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顿时惊跑了苏惊羽的瞌睡虫。

“什么?阿尧回来了?”苏惊羽站起了身。

“惊羽姐姐觉得我会骗你不成?”乌啼笑道,“殿下一回来就问你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就让殿下先去屋里等着,我猜你可能又会在屋檐上,果然没猜错,惊羽姐姐,我可没告诉殿下你常常蹲在屋檐上,还不赶紧的夸夸我?”

“好,就你最机灵了。”苏惊羽从屋檐上跃下,一路奔向屋子。

当然不能被阿尧知道她常坐在屋檐上吹风,要不然又得挨批。

她享受那种夜里吹风的清爽感,可阿尧总说那样容易着凉,不让她吹。

不得不说今夜乌啼还是很机灵的,帮她隐瞒了下来。

苏惊羽奔回屋子的时候,贺兰尧正坐在桌子边上,做着他平日里最爱做的一件事儿——嗑瓜子。

“阿尧,你一回来你就吃瓜子啊,也不晓得先去找我,怎么,瓜子比我还重要么?”苏惊羽眼见他嗑下的瓜子仁已经差不多要装满整只茶杯,忙上前去一把夺过了那茶杯。

一口气嚼几十颗瓜子仁,那味道果真很不错,阿尧也总是喜欢凑多了才吃,这般吃,很过瘾。

然而贺兰尧却并不接,只是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我一回来就没见着你人影,乌啼他们说你可能在某个地方转悠,便去找了,他们几个找你,我自然就闲了,坐这儿给你嗑瓜子还不好么?”

“原来,你是嗑给我吃的?”苏惊羽笑着挑了挑眉头。

“不然呢?”贺兰尧接过了她递来的杯子,搁在了一边,下一刻忽然擒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圆满完成任务,并且没有任何损失。”贺兰尧在她唇畔低语着,“哦对了,还赚了个宝贝。”

说着,他将右手递到了苏惊羽身前,手掌中正握着个精致的小盒,“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苏惊羽望着那盒子,想了想,道:“看着大小,像是宝石或者珠子一类的?”

“唔,猜得还挺准。”贺兰尧低笑一声,“从何蕴府中顺手牵羊来的,送给夫人你了。”

苏惊羽拿过了锦盒,打了开,看清了盒里的东西,微微一怔。

“阿尧,这是…血明珠么?”苏惊羽在今日之前虽没有见过,但也是听说过的。

血明珠是夜明珠中的一种,黑夜中能散发出光芒,不同于寻常夜明珠的白光,血明珠散发的是淡淡的红光,柔和又不刺眼。有价无市,数量极为稀少。

何蕴不愧是帝都第一富商,竟有这样的珍藏品。

“是血明珠。”贺兰尧笑道,“原本她还想拿这个当作聘礼给我,但我并未当场收下,而是等她咽气了之后去她屋子里窃走,如此一来,也不算是借花献佛了。”

“聘礼?”苏惊羽听闻这两个字,面色微微一沉。

贺兰尧见她显然不悦,反倒是愉悦了,“夫人放心,我可不收他人的聘礼,这珠子是我窃的,可不是何蕴送的呢,意义完全不同,宁可窃,也不能收,如此解释,你满意了么?”

听闻贺兰尧的话,苏惊羽的面色有所好转,“现在何蕴府中是个什么情况?”

“一片混乱。”贺兰尧悠悠道,“一来是何蕴的死令府内人震惊,二来是白虎逃脱,让府中下人慌张,白虎这会儿应该已经跑远了。”

“白虎是你放走的。”苏惊羽挑眉,“我都还没见过呢,真想看看这传言中威武的天山白虎长的什么模样。”

贺兰尧道:“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你是如何解决何蕴的?”苏惊羽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说来听听。”

贺兰尧见她好奇,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

“色字头上一把刀,此话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苏惊羽听着贺兰尧的讲述,摇了摇头,“何蕴一生都爱男色,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男色而死,接下来,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乃至后辈都会为了她名下的财产起争夺吧?”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何蕴名下产业颇多,膝下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儿子,总在外吃喝玩乐常常夜不归宿甚至几日不回家,多半是争不过他那些叔伯,何蕴一倒,何家很快便要窝里斗了。”

“女帝最是忌惮何家,这会儿她想必高兴了。”苏惊羽悠然道,“果然还是阿尧出马最有效率,像她之前牺牲了那么多人也没能灭了何蕴,究竟是那些人的运气不好,还是本领太低?”

