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仰头,淡笑开口,眼眸终于扫过流玉,却在触及他眼神时慌忙移开。

无奈而悲凉,就像失去了挚爱一样哀伤。

“不早了,徒儿去休息了,师傅早点睡吧。”

锦时拍拍衣裙,从寒玉桥上站起来,刚走了没几步便被流玉叫住。

“如果让为师再选一次,我依旧会选择玉阳。”

锦时身形颤了颤,在流玉看不见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声音却淡然的无一丝情绪。

“徒儿明白。”

“但为师会陪着你,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哪怕是地狱。

沉默蔓延开来,一瞬间,锦时心里泛过无数感觉,最后终是嗤笑一声,打破这沉闷。

“倒真叫徒儿受宠若惊了。”

和他以前同样的话,同样的口气,却觉得怎么也回到以前。

身后没了声响,锦时也不想转身去看他现在在做什么,疾步走回屋内,关上了门。

不过三日时间,为何却如过了一个世纪。

一夜无眠,天未亮锦时便起了身,早早侯在院内,没想流玉比她更早,薄薄的雾气中,他的白衣沾了水雾摊在地上,落满了残花,墨发从肩头垂下,顺着他倾斜的身子掠在胸前,光华流转。

那是一副出世绝尘的如梦画卷,那白衣男子仿若下凡的九天神嫡,俊美不可方物。

很多年后,锦时依然记得那个场景,超越天地间一切世俗。

流玉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锦时有些心惊,他莫不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师傅,你怎么睡在这里,难不成是半夜里想赏月?”

锦时走进,声音里带着丝揶揄。

流玉眼睑微动,片刻睁开了眼,深邃的墨瞳似要将人吸进去。

“昨夜多云,无月,为师是来欣赏云的。”

说罢,慵懒的叹了口气,掸掸衣衫上的花瓣站起身来。

“徒儿回屋休息去吧,今日可不修习。”

锦时扬了扬嘴角,答了声“好啊”,便径直回了屋。

流玉失神片刻,眼里闪过一抹落寞,转身离开了芳华殿。

议事殿内,东迹和离旬飏早已等在里面,见流玉进了殿,对视一眼,东迹缓缓开口。

“师弟,你应该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不认识她,我只见过她三次。”

流玉淡淡开口,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前几日就迫不及待的去芳华殿找他,当时因为锦时的事,自己情绪低落,闭门不见人,如今他们肯定再等不得了。

毕竟,她的法力实在让人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那女子似乎对你很好。”

东迹的声音有些迟疑,那日红衣女子对流玉的关心和紧张大家都看在眼里。

流玉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前两次和红衣女子相见的场景缓缓讲了出来,东迹和离旬飏的神色严肃,几乎将六界内能想到的人都通通说出来对照了一番,可却丝毫没有红衣女子的信息。

“据她救走迟桑的作法,她应该是妖界的人,但她却未危害过我仙界,甚至两次出手相助…”

离旬飏缓了缓口气,眼光不经意的从流玉脸上扫过。

“如果她可以助我仙界,那…”

“她不会。”

流玉打断离旬飏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不会和妖界一起围攻仙界,也不会助我仙界对付妖界。”

“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她不插手,甚至在妖界来攻时相助,便是我仙界之幸。”

离旬飏还想说什么,东迹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既然师弟如此说,我便也放心了。”

流玉颔首,转身离开了议事殿。

再说锦时,回到屋内后便施了传音术给迟桑,问她林之安可在妖界。

凭流玉之力都找不到林之安的踪迹,锦时不得不怀疑是妖王等人做了手脚,而且据芷烟那日的叙述,林之安为了给她报仇,极有可能入了魔。

这个男孩似乎从自己遇上开始就事事护着自己,锦时此时满心都是感动,待迟桑说了林之安不在妖界时,心头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询问了赤驲和逆,两人都道未曾见过,锦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在房外布了结界,锦时催动仙法在六界中寻找林之安的踪迹,接过却让她大吃一惊,妖魔鬼三界寻不得他,人仙两界也未寻到他,林之安仿佛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惊疑之间,殿外传来脚步声,锦时立即收了结界和仙术,推门走了出去。

“师傅,你今日会去找林之安吗?”

