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然变了天,天上落下细雨来,秦卿赶紧伸手挡了挡面,跳上台阶,走进医院的大门。

“秦院长回来了?”两个小护士正打算联袂去食堂用饭,看见秦卿,急忙打招呼,秦卿摸了摸肚子,也觉得肚子咕噜噜叫唤,干脆同行。

因为下雨,医院在院子里的‘食堂’是不能呆了,而有遮篷的地方,早就被医生护士和病人占满,好在医院方面早就考虑过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和病人增多的情况,才专门给医生开了一个小食堂,装修完不久,环境还很不错。

整个食堂用的桌椅板凳,都是原木做的,藤制椅子,木头的桌子,隔着一层珠帘,还能看见窗明几净,非常干净又宽敞的大厨房。

秦卿和护士们打了声招呼,就自己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正好还能欣赏欣赏外面的雨景,山林里的雨帘还是挺有观赏价值的。

秦卿才坐下,正琢磨着要吃点儿什么,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大盘子,秦卿一愣,抬头,惊讶地道:“咦,雷爷爷?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

那老人只是笑了笑,指了指盘子:“看看,我的手艺和你们容大妈比,能差了多少?”

那是一大盘的烤蜗牛,秦卿看了看,配料有西红柿,洋葱,芫荽,香味扑鼻,色泽鲜亮,不觉笑道:“不用吃也知道,雷爷爷的手艺肯定不会比容大妈差的。”

说着,也不用叉子,直接用筷子挑了蜗牛吃,一老一少两个人,都不客气,你一个,我一个,没多久,就把一盘蜗牛给消灭干净了。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六十章 温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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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温药

“没吃饱…”

雷老爷子摸了摸肚子,又要了两盘酱牛肉,要了两个馒头。他本来烤蜗牛只是给他一个人吃,量大约是够的,现在分给秦卿一半,自然是不能尽兴了。

他老人家胃口好,秦卿也挺高兴,亲自动手给雷老爷子倒了一杯酒,烤蜗牛配果酒,喝下去肚子里暖融融的,很舒服。

就着酱牛肉,吃完馒头,喝了半瓶果酒,雷老爷子满足地抹了一把红扑扑的脸,才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儿,笑道:“碰上你正好,我一个老伙计刚住到你们医院了,你过去给瞧瞧,要说医术,你们医院的大夫们,还是只有卿卿你最让人放心。”

秦卿愣了愣,感情这位老爷子的战友住院,他不去探望,陪护,竟然还有心情跑厨房给自己烤蜗牛吃?不过,他老人家特立独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据说,他的老领导晚年罹患重病,不肯接受治疗,一心求死,别人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只有他,乖乖按照老领导的要求,给对方梳洗装扮,换了新的寿衣,然后开车带着老人去四处旅游,任凭他的老领导走向死亡。

他的辈分大,地位高,别人不好当面指责他,但凡是听说这件事儿的,都忍不住皱眉,觉得雷老头真是‘听话’的过分。

秦卿却觉得,雷老对死亡的看法,颇有古人之风,他对死亡,有自己的见解,和现在很多人相比,他的惧怕要小一些,或许更是觉得,有一个体面的死亡,比让身体被折腾的支离破碎,最终也只是延长受苦的时间,还是脱离不了最后一条路,要好得多,幸运得多。

对他老人家的态度,秦卿不予置评,但老前辈难得发话,却是不能不听的。

扔下筷子,去洗手间洗手,漱口,秦卿就和雷老爷子一起走去病房,这老头竟然还不知道他那位战友住哪一间…还是秦卿找护士长查过,这才找了过去。

雷老爷子难得话多,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按说应该找你师傅,可他最近不知道想什么,闭门谢客的,我给他打电话都不接,卿卿,你师傅总说你青出于蓝,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让我丢了颜面…”

秦卿暗自失笑,闹了半天,这老家伙也不是不担心的。

老爷子那战友住的居然高级病房,而是六人间的普通病房,床位费很便宜的那一种。

这让秦卿有点儿意外,他们医院对军人是有优惠政策的,一般军人进来,都会选择高级病房,最起码也是要个安静的单人间,反正床位费非常便宜,住上一年半载也花不了多少,大多数军人都不乐意和别人挤。