“这个,与运气应该无关。”贺兰尧道,“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我还是得说,与长相有着莫大的关系,何蕴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的冷漠与疏离?还不是因为我生了一副好皮囊,女帝之前派出去的死士们,无法引起何蕴的兴致,才会有一次次的失败与牺牲。”

“所以,阿尧你是靠着你这张脸打的胜仗?”苏惊羽觉得有些好笑。

容貌,很多时候竟是决定一件事情成败的关键。

假设阿尧没有这样的一副好皮囊,那么…还能成功么?

兴许还能。

毕竟他还长着正常人无法匹敌的优越头脑。

智商才是他的秘密武器,至于颜值,针对于那些严重的外貌协会,看成杀手锏。

“小羽毛,我盗取血明珠的时候,顺手也拿了些银票。”贺兰尧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都是一万两的面额,数了数,大概有一百万两左右,就当是付给君祁攸的酬劳了。”

“他的出场费这么贵,我还真是觉得不值。”提起君祁攸,苏惊羽冷哼了一声,“这厮总是亦敌亦友的,很多时候都不可靠,之前他不是趁你落水将你关了几天么?我前两日替你出了口气,将他踹了一脚,正好踹在胸膛上,踹的地方似乎就是之前被君清夜打断肋骨那儿,如此一来他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算是给他的惩罚了,不过我这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过瘾。”

原本想要给更大的教训,只是那会儿阿尧与君祁攸的交易还未完成,因此先不与君祁攸计较,眼下交易已经完成了,似乎就不用再顾及什么了吧。

“我也觉得不太过瘾呢。”贺兰尧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不疾不徐,“如我这般的小心眼,踢他一脚哪能泄愤呢,是该让他尝尝厉害了,这次交易结束,我得好好整治整治他。”

第377章 看好戏

“阿尧准备怎么整他?”苏惊羽面上浮现一丝兴味。

“不着急。”贺兰尧悠悠道,“与这厮见面的机会那么多,还怕会整不到他么?”

“也是。”苏惊羽点了点头,随即笑道,“你与女帝达成了协议,如今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按照协议,若是我们要走,她不能再强留,阿尧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贺兰尧闻言,轻挑眉梢,“看来你是想念出云国了,这样吧,看完最后一出好戏,咱们就走。”

“最后一出好戏?”苏惊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贺兰尧的意思,“你是说何家倒台的好戏?”

“当然了,作为造成何家内乱的幕后黑手,我想看看自己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苏惊羽‘啧啧’两声,“何家的人碰上你,也真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贺兰尧眸中浮现些许笑意,“小羽毛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赞了。”苏惊羽打了个哈欠,将头枕在了贺兰尧肩上,“困,咱们休息去吧,明早起来说不定就有好戏看了呢。”

贺兰尧无声一笑,随即将苏惊羽打横抱起。

苏惊羽同贺兰尧吃过了早点之后,宫里来人了,是女帝传召二人入宫。

“乌啼,备马车。”

朝着乌啼吩咐了一声,苏惊羽转头冲贺兰尧笑道:“你的行动这么有效率,女帝多半很震惊吧?”

