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两腿一瞪,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罪孽,这一切都是梦啊!

昏倒中的她这样安慰自己,更不敢睁开眼,她怕,看到嗯嗯那赤果果的大白蟒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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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值深夜。

她不是饿醒的,不是被紫萼唤醒的,而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

浑身一个冷颤,她睁开了眼,艰难而又缓慢的。

现在的她,身在又黑又恐怖的小屋里,只有窗棂透出点点亮光,门前立着两个蛇形大汗,手持兵器虎视眈眈望着她,而在窗下一角里,正坐着那个男人。

玄云龙袖黑衣,冷冷的面,坚毅的唇,和那带着薄怒的眼神,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是你?”他动了唇,开了口,说出两个字。

洛水水坐正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上了枷锁,她坐到冰凉的地上,对着那居高临下的男人,眯了眯眼。

“可是你所为?”

她不言不语,他的声音已沾上了怒气,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怒,这是后来他们二人之间她再也未见过的。

她的喉间干涩,如堵上了火烧的棉,张开唇,道不出话语。

“本王以为,你至少心底是善良的”,他动了动案几上的茶盏,“但你却在蛇宫庆典上在酒中偷下雄黄,本王,怎能不处置你?”

他声音平淡而无波澜,洛水水张着眼睛望着光下那张绝然的面,抿着唇,倔强的不语。

群蛇现形,原来是被人下了雄黄。

而他查都未查,审都未审,就认定是她。

可笑…

“证据。”她抬起眼,“证据呢?”

“只有你,相思,紫萼三人安然无恙”,他放下茶盏,“不是你,是谁?”

她侧过面去,脸面半扇隐于黑暗中,“相思,是连置疑都不允许的吗?”

“对。”

他说着,已起了身,丢下了腰上的东西,到她面前,“相思天性纯洁,如今更是重生初涉人间,不懂得害人,你,便不同了。”

“这些日子,你便在这里待着吧,勿要再闹事了。”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吩咐落了锁,看紧门,严禁水妃娘娘出门一步。

她颓然躺倒,望着他丢下的东西。

正是那金色闪亮的牢笼,他一直挂在腰间的东西。

如今,二人之间曾经羁绊的物什,他也懒得带了。

只因为,他现在有了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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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深夜暗到她以为自己到了地狱,所以动了动手,腕上的枷锁也随着撩动,发出了拖地的声响。

在这静谧的空气中,异常的响亮。

她睁眼仰望着窗棂,“我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见到他,为什么要来承受这些…”

“呵呵…”一声春风细雨的笑声滑过耳边,脸面潮湿被人用手指抹去,身旁,毫无察觉的坐下了一位白衣公子,为她擦拭着不知不觉留下的眼泪。

她转过脸,望着身旁的人,“是你?”

“本仙听到你的召唤,便来了。”

他说着,拂尘一动,屋中飘漾起淡淡素华光芒,似云清笼月的清明,有轻微幽香在室内飘荡。

“我没有召唤你。”

“可是你想离开了”,他莞尔轻笑,“本仙曾在梦中许给你一个愿望,现在,便能实现。”

原来有些梦不是虚幻的。

她动了动唇,“离开?”

“对,你若不贪恋此地,本仙便带你走。”

“走…”

她的身上湿意未褪,依然觉得有些发冷,她浑身有些瑟瑟发抖,身旁的男人悄悄靠近些,传达着自己身上的温度。

“意下如何?”他仍然是笑着,洛水水只能痴怔的望着他的笑容。

他望了一眼她脚下的金边小笼,拾了起来,塞到她的手心里,她的手中一片灼烧。

离开。

还是留下。

她望着那笼子,怔了半天不语。

“娘娘?”外面,传来了细细的呼唤声,是紫萼的声音,“娘娘您还好吗?”

