饥饿,多亏你是个吃货,随身备着口粮,关键时刻不怕饿着。”

多亏他带了吃的…

这也算夸人的话?

“尹清罗多半要给气死了。”苏惊羽笑道,“这女流氓虽然中计了,但她也不是傻,在容貌有损时或许脑袋会空白,但等她静下心来想想,多半就能理清思路,届时,还不气炸了。”

“她能给气死倒也好,咱们也算是为民除害。”贺兰尧的下颌抵在苏惊羽头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悠悠道,“她与四哥打赌,若是不能在东宫把我们找出来,她明日就得滚回自己的国土,我就等着她滚蛋的这一刻呢,没了蚕丝宝甲护体,想要她的命就不难,只等她上路,来个半路截杀。”

“我倒是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离开。”苏惊羽挑了挑眉,“她被我们这样戏耍,还被毁容两次,这心里指不定攒着多大的怨气没处发,她不报复我们哪能甘心,即便她打赌输了,她也会想方设法留下来才是。”

“她想留下来,也得有本事才行。”贺兰尧漫不经心地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苏惊羽乌发中,用指尖帮她梳理着发丝,“小羽毛你说说,她会用什么方法留下来呢?”

“她毕竟是客人,即便打赌输了,她客人的身份也摆在那儿,更何况还有着联姻这一层关系,直接赶她走,未免显得有些不通情达理。”

苏惊羽想了想,又道:“至少皇帝不会出面赶她离开,相反,极有可能会挽留,给她一个台阶下,若是皇帝开口挽留,她当然就有理由继续留下,阿尧你可还记得,她给皇帝提供的那个偏方,要拿亲子之血给他治病,皇帝是愿意尝试的,但因为你的血与他排斥,这事导致他直接认定了你不是他亲生子,之后治病的事就耽搁下来了,依我之见,皇帝极有可能挽留尹清罗给他治病。”

“小羽毛,依我之见,尹清罗想靠治病留下来,没那么容易。”贺兰尧低笑一声,“她说治就治,把月光神棍置于何地?她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与月光作对,即使她的鬼偏方真的有用,月光也绝不会让她得逞,天机门的国师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威胁自己的地位,等着吧,月光会出手的。尹清罗那张脸还得靠月光治,她敢跟月光对着干么?她终究还是得滚蛋。”

“诶,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苏惊羽赞同地点了点头,“凡人,终究还是玩不过半仙的,作为一个正常人,闲的蛋疼去挑衅一个神棍,最后多半会吃亏。”

“所以,咱们就等着她滚出帝都,很快的。”贺兰尧说着,轻笑一声,一个俯身将苏惊羽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万籁俱寂,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皇帝倚靠在榻上,无法入眠。

尹清罗这个女子的到来,确实是带了不少麻烦,尤其是听贺兰平讲述了一番她的荒淫无道,使得这女子看起来更让人讨厌了。

然而,他却不能让她这么快走。

她的偏方若是可以根治他的恶疾,她一走,自己岂不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治疗机会?

但人选究竟该选择谁呢。

原本选定贺兰尧与贺兰诗雅,他都舍得,可如今贺兰尧不是他的骨血,不能拿来治病,他便得再择人选,除去已经和亲的公主,剩下的儿女们他都下不了狠心。

正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贴身太监王总管忽然迈入寝殿,到了他床榻前,“陛下,国师在外求见。”

“国师来了?”皇帝眉眼间划过一丝惊讶。

一向都是他让人去请国师,国师少有主动来找他的,他主动来,必定有要紧事。

他道:“请国师进来。”

王总管退了出去,不多时,一道雪白的身影迈入殿内。

依旧是一身雪白的曳地衣袍,银质面具遮脸,到了榻前,开口声线清凉,“陛下,微臣已经不得您信任了么?”

此话一出,皇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国师何出此言?”

第264章 给我一个不能自恋的理由

“陛下若是真的信任微臣,又何必听信鸾凤国公主提供的偏方。”月光的声线毫无起伏,“陛下以为,听信她的法子,当真会管用?”