贺兰尧悠然道:“除了震惊,应该还有遗憾,我的行动成功,就代表我们很快会离开,你的离开,应该会让她有点儿失落。”

“那我可没辙,毕竟鸾凤国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我生活,在这儿玩玩可以,久居的话,终究是适应不了的。”苏惊羽耸了耸肩,“我们的三观与这儿的人们不同,注定有代沟。”

琉璃瓦下的墙头砌成了高低起伏的波浪状,装潢华丽的内殿里,有焚香缭绕在空气之中,逶迤倾泻的翡翠珠帘之后搁着雪白的软榻,女帝正半卧在榻上,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陛下,何蕴的尸首被发现之时,距离死亡应该还没有多久,身躯还是温热的,身上多处伤口,致命伤是脖颈上的一刀,何蕴的家人判断她是与人激烈打斗致死,且就在她死后不久,她院子里的白虎也让人放走了,杀死何蕴的人与放走白虎的人应该是同一人。”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死了,真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女帝的眸光中浮现毫不掩饰的喜色,“这下可好了,且看看何家的人会为了她的财产斗成什么样,她膝下仅有一子没什么出息,兄弟姐妹乃至其他后辈都对她名下的产业虎视眈眈,让他们将精力全放在对付自己人上,朕便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陛下英明。”

“人在利益面前总是容易迷失方向,更何况何蕴留下的是泼天的富贵,何家那么多人谁不眼馋?”女帝呵呵一笑,“真到了争夺财富的时候,谁还管是不是自己家人,长辈晚辈之间斗成一团,这是必定的,何家的人只有小部分在官场,大部分都在经商,商人对利益最是敏感,这个时候,他们眼里除了争夺财富,没别的了。”

“王夫这会儿多半也是焦头烂额吧?看来陛下打垮何家的想法很快便要实现了。”

女帝无声一笑。

何蕴的死,对她来说,真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就在她喜悦之际,前头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宫女声音传入,“陛下,国师来了。”

女帝轻轻‘嗯’了一声,声线愉悦,“请国师进来。”

下一刻,虚掩着的红漆大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一白一蓝两道人影踏入殿内。

女帝让身侧的人退了出去,望着苏惊羽同贺兰尧,莞尔一笑,“这一次,朕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们,贺兰尧,想不到你所用的时间如此短暂,不过三两日而已,朕都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

“陛下觉得难,但在我看来并不算难。”贺兰尧慢条斯理道,“陛下,你想知道之前屡屡失败的原因么?”

女帝听闻此话,唇角的笑意敛起。

这贺兰尧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似乎是在挑她的错?

想到这儿,她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无非就是,没有找对适合的人选。这何蕴的眼界太高,陛下所派出的俊男不能入她的眼,自然只能白白牺牲,素闻鸾凤国盛产俊男,如今一看传言似乎不太属实,陛下竟找不出一个能够符合何蕴眼界的人,这难道不是失败的重要原因?”贺兰尧平静地叙说着。

“贺兰尧,虽然你将这件事儿做得很好,但这不代表你能毫不客气地批判我鸾凤国的国人。”女帝面无表情道,“就因为你长了一副绝好的皮囊,就理所当然地傲慢?”

“这又有什么不合理的?我的相貌原本就挺值得骄傲的不是么?”贺兰尧淡淡一笑,“但我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个,我击垮何蕴,相貌不是主要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杀手锏,便是风骨,绝佳的相貌与傲然的风骨相结合,这才是最好的武器,恕我直言,贵国的男子太缺乏男子气概,光有相貌却大多没有风骨,女帝陛下当真不考虑改变一下国风么?”

女帝听闻此话,微微一怔。

类似的话,曾几何时,有人也对她说过。

杨绝顶曾说,他与鸾凤国男子的思想无法苟同,这儿的国风太腐败,男子太卑微,卑微到连男尊之国的女子都不如。

贺兰尧见她不语,悠然道:“贵国女子不仅仅是滥情,更甚者,贵族之间有强抢民男,逼良为娼的恶习,这样的恶习太过常见,女帝陛下自己没有发现这样的现象么?你的女儿们一个个的飞扬跋扈,一个赛过一个愚蠢,公主们这样的德行,对民众们也会展现错误的示范,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家的人都如此无德,贵族们便也跟风,风流不是错,但强人所难滥用职权真的不该管管?你们鸾凤国贵族的言行着实辣眼睛,这都是因为男子太懦弱导致的。”

