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谷医生,虽然和他不熟,秦卿也算是见过几次。

客气了句,她并不谦让,径直便走到病床前,先端详了一下病人——这老太太,头上的白发,稀稀疏疏的,额上皱纹很深,面色也苍白,两颧殷红,口唇青紫,呼吸气短…

“老人家好啊。”秦卿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那病人也只是勉强抬抬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秦卿心里一叹,老太太的神色萎糜,眼脸有些浮肿,肩膀低垂,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谢主任这几年也是研究中西医结合的,对中医了解不少,看了看病人,便低声对秦卿道:“是不是很麻烦?我看,这症可不好辩,虚实寒热,分不清楚。”

这时,病床上的老太太,无神的眼睛睁开,四处扫视了一周,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遗憾:“…沈国手没有来吗?”

“您认识我老师?”秦卿一愣,她只是听说,是四院托关系想让沈国手出诊,还真没听说这病人认识自家老师…

老太太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抹怀念,笑了笑,断断续续地道:“…是啊,他,他可能不记得了,十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就是请沈国手出面看好的…”

秦卿这才恍然,沈国手医生救人无数,得过他恩惠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医院里碰上一个半个的,实在不稀奇。

“这一次,沈国手不肯来了吗?”老太太努力地抬头,问完,就一阵低咳,她咳嗽起来,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让人听了难受。

谢主任心里一叹,嘴上却笑道:“沈国手身子不大好,出不了门,我们这一次请来了他的得意弟子,就是解放军一零五医院的秦院长,您老放心吧,别看我们秦院长年轻,可她是沈国手最喜欢的关门弟子,出师已久,医术高明…”

谢主任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他,看着秦卿,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些,还带了几分怀念的味道:“行了…我知道,我知道秦院长的大名…可是这一次,我是真不行了,你们也不要多费心…”

“您这是什么话,现在的医疗水平,可不是以前能比的,您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谢主任连忙低声劝慰。

秦卿一怔,看样子,这个老太太确实和沈国手有旧,并不只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她对自己的观察力还是挺信任的,看得出来,这老太太说起沈国手的时候,眼角眉梢间都透露出一股子喜意——不会是,自家老师留下的风流债吧。

秦卿一低头,轻咳了一声,把脑子里对沈国手不大恭敬的想法抛开,转头示意杨医生给她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虽然早看过病历,但还是需要主治医生面对面说明,才容易掌握病人的情况。

开口的却不是杨医生,而是谷医生:“秦院长,这个二十四床的病人,在三日前,患了感冒,有些咳嗽,到傍晚就气急浮肿…一直到了昨天上午,因气急浮肿加剧,几乎不能平卧,这才来到我们医院看急诊。”

秦卿点点头,皱眉:“我记得,病人有风湿性新的病史,近三年来,曾经发作过两次,都是心脏衰竭,两次全是用毛地黄制剂治疗的,效果还不错…”

“是啊,可这次不行了,我们整整观察了一天,小心用药,不但没能控制住病情,而且还有恶心呕吐的状况…为了避免毛地黄中毒,我们实在是不敢继续给药…您看看,有什么办法吗?”

谷医生一说起病人,便立即聚精会神起来,连杨医生,谢主任,都被他挤到一旁。

秦卿无意间看到杨医生一脸的无奈,挑挑眉,算是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这个谷医生,明明医术不错,偏偏这么久都得不到提拔了。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七十章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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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糊涂

秦卿皱了下眉头,“我先看看…”

谷医生急忙让开,秦卿才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替老太太诊脉。她按的很细致,左右两只手的脉象都看过,才站起身,让病人张开嘴,看了一下舌苔。

检查完,秦卿略略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把老太太的衣襟打开,伸出手去,在她胸下几个位置稍稍按了按,又按了按病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并且一路按下去,直摸到病人有些萎缩的双足上。

谷医生连忙道:“好长时间了,傅老太太的脚总觉得冷,这几天晚上都要覆热水袋才行…”

秦卿闻言不语,她的动作极快,也很轻柔,病人并没有感到难受,就迷迷糊糊地陷入半睡眠状态,懒洋洋提不起劲儿…

看了看老太太苍白的面色,秦卿心下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西医诊断是心力衰竭,她刚才还担心这个病人的心脏问题严重,现在看来,虽不说是与心无关,但心上的问题,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秦卿思索了半晌,才轻轻地帮病人把被子盖好,站起身,挥挥手示意几个大夫离开病房。

“走,给我找个会议室,咱们讨论一下。”

