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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只鸟不算人,他顶多算随船飞。

“凡人,你为什么在船上!”白翎暴躁的吼声。

阮绵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地嗤笑,“百灵鸟,那天被摔得疼不疼啊?有没有偷偷咬被单哭鼻子?”

白翎炸毛,“你!胡说八道!”

阮绵咧嘴笑,不知好歹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诶,百灵鸟,某天你在神祈峰上药的时候可是泪汪汪来着,我记得药是放在你房里那个柜子第三格?”

静默。

僵持。

白翎气急败坏,“你这个该死的凡人!这一切还不是你害的!你害的!!”

他金色的眼眸快要冒火,嘴里轻声念着什么。阮绵熟门熟路,一剑朝他要害刺去——不至伤,却能打断他的术法。

“你这个卑鄙的凡人!”

第19章 猎鲛

平局。

阮绵彻彻底底地不再惧怕白翎,她和他眼对眼,陪着他吹胡子瞪眼。最后,百灵鸟儿气得眼睛成了绿豆青,唰的一下变成了巨大的白色大鸟,一跃而起,真真正正成了跟着船飞的海鸥。

这一切,秦思看在眼里,默许了。倒是之后上船的一人目瞪口呆,两眼呆滞,然后双眸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她一把拽住了阮绵的手往回一拽,眼里发亮,“绵绵,姐姐想想死你了!”

阮绵个子本就偏小,这一拽,她的脑袋被埋进了胸里,波涛汹涌啊涌…

身姿如此曼妙者,非绯色莫属。

阮绵从她的波涛汹涌中恶狠狠抬起头,对上绯色一双含春目,她一愣,傻傻地又被掐了脸。

“哎呀,天宫上的伙食不错,更水灵了。”绯色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抓住了她的下巴,“嗯,绵绵,你不如一年前那么软。”

“软?”阮绵疑惑。

绯色道:“现在嘛,瘦了,高了点,抱紧了还有点磕手。”

那是当然,阮绵得意地挺直了腰板。在天宫虽然只有一年,可是这一年来她都没有休息,日以继夜,这一年起码抵得上寻常人的三年,身子骨当然比以前健壮了,再也不是当年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咧嘴笑,“当然今非昔比。”

绯色点头叹气,“以前抱着像个糯米团子,上下左右粉嫩嫩软绵绵,细皮嫩肉滑溜溜的,手感很好,摸起来很舒服。现在…”

“…”

绯色其人,绝对是瑶山之假冒伪劣半仙。阮绵深深地相信,哪怕当年她不插队做着神侍,绯色也是过不了关的…哪怕她撞巧了成了神侍,跳下祭天台也绝对是个摔死的货。

谁说瑶山之上没流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阮绵不想和绯色争辩,免得这“软绵绵”和“水灵灵”一样传遍瑶山。她平心静气,却发现绯色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她身上。

她在看秦思,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算不上尊敬又算不上不敬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这种目光太过赤裸,也只有心境平和的秦掌门才能纯然不在乎。

阮绵打心眼里膜拜他,只是没一会儿,秦思也移开了视线。这…

绯色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船上响起,她说:“掌门师兄,你脸红了。”

“掌门师兄,你不会在想入非非吧?”

阮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秦思皱眉,只吐出了两个字,“戒备。”

片刻后,他又道:“阮绵,后撤。”

阮绵惨淡回望:秦掌门,你这改口叫阮绵改得是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戒备二字并非无中生有。当阮绵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被绯色一把拽到了船舱里。船舱上有个窗户,她从窗户里往外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船已经远离了桃花郡,进入了奈何海。

奈何海里古往今来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

明明是温暖的白日,可是船只上却渐渐阴冷起来。阴瑟,潮湿,还有一点点的血腥味…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提醒她,这里已经不是桃花郡,而是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奈何海。秦思他们也不过是凡胎肉身,修仙只是功夫高强,有几个修仙之人能够在奈何海的狂潮里活命?

这一趟其实无比的凶险,是她一直没敢面对,才刻意回避了它的真相。而今,奈何海特有的阴冷把过去的记忆慢慢掀了开来。

还没有入夜,阴尸还是不多的,碰到的不多,能爬上船甲的更加不多。只是那间或响起的咔咔声已经让人毛骨悚然。

“绵绵,好好待着,姐姐可不想下次直接摸骨架了。”绯色笑道,眉宇间却已经渐渐阴霾起来。

阮绵摇摇头,握住了剑,“绯色,我可以帮忙的。”

“不用。”

“可是…”

“绵绵,我知道你不比我们弱,可是我们这里才开始。”

阮绵不吭声了,她坐在船舱里抱着膝盖眯上眼。她当面明白,这仅仅是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多久要拼斗没有人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碰到鲛人,还有多久才能抓住一个鲛人,更加没有人知道…

船舱里还有朱九和凤色。朱九闭着眼凝神,似乎是在休憩,而凤色…凤色似乎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用冰冷的目光瞪着她。

阮绵不理会,扭头看窗外。背后那道目光却依旧像是烧红的铁棍一样灼烧着她。末了,她实在忍不住,回过头问她,“喂,我没和你结过仇吧?”

