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性子质朴憨厚,甚至有些木讷,却是勤能补拙,下盘稳健,根基打得极好。他出手不快,轻功身法也远远比不上洛璃,但是,仗着降龙十八掌,他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掌一掌击出,便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洛璃凭着身法精妙,不断游走在郭靖身边,以期寻到破绽,一击即破。银宸宛如上下翻腾的白练,偶尔与郭靖的掌风直接对上,激起层层气浪。一时间,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郭靖的掌法来来回回便是那十八招,以洛璃的眼力,自是早已将它们看个清楚明白。只是,所谓大道至简、大巧若拙,这简单的招式看在她眼里竟似浑然天成,除了硬拼一途,再没有其他破解之法。

一念至此,洛璃攻击的时候更是减了三分力,银宸与郭靖的掌风一沾即走。次数多了,即便是郭靖这样耐心极好的老实人,由于每次用足力气击出的招式根本无处着力,空荡荡的极是难受,也不免生出些许浮躁来。

郭靖一浮躁,降龙十八掌立时慢了一拍,上下衔接显出一丝不和谐。洛璃是何等得敏锐,这么一丝微小的破绽看在眼里,马上便觉得郭靖完美的防守圈出了疏漏,手中的银宸更是对着那露出的空门直直击去!

桃花林里影成双

郭靖自小跟着江南七怪学武功,还同马钰一起练了两年玄门正宗的内功,来到中原后得洪七公传授降龙十八掌,并数次与人交手,打斗经验虽称不上丰富,却也绝对不缺乏。

见银宸灵蛇一般直噬自己腹部,郭靖虽惊,却丝毫不乱。他右手依然维持原来的招式一掌击出,腾出的左手竟然另起一招,在千钧一发之际封住了银宸的去势。

这郭靖,他能双手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招式吗?

银宸无功而返,洛璃不由地轻咦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手下的攻势不自觉地愈加犀利。

果然,被洛璃陡然加紧的攻击节奏相逼,郭靖无法可想之下,又用了那双手分使不同招式的方法。只是很快,洛璃便发现他施展之间还略有些生涩粗糙,想来这技法郭靖学会的时间也不会长久。

一念至此,洛璃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看来,正如欧阳克所说,那桃林北边的山洞里,确实藏着某种秘密。

如此,洛璃仗着比郭靖高明许多的身法只攻不守,郭靖则凭着耐心稳重的性子,将自身周围守得坚如磐石,竟是不曾再露出半点破绽。一时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又进入之前的胶着状态。

“如此下去,洛璃只会赢、不会输。”欧阳克从游刃有余的洛璃身上收回视线,瞧了对面略显着急之色的洪七公等人一眼,轻笑着道,“郭靖这般打法,消耗实在太大,绝不能持久。”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欧阳克的话音才轻轻落地,郭靖脚下一个不稳,身形一丝轻微的摇晃,便被洛璃抓住机会抢上两步欺近身前,重重地一掌击中前胸。毫不意外地,郭靖循着洛璃掌劲的去势,踉跄地后退了七八步。站稳后,一丝殷红便缓缓地自他嘴角溢出。

一直以来,洛璃都在等待一个一击即破的机会。是以,这一掌并不是仓促而发,而是伺机已久,并精准地拿捏过力道。郭靖会受点伤,却不会伤得很重。

“我输了…”郭靖低声认输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是在平复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不稳的呼吸。

“靖哥哥!”见郭靖受伤,黄蓉狠狠地瞪了洛璃一眼,便急步上前扶住了郭靖的手臂,“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郭靖摇摇头,“蓉儿,我…”

“七兄,欧阳兄,既然郭靖已经认输,两位对这一关的结果应该没有异议吧?”将视线自黄蓉与郭靖身上收回,黄药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有意见!”洪七公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理直气壮地道,“这女娃娃不过仗着身法武器之利,将靖儿生生拖垮而已。若是认真计较,靖儿未必就不如她。”

“输了便是输了。”欧阳锋冷哼一声,“难道老叫花如今连认输都不敢了吗?”

“谁说靖儿输了?”洪七公双目圆睁,竟是丝毫不让,“你那女儿不过碰巧击中他一掌,难道便是赢了?不信,你让他们两人再比比看!”

