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月光下,洛璃看出去便如白天一般,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小狐狸跳跃的身影,偶尔见它停下,草丛里便会即刻传来略显杂乱的撕咬之声。对此,洛璃也不以为意,反而从树上跃下,仔细搜寻起有用的药材来。

不过片刻,洛璃倒真的找到了几种常见的毒草。将这些毒草尽数摘下放入袋中,她开始扩大搜寻的范围。一时间,洛璃不再注意小狐狸的动向,专心地寻起药材来。

就在她遗憾林中不见珍稀药草的时候,忽然一声轻微的惊呼传入洛璃的耳内。心下一惊的同时,洛璃已经迅速朝声音的来处靠近。

不过三息,洛璃便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身着青色的粗布衣衫的女子,腰间系着一个竹篓,手上拿着一根比拇指稍粗的细长木棍。她的脚下,一条灰褐色、全身长满火红斑点的毒蛇正不断扭曲翻转身体,毒蛇的头却是不见了。洛璃稍稍移开目光,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砸吧着嘴巴的小狐狸——显然,这蛇头已然进了踏雪的腹中。

“那是你的吗?”那青衣女子回过神来,看到洛璃微有些犹豫,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洛璃不像恶人,便指着小狐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抢我的蛇?”

此时,洛璃见青衣女子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倒是长得非常清秀柔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似终年不见阳光一般,带着些病态的感觉。

目光扫过这少女身上的青衣,洛璃莫名地想起了远在白驼山的青衣,连带着看眼前之人的目光都有些柔和起来,“我姓欧阳,你可以唤我洛璃。你呢?”

见洛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上前将小狐狸抱了起来,青衣少女轻轻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道:“南琴,秦南琴。”

箫声幽幽引炎蟸

“南琴?”洛璃淡笑着轻轻点头,却依然没有回答秦南琴之前的疑问,而是开口反问道,“这么晚了,你孤身一人在这密林里做什么?”

秦南琴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洛璃会这般问她。她的目光从地上已然死去的无头毒蛇身上移开,扫了小狐狸一眼后便又望向洛璃,沉默片刻后竟径直转过身欲离开。

洛璃微微一愣,再看时那秦南琴已经走出了十来步远。若依着洛璃以前的性子,这会儿她应该不去理会,任由秦南琴离开。然而此刻,不知为何,洛璃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些许好奇,直想着靠近她,将这个颇有些怪异的青衣少女看个清楚明白。

“等等。”一念至此,洛璃轻轻一笑,身影闪动间已经站在了秦南琴面前。打量着她腰间的竹篓以及手中的木棍,再联想到她之前的问话,洛璃不由自主地笑意加深,“你是来捉蛇的吧?”

因着洛璃这般忽然的出现,秦南琴吃了一惊,原本就苍白的面色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她轻轻蹙眉,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却还是没有答话,只戒备地直盯着洛璃。

见秦南琴如此,洛璃忽然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这微不可查的愧疚之感一闪即过,随即便被一种新奇的探究求知欲所取代。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她轻声道:“你先别走。之前我的小狐狸抢了你的蛇,我理当赔你一条。”

“陪我一条?”秦南琴的声音清脆圆润,犹如那出涧的溪水叮咚婉转,这让她平添了些许英气,使原本苍白柔弱的样貌增色不少,“你可知这是什么蛇?”

察觉到秦南琴语气中的怀疑,洛璃倒也不以为意,她笑眯眯地将怀中的小狐狸向外一抛,伸手解下系在腰间的紫霄,无所谓地道,“不过是一条炎蟸,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大话谁不会说?”听洛璃说的轻松,秦南琴犹自不信,连带着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这一月来,我还是第一次遇上炎蟸,却不想…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不要再拦着我…”

说话间,秦南琴便欲绕过洛璃离开,洛璃却是不让,“我说赔你便赔你,难道你不好奇我用什么方法再找一条炎蟸吗?”