流玉本低着头,听闻此言抬眼看向锦时,再看见她满目尽是担忧与急切时,心里闪过一抹自己都不懂的感觉。

“人仙两界均无他的踪迹,他可能,被妖王他们抓走了。”

流玉皱着眉说出自己的猜测,锦时面上闪过的那抹惊恐和焦急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了他,不行,我要去找他。”

尽管知道林之安不在妖王手中,但锦时眉间的担忧却是真切的。

流玉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你现在去也无计于用,既然他说过要为你报仇,就一定还会回来玉阳,放心,他会没事的。”

锦时看着流玉半晌,终是皱着眉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内。

林之安,你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捶地,掀桌,不收藏不留言的全部拖出去枪毙半个小时。。乃们不准霸王我啊啊啊!泪奔。。

17

17、第17章...

仙魔这一战多少让仙界受了创伤,各大仙门此时都忙着修缮重振门派,锦时等人便闲了下来。

而流玉身为仙界上仙,不仅没有和东迹一干人商量如何重建玉阳,反而日日呆在芳华殿,携一壶酒坐在寒玉桥上,一坐便是一天。

偶尔锦时会坐到他身边,和他说说话,虽然流玉依旧和以前一样,句句轻佻,满含揶揄,将锦时气的说不出话,但两人心中都明白,那件事过后,心中终是有了隔阂,只是两人都在尽力避免,不去说起而已。

这样清淡如水的日子过了四五日,这日晨起,锦时刚出门,便看见流玉面色沉重的从外踏进来。

“师傅,你怎么了?”

锦时迎上去,流玉却只是笑而不语,缓步走进了房内。

“徒儿,进来吧。”

锦时正在门口徘徊不定,听闻此言忙推了门进去。

流玉端坐在椅子上,只手捧着一只小巧的茶杯,拇指与食指摩擦着杯身,眼神迷离。

锦时轻咳额一声,唤回流玉的思绪。

“师傅,你找徒儿什么事?”

“恩…师傅要外出一段时间,徒儿好生修习…”

“师傅你要去哪儿?”

锦时赶紧走到流玉身边,急声问道。

“自是有事的。”

“徒儿和你一起去。”

“…”

“徒儿不要和师傅分开。”

“…”

“徒儿还可以帮到师傅。”

“…”

“徒儿会想师傅的。”

“…”

“师傅如果忍心,就丢下徒儿一人吧,反正师傅已经抛弃过徒儿一次,徒儿也习惯了,徒儿天生就是被人丢弃的命,想要就要,想丢就丢,没人疼没人爱,注定一个人孤苦一生…”

流玉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伸手扯了扯锦时垂下的双手。

“徒儿。”

满含宠溺的口气,让锦时心里猛的一颤,嘴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师傅这次去的地方,安危难测…”

“师傅,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锦时咬咬嘴唇,终是坚定的说出这句话,那个“再”字被她咬的格外重。

流玉果然愣住,眼里闪过一抹疼惜。

“上穷碧落下黄泉,师傅不要再丢下徒儿了。”

锦时眼里泛出泪光,流玉堪堪避过她的眼神,满心的内疚竟让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只是两人都没发现,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句话,实不适合师徒之间。

玉阳流玉携其徒弟锦时外出游方,这一消息很快便传遍仙界,众人一时间都开始担心如果,此时妖界来攻该如何是好,但半月过去,仙界相安无事,妖界也无异动,众人终是放下心来。

而此时,流玉和锦时通过半月的寻找,终于探到了通天之路的入口。

槐央那番话让流玉坚定了去天宫寻找白觅的想法,锦时自然也是知道流玉此次离开的缘由,所以才会坚持要跟着他。

流玉倒是没有瞒她,告诉了她自己要去天宫寻找白觅,至于如何去,为什么能去流玉没有说,锦时也便没有问,只是在象征性的表现了自己的惊讶后便一心跟着流玉一起寻找通天之路。

有神翎在手,寻路自然是不难的,但流玉终究不是神,不能第一时间感应到通天之路的位置,便也在路上耽误了半月之久,而此时,距钟灵之劫,已不足百日了。

通天之路的入口,便是在那极阴之地五纶河,五纶河位处极北的尽头,本就寒冷异常,而五纶河更是常年冰冻不化,极北且极阴,常人不得近,就算是修仙之人,也少有来此处的,那阴寒之气对修为的损害是极大的。