皇帝听闻此话,目光微微一沉。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宫中的风吹草动,还真是被国师掌握的一清二楚。”

“微臣并非闲得慌想要了解陛下的一切,微臣所关注的,是陛下的龙体是否健康。”月光说到这儿,似是笑了一笑,“陛下是觉得微臣给您治病治的太慢了么?您已经受不了长时间的忍受病痛,急于痊愈,才想要尝试鸾凤国公主提供的以亲子之血根治之法,以为能一劳永逸?”

“国师既然了解的一清二楚,朕也不需要多说了。”皇帝的语气毫无起伏,“国师就告诉朕,鸾凤国公主提供的方法,究竟能不能用?难不成她敢欺骗朕?若是她的方法可以根治朕的病,国师你为何从来不提…”

皇帝话音未落,月光忽然冷笑一声,开口是前所未有的冷厉,“以亲生子女的性命为药引,这种丧心病狂的治病之法本座为何要提供?陛下为了自己的康复可以不惜牺牲儿女的性命,是自以为身为九五之尊因此可以视他人性命为蝼蚁?”

说到这儿,他语气又逐渐放平,“佛说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求不得故生诸多烦恼,烦恼无以排遣故有心结。人可以有欲望,但为欲害人终不会安宁一生,凡事都有定数,得不到的何必强求?正如陛下当年对贤妃求不得而强求,到头来你可曾获得快乐?如今陛下对健康的体魄求不得而强求,陛下当真以为牺牲儿女换来的痊愈便可以日后高枕无忧?”

“你…”皇帝被月光一席话说的面色铁青。

想要狠狠地挥给对方一个拳头,却不得不忍住这样的冲动。

或许,应该先听他把话说完。

“尹清罗从百世药经上所获得的方法,的确可用,但,陛下的病并非是不治之症,微臣当然不会提供如此残忍的方法给您,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这种方法微臣连考虑都懒得,牺牲亲子来换取一个强健的体魄,此等行为必将惹来天罚,陛下信是不信?”

月光的声线毫无波澜,“陛下不妨试着闭上眼睛,来感受这样一个画面,您坐在椅子上,而就在您面前,您的儿女正被人割破肌肤,抽干全身的血液,双目圆睁,眼中流露出绝对难以置信又怨恨的目光,感受着身体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失,对他们所敬爱的父皇由爱转恨,他们死后,魂魄必定不甘入地府,这世间怨灵的形成,是由于被最信任的人所害,怨灵大多游荡在世间,徘徊在曾经生活的地方,虽然您不会再见到他们,但他们依旧能干扰你的人生,每每午夜梦回,脑海中都会是他们被抽干血时的神情,那么无助,那么怨毒…”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却紧揪人心,响彻在空气中犹如魔咒一般。

皇帝听得背后冒出冷汗,当即打断他,“行了,别说了!别说了…”

“陛下,仅仅是听微臣这么说,您就已经心神不宁了,若是事情发生之后,只怕您都睡不了几个安稳觉。”月光云淡风轻道,“人就是如此,在做出一个荒唐的决定时,一咬牙便可以下决心,可当事情发生之后,往往又会后悔不安,想要挽回,上天却不会再给你机会,微臣作为局外人,看的很是清楚明白,陛下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急于恶疾痊愈。”

皇帝没有再回话,手却将被褥拽得很紧。

“如今陛下虽常常被恶疾困扰,但好在心安理得,内心没有任何负罪感。可一旦你采用了那个残忍的方法,即便你有了一个健康的体魄,夜里也不能安心入眠,你会被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压迫,长久下来,便是心魔的产生。”月光悠悠道,“一个是活得累,却能心安理得,一个是体格好,心中却有负担,陛下想怎么选择?”

皇帝定了定心神,道:“朕可以放弃尹清罗的方法,朕想请问国师,还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么?尹清罗曾检测过朕的血液,她告诉朕,朕的恶疾,是因为早年被人下了毒,一味叫嗜心毒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连续服用一年必死,朕如今常常心痛头痛反复发作,正是因为当年中断了毒药,但又发现不及时没能清除余毒才落下的病根,关于此事,国师可知?”