“你想说朕没有将国风管理好?”女帝轻瞥他一眼,“但我鸾凤国是强盛之国,即便如你所言,国风不太好,你能否认我国强盛的事实么?你们出云国似乎也没比本国强大。”

“因为我们人口少。”苏惊羽飞快地接过话,“陛下,我若是没有记错,你们的人口多了我们将近三成,鸾凤国的强盛,靠的都是你们国内的富商,贵国的商人颇多,这是富裕的主要原因,但富裕与德行并不能挂钩,我相信异国来访的人们见识过鸾凤国的国风之后,都会有一些看法,表面上不说,难免不传出去,其实这几年鸾凤国的国风在外名声并不好,陛下当真不想改善外来人们对鸾凤国的印象么?”

“行了,不必再说,朕的国家朕自己会管理好的。”女帝冷硬道。

苏惊羽见她并未发火,便知道她其实听进去了。

她若是听不进去,便不会这么平静,作为帝王,对待不愿听的语言,会做出的回应便是发火怒斥。

虽然她嘴上不愿承认,但她心中其实已经在思索了。

苏惊羽便也不再继续说,只道:“答应陛下的事儿,我们已经做到了,希望陛下你也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诺,我若是要离开,陛下不能以任何方式强行挽留,至于陛下你的秘密,我也没有兴趣对外传开。”

女帝静默了片刻,道:“苏惊羽,你是一个很有胆识的人,你说的这些话,没有其他人敢这么说的。”

“女帝陛下若是听不进去,就当我多嘴好了。”苏惊羽悠悠道,“我家阿尧说话原本就不太好听,但大多时候都是一针见血,希望陛下看在他帮您解决了烦恼的事儿上,莫要与他计较。”

“他说话的确很难听。”女帝斜睨了贺兰尧一眼,“若不是他帮了朕这个大忙,朕也不会如此平静了,不过难听归难听,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你们反应的这些现象,朝廷的确不太重视,贵族们的恶习的确令人无法反驳,等何家的事情解决了,朕会开始考虑管理整治这些不良行为。”

“陛下不怪我们多话便好。”苏惊羽笑道,“来的路上,听闻何家乱成了一团,想必都在为了争夺何蕴留下的财富,这是陛下乐于见到的吧?”

谈及何家,女帝面上多了一丝笑意,“他们争得愈凶愈好,斗得愈狠,对朕也就愈有利,等何家成了一盘散沙,朕便可以想个法子彻底将他们清除了,省的他们整天四处拉帮结派,何家就属何蕴结交的朝廷大员最多,她这一条线断了,何家的党羽也就会少了一些。”

苏惊羽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她的死亡,会带来不小的一场风波。”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忽有宫人来报——

“陛下,王夫求见!”

台风终于走了…

第378章 你若要走,便走吧

听着这声通报,女帝唇角轻扬,“让王夫进来。”

“他这个时候过来,你们觉得,会是想作甚?”女帝望向边上的二人。

苏惊羽想了想,道:“求安慰?”

下一刻,何王夫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他步伐迈得很快,一张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看见了苏惊羽贺兰尧二人,并未去搭理,而是走到了女帝身前,神色有些气愤难平,“陛下,我姑母她…”

“关于她的事儿,朕也是才知道不久。”女帝状若叹息般地道了一句,“前几日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仵作查出什么了么?”

“据说致命伤是在颈部的一刀,就在自家后院中被杀害,周围有明显打斗痕迹。”何王夫说着,有些咬牙切齿,“姑母死后,她关在院子里的白虎也被人放走,还有她身边的一些小白脸都各自收拾细软逃了,如今姑母家中一片混乱,关于凶手的线索几乎没有,父亲与叔父猜测,兴许是白虎的主人。”

“白虎的主人?”女帝面上似有疑惑之色,“那是何人?”