闻言,秦南琴倒真的不再急着走,而是向旁边走了两步望定洛璃。洛璃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便即足尖轻点,似慢实快地飘上树梢,手腕轻转紫霄已经搭在唇边。

随即,低低的箫声从洛璃指间传出,远远地散了开去。事实上,那紫霄发出的声音并不像箫声。它低沉、根本没有韵律曲调可言,却似乎自成一体,与周围的夜色融合得完美无缺。

夜风轻轻地吹过,扬起洛璃墨黑的发与雪白的衣。低沉的箫音和着树叶“沙沙”的摩挲之声,竟平白多出一种莫名的阴森诡异。

秦南琴望着宛如蝶般停歇在树梢的洛璃,清朗的月色之下,明明是状如林间精灵样的人,只是多了一管洞箫,吹奏着一首曲子,却竟然给了她鬼魅的感觉。想到这里,秦南琴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背脊微微生出些许凉意。

箫声不停,那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不由自主地,秦南琴心下的不安之感渐甚。而此时,一阵阵极轻微的“窸窣”之声已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直至将两人一狐圈在中间。

循着声音望去,秦南琴一看之下,心中大骇,紧握的木棍差点脱手。却原来,那“窸窣”之声竟是密密麻麻的蛇群经过草丛所发出的摩擦声,如今,各种各样的毒蛇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看着越来越近的蛇群,秦南琴抓着木棍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出淡青色,她轻咬着下唇,缓缓退至洛璃所在的树下。

秦南琴退后了,小狐狸却是“呼噜”地欢叫了一声向前冲去。与此同时,箫声停止,洛璃从树上一跃而下。未及停顿,她的身影已经紧跟着小狐狸掠向蛇群。

也不见洛璃有什么动作,片刻之后,她便去而复返,双手各自捏着一条乖顺异常的长蛇,看那长蛇的模样,正是之前被小狐狸抢先咬掉蛇头的炎蟸。将两手上的炎蟸皆递到秦南琴面前,洛璃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秦南琴愣愣地看了送到自己眼前的两条炎蟸半晌,终是有些反应过来,略显僵硬地摘下系在腰间的竹篓,掀开盖子让洛璃将蛇放了进去。直至将竹篓挂回腰间,秦南琴的表情还是呆呆的,似是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见此,洛璃唇角清浅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些,她看了看四周安静地盘伏着的蛇群,轻声问道:“除了炎蟸,你可还需要其他种类的蛇?若是要的话,你可以随意。”

秦南琴将视线从洛璃身上移开,望向周围的蛇群,良久后,她才略有些木然地摇摇头,算是回答了洛璃的问题。

“那我便让它们散了。”话音未落,洛璃已经一指弹出,一蓬灰色的粉状物纷纷扬扬地落入蛇群。不过片刻,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般,那密密麻麻的蛇群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笑眯眯地转过身,洛璃饶有兴趣地看了秦南琴半晌,终是决定不再逗弄她。一念至此,她随即开口向秦南琴匆匆作别,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告辞之词,招呼了小狐狸一声之后,便消失在秦南琴眼前。

只不过,洛璃并没有走出多远便原路返回,悄悄地跟上了秦南琴。眼看着她深入密林,最后走进林中一间简陋破落的小茅屋,洛璃暗暗记住线路,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之前,洛璃一直奇怪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对那秦南琴产生兴趣,如今想来,却是她身上淡漠疏离的眼神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当然,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流,秦南琴本身也已逐渐成为吸引她的存在。若说她主动与青衣交谈是一时冲动,与秦南琴相识却是一时兴起。

洛璃知道,青衣是个藏着故事的人,早晚都会离开白驼山庄。若她离开,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她打理蛇园。蛇园事关重大,交给别人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好,即便能,她也不能放心。

而这秦南琴,通过她刚才的观察,不单对毒蛇极有兴趣,而且本身就对此很有研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洛璃不由地眯起双眼,笑得极像了如今正窝在她怀里的某只动物。