“微臣知道。”月光淡淡道,“陛下的恶疾,的确是年轻时被人暗中下毒落下的病根。”

“你知道你为何不说?!”皇帝面色阴沉,“那么你告诉朕,谁给朕下的毒!”

“陛下是在责怪微臣么。”月光的语气不紧不慢,“陈年旧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那人如今早已不在陛下身边,再追究也毫无意义了。”

“你只需要说,那人是谁。”

“微臣不会算这种毫无意义的卦。”月光不咸不淡道,“微臣的职责,是测算出云国的福祸,庇佑帝王,但不负责解惑,若是陛下什么疑问都要微臣解答,微臣要不了多久就得见阎王爷了,天机泄露多了,会遭天罚。”

“陛下不用太忧心您的病。”眼见皇帝接不上话了,月光又道,“微臣有生之年,定会尽力为陛下排除病痛,只请陛下莫要听信一些小人之语,采用伤天害理之法,身为九五之尊,铁血狠心是必然的,但人性中的善,请陛下莫要忘记。言尽于此,陛下,自行斟酌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迈步离开养心殿。

他身后,皇帝望着他的身影,目光幽深。

他仿佛有一种感觉,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在帝无忧的掌控之中。

帝无忧的话,听上去玄玄乎乎像是忽悠人,可偏偏又一种无形的胁迫感,迫使人去听信他的话。

尤其是他让他闭着眼睛想象儿女被抽干血时的情景。

皇帝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此刻烦躁的心情。

“陛下。”耳畔传进王总管的声音,“清罗公主在外求见。”

皇帝闻言,眸光一沉。

国师这才走,尹清罗便来了,她来想必也是为了取血治病一事?

国师多半是算到了这一点,才会赶在她之前来。

“跟她说,朕休息了。”皇帝顿了顿,又道,“还有,告诉她,她的偏方,朕不想尝试了。”

“气死我了,这死神棍!”

万籁俱寂的夜里,太行宫内响起的拍案声格外清晰。

“公主,何事如此生气?”贺兰陌坐在正对面,望着一脸阴沉的尹清罗,“是为了跑掉的那两个新男宠么?”

“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尹清罗冷笑一声,“男宠跑了可以再抓,可如今本公主连留在这帝都的资格都没有!”

贺兰陌闻言,微微一惊,“这是为何?”

“跟贺兰平的打赌输了。”尹清罗冷声道,“具体过程我不想提,总之,按照赌约,我明日必须离开帝都,若是不走就成了死皮赖脸。”

“这…”贺兰陌眉头轻拧,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父皇不是还需要你给他治病么?即便你跟贺兰平打赌输了,若是父皇开口挽留你,你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给父皇面子,贺兰平还敢轰你走么?”

“可问题是皇帝都不需要我了!”尹清罗拍案而起,“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要去养心殿找你们皇帝陛下,可就在我去养心殿之前,那死神棍已经将皇帝说服了。我慢了他一步去求见皇帝,皇帝直接让人打发了我,说他不想尝试我的方法了,鬼知道那神棍跟他说了什么!这皇帝也真是,三言两语就被说服!这么一来,我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贺兰陌闻言,垂下了眸子。

尹清罗要走,可能会放过他么?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她若走,必定是连他一起带走。

“公主,咱们谈谈。”贺兰陌道,“你若要走,我是断然不能与你一起走的,我还要留下复仇,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协助我复仇。如今你做不到,我不敢责怪,只请你放我自由,让我能够留下。”

“妄想。”尹清罗斜睨了一眼贺兰陌,“我将你救上来,供你吃穿,对你一味的纵容,你却连碰都没让我碰,本公主欣赏你才容忍你的傲慢,你现在还想离开?你当本公主是善男信女么。”

贺兰陌闻言,搁在桌子下的拳头攥紧了。

就知道这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承了你的恩情,自然要报答。”贺兰陌耐着性子,道,“我也没想让你白白救我,故而才说要与你谈谈,公主,你想要什么呢?”