此时流玉和锦时站在极北上方,锦时早已冻得面色青紫,流玉一手将锦时揽进怀里,缓缓催动仙术为她护体。

锦时性属火,这种天地间自然形成的阴寒刚好和她相克,尽管为神依旧不能抵御。

流玉眼见着锦时气色越来越虚,摊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身体的冰凉竟透过衣衫传到了自己身上,满心都是担忧与怜惜,不禁越发紧得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缓缓从上方而下,当脚落到地面时,透骨之凉从脚底直达头顶,流玉立即将锦时横抱在怀,避免了她与地面接触。

“师傅…”

锦时缩了缩脖子,瞟眼看了看嘴唇有些发白的流玉,心里满是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异动。

“走过这段路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锦时点点头,将头往流玉怀里钻了钻,流玉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步朝前走去。

当到达五纶河边时,两人的身体都已经冰凉僵硬了,流玉一边注视着怀里的锦时的情况,一边缓缓施咒将神翎从自己体内唤了出来。

一时间,金色光芒从河面绽放开来,四周都被光芒笼罩,金光之中,一间悬浮着的门显现出来。

流玉大喜,抱着锦时踏云而上,缓缓入口走去,可是越接近入口,流玉便觉身体痛楚非常,脑袋更是昏昏沉沉,脚下的浮云都有些驾驭不住。

锦时大惊,知道这是因为流玉的上仙之体承受不了通天之路中神力的碰撞,赶忙悄然催动仙法稳住浮云,又缓缓稳定周身紊乱的神力气流,从他怀里跳下来扶住他,艰难的靠近入口。

自己曾是上神,虽坠了魔,依旧是上神之体,是以这些冲击带给她的影响并不大,但流玉的状况明显很不好,身体的重心几乎全压在了自己身上,意识也已经渐渐涣散,唯残留的一点意识便是紧紧抓住锦时的胳膊,不想让她受伤。

当锦时扶着流玉踏进入口的一瞬间,流云完全失去了意识,身子一软便朝一旁倒去,锦时忙忙扶住他,催动仙法护住他的身体不受神力损害,自己的仙法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流玉护在其中,探了探他的气息,发现他的仙术和生命没有再流失才松了一口气。

将流玉抱在怀里,锦时缓缓朝前走去,脚下并看不见路,周围也毫无异样,自己仿若是在走在空中,但那熟悉的感觉锦时不会认错,是只有上神才能拥有的强大气流。

这一段路并不长,当锦时站在天宫门前,看着周围熟悉而遥远的景色,眼泪便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

一万年,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一万年了。

僵硬的挪动脚步,踏进这仙境之地,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只有浓浓的悲伤。

仙气缭绕,景色依旧,只是安静的只剩自己的脚步声,曾经属于这里的神,全都不在了。

物是人非,说的便是如此吧。

手指微动,瞬间移形,锦时已然站在了锦花宫内。

满院赤红早已不复存在,枯黄的花叶更添凄清,尽管殿内一尘不染,却依旧阻不了萧瑟,锦时将流玉轻放在红木柱旁,失神的轻抚过殿内的一窗一瓦,眼泪竟又汨汨而下。

尚在失神中,门口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锦时蓦地抬眸望去,白觅带着丝惊诧站在门前,眼中却满是欣喜。

“锦时上神,好久不见了。”

“白觅,我早在万年前就已不是上神了。”

锦时抬手抹了脸上的泪,嘴角带笑走到白觅身边,语气犹如万年前一样自然。

“在白觅心里,锦时永远是天宫最美的上神。”

锦时嗤笑一声,抬步朝殿外走去。

“和我走走吧。”

白觅没有应声,却是缓步跟在了锦时身后。

“这万年来,一个人住在这冷清的地方,也没见你来过凡间。”

锦时停在幻花海里,伸手拂过柔嫩的花瓣,脸上是怀念的笑。

“这里挺好的,在凡间,可看不见这么美的花海吧。”

白觅摘下一枝花递到锦时面前,微挑眼角。

锦时轻笑一声,伸手接过。

“有个地方的花海,很漂亮,和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