接下来,洛璃、欧阳锋与欧阳克并没有急着离开宜兴,而是打算在这里休息整顿些时日,准备直接走水路出东海,去那桃花岛。这样的安排恰好也随了洛璃的心意,在大半月的时间里,她与秦南琴开始渐渐熟识,当然也知道了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由洛璃得来的信息看,秦南琴一家世代居于那片密林中,靠着抓捕毒蛇、获取蛇胆酿造蛇胆酒过活,那一手抓捕毒蛇的技能也是祖传。只是,作为普通人,即便捕蛇技能再精湛,也还是免不了遭蛇噬。南琴的父母亲皆是被毒蛇噬而亡,两年前,与她相依为命的爷爷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到如今,秦家竟只剩下南琴一人。

除了爷爷教给她的捕蛇酿酒之法,秦南琴再没有其他谋生手段。白天,她躲在茅屋里侍弄毒蛇、酿造蛇胆酒,晚上才出来抓捕毒蛇。除了采购衣物、贩卖蛇胆酒等必要的外出,秦南琴很少走出密林。

想到南琴淡漠到冷漠的性子,以及如无必要便不与人交往的行为处事,洛璃不由地轻叹一声。也许在外人看来,她们两人有不少相似之处吧?只是相比之下,她有欧阳锋与欧阳克两人,便是与秦南琴最大的不同了吧?

见识了秦南琴抓捕、侍弄毒蛇的本领后,洛璃想让她帮着打理蛇园的念头更加强烈。为此,每次去找南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有关引蛇捉蛇方面的独门技法,果然让不易亲近的秦南琴与她熟稔不少。

也许,在他们离开宜兴、前往桃花岛的时候,她可以想想办法,说服秦南琴,将她也一起带上?当然,跟她走了之后,那密林里的小茅屋也便不用再回去,白驼山庄有的是空余的房间。

浩渺烟海桃花岛

一月的时间转眼便过。此时,洛璃与欧阳锋、欧阳克已经乘船出海,身处茫茫东海深处。

这船上,除了他们三人、用作驾船以及打理杂事的仆从之外,还有一个与周围事物略有些格格不入的人,便是那秦南琴。

原本,洛璃就有心一并带了秦南琴走,哪知道她好说歹说,秦南琴只是不答应。临近出发,洛璃无法可想之下,便直接一掌将她拍晕,无视欧阳锋与欧阳克略显怪异的表情,带她上了船。待秦南琴醒来,发现自己的处境,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地扫了洛璃几眼,便平静地接受了。

秦南琴这般反应,倒也在洛璃的意料之中。若是易地而处,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情况下,她也会如秦南琴那样选择。只是如今,她虽然已经将南琴暂时留下,但是,以后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帮她打理蛇园,便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出海好几日,现在再看浩渺沧海,洛璃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惊叹。除去终日置身海面上,日子开始变得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与欧阳克闲聊、逗弄小狐狸、偶尔引诱一下秦南琴、听欧阳锋解说一些武学上的疑问,如此而已。

这一日早晨,浅金色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白雾,斜斜地照在甲板上,温暖里透着一种别样的慵懒。

洛璃静静地站在船头,抬眼远望。雾气随着海风的轨迹不断流转,朦胧间,一点黑影逐渐在洛璃视线里扩大,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个岛屿的轮廓。

船速很快,不过片刻,洛璃便看清了那原本还隐在白雾里的岛屿。只见那小岛周围碧海金沙,岛上奇礁怪石、山势起伏、林木苍翠、桃花烂漫。细细看去,那桃林竟占了全岛十之八九。如今的时节,其他地方的桃花早已落尽,在这里却仍然开得热闹一片。

洛璃看着那桃林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不由地出声感叹:“如此美景,果然不负桃花岛之名。”

“黄老邪的地方的确不错。”欧阳锋、欧阳克以及秦南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洛璃身后,接洛璃话的正是欧阳锋,“桃花岛上的桃林不同于别处,却是一年四季均会开花结果。”

说话间,船已经渐渐靠岸,欧阳锋将视线从桃花岛上收回,轻声道:“我们上岛做客,总不能不请自入。此时此刻,想来那黄药师已然知晓我们的到来,洛璃,你随意吹奏一曲,只提醒一下那黄岛主便是。”