“唔,你倒也算是知恩图报。”尹清罗笑出了声,迈步走到了贺兰陌身侧,伸手,娇嫩的指尖拂过他的脸庞,“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我从未强迫你,是因为真的欣赏你,否则,你觉得以我的手段,想得到你还不容易么?”

贺兰陌闻言,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这色迷心窍的女子图的就是与他男欢女爱。

若是成全了她,兴许就能获得自由了。

此女喜新厌旧,一旦得到就不会再想珍惜,索性答应了她,让她不再捆绑他。

就当是睡了个风尘女子。

如此想着,贺兰陌唇角轻扬,一把擒住尹清罗的手,带入怀中。

“多谢公主厚爱,你想要的,给你就是了。”

说着,他将尹清罗打横抱起。

尹清罗伸手攀上他的脖颈,朗声大笑。

她想要的,总会得到。

一夜转瞬即逝。

第二日,苏惊羽睡到了日晒三竿才起,醒来时身侧的贺兰尧已经不在了。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榻,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贺兰尧端着早点进来了。

“起来洗漱,有你爱吃的金丝芋卷。”贺兰尧悠悠道,“顺便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方才苏折菊托人来捎信,说是宫里头正在办宴席,给尹清罗饯行,另,给老八的‘嫁妆’也都准备好了,一箱箱都摆在太行宫外头,看来,今日是要离开了。”

“太好了,终于要滚了。”苏惊羽一边笑着一边穿衣裳,“皇帝都准备给她饯行,看来她提供的那劳什子偏方,皇帝是不想尝试了,否则也不会让她离开。”

“我早说了,凡人想与神棍斗,不是那么容易的。”贺兰尧慢条斯理道。

“你也是凡人呐。”苏惊羽笑道,“你说凡人斗不过神棍,也就是你承认自己斗不过月光了?”

贺兰尧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我是凡人么?我明明是男神。”

“算卦我不行,但论打架,他也未必能胜我。”贺兰尧悠悠道,“至少有一样我不会输给他。”

“哪样?”苏惊羽挑眉。

“斗嘴。”贺兰尧莞尔一笑,“你不是总说我毒舌么?我与人吵架从未输过,神棍再厉害,他也来不及掐算我下一句要骂他什么,自然就不能提前想好词汇来抵挡。”

苏惊羽无言以对。

他还真是争强好胜。

洗漱过后,苏惊羽便坐下来享用早饭,捻了一块金丝芋卷到嘴边,一口咬下,酥脆香甜。

贺兰尧见她吃得欢,淡淡一笑,启唇,张开口,“啊。”

苏惊羽见此,差点没给噎着。

“你真是越来越会卖萌了。”苏惊羽捻了一块芋卷递到他口中,笑着道。

“你还记得你曾经送我的情诗么。”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宅若久时天然纯,纯到深处自然萌。”

“这叫情诗?完全没体现出一点暧昧,算哪门子情诗。”苏惊羽撇了撇嘴,“再说了,你现在也不纯了,从前的你纯得像白开水,如今的你,节操碎了一地都捡不完。”

“所以你是在嫌弃我了么?”贺兰尧唇角的笑意渐凉。

苏惊羽当即打了个哆嗦,“并没有。”

“你方才脸上明明写着嫌弃二字。”贺兰尧敛起笑意,“女子果真是善变的,从前我单纯你说我不解风情,如今我不单纯你又要说我没有节操,人真是不懂知足呐,得到了想要的,又开始怀念从前,那么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喜欢单纯青涩的,还是知情达趣的?”

苏惊羽干笑一声,“这个…呵呵,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呵呵…”

贺兰尧听闻这样的回答,绷着的脸总算缓和了一些,“这个答案还凑合,但愿你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苏惊羽毫不迟疑道:“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了。”

“既然如此,我要看到诚意。”贺兰尧不紧不慢道,“我一直将‘纯到深处自然萌’这句话当作你赠予我的情诗,可如今被你否认了,且,我也没以前那么单纯了,这句话已经不适合我,这样吧,给你一日的时间,你再给我写一首情诗,一首真正的情诗。”

写情诗?!