谢主任松了口气,肯讨论就行,就怕和昨天来的哈院的两个专家一样,连讨论也不讨论,就直接说治不了,让给发病危通知书…他们若真想放弃,谁还费心费力地去请专家会诊

看着和谷医生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步履轻盈地前行的秦卿,谢主任笑了笑,年轻的医生也有年轻的好处,至少有冲劲儿,不像好多功成名就的老专家,遇见疑难,宁可不出手,也不肯努力拼一次,生怕治不好病,毁了自家得来不易的名声。

秦卿不知道谢主任现在的心思,这一路走来,看着人家医院里几乎可以说是富丽堂皇到不大像医院的装修,啧啧称奇:“我总觉得我自己的那家小医院,装修得够脱俗的,和你们四院一比,还真不是一个档次…”

谢主任摇头:“别老看装修,我们四院,最出名的,并不是它的装修吧,你应该的赞叹的,明明是我们医院里‘神仙’多”

谢主任这么一说,曹医生和谷医生同时点头,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是啊,四院不好混

要说在首都,大医院自然不少,像哈院,解放军一零五,市第一医院,军区总医院等等,都是声名享誉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

但是,四院却是其中专家最多,名医最多的一家医院。

这里历任院长,在引进人才方面都非常有魄力,像沈国手,冯悦,顾振生,陶祖志这些大国手,一般医院根本就没有底气招揽,可四院偏偏不同凡俗,几乎年年都表示出招揽的意图,就算对方拒绝,也绝不肯放弃,来年还要招揽一次。

不只是名医国手,很多在某一方面,才崭露头角的年轻医生,他们也乐意下血本招回来,哪怕最后发现,这些医生的真实水平着实有限,也不会觉得不值。

就因为四院这样的态度,虽然它只是一个新医院,并没有悠久的历史,甚至一开始还仅仅是一家二甲的普通医院,可短短五年时间,就发展到现如今可以和几所著名医院比肩,甚至超过的地步。

现如今,很多病人,尤其是有权有钱的病人,选择就医的医院,首选就是四院。

当然,要做出以上的成绩,除了院长的魄力足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有足够的金钱开道,事实上,恐怕四院的底气,更多的就是在金钱上面。

这里的现任院长和前任院长都很幸运地拥有一个家财万贯的好儿子,别的医院的院长,都是指望着在医院里多赚点儿养老钱,就算不贪,不吃回扣,为人正直的,也不可能笨到把自家的钱贴近公家的医院里面,偏偏这两个人不一样,先后给医院积攒的赞助费,足够自己独资开一家规模远超于四院的大医院…

当秦卿和谷医生,曹医生,跟着谢主任进入一个小会议室,看到会议室装扮的简直和白宫会客厅差不多的时候,终于更深刻地感受到四院的财大气粗。

只是,在这样装扮华贵,又显得温馨的会议室里开会,真的很难保持严肃的气氛。

谢主任把秦卿让到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看着两个小护士给大家上了茶,便开口笑道:“听说,我们院长给秦院长开出年薪八百万,聘请您到中西医结合做主任医师?”

这两年,吴院长招揽沈国手的时候,总会顺便招揽一下沈国手的几位大弟子,一开始秦卿排名不算靠前,年薪也不高,三五十万就打发了,最高的是陶谦,年薪三百万,但随着秦卿的知名度提升,身价也跟着上涨,今年,还真是出到了八百万。

他的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了几分调侃,“我可要谢谢您的拒绝,要是您屈就了,我岂不是丢了饭碗?”

秦卿眨眨眼,也乐了:“…那我到真该答应吴叔叔才好…”

现任的四院院长姓吴,只有三十九岁,年纪很轻,可他是吴老爷子的晚来子,辈分高,和沈国手是一辈的,秦卿不想叫爷爷,就只能按老师的名分,叫一声吴叔叔。

谢主任故意睁大眼,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难道秦院长想让我失业?哎,您也不怕我老婆孩子找您算账?要是我老婆再也逛不起燕莎,那可都是您的罪过了…”

“哎,为了我这点儿求贤若渴的小心思,也只能委屈委屈您的爱人,大不了,我给您开的工资高一点儿,不至于让您吃不上饭”

秦卿这句话一出,连一向严肃的谷医生都笑了。

“秦院长要是真为了把谢主任挤出我们医院,以便于您自己收于囊中,就乐意来当我们四院的主任医师,相信我们吴院长多少会考虑一下的。”曹医生故意咳嗽了下,一本正经地道。

秦卿也点头:“没错,不过,吴叔叔狡猾的很,我有点儿担心他是既要我入瓮,又不肯放走谢主任,哎,那我岂不是亏得很?”