似乎猜到秦卿在想什么,雷老爷子笑道:“孔和宇那老小子就是个小气人,一分钱都要省着花的主,没办法,他和我这个孤家寡人不一样,人家底下还有六个崽子,孙子孙女都有了,当然要想着怎么给小辈儿们留下些产业。”

“雷光头,你少编排我…”雷老爷子的话音未落,病房里就传出一个气喘吁吁,相当无力的声响。

秦卿急忙推门进屋,刚一走入病房,第一眼就看见一个梳着马尾辫,二十多岁的姑娘刚端着药准备喂病人。那个病人年近花甲,脸上皱纹很深,脸色苍白,微微气急,显然是患有急重病症的。老人看到雷老爷子进门,也不打招呼,自己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冲旁边的姑娘道:“小英,有点儿凉…”

那姑娘急忙拿起暖壶来,给他兑了些热水,病人才小口小口地吞咽了几口水。

雷老爷子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笑道:“卿卿,你给这老头子看看,他都病了快一个星期了,吃的药不少,就是不见好。”

秦卿点点头,走过去给病人诊脉,她每次给军人看病,总是会不自觉地分外认真些,这一次也不例外,两只手都诊过,又仔细观察了病人的舌苔。

“把病历拿来给我看看。”

秦卿诊断了有二十几分钟,才抬头问道,那姑娘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么长时间一语未发,此时见秦卿问,也只是摆摆手,指了指门外。

那个病人孔和宇笑了笑,解释道:“病例还在你们那个急诊科的钟毅手里…你们医院的大夫们到是挺尽责,也热心的很。”

秦卿笑了笑,接过那个姑娘手中的药碗,闻了闻,略微一沉吟,便打开门,冲不远处值班的小护士道:“小胡,你去请钟医生过来一下。”

说完,秦卿就走到桌子旁边,拿出纸笔,笑道:“既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好,那上一个方子别用了,换一换。”

雷老爷子也凑过来看秦卿落笔写方子,见到她的字,俊秀有风骨,便不觉捋了捋只有一点儿胡须的下巴,笑道:“卿卿,你的腕力和以前比,可是长进不少,我还担心你退了之后,荒废掉身手,现在看来,不光没有荒废,反而比以前好了…”

所谓见微知著,从秦卿这一笔字儿上,他就看得出来,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喜欢热闹,拿着刻刀把木头当玩具耍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今非昔比。

“你如果现在还想入我门楣,我肯定答应你做入室弟子。”

病床上的孔和宇闻言惊讶地一挑眉:“没想到,你老头子嘴里还能说出这句话,我还以为,你这个死老头子是打定主意把你们雷家的家传手艺带到地底下去呢。”

雷南峰雷老的性子很独,年轻的时候没有娶妻,也没有收养孩子,也没有收过一个正式的徒弟,除了让秦卿缠的没办法,教了她两手之外。

他年纪渐大,在羽林做了图书管理员,性格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独来独往,不是说他孤僻,他的朋友也不少,平日里也乐意和战友们交流交流,但是,他就是不肯和别人组成家庭。

无论是谁劝,他都不肯听。

以前他年轻的时候,人们给他说对象,他一个都不同意,就是遇见漂亮的和‘仙女’似的姑娘,也照样不屑一顾,后来年纪大了,人们又琢磨着给他找个老伴儿,他也不要,再后来,战友们劝他收养个孩子,晚年也不至于孤独,他还是不肯,还总振振有词地道:“我一辈子为了咱们部队,咱们羽林,舍生忘死的战斗,临到老了,难不成部队还能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不给我送终?”

这老头是个火爆脾气,别人也拿他没辙,最后也只能任由他在羽林图书馆当上了管理员,也变成羽林里那些老不死的老怪物中的一员,成为后背永远铭记的传说人物。

孔和宇看着雷老爷子笑了笑:“你是应该收个弟子了,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们雷家想一想…雷家上百年的手艺,衰落在你身上,未免太可惜了。”

雷家的人世世代代都是木匠出身,放到现在,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有雷老这样手艺的,都被称为国宝大师,但是放在过去,士农工商,他们雷家的身份,也就比商人好一点儿,实在是地位低下。

可能是受到的嘲讽太多了,雷老从小就不大喜欢他们家的这传承,只是从小就学,手艺刻在骨子里,丢不掉,忘不了,也就凑合着过来,在年轻的时候,就他自己,还真没觉得,他非得把自家的手艺一代代传下去,才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过,到了现在这把年纪…雷老看了秦卿一眼,又看了看正体贴地给孔和宇盖被子的小姑娘,呲牙咧嘴:“哎,有个小辈儿承欢膝下,其实,也挺有乐趣儿…”

孔和宇和秦卿同时翻白眼,哭笑不得,这老头还真善变,年轻的时候死活不成家,现在看人家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心痒痒了,哪里还有用?