从第一次相遇,凤色就说她是“贪婪的人类”,到后来的次次相见都用眼光戳她…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吧?

凤色不答,只是眼神越发嘲讽。

阮绵讨了个没趣,瘪瘪嘴回过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不知不觉就昏昏欲睡——这一觉,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等她再醒,已经是月色如纱,夜幕深沉。

隐隐约约,有歌声从远方出来,如诉如泣。这歌声让她从梦里惊醒,浑身都凉透了。她赶忙跑出船舱去找人,却发现甲板上只有秦思一人站在月下。

她压低了声音喊他,“秦思,你听。”

秦思回过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会意,轻轻踏步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夜已深沉,船前行的极为缓慢。就在不远处的一处月下礁石,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坐在上面。歌声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柔美无比,透着说不清的妩媚。阮绵却听得想发抖,也许是风大,也许是夜寒,也许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离衡给的烂记忆。

怎么办?她用口型问秦思。

秦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想了想,微微往她靠近了些。

阮绵的注意力只在那个鲛人身上,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而船却一点一点地在靠近她…可是,就这么靠过去,怎么可能抓得住这种水里的东西?

又或者,该拿个大网来?也不对,这撒网也得靠近了才行啊,靠近了那鱼还不跑?

她心上混乱,忍不住抓耳挠腮,结果,爪子被秦思抓住了——

干嘛?

秦思眼里荡漾着一片笑意,活生生把她的手扯了下来,另一只手按到了她脑袋上,一点一点把揉乱的头发理顺了。他动作轻柔,一如当年上药,就连眼梢那抹清亮都不曾变过。

阮绵傻了眼:秦、秦掌门…

忽然,秦思脸色一变,眼色凌厉。几乎是同时,一声鸟鸣响彻天际。一抹阴影掠过月空,速度不快,却很精准地停在了那礁石的上方,一张网从天而降,陡然覆盖了整个礁石!

哗——

水声瞬间响起,三个人影忽然从水底窜出,各抓住渔网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拢,借着礁石的力道一跃而起,踏上船甲!

三个湿漉漉的人,朱九,凤色,绯色。一只鸟,一张网,一条鱼。

“嘶嘶——”那条鱼面露凶相,在网里挣扎不已。

阮绵无言以对:这这这…办法也太原始了吧?渔网兜鱼,就这么把这个东西给抓了?这么容易?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网里的生物凶神恶煞,“嘶嘶——”

绯色用力把网系在了船甲上,挤了一把衣服上的水,嘟囔,“嘶个球啊嘶,鲛人原来不会讲话的?”

“嘶嘶嘶!”

嘶嘶嘶——放开我!

阮绵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她是不是刚才…听到它讲话了?放开我,否则让你们有去无回!

秦思道:“传闻鲛人中习人语的不过是部分,多半是生于奈何海死于奈何海,先辈不曾踏足陆地便不识人语。”

绯色了然,“原来还是条没见过世面的小鱼。”

阮绵呆呆看着那个挣扎得厉害的生物,入耳的却渐渐成了一声声的“放开我”。而这一切无论是绯色还是秦思,他们都不能分辨,他们听到的只有嘶嘶声。这到底是为什么?

“绵绵,你怎么了?”绯色关切道。

阮绵摇摇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瑟道:“马上。”

马上是多快呢?

那一天晚上,阮绵睡在浮浮沉沉的船舱里,望着外头渐渐西移的月亮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直到旭日东升,烈日当空,晚霞满天,夜幕再一次深沉的时候,桃花郡依然遥不可及。桃花郡好像从奈何海边缘消失了一样,无论他们的船行驶多远的距离,始终碰不上它。

“别怕。”秦思只是这样说。

他不说倒还好,他一说,阮绵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这代表什么?瑶山派的掌门连同瑶山派几个精英出了趟海,找不到桃花郡了?

一只船,能在奈何海漂泊多久?

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时候,阮绵悄悄去了关押那个鲛人的船舱。事到如今,只有它会知道桃花郡在哪个方向了。她轻轻推开了门,见到了被绑在墙角的鲛人。

它的青色的鱼尾已经干得皱巴巴的,早就没了之前的光泽。她从船上取了一点水,洒在了它的尾巴上。

这举动让它惊恐地叫出声来,“嘶——”你想干什么!

阮绵觉得自己在做件很搞笑的事情,她努力让自己去适应这诡异的听得懂鱼讲话的感觉,尽量装成自然的模样,问它,“告诉我,桃花郡在哪个方向,我就只取你一点血,留下你一条命。”

鲛人的眼里泛红,凶光毕现,“嘶——”做梦!公子把你们切成一千块!

阮绵干笑,“一千块哪够,你不指路,我让我们家公子把你碎尸万段做成鱼丸。”

“嘶——”

鲛人的吼声戛然而止,转而代替的是满脸的震惊。

阮绵又盛了一舀水,笑眯眯递到它面前,“告诉我往哪里走,我给你水喝。都一天两夜了,渴坏了吧?留条小命回奈何海,或是做成鱼丸给瑶山弟兄们晚上加菜,这可全由你一念之差决定哦。”

鲛人却一动不动,它用力瞪着她,缓缓张口,你听得懂我的话?