洛璃轻轻点头,依言取下腰间系着的紫霄。随即,一曲《踏莎行》便自洛璃指间流淌而出,箫声悠长淡远,不重却似缭绕不绝,远远地传了开去。

不过片刻,一个飘忽不定的青衫身影从桃林深处而来,瞬间便在海边沙滩上站定,却正是在归云庄同洛璃有过一面之缘的黄药师。

“黄兄,我等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才是。”那青衫身影出现的同时,欧阳锋也不等坐船停下,已经身形变幻,直向岸边掠去。

“欧阳兄远道而来,黄某只觉蓬荜生辉,怎有怪罪之理?”黄药师背负双手静静地立在岸边,一袭青衫随风微扬。

欧阳锋轻飘飘地落地后不久,欧阳克、以及带着秦南琴的洛璃也相继从靠岸的船上一跃而下,站在了欧阳锋身后。

“黄兄上回走得匆忙,倒是不曾见过他们。”发现黄药师看向洛璃与欧阳克的目光,欧阳锋淡笑着介绍道,“这是小侄欧阳克,这是小女洛璃,而这位秦姑娘,却是小女的朋友。”

欧阳锋说话间,洛璃三人已经执晚辈礼向黄药师行了一礼。黄药师淡淡地点点头,便将视线从几个小辈身上移开,“欧阳兄一双儿女皆伶俐聪敏,实在是好福气。”

闻言,欧阳锋不由地脸色微变。待看到黄药师说完后,便即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在前面带路,他才暗松一口气,确定黄药师刚才只是无心之言。

随着黄药师进入桃林,向林子深处的建筑靠近,欧阳锋看看身边仿佛无边无际的桃树,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向身后三个小辈提醒道,“黄岛主的桃花岛处处布置有奇门阵法,没有黄岛主的允许,你们切不可乱闯。”

洛璃三人正欲点头,却听得走在前面的黄药师道:“无妨。岛上有不少哑仆,让他们领路便是。”

说话间,洛璃四人已经随着黄药师穿过桃木林,来到一片完全由青竹搭建而成的建筑前。片刻后,他们进了其中一座竹楼,在屋内分宾主坐下不久,便有仆从送上香茗。

端起白瓷杯,轻啐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香茶,黄药师开口问道:“欧阳兄此来桃花岛,却不知有何见教?”

欧阳锋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正欲答话,却被一道急急冲进屋内的人影打断。那身影刚及闯入,清脆宛如莺啼的嗓音便同时传入众人耳内。

“爹爹,你当真不能原谅靖哥哥吗?”黄蓉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衫,娇俏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疾奔微微有些泛红,更显得明艳动人。此时,她正抱着黄药师的手臂,撒娇道,“当时靖哥哥只六岁,又是梅师姐他们先行动的手,靖哥哥将陈师哥失手错杀,怎能全怪他?”

“蓉儿!”黄药师沉着脸唤了一声,却也没有甩开黄蓉,“你的意思是你陈师哥学艺不精,活该被杀吗?”

“不…”黄蓉急急辩解,黄药师抬手将其打断,微有些不耐地道:“好了,蓉儿。这事我们稍后再议,现在,你先来见过欧阳伯父。”

“欧阳伯父?”黄蓉略显疑惑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欧阳锋,却停在洛璃与欧阳克身上,“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蓉儿,不得无礼!”听黄蓉毫不客气的口气,黄药师不由地斥了一句。

“爹爹!你不知道,这两人欺负过蓉儿!”黄蓉捉着黄药师的手,一脸愤怒不甘。

“他,”黄蓉指着欧阳克,“在王府的时候不但拦着蓉儿,不让蓉儿脱身,而且还仗着自己身手高明戏弄蓉儿!”