“老雷啊,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个老伴儿?也让你玩一回夕阳红。”

病房里,两个老家伙正窃窃私语,大门忽然被推开。门诊的钟医生拿着听诊器,拎着病历走进来。

钟毅医生就在附近,过来的很快,在他身后,还跟着汪晓和陶菲,还有另外几个见习医生,顿时,整个病房被挤得满满的。

秦卿左右看了看,见旁边床上的病人没被吵醒,摇摇头,走过去把布帘拉上,避免影响到人家,才扭头道:“钟医生,你拿着这个方子,到药房去再给熬一次药。”

钟毅赶紧双手接过方子,看了看,随即诧异地扬眉,惊讶道:“麻黄,桂枝…秦院长,您开的这是温药啊?”

秦卿点点头,钟毅皱眉,从病历里翻出血液化验单来,看了看,低声道:“秦院长,我看病人的炎症很重,大叶性肺炎,您不开清热解毒的药,不大好吧。”

现在医院里比较重视西医在诊断方面的能力,各种西医用的化验设备都齐全的很,所有医生也习惯于先用西医的方法诊断一下,再来诊病,钟毅可不觉得自己的诊断有错误。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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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清热解毒的药,我也有开…瓜萎不就是…”

秦卿笑了笑,也拿过病历,翻开看了看,先把药方递给护士,示意她去药房煎药,才转头对钟毅和汪晓他们几个道:“你们都来看看,汪晓,陶菲,你们两个说说,你们是什么看法?”

每一次的急诊病人,汪晓,陶菲几个见习生都会仔细研究,对于眼前这个病人,也是早就看过化验单的。

陶菲想了想,皱眉道:“…左肺大片阴影,边缘不规则,白细胞每立方毫米36,000,中性颗粒0.98,确实是大叶性肺炎,钟医生开的是麻杏石甘汤,加上黄连、银花、连翘,等清热解毒的药,我们讨论过,应该是对症儿的…后来因为病人的病情好转过慢,又加了单验方,鸭跖草,鱼腥草,乌蔹莓,最后喝的是桔梗…”

随着秦卿的话,汪晓若有所思地看着病床上虽然没有精神,却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话的病人,恍然道:“净麻黄三克,桂枝五克,制苍术九克,积实,陈皮,杏仁,瓜萎仁…我明白了,院长是要用辛温发汗的方子来给病人退烧…”

秦卿笑着点头。

陶菲疑惑地看了看汪晓,又看了看秦卿:“风温早期治疗,按说应该是用辛凉宣肺的方子,怎么能用辛温发汗的?”

秦卿干脆把几个学生都叫到身前,准备给他们现场教学。

孔和宇哭笑不得,闹了半天他成了人家的教学道具了,不过,哪怕只是看在雷老的面子上,孔和宇也不能生气,再说,他不是那种扭捏小气的人,性子一向爽朗大方,这会儿干脆就乖乖配合,也看看秦卿这个年纪轻轻就坐稳院长一职,还带了一帮学生的女孩子到底水平如何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医学世家出身,学习也用功,很多医书恐怕都倒背如流,不过,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们要是只抱着你们的书本,那永远成不了合格的医生,尤其是我们中医,辩证很重要,一切都必须着眼于病人。”

秦卿笑眯眯地指了指病人,“你们应该能注意到,这个病人是海员出身,一年四季都是在船上,受得寒湿很重,他发病,也是在船上发的病。”

说着,秦卿看了孔和宇一眼,孔和宇连忙道:“秦医生说的没错,我退了休之后,就在清和号上当厨师,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上生活。”

雷老在旁边低笑,秦卿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孔和宇是当了一辈子的海军,也就是在海军陆战队呆的那一段儿时间离海比较远了,他整个人生,从七八岁,到现在,都是和大海打交道,临老,儿孙们想让他退下来享享清福,他竟然又跑到穿上去做了厨师…