身旁白素光芒一闪,那位白衣人已不见了。

门未被打开,从窗棂中,攀爬出紫色的藤蔓,委婉游移,悄悄攀延到她的脚边,缓缓的,神奇的,幻化成了紫萼的形状。

她手中抱着温热的饭盒,身着紫色衣裳,齐碎的刘海下是担心的瞳眸,“娘娘,外面侍卫睡了,紫萼想您今天还没用膳,特地烧了些饭菜送来。”

心底,一片暖流。

她愧疚一笑,“有劳了。”

紫萼微笑,却隐不住满面的担忧与同情。

饭盒打开,洛水水手上有沉重的镣铐,紫萼便喂她用膳。

才刚吃了两口的功夫,门外忽然有了异响,起了骚动,说是相思大人受惊了,满身虚汗,呓语难寐,恐是受惊了。

这大半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蛇宫,就连她这在牢笼里的人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更能猜出夜尧殿内是个什么情景。

她的眼角瞄到那进笼子,心头一酸,连口中的饭菜都变成了苦涩,食来无味。

她想起自己眼睛不好的那两日,他也未曾这样上心焦急。

就连请大夫都假手他人。

而那时,他仍然记得为救他的相思往自己身上弄上相思花…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相思…

几滴泪掉到手上,筷上,她放下碗,趴在腿上,呜咽出声。

紫萼情急,连忙掏绢为她擦泪,“娘娘,你没事吧,是紫萼的膳食做的不好,惹娘娘生气了。”

“不怪你,也不怪他,更不怪相思,怪的是我太傻了,我是个笨蛋…”

她似乎下了决定,端起饭来几口扒了干净,抱了抱紫萼,“谢谢你,这时候,只有你关心我。”

“紫萼理应伺候娘娘。”

“你回夜华殿等我吧”,她笑的美丽,“过些日子,少殿就会把我放出去了。”

“娘娘,明日紫萼到夜尧殿去为您求情…”

“不必了。”

她轻摆着手,故意牵动了锁链,外面人敲了敲门,“娘娘?”

紫萼一慌神,“娘娘,紫萼先回了。”

洛水水朝外应了一声,紫萼也走了。

瞬间,屋中又是一片空寂。

她站起身,走到那一片黑暗中,望着前方,淡绝凛然的,“走吧。”

“决定了?”

“我跟你走,到哪儿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186与神仙在一起的日子

洛水水至天庭,已有三月了。

这是被烟雾环绕的水间阁楼,玉钩罗幕,蓝田暖烟,耳旁奏着呜咽的箫声,她,便趴在那一扇铮明的镜前,望着人间各式各样百态模样。

墨尘上仙穷尽一生所学,吹奏了百首曲,也未得到她一个回眸与赞赏。

他放下玉箫,落座到她身旁,笑道:“望了这么久,人间与天庭,可望出什么道理?”

“天庭,好生寂寞。”她眉眼不抬,趴在云髻玉石桌上,望着那扇镜,“天庭里,只有你与我的呼吸声,箫声,连虫儿鸟儿都不曾有一只,好生寂寥。”

墨尘上仙清风一笑,“学会忍受寂寥,是做仙人的第一道门槛。”

“那你看我可有做仙人的潜质?”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毛遂自荐,“你这般无聊,不如收了我做徒弟算了。”

“不可。”

他摇首,笑的高深莫测。

她转过脸去,走到镜前用手探了探,镜花水月浮华一闪,镜面变成氤氲的雾气与水气,模糊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坏了?”她惊愕,“怎么看不到了?”

“水月镜是至清至灵的仙物,你以指试镜,更说明你不具备做本仙徒儿的潜质。”

他摇首前往,站立到她身旁,用指一抚,镜中人间百态影像又回来了。

她感慨于世界的神奇,感慨于他的“刘谦之手”。

“你可知为何你一碰这镜便会混浊?”

洛水水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长篇大论,所以不给予回应,他见她不接话不回头,自顾说道:“只因你尘缘为了,凡情未尽,心头有所牵挂,故才浊了这镜,污了镜面。”

“而本仙”,他轻咳一声,旁边人还是毫无反应,“本仙,因已达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心境空灵高尚,故,抚镜清灵。”

洛水水转身,直接无视,伸着懒腰往竹林深处跑,“好闷,我去转一圈,别忘了给我留膳。”

墨尘望着她的背影,摇首而笑。

洛水水在竹林逛了一圈,还是无趣,于是决定走访月宫。

这墨尘阁,只是天庭一角。

换句话说,是离天庭很遥远很遥远的鸟不拉屎的穷酸地方,仙女仙童仙鹤什么的她一概没见过,就知道这里有个每日感慨自己怀才不遇的墨尘上仙。

更换句话说,他是个天庭一个权利不大官威甚小又不得赏识的小仙人。

唯一的任务,就是每天看着那面破镜子。

而这里,是离月宫极近的。

月宫亦是极为冷清常被人忽略的地方,但好在有嫦娥美人姐姐和一堆兔子。

当她第一次到月宫时,望见的便是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兔子。

嫦娥言说,月宫里太冷清,她常觉寂寞,便养兔子来打发,一不留神便养了上百只。

洛水水曾问,为何养兔子而不养其他更多更可爱的动物?