“七兄,你不用多言。”黄药师淡淡地接口,“刚才,郭靖已经认输。所以,这第一关…”

“黄岛主,请听洛璃一言。”不等黄药师将郭靖第一关没有通过的话说出口,洛璃已经笑眯眯地打断了他,“正如七公所说,洛璃只不过仗着身法与武器,这才侥幸胜了郭靖一招半式。洛璃不敢自认赢了他,还请黄岛主判定洛璃与他平手。”

洛璃看得出黄药师不喜郭靖,也知道他巴不得判定郭靖不通过考验。只是,刚才她忽然想到,若是这郭靖不娶黄蓉,那黄药师不是很有可能将她嫁给欧阳克?事实上,如果不是欧阳锋没有同意,他多半已经成功。

在她击中郭靖的时候,洛璃便后悔了。如今想想,她应该虚晃一招,让那郭靖胜了她,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想法补救。让黄药师直接承认郭靖获胜的确不可能,若是平手,有洪七公帮着,倒也容易。

“对!平手!”果然不出洛璃所料,她一说平手,洪七公便立时附和,“靖儿怎么也与老毒物的女儿不相上下。”

黄药师沉默了片刻,看了并不打算反对的欧阳锋一眼,终是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算两人平手。”

闻得此言,紧盯着黄药师的洪七公暗松一口气,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那么,这武艺一关,靖儿可是算通过了?”

扫了同样紧张地望着自己的黄蓉一眼,黄药师哼了一声,也便默认了。说到底,他毕竟宠爱女儿,心下终是不想迫她太甚。

黄蓉拍掌欢呼一声,拉着郭靖走到一边,也不理会一直安静旁观的杨康与穆念慈,只与郭靖窃窃地说了些私语。

“这才对嘛,药兄。”洪七公摸摸腰间的大酒葫芦,笑着道,“如今靖儿受伤,下一关是否暂缓些时日?”

“不用,下一题跟武功没有丝毫关系。”黄药师想也不想,便出口拒绝,“半个时辰后,我出第二题。”

看着洛璃将紫霄系回腰间,小狐狸自动自觉地挂回她肩上,欧阳克发现她自回来开始便有些魂不守舍。轻皱眉头看了她片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洛璃,你为何要帮那郭靖?”

“我…”洛璃眼神闪烁,轻垂下头避开欧阳克的目光,张了张口只吐出一个“我”字,这原因却叫她怎么说出口?

之前脱口而出“哥哥是我的”,到后来固执地代替欧阳克与郭靖比试,洛璃一直处于一种略显恍惚的潜意识状态。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洛璃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与慌乱。

“洛璃?”心下疑惑,欧阳克不禁轻唤了一声。

平和的声音传入耳内,仿佛直达心底,让洛璃的心跳彻底失了控制。不敢抬头望他,洛璃再次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轻点足尖,身化轻风,几个起落便窜入桃林之中,消失在欧阳克眼前。

欧阳克瞬间怔住,回想起刚才洛璃耳后的微红,他又不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莞尔失笑。

洛璃,这算是落荒而逃了吗?

只是,逃得了吗?

不及细想,欧阳克微微一笑,便即施展身法,朝着洛璃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欧阳锋淡淡地扫了早已看不见两人踪影的桃林一眼,也没有多加理会。至于其他人,虽说发现了洛璃与欧阳克的相继离去,却也只当不见。

洛璃窜入桃木林后,其实并没有走远。停下脚步仔细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奇怪,好好的,她为何要跑?细细回忆这一日来发生的事,洛璃不觉陷入了沉思。

欧阳克寻到洛璃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站在一株桃树下,眉头轻蹙、垂首苦思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她刚才走得太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挂在肩头的小狐狸竟已不见。

轻步上前,欧阳克轻轻唤了一声,“洛璃。”

身形微微一顿,洛璃猛地抬头,见着欧阳克,面上再次染上薄红,“哥哥…”

以前,洛璃看见他可从来不会脸红。心下暗喜,欧阳克上前两步,笑眯眯地道,“洛璃刚刚说过我是你的,如今却怎么不带上我,而是独自一人跑来此处?”

“我一时冲动,哥哥怎么能当真?”呆呆地望着笑得异常愉悦的欧阳克,洛璃呐呐地回道。

“洛璃说得认真,我当然以为是真的。”欧阳克笑意不减,展臂将洛璃揽进怀中,“洛璃当知道覆水难收,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所以,洛璃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靠在欧阳克怀里,洛璃只觉得温暖异常。忍不住在他胸前蹭了蹭,她无意识地问道,“我要怎么负责?”