阮绵一愣,阴沉下了脸。

“是啊,那又如何?”

第20章 海战

鲛人长着人身,鱼尾。单看上半身的话,其实除了本该是耳朵的地方被细细的鱼鳞和鱼鳍替代,其余都和凡人一模一样。而下半身的鱼尾,则分明是鱼的模样。

她很美,不同于凡人的清爽干净为美,她的美总是透着一丝氤氲,或者叫湿漉漉。即便她身上已经干巴巴皱兮兮,她那双眼睛依旧是水润无比的,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一样。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不仅没有一丝凶恶,反而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看多了,仿佛会跌进她的世界。

这是鱼。阮绵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条鱼,一条可以救无数瑶山弟子不受那恶心的生物祸害的鱼。不管是杀了还是煮了炒了都没有关系。虽然她有眼睛有鼻子,可是她有一条鱼尾巴,所以她一定是鱼,只能是鱼…

可是,这条鱼正缩在角落里,用一种难解的,琢磨的,和人一模一样的目光看着她,静静盯着阮绵这雷声大雨点小,自相矛盾的举动。

她在这目光中手足无措起来,到最后自动舀了水,一点一点,浇在那个条干干的尾巴上。

它很丑,至少…看着不舒服。可是…干巴巴的更加让人看得心揪。

“嘶——”

倏地,鲛人动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

阮绵惊慌地甩开她的手,不,她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手。她只是不愿意拿湿漉漉的冰凉的东西抓在她的手腕上!

“嘶嘶——”你是谁!为什么听得懂我们的话!

阮绵用力挣扎,狠狠甩开她的手,“我不知道!”

砰——胡乱挣扎间,船舱里的桌子被碰翻了。阮绵重重撞上了桌子,顿时疼得视野模糊,耳边的声响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嗡嗡声。背上的剧痛及时把她的神智唤了回来:混蛋,是谁给她松绑的!那些人以为她真是一条鱼吗?上了甲板后直接放着就安全了!

“绵绵?”

绯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开了门,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愣,马上从桌子下重新找了绳子丢给阮绵,一手执剑抵住鲛人的咽喉。

“绵绵,把她绑起来。她竟然自己解开了绳子…多绑几圈,绑不死就成。”

鲛人不比阴尸,它们是聪慧的生物。被刀剑低着她乖乖地不再动弹了,只是用眼睛凶恶无比地盯着绯色,等到阮绵拿着绳子接近她,她的眼神又成了迷惑。

“嘶——”你是鲛人?为什么要帮助凡人?

我不是。阮绵摇了摇头,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把她结结实实绑了起来,趁着她发呆,她干笑,“喂,你要是够乖,我就不拿你做鱼丸,我们只需要你的一点血,等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就放你回奈何海。”

鲛人一动不动,眼神迷蒙。

绯色看着阮绵收拾好了绳子,苦笑道:“绵绵,外面来了个特大号的鱼丸,你要不要去看看?”

“…”

特大号的鱼丸长什么样?

阮绵跟着绯色走出船舱,透过绯色的肩膀,她看到了她口中的“特大号鱼丸”——一队鲛人在礁石上与船对持,领头的鲛人乌黑的发,乌黑的眼里透着一丝笑,还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鱼尾。

离衡。

阮绵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和这条鱼再杠上。当初她架着小船在海中漂泊,被他丢到了阴尸堆里,这仇不共戴天!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一辈子别和这诡异的生物再有交道。

离衡笑眯眯,宛如在骄阳下品茶下棋一样的惬意。

鲛人不论男女都带了点媚意,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神情,也难怪祸水被称之为祸水。再加之——

那只死鸟虽然是鸟,可是是穿衣服的。对于这种没有穿衣服习惯的生物,阮绵只能扭头。

秦思站在船头神情凝重,拔剑与礁石上的离衡僵持着。离衡不动,只是含笑妍妍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些什么。

阮绵不敢贸然把脑袋探出去让离衡发现了她这个“故人”,她悄悄缩身回了船舱,从小窗户里往外看。耳边是绯色不可思议地惊呼,“这年头,怎么鲛人都长这样?女的好看就算了,这男人也太祸水了吧!”

是啊。阮绵沉重点头,你是没见过这祸水把你丢恶心的阴尸堆里的狠劲儿。

船舱上,首先耐不住性子的是白翎。他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伸出手在虚空划了一个咒,顷刻间空中出现了几道光束,直直地射向离衡——

离衡眯眼一笑,噗通一声下了水。只片刻,他又湿漉漉从水里冒出来,这下不仅仅是鱼尾,从发梢到眼睫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了,晶莹剔透。

他说:“不过如此。”

他用的是人语。震惊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当然,除了阮绵。

绯色目瞪口呆,掐着阮绵的手腕感慨,“绵绵,你还能骗自己说他们是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