“她更可恶,去偷梁子翁的蛇也就罢了,居然将偷蛇的罪名栽赃嫁祸到靖哥哥身上,靖哥哥又哪里得罪了她?”黄蓉又指向洛璃,“害得我们被那梁子翁追杀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黄蓉尝试了无数办法,想让黄药师原谅郭靖,放弃指使梅超风杀死他的想法。如今,眼看着一月期限将满,她的劝说却丝毫不起作用,正是心烦意乱、胸中压抑的怒火无处发的时候。乍见欧阳克与洛璃这两个看不顺眼的人,黄蓉的火气便再也压抑不住,甚至都忘记了注意如今身处的场合。

“黄姑娘此言差矣。”面对黄蓉怒火中烧的眼神,欧阳克起身朝面露怀疑之色的黄药师行了一礼,微笑着道,“莫说当日黄姑娘并没有告知身份,仅凭姑娘深夜闯入王府的行为,在下身为客人,受主人之邀阻止姑娘,又何错之有?说到欺负,在下自问当时并未伤到姑娘分毫,何来欺负一说?”

顿了顿,欧阳克笑容不变地接着道,“至于洛璃的事,那是她跟郭靖两个人的恩怨,即便要追究,也该是郭靖本人出来说话。那梁子翁要追杀的也只郭靖一人,跟姑娘你,似乎并没有多大关系吧?”

“你…”黄蓉平日里自诩伶牙俐齿,如今被欧阳克一顿抢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功夫高我许多,却一直耍着我玩,戏弄我,便不是在欺负我吗?”

“黄姑娘,”欧阳克轻叹一声,语气倒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也说了,在下功夫高过你,却一直不曾伤着你,已是手下留情,怎么是戏弄你呢?”

“当时我也在场。”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欧阳克一眼,轻声插了一句,“哥哥的确处处留情,不曾伤到黄姑娘。”

“哼!你当然帮着他说话!”黄蓉横了洛璃一眼,冷哼道。

“好了,蓉儿,你不用再多说,此事到此为止。”黄药师极为了解黄蓉的性子,又听欧阳克解释得合情合理,再加上最近她老是因为郭靖的事与自己争吵,心下已是烦闷不已,当下竟不欲再理会这些事。

“克儿,你也少说两句。”见黄药师叫停,欧阳锋也开始轻描淡写地责备欧阳克,“论年纪辈分,你还是兄长,让着点妹子也没有什么。”

“是,叔叔。”欧阳克答应了一声,轻轻地在原位坐下,便不说话了。

“爹爹…”听了欧阳锋叔侄的对话,黄蓉心下更是气闷,她急急开口,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黄药师阻止。忿忿的目光忽略秦南琴,慢慢地扫过洛璃与欧阳克,在欧阳锋身上停留了片刻,黄蓉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声说了一句“爹爹再也不爱蓉儿了!”便直直冲出门去。

脸色微沉地将目光从黄蓉的背影收回,黄药师略显尴尬地向欧阳锋抱拳道:“小女实在顽劣,欧阳兄见笑了。”

“无妨,小孩子家玩闹,黄兄别往心里去才是。”欧阳锋不以为意地淡笑,眼见黄药师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再度开口道,“此次打扰黄兄,其实并无要事。黄兄可以请便。”

听了欧阳锋所言,黄药师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最终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匆匆告罪一声,便追着黄蓉而去。

 

东邪西毒北丐聚

那日与黄蓉不算愉快的会面过后,洛璃一行便在黄药师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闲来无事,洛璃便拖着欧阳克,在岛上哑仆的带领下,足迹踏遍了桃花岛上许多地方。偶尔遇上黄蓉,洛璃面对她藏不住怨愤不甘的眼神只当不见。只是不知道那黄药师对他女儿说了什么,黄蓉竟也仅是瞪上他们几眼,再不曾有其他行为。对此,洛璃当然也乐得轻松。

至于秦南琴,却是在当天晚上自己开口要求,先行回到船上去了。洛璃知道她回去是为了船上那些毒蛇,也不知道欧阳锋出于什么考虑,居然将蛇园里的毒蛇带了一部分来。

蛇园的毒蛇,都是费尽心思收集、精心饲养的,自是同野生蛇类多有不同,秦南琴会感兴趣倒也不足为奇。想到自己半强迫地将她带在身边的目的,加之那船上什么都不缺,更有不少仆从在,洛璃没有多作考虑便笑眯眯的点头答应,甚至还告诉她可以随意侍弄那些蛇。