“秦卿,等你把他的病治好,让他给你做海味儿,他别的菜做得不好,不过,海鲜绝对地道。”雷老说到这里,面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老狐狸。“而且,你要是治好他,我还做主让他给你一份儿神秘大奖,说不定,你们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受益…”

秦卿挑挑眉,看了雷老一眼,听他的口气,眼前这个病人的身份,恐怕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寻常…

她也不多问,自顾自地让陶菲和汪晓走过来,仔细观察病人,等他们各自再给病人诊断一番,也都问过诊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你们看看,病人虽然确实在发高烧,但他没有面红目赤等热象,恶寒却很明显,再有,他经常口渴,可是却只喜欢小量热饮…”

秦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陶菲也若有所悟。

“他的舌并不红,苔也不干,白腻满布,口淡无味,头不痛而重,发病虽然已经近一个星期,可仍然发热恶寒…”

秦卿一边说,汪晓和陶菲一边顺着秦卿的说法看过去。

“啊,邪尤在表…”陶菲在脑海里把皇帝内经,伤寒论等书相关记载过了一遍,终于恍然,“我明白了,校长,这不是风温,而是湿病。”

秦卿笑了:“这个病的辩证不是那么容易,你们好好记着吧,不要看到病人大便秘结,就以为是外邪入里,热结阳明,像这个病人,他就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肠液不足,应该开润肠的药,不应该攻下。”

汪晓和陶菲一齐点头,秦卿干脆笑道:“你们几个,这几天就配合钟毅,专心把病人的病治好,等治好之后,一人写一篇报告给我,让我知道你们从中学到了什么。”

“我也要写?”钟毅瞪大了眼。秦卿含笑点头:“我可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钟医生,您可要起带头作用,别让这帮小孩子小觑了。”

钟毅只好愁眉苦脸地答应下来,他自从离开医学院,虽然也时不时地写论文发表,但被人强制留下作业,这可还是第一次…

事后,钟毅碰上沈国手聊天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事儿说了,他本来的意思,是调侃秦卿在自己面前拿大,毕竟,钟毅的年纪,不光不比秦卿小,还要大上几岁的,按说,秦卿给比她还大的‘老大夫’留作业,未免过了,人家又不是她的学生。

结果,沈国手不说自家小弟子装模作样,在学生们面前摆师傅的谱儿,还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起来,觉得自家爱徒越来越有他这个师傅的风范,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个知道应该怎么教书育人的好老师了。

所以说,当一个老头子打定主意护短的时候,别人是毫无办法的。

换了新药,孔和宇只喝了一次,睡了一夜,第二天高热便退去,体温恢复正常,人也变得精神健硕,病人的亲人们这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这几天病人的病情没有好转,医院里来来去去的那些病人家属,射在医生护士身上的目光,简直像是想把他们的身体给穿个洞一般,让人压力很大啊

钟毅总算是松了口气。汪晓和陶菲也大为欢喜。

秦卿到底不大放心,便又过来复诊一回,见护士正给病人换床褥,显然昨夜出发了汗,还是大汗。沉吟片刻,秦卿还是叮嘱了钟毅两句:“我看,离大好还早,恐怕还会有反复,你仔细一点儿…这湿病和风寒外感不一样,风寒外感一般就是一汗而解,可是湿病嘛…”

秦卿摇摇头,苦笑:“恐怕不会那么快”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得了湿病的人久治不愈了。

钟毅点头,想了想,正好病人得病一个星期,确实是要小心在意的时候。所谓伤寒之病,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四日太阴,五日少阴,至六日为传经尽,七日当愈。七日不愈者,谓之再传经…要是弄到传经,那可麻烦。

秦卿还是有些挂心,连晚上都留守医院没敢回家,陶谦他们几个师兄,邀请她一起去参加中医协会的医学研讨,她考虑了一下,都只让陶谦事后给她一份儿会议记录,人没露面。好在这样的研讨会一般一月半月的总有一次,有很多医生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到场,不只是秦卿一个人,旁人到不至于编排她骄傲自满,看不起别人…

有的时候,你不想某事发生,它还就偏偏不如人意。

这日,刚过了晌午,秦卿正窝在办公室里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和沈醉通电话,沈醉最近稍微清闲了些,正准备想办法跟刘峰告个假,好带秦卿出去转转。