“还无法确定是谁,不过有个嫌疑人,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何王夫说到这儿,眸光一沉,“前几日姑母办了一个夜宴,宴请到了出云国的一位富商,极乐楼的楼主,此人赴宴时带了一位琴师,据说有着绝色容貌,姑母很是喜欢,那楼主就将琴师借给姑母几日,据姑母府内的下人说,姑母囚着的那只白虎十分凶残,见人便咬,唯独对那位琴师十分温顺,姑母死后那琴师便也不知所踪了。”

苏惊羽同贺兰尧将他的话听在耳中,互相对视一眼,眸光里齐齐浮现笑意。

被怀疑是在所难免的,但这件事儿一直追溯下去,烦恼的人便是君祁攸了。

贺兰尧在这次事件中只不过扮演一个小角色,他若是不知所踪了,何蕴的家人自然会找君祁攸讨说法,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不过以君祁攸的老奸巨猾,定能想到合理的说法去反驳。

“如此说来,这琴师是有点儿嫌疑。”女帝说着,似是思索了片刻,又道,“不过,朕觉得不会有这么简单,若是那琴师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去行刺你姑母,又怎么会故意暴露和白虎的关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再有,你姑母死后,许多小白脸趁乱逃脱,乃是因为你姑母平日里的嗜好太令人恐慌吧?好好的人拿去喂猛兽,身边人不得提心吊胆的,她的许多行为朕都有所耳闻,朕倒是觉得,她这一次被杀害,是仇家寻上门了。”

何王夫一时语塞。

女帝见他不语,轻叹了一声,“死者已矣,你也莫要太难过了,你姑母这人虽然有能耐,但她得罪的人一定不少,风光无限的背后,是多少人的虎视眈眈?她作为帝都的第一富商,觊觎她家财的人想必不少,她如今死了,留下诸多产业,你们何家的人也该想想怎么帮她打理,可不能让外人趁乱插手。”

“说到这事儿,更令人烦扰。”何王夫眉头拧起,“姑母尸骨未寒,叔伯们却都在议论她留下的那份家财,按理说姑母的财产都应该由她的儿子,也就是我那表弟继承,可叔伯们却说他年纪太轻,阅历不足,只怕他打理不来,要帮着分担一些,我在一旁听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叹姑母一生机敏,却早逝了,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是你们何家人的家务事,朕也不好插手。”女帝说到这儿,朝王夫淡淡一笑,“看来还属你最明事理,淡泊名利。”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钱财而伤了和气…”何王夫说到这儿,便打住了。

他心绪难平,竟当着两个外人的面说了家里的事。

何王夫瞥了一眼苏惊羽二人,却见那二人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很平静地坐着。

他轻咳一声,“国师也在,我方才因为姑母的事情有些郁闷,便没有注意到你。”

苏惊羽闻言,淡淡道:“王夫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作为一个外人,我能想象王夫心中的郁闷,王夫请节哀。”

何王夫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默。

“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谁也改变不了,如今最关键的是能够找到凶手,先找到那些逃逸的小白脸回来审问。王夫,你若是缺人手的话,朕的死士也可以借一些给你的。”

听闻女帝的话,何王夫叹息一声,“谢陛下,我的人手足够,只是…经过了整整一夜,那些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今早才派人去城门严查出入的人,那些人昨夜就跑了,若是出了帝都,想抓回来恐怕不易,需要很多时间。”

女帝道:“这还不简单么,那些小白脸在何府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找人画出他们的相貌,张贴在大街小巷,画像贴出去,也能快些找到人。”

“陛下所说的,我也想到了,那几个小白脸倒不是最关键的,我想找的主要还是那名琴师,他在姑母府上不过短短两三日,据说极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子里,性格孤僻冷漠不喜与人接触,见过他的人不多,但都称赞他美若谪仙,很难绘画出其神韵,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没一个会画的,找了画师听他们的描述去画,画出了十几个不同的模样,都被否决了,说是不像,没能画出那人的三分神韵。”何王夫说着,面色有些铁青。

苏惊羽在一旁憋着笑憋得有些辛苦。

美若谪仙,很难绘画出其神韵…

画师听着描述去画,竟然还画出了十几个版本…

她真想看看那些画像都是长得什么模样,和她家阿尧像不像。

“听你这么说,朕都有些好奇那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女帝道。

“我也不曾见过…”何王夫说着,身子忽然轻晃了一下,站稳之后,拿手扶了扶额。

“怎么了这是?”女帝状若关心道,“是不是不舒服?因为你姑母的事儿,你想必很疲累吧?”