“洛璃不需要刻意做什么。”轻轻地将下巴抵着洛璃头顶,欧阳克笑得云淡风轻,“只要,洛璃以后无论去哪里,都带上我就行了。”

似乎很简单。洛璃思考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欧阳克的话中有什么问题,便点头应道,“好。”

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欧阳克微微退开,一手揽着洛璃的腰,另一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他轻轻低唤,“洛璃…”

感受到洛璃眼中的疑问,欧阳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他温热柔软的唇一一滑过她的眉间、眼睑、鼻尖,最后落在洛璃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瓣上。

轻柔的碰触、浅淡的吸吮,细细密密地交织着。待发现洛璃的手臂已经顺势环上他的腰时,欧阳克眼中闪过一抹不容人错辨的喜色,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细缝,斜斜地投在洛璃与欧阳克相拥的身影上,微风轻轻拂过树梢,扬起两人墨黑的发丝,丝丝缕缕在空中交缠。

粉色的桃花锦簇,林里宁瑟一片,只有风的低吟、树叶的浅唱,远远地传了开去…

试题第三背九阴

洛璃轻闭着眼,静静地趴靠在欧阳克怀里,任由他独有的温暖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萦绕全身。先前的那一个浅吻,仿若某种承诺般,让洛璃心下一片安宁。

两人感受着此刻难得的安谧宁静,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变得更加悠长轻微。

不知过了多久,洛璃忽然听得欧阳锋他们所在的方向传出丝丝缕缕的箫音。那吹箫之人技艺极高,单听箫音,竟然便让人生出站在朗月之下、观看碧海潮起潮落的感觉。

听到精彩之处,洛璃不由地睁开眼睛,却依然没有其他动作。直到那箫音里和进“铮铮”的铁铮之声,她才略显疑惑地抬起头,“哥哥,这是爹爹的铮音。”

“那郭靖的第二关多半考的是音律。”欧阳克朝箫声铮音的来处瞧了一眼,然后轻笑着问道,“洛璃可是想去看看?”

“嗯。”洛璃轻轻点头。若是只有那箫音,她倒不会在意,谁让欧阳锋也参与了呢?

“我们出来已经许久,也是时候回去了。”欧阳克笑意不减,轻轻地放开洛璃,却又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慢慢地往回行去。

待洛璃与欧阳克回到原来那块空地,毫不意外地看到黄药师与欧阳峰正一坐一立,一人弄箫、一人抚铮。郭靖盘膝坐于空地中间,手执一根青竹枝,时不时地敲击一下,只是很明显,他对音律之道根本一窍不通,那敲击的节拍时快时慢,乱七八糟。

忽然,铁铮的“铮铮”之声猛地拔高,而箫音却转向婉转低回。洛璃与欧阳克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欧阳锋与黄药师竟不约而同地开始在乐声中融入真气。

郭靖倒也硬气,虽说完全搞不清音律节拍,却依然在运转内功抵抗的同时,固执地一下一下敲击着青竹枝。

铁铮之声越来越尖锐,箫音却是越来越细微,到最后竟几不可闻。即便是这样,铮音箫声依然互相纠缠碰撞,直冲云霄。欧阳锋与黄药师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在考校郭靖的音律,竟自顾自比拼起内功来。

欧阳克轻轻皱了皱眉,终是伸手入怀掏出一条锦帕,微一用力自中间撕开,轻轻地塞进洛璃耳内。紧接着,他撩起衣服下摆,在底部一段扯下寸宽的布条,依样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待欧阳克做完这些,那边洪七公也已经吩咐黄蓉几人塞耳闭听,以免被欧阳锋与黄药师两人逐渐失控的真气误伤。然后,他皱眉看了看额上直冒冷汗、满面通红的郭靖,终是一指点出,结束了郭靖自虐的行径。

接着,洪七公瞪着似乎无知无觉的欧阳锋与黄药师,忽然深吸一口气,张口清啸。啸声雄浑洪亮,竟似与啸声铮音不相上下。大概是因为洪七公啸声的提醒,过得片刻,欧阳风与黄药师两人终于收起真气,止了乐音。

洛璃他们见欧阳锋三人停手,也皆取下耳中所塞之物,静静地将目光投向黄药师。

黄药师收了手中的碧玉箫,扫了被洪七公点倒的郭靖一眼,淡淡地道,“这小子对音律根本一无所知,我判他这关不通过,七兄和欧阳兄没有意见吧?”