嫦娥:“那岂不是把我给吵死了?兔子不会说话,不会叫唤,多清净。”

今日,她来到门前,望见嫦娥仙子坐在桂花树下品茶喂兔子。

“姐姐。”她一笑,屁颠颠儿跑了过去,“姐姐又喂兔子了?”

“水,我今日一早起床,忽然觉得这些个兔子好生烦人,每日又要喂又要养,还要抱着它们,我不想养了…”

天庭的人都一个毛病。

全是话唠子。

因为太久找不到说话的人,所以逮着一个变狠唠。

“姐姐,这些兔子不都是你的心头好吗?”她说着,坐到嫦娥面前,一只雪白的兔子蹦到她怀里,她呵呵一笑,轻轻抱住。

是她的小沉月。

“午膳用了吗?”嫦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拍手,“不如今日咱们吃全兔宴,把它们煮了,本仙也不烦躁了。”

全场的兔子集体一哆嗦。

沉月蜷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姐姐又开玩笑了。”洛水水抚着沉月柔顺的兔毛,“不如午膳一起用罢,墨尘上仙在墨尘阁煮饭呢!”

“墨尘煮的膳难吃无比,不可下咽”,她皱鼻嗤了一声,“还有,本仙堂堂嫦娥怎能与他等小仙一起用膳,辱没我的身份!”

洛水水但笑不语。

脑海中仍然记得上次嫦娥与墨尘一起用膳时,嫦娥把桌掀了,并赏了墨尘一巴掌。

墨尘上仙言说自己清高,极讨厌应酬,更讨厌别人到自己家用膳。

可嫦娥去的那日,她分明看到他的手老是无名哆嗦,脚微微打颤,做膳时盐和糖都差点分不清楚。

嫦娥每月十五便会到天庭献舞一只,能见到天帝或众多大神。

所以他精心策划了一场贿赂之宴,哪知送出的东西正是嫦娥最讨厌最恶心的东西,当场把桌给掀了,扭脸便走,从此不再踏足墨尘阁。

他送了一盘月饼。

嫦娥最讨厌的便是月饼。

嫦娥走后,墨尘抚面哀嚎,“本仙错了,本仙犯下滔天大错,本仙不该将那和田玉戒指放在月饼里,应该放在馅饼里…”

洛水水便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生活了整整三月。

自离开蛇宫,她便每日帮墨尘守镜子,镜子可看人间百态,每次轮到海边时,她就迅速使劲快进,不去看那里面的情景。

她人前总是那副模样,谁都以为她毫不在乎。

可望到他与相思那温柔相处的情景,她便心痛的无以复加。

后来,墨尘直接把海中一部分隐去了。

只因曾有一次,镜着夜尧在喂相思吃饭,一口一口的,悉柔小心的…

她举起凳子差点把镜子砸了…

喝了会茶,洛水水放下沉月,“姐姐,这些兔子们都是有灵性的,你可别说要吃它们,否则…”

“啊——!”一声尖叫,嫦娥飞奔朝里而去,“金月,银月,玉月,你们三个天杀的,我的月裳玉罗纱衣,谁再敢撒尿我宰了谁…”

洛水水站起身欲回了,她有些饿了。

沉月又在她脚边蹭了一会儿,蹦着肥肥的小身躯去了。

沉月公子。

回了天庭后,人间的一切便忘却了。

若要做仙人,便要学会了却凡尘事,那与水姑娘海底的一些韵事,怎能常记心头呢?

一个回眸的缘分,便是你我再不能相遇。

即使相遇,也不能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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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水半躺在云彩上,不一会儿功夫到了墨尘阁,她跳下云彩,穿过竹林密叶,循着饭香而去。

又是炒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