“出国是不可能了,天南海北的随便走走也好,咱们结婚以来,还真没有专门出去旅行过,还有甜甜,趁着咱们甜甜还没有上小学,多带她出去玩,等上了学,学业一紧张,恐怕就真没有时间了。”

沈醉的声音温柔入骨。秦卿忍不住笑,曾经的羽林第一仙,也变成了疼老婆,爱孩子的俗人,脑子里面,也添加了许多俗人才有的念想。

“刘队能放人?”沈醉好好磨一磨,刘峰看在秦卿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个一天半天的假期,还有点儿可能,可是,想旅游,那得多少假才够…

这不年不节的,刘峰会愿意把得力大将放出去逍遥自在?

沈醉含含糊糊地道:“最近还是不太平,刘队总发脾气,也就周队还能硬扛着,别人见了他就绕道走,我看,这么下去不是事儿,我干脆也躲躲清静…”

秦卿心里一叹,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声音却依旧平稳无比:“好,那你请假吧,如果能多请几日,咱们就出去走走,甜甜不小了,也能跟着出去见见世面了…”

两夫妻正说话,电话铃声响起。

秦卿赶紧把听筒拿起来,是护士长来的电话——“秦院长,一零二病房三床的病人高热40度,现在呕吐严重…”

秦卿急忙问:“钟医生呢?”

“钟医生正赶过来。”

秦卿安抚了两句:“别急,我马上过去…”

沈醉在那边儿听见动静,果然,没等到媳妇一句交代,电话就挂了——找了一个医生做妻子,就永远不用想着跟病人‘抢’时间…

秦卿到的时候,钟毅已经提前赶到病房,一见秦卿,急忙道:“院长,您顾虑的不错,我看,这是传经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洞开,以前秦卿见过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满面焦虑,身后还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急匆匆冲进了房门。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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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姑娘和那个外国人一冲到病床前,就看病人浑身颤抖,皮肤通红通红的,呕出来的全是药汁,弄得整个病房,充斥着一股子极为难闻的药味儿。

女孩儿一见,登时双目泛赤,咬紧了嘴唇,反手抓住那外国人的胳膊,喊道:“你还愣着…愣着做什么…要是连…连大姨夫,都,都治不好,你看妈妈,妈妈不剥了你的皮…”

这女孩儿似乎不是很习惯说话,这时说的太急,竟然有些磕绊结巴。

秦卿只是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径自坐到病床前,给孔和宇诊脉。

只摸了片时,秦卿便冲钟毅点点头道:“脉弦滑带数…”说着,她有站起身,让孔和宇张嘴,看了看舌头,“苔白腻转微黄。”

想了想,秦卿和护士低声交谈两句,叹了口气道:“大便未通,不过,腹部柔软,并无压痛,确实是传经了。”

钟毅皱眉:“…这太阳传经,是先传阳明吧?”

两个人自顾自地说话,一直照顾孔和宇的女孩儿急得都快跳脚,不停地掐那外国男子的腰身,那男子让她掐得愁眉苦脸,可是,却并没有上前打扰秦卿诊断,只是拉着女孩儿的手,低声安慰:“妹子,别急,按规矩…”

“什么规矩,不,不,规矩…”女孩儿生拉硬拽地把外国男子往病床前拉,“我,我…我就只要…大姨夫好…”她越急越是说不出话。

钟毅回头看了看这两个病人家属,觉得真是奇怪,那外国男子一口正宗的普通话,还稍微带了一点儿京腔儿,女孩儿明明是中国人,语调里却多多少少带了些许怪味儿,像是外国人学习中国话的样子。

秦卿却不曾理会,所有的心思都在病人身上:“…看脉象,还没有离开太阳,不象传阳明,而是传少阳…这应该是属于太阳少阳合病。”

“那处方是不是应该用小柴胡汤,桂枝加附子汤合用?”

秦卿摇摇头,“不能用桂枝…还是上回的方子,加上柴胡4克,麻黄12克。”

钟毅自然是对秦卿的决定没有异议的,接过方子,就准备去抓药,到是那外国人凑过来,看了看药方,惊讶道:“《伤寒论》里面,有这个方子吗?”