随着你来我往的几句调侃,在座的医生之间终于没有了隔阂,变得融洽起来,秦卿暗暗失笑,觉得谢主任真是人才一个,如果可能的话,把他招揽回自家医院,专门去负责‘外交’,其实还真不错,只可惜,只听说四院招揽人才,最近几年,可没听说过四院回让人才流失…

又闲话家常了三分钟,等小会议室里的人到齐,各个科室的专家都带着见习生实习生来了,大家才开始谈正事儿。

秦卿一看,在座的都等着她开口,也不想客套,救人如救火,这也不是客套的时候,考虑了一下,便道:“这是水气病。而且,还是肺、脾、肾三脏俱病…”

“不是痰饮病?”谷医生怔了怔。

秦卿看了谷医生一眼,知道他确实是对中医有点儿研究,只不过还不算精深:“水气和痰饮是异名同类,都是水液留于体内引发的病症,痰饮水停局部,主要在脾。水气是气化失常,主要在肾…我看了病人的痰液,色白而稠,并没有特殊气味儿,相信你们也检查过了,病人的肺部有感染,按我们中医的说法,是有痰热,这是个问题,不过,主要还是肾脏元阳虚衰…”

秦卿说了这么多,中医术语不少,好在在座就算不是中医,多少还是都懂点儿,就算不懂的,也在记笔记。

说实话,以前秦卿参加的会诊也不少,可她主要是听的时候多,一般最后才给建议,像现在这样,一屋子医生,大部分还是西医,全都指着她拿主意,还是在别人的医院里,真是不多见。

“秦医生,您看看,应该怎么治疗?昨天,罗女士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发生了两次心脏衰竭,若非是在医院发生的,恐怕真的救不回来了。”谢主任眉头也皱起,面上闪过一抹忧色。

秦卿苦笑:“…这病有点儿麻烦,我到能开个方子给她,先通阳利水,可病人的肺部感染是个麻烦…目前吴女士的中、下二焦,阳虚阴盛…寒凉药吃下去,那可不大妙,你们曾给她用毛地黄,只是出现呕吐,还算是轻的,一个弄不好,阳气更虚,她又年纪大了…”

谷医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苦笑:“当时也没仔细想,看了她以前的病历,就直接用了毛地黄,是我不仔细…”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谢主任望着秦卿,“不能用凉药,那…”

秦卿皱着眉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笑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是特别紧张:“真是糊涂,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都是等着阴证转为阳证,再用凉药,可现在用不着了,西医在抗感染方面,比中医见效快得多啊。”

谷医生一怔,谢主任也苦笑着拍了拍额头:“糊涂了,都糊涂了。”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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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手抄本

秦卿终于还是开出了一张药方,虽然这张药方在四院的几个对中医也算精通的大夫们看来,过于霸道了一些,至少,对一个老人来说,不是很温和,但却没有人反对。

秦卿亲自给煎得药,因为这次的药方有点儿霸道,煎药的时候火候要掌握好,否则,良药甚至可能变成毒药,交给别人,她可不大放心,这里是四院,又没有她用惯了的那一帮得了她几分真传的小弟子们。

事实上,一剂药伴随着肌内注射青、链霉素之后,虽然病人的症状并不见好转,但病情确确实实稳定了下来,病人自己也说,感觉到胸腹部有一股暖流涌动,身体清爽了不少。

晚上又加服了一剂药,到了第二日,病人终于能够平躺在病床上,早晨甚至还喊饿,把护士给她准备的药膳通通吃完…

又给病人做了全身次检查,确定病人的病情好转,谷医生和曹医生都松了口气,觉得好歹是有点儿希望了,不像前天,连药都不敢用,只能放任自流。

天刚蒙蒙亮,病房里弥漫着一股子怎么也消不去的药味儿,两个小护士把窗户打开,窗台上换了一盆香味清雅的花束。

起了风,微风吹拂,吹得花瓣四散,撒了一地,到让病房比往常少了几分凄冷。

罗女士躺在床上,看着地上的残花出神,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就连两个护士温和的询问,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

谷医生披着白大褂,走在光明锃亮的走廊上面,一抬头,就看见秦卿正站在罗女士的病房前,摆弄脖子上有点儿别扭的听诊器,本能地就招呼了句:“秦院长…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在医院里熬了一宿,谷医生的黑眼圈很重,不过人到精神,显然是熬夜熬惯了的。