何王夫道:“谢陛下关心,不碍事…”

“朕看你显然是疲累了,还说不碍事。”女帝说着,喊来了宫人,道,“送王夫回宫歇息。”

等宫人将何王夫送走了,殿内便又只剩下三人。

“他近日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御医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叮嘱他多多休息。”女帝面无表情道,“只有朕知道原因,是因为慢性之毒发作了。”

“慢性之毒发作了?”苏惊羽微微惊诧,“陛下的意思是,何子衿得手了?”

“不错,当初放了何子衿一马,让他为朕所用,就是要他设法给何王夫投毒,毕竟他们是叔侄,关系也不错,朕威胁何子衿,若是不能完成任务,那他这枚棋子就是废子,没有存在的意义,他倒也没让朕失望,还真投毒成功了。”

女帝说着,冷笑一声,“由于顾忌何家的势力,这些年一直没把他怎么样啊,现在何蕴死了,何家陷入了混乱,要不了多久成了一盘散沙,让他们自己人先掐自己人,朕偶尔推波助澜一下,等到除掉何家几个关键人物,王夫就没有价值了,他现在慢性之毒发作,时机刚刚好。”

女帝算计了这么多年,终将成功了。

她几乎可以看到结果。

这些年事态变迁,以何家为首的党派却一直不衰,可见何家当真有几个关键人物起到不小的作用,除了何王夫的亲生父亲何太尉之外,就属何蕴这个第一富商是核心人物,原本女帝应该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兴许是近几年终于意识到了此人的关键,才会想将她除掉。

“陛下,我先在这儿恭喜你了。”苏惊羽道,“我似乎可以猜到事情的发展,要不了多久,陛下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何家的事情解决之后,便是要立储了吧?”

“不错。”女帝冲苏惊羽笑了笑,“这次当真是多亏了你们,原本朕一直找不到攻破何家的办法,直到近两年发现何蕴与许多朝廷大员的来往,朕才惊觉已经有许多人被收买,何蕴已死等同于何家斩断了与这些人的关系,何家真正面临危机的那一天,这些被何蕴收买过的人基本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了,除了何蕴这件事,昔阳长公主的事儿也有你不小的功劳。你想要什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口了。”

“微臣没什么太想要的,只记得陛下曾经许诺过,微臣可以跟您提一个条件,只要你能办到的决不推辞,这个条件微臣暂时还没想到,他日再找陛下兑现。”苏惊羽淡淡一笑,“今日来,还想跟陛下你辞行。”

“辞行?”女帝唇角的笑意敛起,“你…还是决定要走?”

苏惊羽点头。

“朕不知道出云国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女帝面无表情,“罢了,朕说话算数,绝不强留,你若要走,便走吧。”

第379章 不战而败

“多谢陛下成全。”苏惊羽朝女帝微微一笑,“陛下,告辞。”

“等会儿。”女帝忽然道,“你就不问问朕,想立谁做储君么?”

苏惊羽稍一思索,随即道:“陛下想要立谁,那是陛下的事,陛下心中应该有了考量吧?”

“你觉得朕会立谁?”女帝一本正经道,“说实话,朕自己也有些迷茫,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或者你可以告诉朕,你支持谁?”

“这个,请恕微臣给不了建议。”苏惊羽轻描淡写道,“论私交,三公主与九王爷都与我有来往,论公平公正的话,三公主心智较为成熟严谨,九王爷虽鲁莽但也不能否认他的聪明,他年纪尚轻,将来也会逐渐进步,而且据我所知,这二位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

苏惊羽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女帝将重点放在了她最后的那句话上,“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改善了?”