他声音很清脆,又有一种丝绸般的光滑感,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浑身舒服,以至于病房内外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连秦卿也侧目,觉得这个外国人长得真漂亮,金发碧眼,皮肤雪白,而且并不如大多数西方人那样粗糙,反而细腻的很,连毛孔都看不见,五官也有着东方特有的秀丽。

“没想到你还读过《伤寒论》?”

秦卿仔细端量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外国男子很眼熟,她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思索了片刻,她便忍不住暗自纳闷,按说以她的记忆力,不可能认识却遗忘的状况发生,除非那个人并不重要,她根本就没有费心思去记忆…

“我是医生,对中国的传统医学也有所涉猎,当年学汉字,家母就是用《伤寒论》教导的我。”

这披着外国皮的男子,说起话来,到比很多中国人还有古韵,秦卿心下叹息,就是中国人,别说其他,就是中国的西医,读过伤寒论的又有几个?

这么一想,秦卿就对眼前的外国人平白生出几分好感,笑着解释道:“我没有用伤寒论的方子,病人高热而无汗,不宜用桂枝,我们中医里面的药方,还是要辩证开药,一向是讲究灵活多变,并不都是以医书为准。”

那个外国人闻言愣了愣,眉头纠结:“我看,我不到七老八十,是学不好中医了…”

不多时,药就熬好,在服药之前,秦卿先拿出银针来,替孔和宇针灸。

那个外国人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不时称赞秦卿的手法飘逸轻灵,搓转银针时,迅捷而又有序,动作非常完美…

“秦医生,您的针灸技术肯定很好,比我见过的不少针灸师都要好得多…”

这人竟然还认识几个穴位,看了一会儿,嘴里便开始咕哝着四缝穴,足三里什么的,遇上他认不出来的穴位,就十分好奇的询问。

秦卿见这么个大男人,居然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也不由失笑,并不藏私,一一解说穴位的功用:“很多穴位都是我们行医过程中自己发现的,你不知道,也并不稀奇…”

“什么?你竟然发现了新穴位?怎么没听说过?”

听了秦卿轻描淡写的话,那外国人不觉变色,按说,在医学界发现新的穴位,绝对是可以记入史册的大事件,新闻里早该报道了。

秦卿笑了笑:“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也看过新闻,总是说你们有西方的哪个医学专家,又发现了什么什么穴位,其实,在我看来,你们发现的那几个穴,根本脱不开阿是穴的范畴,在我们中国,老大夫们发现个把新穴位很正常,没有人去大惊小怪…”

外国人一噎,好半天才长出了口气:“…中国人真神奇”

秦卿也不知道他这是夸赞还是嘲讽,不过,她并不在意也就是了,低声向钟毅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又对那个孔和宇的亲属小女孩儿道:“你放心,等吃了药,我晚上再给他针灸一次,只要发了汗,很快就会好了,这一回,反复的可能性很小。”

说完,秦卿便径自带着钟毅和几个护士一起离开病房,她转身回了办公室,让钟毅去写总结,顺便把情况告诉汪晓和陶菲他们。

守着自家大姨夫的女孩子半信半疑,虽然不像一开始那般焦虑,却依旧忧心忡忡,不过,她的教养显然不错,没有在闹腾了,那一会儿失态,是因为她大姨夫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甚至比发病最严重的时候还要糟糕,这才心惊胆颤。

至于那个外国人,他也被女孩子拎到病床前,要他守着孔和宇,显然,女孩儿对这个外国人的医术很相信,看她那架势,似乎觉得这个外国人,甚至比整个医院里所有的大夫加起来都更值得信任。

事情发展,确实如秦卿所料,病人服过药,甚至没等秦卿给他第二次针灸,便全身出汗,这一回,汗水不多,只有一点儿。

秦卿过来看过情况,再次给他针灸之后,就交代护士可以给他准备些营养品,病人这些天胃口不好,恐怕需要补充营养。果然,到午夜,病人的体温便开始退,一直到早晨,体温已经退至37摄氏度…连着排泄了两次,病人的精神大为好转,也开始叫饿。

钟毅彻底放松下来,说实话,当医生,真是让人精神紧张的活儿,要是病人一直不好,他们心里也不好受,等到病人的体温恢复正常,钟毅就请秦卿再来给检查了一次。

清晨,微雨,病房里的窗户半开着,空气很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