秦卿才从病房里出来,刚接了一个汪晓打来的电话,听自家学生了谈几句有关研讨会的准备工作,她晚上到没有值班,因为病人的情况稳定,一夜好梦,早晨起来,神清气爽,这会儿见到谷医生的熊猫眼,不觉笑了笑:“…病情有好转,不过,我刚才见罗女士的手指脚趾冰凉,显然是阳气还没有恢复过来,不能大意,昨天的方子接着用吧,一天两剂,再观察一下。”

秦卿一直在四院呆了整整三天,确定罗女士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这位病怏怏的老太太精神头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已经能扶着医院走廊上的栏杆,站在外面看风景了,秦卿走的时候,让她给拉住说了好些话,都是闲话,也全是拐弯抹角地在询问沈国手的近况的话语…

罗女士年纪大长,见多识广,探消息也是极有技巧的,要不是她没有刻意去隐瞒自己的心思,秦卿本身也是个精明人,心里总是绷着弦,有些话绝不会轻易告诉旁人,恐怕没几日工夫,沈国手在她面前就变成一个透明人了。

终于走出四院大门,秦卿虚虚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扭过头去,隐约还能看见那个老太太凭栏远眺。

她的头发斑白,脸上皱纹丛生,和许多一大把年纪依旧每日保养,皮肤细腻得与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的富贵人家的老人完全不一样,她看起来,很顺其自然,对衰老并无忧惧,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有一种奇妙的光彩,这种光彩,让她显得特别的有魅力…

她病骨支离,精神萎靡的时候,秦卿满心都是她的病情,不曾察觉,可她的病好转之后,秦卿却开始觉得,这个老太太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美人,也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因为她的相貌,的确不算太美丽,但是,一定会有很多男人为她着迷…

有些女人的美丽,并不是美在她的容貌上。

秦卿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向公交车站走过去,手里还拿着一本泛着黄的旧书,这本旧书就是那个罗女士给的,让秦卿带回去送给沈国手。

说来也奇怪,秦卿辛辛苦苦地把罗女士从鬼门关里抢回,这位富婆不说给她一笔辛苦费,居然只给了她一本看起来很旧的旧书,还是给沈国手的…

当然,这本书可能不太一般。

秦卿随手翻了翻,发现这是个手抄本的小说,保存得很好,每一页都没有损坏,只是没有封皮和书名,装订的也不太精致,用白色的缝被子用的粗线缝起来的。

故事是用毛笔书写,字不大,也很不错,应该是楷体的一种变体,和一般的书面体相较,并不大端正,却更显得轻盈潇洒些…

秦卿想了想,不知道罗女士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东西给沈国手。她看得出来,罗女士很喜欢这本‘书’,要不然,她不会在生病住院的时候,还专门要求她的律师把书给她带过来。

要知道,秦卿可是亲眼看见,罗女士是从一个有好几层密码锁,甚至有指纹和声控两重保密措施的保险盒子里面,把它给拿出来的。

那保险盒子,甚至用了特种金属,秦卿曾经在研究所里见过一次,似乎是用在最新的航空飞行器最核心的部位…有这么严密的保护措施,这本书一定对罗女士很重要。

秦卿眨眨眼,好奇起来,认认真真地翻开书页——这是一个带有一点儿神话色彩的推理破案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刚刚建国的时候,是以衡市第一任武装部长为主角的,作者写得极有文采,引人入胜,比现在很多推理故事都好看得多,至少,秦卿就一口气看了十几页,连公交车都差点儿误了。

不过,秦卿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把它当成宝贝一样收藏,现在还要送去给别人。秦卿唯一能看出的,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人物,有很多都是以秦卿耳熟能详的老前辈为原型,那些人的脾气性情,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也差不多…

作者大概和这些老前辈们的关系比较密切,甚至还知道他们并不为众人所知的小毛病,比如说,那位豪气无双,喜欢烈酒,会舞剑,枪法超绝,例无虚发的大将军,其实有点儿像个文青,一喝醉了,就喜欢写一写缠绵悱恻的情诗,温柔缱绻的小散文…还怕老婆怕得厉害,每次喝过酒,不沐浴更衣,在院子里吹风吹到酒味儿散了,是绝不敢回屋上他老婆的床的。

再比如说,那个共和国最惊采绝艳的,天生的外交家大师,那个出门永远衣装齐整,衣食住行都非常讲究的温润男人,其实在私底下是个促狭人,每天不调笑几句身边的亲朋好友,就不舒服,天底下所有的美食里,他最爱吃的只有臭豆腐,而且,他绝不留给外人墨宝,是为了藏拙,他那一笔字儿,也就写狂草的时候,勉强不算难看…