如此过了两日,这一日,洛璃逗弄着怀里的小狐狸,正与欧阳锋、欧阳克两人说着闲话,忽然听得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声由桃林之外传来。这笑声里含着真气,竟似无孔不入,传遍了整个桃花岛。

“我道是谁?却原来竟是七兄到访!”青衫轻闪,黄药师已经朗笑着掠过桃林,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欧阳锋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也站了起来,“想不到,那老叫花居然也来了。”

“爹爹,你说的可是北丐洪七公?”洛璃紧跟着起身,这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之名,她还是听过的。

见欧阳锋点头,洛璃随即想起在归云庄时听到的只字片语,稍一联系,便有了一些想法。正思考着,她忽然瞥见身边的欧阳克笑而不语,面上却是已经了然,心道他必是也想到了其中关键。

当下,洛璃微微笑了笑,轻声开口道:“当日在归云庄,黄岛主曾怪罪郭靖用降龙十八掌打伤梅超风,言说那是洪七公指使,虽是气话,但也由此可见那郭靖与洪七公关系不一般。我看,极有可能是师徒。”

“老叫花为了郭靖而来,倒也合情合理。”欧阳锋点头,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般提醒道:“老叫花为人急公好义,只要不得罪他,想来也不会与你们这般小辈为难。只是他自诩正义,与我却是不对盘,过会儿见着他,你们不要失了礼数便好。”

洛璃与欧阳克点头称是的同时,黄药师带着三人去而复返,自桃树林中现出身形。

抬眼望去,洛璃见到当先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打满各色补丁破衣,腰间挂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手上拿着一根碧绿的棍子。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微胖的身形、花白的短须、红红的酒糟鼻,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平和透亮,竟显出不容人小觑的气势。

心下明白这便是那北丐洪七公,洛璃移开视线,向他身后的两人望去。一见之下,她不由地微微吃了一惊,跟着洪七公上岛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穆念慈,另一个居然是那金国小王爷完颜康。

与完颜康目光对接,洛璃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惊喜,这惊喜一闪即逝,快地让洛璃怀疑是错觉。再看到他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洛璃略有些疑惑地轻轻蹙眉,也便将视线移开了。

“老毒物,你不在白驼山呆着,跑来桃花岛做什么?”洪七公一见到欧阳锋,便毫不客气地开了口。

洛璃见洪七公语气不善,心中微怒,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却听得欧阳锋冷哼一声,“老叫花,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吗?”

洪七公与欧阳锋齐名,感觉何等地敏锐,洛璃的小动作他又怎会不知?当下,他已经轻咦一声,饶有兴趣地望向了洛璃,“女娃娃倒也有趣,却怎么跟老毒物在一起?”

闻言,欧阳锋轻轻挑眉,忽然似笑非笑地望定洪七公,“这是小女洛璃,怎么便不能与我一起?”说话间,欧阳锋转向洛璃与欧阳克,“这位是洪七公洪老前辈,你们都是头一次见吧?”

见洛璃与欧阳克两人已经向自己行礼,口称前辈,洪七公目光扫过欧阳克,见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双目斜飞,面目俊雅,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却是不喜。相比之下,还不如憨厚老实的郭靖称他心意,是以,洪七公视线略一停顿后便即转向洛璃。

“她是你的女儿?”对此,洪七公非常惊讶,也不曾掩饰言语间的怀疑之意。不过,到底是成名多年的顶尖人物,转眼便反应过来,他挥挥手,无所谓地言道,“老叫花可没这么多规矩,叫声七公也便是了。”

听得此言,洛璃不由地微有些诧异,如今想想洪七公的言行,虽然话说得不客气,却是直言实语,赤子之心。他不喜欧阳锋,便也表现出他的不喜,如此真性情,已是难得。一念至此,洛璃觉得他刚才的行为也不再那么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洛璃不由笑眯眯地看向洪七公,轻轻唤了一声:“七公。”

“好!”洪七公微微一愣,随即又大笑着望向欧阳锋,“老毒物,你这女儿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欧阳锋冷哼一声,没有再答话。黄药师见状,淡笑着开口道,“欧阳兄、七兄,此处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进去再谈?”