苏惊羽笑道:“前些日子我绑架了九王爷到府上,又派人将他营救出,且还故意不说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九王爷会愈发好奇,我们便暗中引导着九王爷自己发现真相,他所见的真相自然是我们编好的,救他那人是以三公主下属的名义营救他,事后,九王爷心里必定有所感激。”

“那可真是极好。”女帝眸光中浮现些许欢喜之色,“若是他们之间能更和睦些就好了,殇骨素来有气度,但愿他们不会为了立储一事而翻脸。”

“但愿陛下能得偿所愿。”

苏惊羽离开之后,女帝便又卧回了榻上,闭目养神。

昏昏欲睡之际,她竟听到了一声久违了的熟悉嗓音——

“玥凤…”

她心中蓦然一紧。

这是她的闺名,除了长辈之外,只有一人这么叫她。

而那人已经不在了许多年,也许久不曾来她的梦里了。

这一次的睡梦中,竟可以遇见他?

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却听耳畔又想起之前的那道声音,声音近得都要让她以为那人就在她身旁。

“玥凤,睁开眼睛。”

“再不醒来,我可就走了…”

“不!”她蓦然惊醒。

然而,睁开眼的这一瞬间,却让她惊了一惊。

此刻榻前正站着一名蓝衣男子,身形挺拔,一块银质面具遮着脸庞。

她怔了一怔,回过神后,呵斥一声,“你是何人?未经允许竟敢闯朕的寝殿,真是大胆!来人…”

“你确定要喊人来?”男子悠悠打断她的话,“你若是喊人来,那我可就不能留下跟你说话了呢,玥凤。”

女帝愣住。

久违的称呼,久违的语气…

“你…”她望着身前的人,目光震惊,“不,你不可能是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你是谁?竟敢冒充他?!”

“那你就当我是冒充的好了。”对方的语气不紧不慢,“掉下悬崖没摔死,毁容了,故而不敢见人,再有,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模样,并不是我自卑,而是我猜你心中很想念我,我若没死,你一定想见我,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满足你的心愿,你若是想再看我的容貌,就从回忆里去找吧。”

女帝的眸光依旧震惊,“杨绝顶…”

“是我,我还活着。”杨绝顶说得不咸不淡,目光落在女帝的发髻上,有一支钗子插得有些松散,他便伸手扶上了那支铲子,将其固定,动作看似体贴,语气却毫无感情,“选首饰的眼光还是与以前一样差,这发钗厚重颜色又寡淡,与你今日的妆容很不搭。”

女帝惊愕到说不出话。

他从前也是这样,总喜欢在她的装扮搭配上挑毛病,动不动就是——

你这件衣裳不好看,与你不搭。

这个首饰不好看,戴着显得俗。

这个发式不好看,盘得太高,既不大气又不利落,脖子还受罪。

诸如此类的话,在他离开了之后,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了。

“玥凤,我今日来,是来取东西的。”杨绝顶见她不语,淡漠道,“我记得有东西寄放在你这儿,冰山青莲与美人煞的配方,时隔多年,你应该还替我保存着吧?”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从惊愕中回过神,女帝几乎想也不想地便起了身想要拥抱身前的人。

而就在下一刻,她被推开了。

“我的陛下,你没有听清我的话,我是来取回我寄放在你这儿的东西,不是来与你和解的。”

女帝似乎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你听我说,何家已经快撑不住了,何紫峰也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么?我在替你报仇了,你不是憎恨何紫峰么?我可以将他交由你处置,你想怎么处置都好,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我,杨绝顶,我当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告诉我,这不是梦境,我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

“没有机会了。”杨绝顶的语气毫无波澜,“我并不想与你在一起,也高攀不起,我还活着,但我不想再与你纠缠,我希望你能快些接受这个事实,准备好我要的东西,明日我再来取,还有,先不要告诉邵年我还活着,他还不知道。”

杨绝顶说完,转身便走。

女帝试图要去拉扯他,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捞着,不过眨眼之间他已然远离了她,从窗台蹿了出去。

“你回来!”她大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