这一回,事实摆在眼前,即便是洪七公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郁闷地点头,默认了黄药师的评判。

“既然如此,时候已经不早,七兄便将郭靖叫醒吧。”见欧阳锋与洪七公都没有异议,黄药师微微点头。

郭靖醒来,得知这音律一关自己终是没有通过,看了一旁的黄蓉一眼,不免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很快,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关未过,不由地强打起精神望向黄药师,却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红绫面的册子来。

黄药师轻轻抚摸着册子的封页,面上露出些许感怀之色,“我和拙荆只生了蓉儿这么一个女儿。拙荆不幸在生她的时候去世,若是她知道蓉儿已然谈婚论嫁,心中必也十分欢喜。”

顿了顿,黄药师看了眼圈微红的黄蓉一眼,这才接着道,“只是蓉儿的婚事,我却不便独自做出决定。这本册子是拙荆当年手书,是她心血所寄。现下便让郭靖阅读一遍,然后背诵出来,若能背到半数以上,便算过了。”

欧阳锋见黄药师取出书册,眼前一亮,再结合黄药师话中的内容,知道那是《九阴真经》,不由地暗自心动不已。但一分析此时形势,他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洪七公听闻最后一关竟是背书,立时便怒了,“黄老邪,你鬼话连篇的是什么意思?上一关考校音律也就罢了,如今,你明知我徒弟傻气,不通诗书,却来考他背书,还搬出了蓉儿死去的娘——你还不如直接说不想将蓉儿许给郭靖!”

洪七公说得气愤,黄药师却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冷声道,“是你徒弟要娶蓉儿,我的题目就出在这里,要不要答全看你们自己。”

洪七公还待反驳,却被郭靖拉住,“黄岛主、师父,弟子背书便是。弟子资质驽钝,若是背不出,也是该的。”

见郭靖如此,洪七公一甩衣袖,便自退到一边生起闷气。而黄蓉却只垂着头不语,其实,早在黄药师出第二题的时候,她便已经想明白黄药师的用意。如今,背书的题目一出,郭靖是绝对通不过的。只是,她已经决定不管结果如何,皆要与郭靖在一块儿。

黄蓉这般想着的时候,黄药师已经叫其他人退后,然后将册子翻开让郭靖观看。因为郭靖背对着众人,所以,洛璃他们只听见“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根本看不见册子,也不知道郭靖此刻的表情。

静静地看了片刻,洛璃的笑意忽然有些怪异起来。一直注意着她的欧阳克见她如此,不由地开口问道:“洛璃可是想到了什么?”

得欧阳克提醒,洛璃已经知道黄药师手中的册子是《九阴真经》,只不过,她也仅仅知道这经书对欧阳锋很重要。而此时,她所想的却是其他事情,“我只是在想,这黄岛主做事倒也有趣。他摆明了刁难郭靖,却偏要去借死人的名义。”

“他既然号称东邪,行事自不可与常人同论。”欧阳克淡淡一笑,轻声答道,“东邪黄药师,那是出了名的固执不讲理。”

洛璃与欧阳克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称得上耳语。除了离他们最近的欧阳锋听到只字片语,即便黄药师与洪七公内功修为已近化境,也不曾听清一句半句。

在两人说话间,黄药师已将那本红绫面册子合上,并再度放回自己怀内,然后示意郭靖开始背诵。

郭靖愣了片刻,抓抓头,竟然张口便背,对那经文当真滚瓜烂熟、没有半点窒滞。他只背了半页,所有人便已惊呆,转眼间,郭靖已背了好几页。洪七公与黄蓉心知郭靖绝无过目不忘的本事,满脸喜色之外,又夹杂着疑惑惊诧。

黄药师听郭靖所背内容,比之书上十倍还多,而且句句顺理成章,竟似原来的经文。当下便心中一凛,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竟自以为是已故的妻子真个在天有灵,借了郭靖之口将经文传于他。

黄药师如此惊才绝艳、高傲自负之人,原本并不信鬼神之说。只是他对夫人异常痴情,当年她因为经文早逝之事又一直是他的心结,如今见到如此异事,心神巨震之下,却是根本不曾想过其他可能。

很快,郭靖已经将经文全部背完。黄药师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一件事,闪电般出手捉住郭靖的肩膀,脸上却似罩了一层寒霜,厉声问道:“梅超风失落的《九阴真经》,可是被你得了去?”