黄药师是此间主人,他一开口,欧阳锋与洪七公当然不会有异议。很快,这一行人便跟着黄药师进入屋内。黄药师、欧阳锋、洪七公三人分宾主坐了,洛璃与欧阳克站在了欧阳峰身后,而完颜康与穆念慈则站到了洪七公身后。

刚刚坐定,喝上茶水,黄蓉便自屋外走入,直奔洪七公:“七公,你怎么来了?蓉儿这些时日很想你。”

“蓉儿就会哄我开心。”洪七公见着黄蓉也是很高兴,当下便笑呵呵地开玩笑,“若说想你靖哥哥,我还相信,想我这个糟老头子,不信。”说着,洪七公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七公!蓉儿的确想你了,却关靖哥哥什么事?”黄蓉笑着嗔道,两颊却自浮起薄薄的淡红。

“对了,七公,”黄蓉的目光定格在完颜康身上,她听郭靖说起过,知道完颜康是郭靖的结拜兄弟,却不喜他贪慕虚荣、认贼作父,如今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由地伸手一指,“他怎么会跟你一块儿来?”

“蓉儿,他如今已经改好了。”洪七公未及答话,完颜康身旁的穆念慈已经接过话头,她看了完颜康一眼,微笑着解释道,“他现在姓杨,再不会回那金国去了。”

黄蓉暗自嘀咕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不再理会杨康,转而握住穆念慈的手,“穆姐姐,想不到你也会跟七公一起来。”

“我与郭大哥、七公他们在路上偶遇,便一直在一起。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说与你听。”穆念慈笑看着黄蓉,轻声道。

黄蓉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点了点没有再问。听穆念慈话中说与郭靖一直在一起,她不禁略显疑惑地四下望了望,然后面露失望之色转向洪七公问道:“七公,靖哥哥没有与你们一块儿来吗?”

“怎么?你没见着他吗?”洪七公敛起笑容,略有些疑惑地道,“他比我们先行,算算日子,十日前就该到桃花岛了。”

“什么?”黄蓉又惊又讶,忙不迭地再度确认,“七公,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直在岛上…”

正说着,黄蓉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忽然转身,几步行至黄药师身边,着急地问道:“爹爹,靖哥哥在岛上是不是?是你将他关起来,不让我见他,是不是?”

“蓉儿,那傻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如此失态?”见黄蓉毫不掩饰的焦急之态,黄药师心下气闷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爹爹,靖哥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之外,对蓉儿最好的人,蓉儿不能没有他…”黄蓉说着眼圈一红,便欲落下泪来,对着看不出情绪的黄药师,她软软地求道,“爹爹,你告诉蓉儿,好不好?”

对黄蓉这个独女,黄药师一向宠爱有加,自小到大不曾让她受到半点委屈,更是很少见她落泪。如今看她这副模样,他不自觉有些心软,“那傻小子的确十日前上了桃花岛,不过,我却没有理会他。关他?爹爹在你心目中便是这种人吗?”

“当然不是,蓉儿只是一时心急,爹爹就原谅蓉儿吧。”黄蓉闻得郭靖消息,不由地破涕为笑,只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爹爹,靖哥哥十日前便到了,他不认得桃花岛的路,岂不是被困在里面十天了?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药兄,蓉儿如此着急,你就告诉她吧。”洪七公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洪七公为人正直,又是侠义心肠,加之武功极高,黄药师一向对他甚是钦佩,刚才黄蓉与他熟稔的模样他也看在眼里。是以,听到洪七公开口,黄药师扫了他一眼,再看看另一边自始自终气定神闲的欧阳锋,停了片刻,终是对黄蓉道,“也罢,如今一月期限已满,你去将他带来便是。”

犹豫了一下,黄药师才接着道,“那傻小子进了北边的山洞,你只带他来这里,其他的不用多管。”

闻言,黄蓉不由地微微一怔,她知道黄药师一直对北边山洞里的人讳忌莫深,极少提及,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在这里说出洞里还有别人的事。是以,她仅仅点了点头,便转身径直去了。

 

七公牵线做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