古往今来,情诗这玩意不都是男子送给女子的么?

胡言乱语忽悠人她很有一套,可要她写情诗,她倒是真的没有头绪了。

唐诗三百首她都还记得,要不剽窃一首名人的诗?

罢了。

剽窃名人的诗拿出去装牛逼倒是可行,可送给阿尧的,还是得自己构思才行,剽窃他人的便失去了情诗的意义了。

“殿下!”就在这时,屋子外头响起了乌啼的声音,“殿下,我们得到了确切消息,鸾凤国使臣大概在午时会出发离宫。”

“好。”贺兰尧唇角轻扬,“人手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乌啼道,“我这就带大伙去埋伏。”

苏惊羽听闻此话,顿时好奇,“阿尧,你们在哪儿设埋伏?”

“帝都外二十里的树林。”贺兰尧悠悠道,“那儿人烟稀少,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苏惊羽点了点头,忽的想到一件事,“对了阿尧,贺兰陌不是当了尹清罗的小白脸么?尹清罗要离开,他又该何去何从?这家伙想必不会跟尹清罗回鸾凤国,他的目的是复仇,他若是留在帝都,必成隐患。”

“这个家伙…”贺兰尧想了想,笑道,“我倒是觉得,贺兰陌想留在帝都,恐怕不是易事。还记得咱们当初闯入太行宫,躲在横梁上看见的情景么?尹清罗对待贺兰陌不同于一般的男宠,贺兰陌的地位,还不到男宠这样卑微的等级,他对于尹清罗而言,倒像是一只还未被驯服的猎物,猎人一向对桀骜的猎物很有兴趣,他虽被尹清罗禁锢,但很懂进退,尹清罗恐怕不舍得放走他。”

“你的意思是他会被一起带回鸾凤国?”苏惊羽眨巴着眼。

“极有可能。”贺兰尧悠悠道,“就算他不愿意又如何?他被尹清罗限制着自由,他是留是走还不是尹清罗说了算?如尹清罗这样的女子,有一种贱性,巴结她的男子她不屑于正视,而拒绝她的男子她反倒很有兴致,鸾凤国以女子为尊,男子们的个性或许会有些卑微,她多半已经腻味,而咱们出云国男尊女卑,男子自尊心强烈,她更热衷于驯服这样的男子。尤其这个男子还是出云国前太子,集英俊高傲冷酷于一身,当然,比起我还是差得很多。”

自从他两成婚之后,阿尧的情商真的是蹭蹭蹭往上涨,以只升不降的趋势。他能将人性中的扭曲和贱性分析的十分透彻,大多时候,说话都是一针见血。

智商高,情商高,认真起来,双商像是开了挂,明明不是神棍,预测的事往往跟神棍一样准确。

若说月光是能掐会算,阿尧便是——神机妙算。

苏惊羽双手托着下颌,望着贺兰尧,眸光中带着些许崇敬之色。

“傻笑什么。”贺兰尧一个抬眼,瞥见苏惊羽的神情,眉梢轻挑,“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对我犯花痴?”

‘花痴’二字,让苏惊羽立即回神,敛起笑容,瞬间变得一本正经。

她刚才竟然一脸痴汉…

还被贺兰尧捕捉到她傻笑的模样。

“嘁,谁对你犯花痴。”苏惊羽撇了撇嘴,“我方才只是在想,阿尧你有时候太自以为是了,这毛病你得改。”

“我为何要改。”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我是出云国第一美男,抛却王爷的身份,我依旧是个富豪,我擅长玩弄人心,这辈子没输过几回,唯独在你面前服过软,我就是这样一个集美貌才华多金专情风趣于一身的男子,没我俊没我富裕没我睿智的人都能自以为是,我如此俊如此富裕如此睿智,为何就不能自以为是?给我一个不能自恋的理由?”

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没他俊没他富裕没他睿智的人都能自以为是,他那么俊那么富裕那么睿智,为何就不能自以为是?

是呢,他完全有资格自恋。如他这样的,即便任性些也是可以原谅的,他的优点完全可以覆盖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