黄药师一带走梅超风,便询问她《九阴真经》的下落,却只得来经文遗失的消息。他勃然大怒之后,已是决定让梅超风在与郭靖比试后外出寻回经文。黄药师本就聪明绝顶,之前的失神已是意外,如今仔细一想,再忆起当日在归云庄的事,立时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郭靖吃痛,不觉变了脸色,又见黄药师面露杀气,更是惊惧,“晚辈不知…不知梅前辈的经文失落何处,若是知道,必当物归原主…”

黄药师见郭靖神色不似作伪,思及他平日木讷傻气的模样,知他不是会说谎之人,当下便放开手,将先前的怀疑抛诸脑后,心下认定经文是亡妻冥冥之中所授。

一念至此,黄药师顾不得自己之前对郭靖是如何的不喜,已是直接淡笑着朗声道,“七兄、欧阳兄,这是先室选中的女婿,我再无话可说。”

停了片刻,黄药师扫了黄蓉一眼,接着将视线转向郭靖,“孩子,我将蓉儿许配给你,你须好好待她。蓉儿被我骄纵坏了,你可要多多容让才是。”

一听此言,黄蓉不由地心花怒放。而郭靖就算再傻,此刻也不再需要谁的提点,当即跪下磕头,口称“岳父”。

还未等郭靖起身,那边洛璃凝神听完郭靖的背诵,如今见得黄药师如此做法,却是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顽童撒泼毁经文

黄蓉本是喜极,听得洛璃发笑,当下只以为她在嘲笑郭靖,不由地心中薄怒,出口喝问:“你笑什么?”

听黄蓉问得毫不客气,又发觉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她的问话而集中到自己身上,洛璃思及这黄蓉三番四次用言语挤兑她、找她麻烦,虽不怎么在意,却也有些不舒服。

洛璃与黄蓉同辈,对于她的喝问,倒也不需刻意注意礼节问题。想到此处,洛璃便双眉一挑,淡淡地反问,“我笑我的,却关你何事?”

“你…”黄蓉被洛璃一堵,一时间竟停在那里,不知该如何相对。

欧阳锋扫了脸色有些难看的黄药师一眼,随后望向洛璃,心下已有些明了她笑的缘由,“洛璃,在黄岛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礼?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便解说一番,即便出了错,想来黄岛主也不会怪罪与你。”

欧阳锋如此一说,洛璃稍一思索,便已清楚他话中的深意。微笑着回望欧阳锋,她轻声答道:“既是爹爹相问,洛璃说说倒也无妨。洛璃只是觉得奇怪,那郭靖老实木讷,怎可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洛璃虽不知黄岛主书中内容,但观书册的厚度,却也不难看出郭靖所背的经文,已是远远超过书中所载。”

顿了顿,洛璃对上欧阳锋略带赞许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些,“所以,在洛璃看来,他能背得如此流利顺畅,多半是另有奇遇。更有甚者,那真正的《九阴真经》说不定便在他身上。”

洛璃的这番话,细细听来并不曾说明自己刚才发笑的原因。只不过,欧阳锋却是明白她必是在笑那黄药师不及细查、便将此事推到鬼神之说上。洛璃所说,也是他心中所想,而且他更倾向于经文在郭靖身上的说法。一直以来,欧阳锋都想得到《九阴真经》,如今既有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当下,欧阳锋几不可查地朝洛璃轻轻点头,然后望向面上已现疑虑之色的黄药师:“黄兄,鬼神之说实在虚无缥缈。还望你询问个清楚,莫要被这小子骗了才是。”

“我没说谎!”洛璃说话的时候,郭靖便欲张口反驳,如今听得欧阳锋说他骗人,却是再也忍不住,面上微红地出言争辩,“我根本没见过什么《九阴真经》!”

“没见过?”欧阳锋冷哼一声,对郭靖的话嗤之以鼻,“没见过你怎能背得一字不差?难不成真是黄夫人在天有灵?”

“那是…”郭靖刚想说他所背的经文是桃林北边山洞里的周大哥所传,据周大哥说是他自创的武功心法,并不是什么《九阴真经》。只是,他忽然想到刚才众人所说,心下怀疑莫不是周大哥教给他的真个是真经,立时便又闭口不语。

“老毒物,你又不知经文内容,怎知道靖儿背得一字不差?”洪七公知道欧阳锋觊觎《九阴真经》已久,虽对郭靖背出经文觉得诧异,却也不欲让他为此惹上欧阳锋,“你们父女一搭一唱,说得倒是好听。只是我这徒弟老实,若你们想无故冤枉与他,还要问过老叫花答不答应!”

“老叫花,你也不用忙着护他。”相较于洪七公不善的语气,欧阳锋却是一脸平静,“难道你就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洪七公正欲答话,那边黄药师已经再度出手,右手成爪,捏住了郭靖的左肩,“说!你是从何处学得经文?”

黄药师本就只是被亡妻之事暂时蒙蔽心智,得出了在平日看来有些可笑的鬼神之说,如今听得欧阳锋与洛璃的对话,再略一思索,自是不难想到其中各种可能。

郭靖张张口,正思考着要不要将周大哥的事情说出,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大笑声由远及近,“哈哈哈…黄老邪,如今我已将《九阴真经》全数给你,你却再关我不住了。”

“周大哥!”郭靖一脸喜色,也不管自己是否还被黄药师捉着,当下已抬眼望向声音的来处,大声高呼。

“周伯通!”黄药师见着来人,立时便弃了郭靖,迎了上去“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交出《九阴真经》,让我焚烧与先室灵前,我自好好地送你出岛。此刻你却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年黄药师夫妇从周伯通身上骗走真经,后来下册被陈玄风梅超风合谋盗走,黄夫人勉强重默经文,终因心神损耗过度,早产而亡。黄药师迁怒周伯通带着《九阴真经》上桃花岛,这才害的夫人早逝,竟将他捉住关在岛上。说定哪天周伯通打得过他,或者将经文交出,便放他出岛。

周伯通倒也硬气,居然真个与黄药师在岛上僵持了十五年,直到十日前郭靖上岛。他听说郭靖竟与黄药师的独女私定终身,又与他极是投缘,当下便想到将经文全数教与郭靖。岳父女婿本是一家,他也算全了承诺,想来那黄药师总不至于焚烧了自己的女婿。而他自己,当然也能依约出了山洞,离开桃花岛了。

是以,现下听得黄药师询问,周伯通摇头晃脑地瞧了周围一眼,嘻嘻笑道:“经文我已经给你啦。郭靖是你的女婿,是不是?他的也便是你的,我将经文从头到尾传了给他,可不也是传给你了?”

“周大哥,这…这…你教给我的真是《九阴真经》?”原本郭靖还有怀疑,如今听了周伯通的话,一时只觉得目瞪口呆,彻底傻了。

周伯通本就是小孩心性,当日骗郭靖背下经文,原也存了真相大白时看他晕头转向模样的心思。此刻瞧见郭靖的呆样,他不由地笑道:“那还能有假?”

黄药师却不理会郭靖,而是直接向周伯通伸出手掌,“你要离岛,可以。但是,我要经文的原书。”

周伯通歪了歪头,看了黄药师半响,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半寸来厚的蓝皮册子,中间似乎还夹着什么,“《九阴真经》上册本就在我处,这下册,嘿嘿,却是你的好女婿亲手送到我手上。可笑你的傻女婿,身怀经文居然还不自知。”

那边,欧阳锋见周伯通掏出册子,眼前一亮,却是开始思考出手抢夺的可能性。洛璃瞥见欧阳锋面上表情,轻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附耳过去。

欧阳锋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是瞧见洛璃略显神秘的笑意,最终还是依言低下头微微倾身。待听完洛璃的几句耳语,他再也掩藏不住脸上的喜色,“洛璃,此事可当真?”

看见洛璃肯定地点头,欧阳锋心下狂喜,面上却强自敛起喜悦之色。抬眼看向周伯通与黄药师时,他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欧阳克一直注意着洛璃,见她与欧阳锋说得神秘,当下便轻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洛璃,你与叔叔说了些什么?竟不能说与我听?”

欧阳克温热的气息萦绕耳边,让洛璃耳朵有些微微发痒。她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身子,转过头来面对欧阳克,“这个,等我们离开,我再说与你听,可好?”

听得洛璃推脱,欧阳克心里略有些不满,他轻轻捏了捏洛璃的手,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能此刻告诉我?”

感受到欧阳克语气里的不悦,洛璃笑得眉眼弯弯,柔声回道:“洛璃想给哥哥一个惊喜,哥哥不喜欢吗?”

闻言,欧阳克先前的郁闷立时一扫而空。他望着洛璃唇角弯起淡淡的笑意,“如此,洛璃便晚些再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