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些故事里的人物,秦卿眯了眯眼,眼睛里露出一点儿笑意…却随即又有一点儿惊讶——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之所以知道一些老前辈的隐秘,是因为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老人们去世的已多,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很多老前辈,甚至还写了回忆录,把自己的一生记录下来。

秦卿在羽林这个八卦丛生的地方呆了十多年,这些事儿哪能不知道?有时候教官们上课,都很乐意给他们透露几句前辈领导的糗事。

可是,看这手抄本,至少也有几十年的历史,那个时期,这一群风云人物还年轻,正是威仪甚重的时候,哪里有人敢随便传他们的八卦新闻?显而易见,这本书的作者,肯定和他们的关系很密切,甚至就是他们身边的人,对这些老前辈们的一切都很了解…

想起罗女士拿出这本书时,脸上简直可以称为诡异的笑容,还有那复杂难辨的眼神,秦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应该没问题吧,这只是一本故事书而已,还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托付她转交的书,就算有问题,那也是罗女士和沈国手的问题,自己,最多也就是个‘邮递员’。

回去的公交车和来的时候不同,人山人海的,根本没有座位,秦卿担心把手抄本给挤坏了,这毕竟不是送给她的,便暂且收了起来,找了一个稍微人少些,靠近前门的位置站住。

说来也是巧合,今天这辆公交车的司机,居然还是秦卿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的那个驾驶员…

秦卿一上车,他便认了出来,一照面,便热情洋溢地道:“真巧,您又坐我的车…您是解放军一零五医院下对吧?”

“是啊,终点站。”秦卿也笑了。

“我一直跑这条线,以前好像没有见过您呢。”驾驶员一边儿开车,一边儿道,他的记性还行,一般常坐车的乘客,就算不认识,也面熟。

秦卿点点头:“上次是第一次坐。”她一般都开车,要不然就让沈醉或者唐一他们接送,坐公交车的时候不多,“对了,师傅,上次那个人,有没有去你们公司投诉?”

“没有,我还等着他投诉我呢,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人,这么没有教养”

第一卷 归家 第二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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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沈国手是真正的雅人,和秦卿偶尔的附庸风雅不一样,尤其是年纪大了,威望日隆之后,衣食住行都要求一个雅字。

如今,沈国手呆在家里闭门谢客,日子过得就更加的悠闲,临河设了一张圆桌儿,桌上是大红袍,不远处,钟鼓轰鸣,一个灰衣服的老人正唱气势恢宏的《战沙场》…

秦卿来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儿。

最近,沈家这位老爷子家的饭食,都是赫赫有名的谭家私房菜的首席大厨给亲自烹制的,谁让老爷子病了,胃口不好呢

谭家的私房菜,最低价是两万八一桌,还是有价无市,订单都排到两个月之后去了,如果那些正苦等的老饕餮们,知道人家的主厨居然乐淘淘地跑到这位老爷子家里掌勺,还一分钱都不让老爷子花,甚至只要老爷子赞叹一句,主厨便像喝了蜜一般,浑身舒畅,倒贴都乐意,还不知道要羡慕嫉妒成什么样儿

秦卿一来,就自顾自挑着自己最喜欢的菜一一尝遍,才吐出口气,笑道:“老师,您老人家可真是会享受。”

虽然都是些很清淡的家常小菜,一个香樟炒鹅蛋,笋尖兔子肉,香菇豆腐,还有一份儿煎黄鱼,但真是样样精致,味道不俗,大厨烧出来的菜,与寻常人烧出来的就是不同,不过,里面多少还有点儿秦卿的功劳,很多辅料药材,都是秦卿给沈国手送来养身体的…

“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享受了。”沈国手扭头看了自家爱徒一眼,紧接着又是一叹,“你有没有看最近的新闻?”

秦卿一怔,“什么新闻?”

“吹捧咱们国家,有史以来第一位,三十岁前就功成名就的女神医的新闻。”沈国手坐正了身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把琼斯博士忽悠进咱们学校里去,你没当回事儿,可那帮子记者却把当天大的事情大书特书,偏偏那外国小子每次谈话都对你推崇备至,一副很佩服,很尊敬你的模样,连带着你再一次大出风头…”

秦卿鼓起脸,苦笑,她现在名声够高了,虽然她也觉得,出了名之后,无论做什么都方便,给别人看病,也能少点儿制肘,想要做什么事儿,也方面的多,若她只是无名小卒,没有依仗,没有靠山,就她发展慈善事业,得罪了那么多的医药公司和大医院,早就让人给剥皮抽筋了,哪里还能如此逍遥…但是,这名声够用就好,太大也累人。

“爷爷,你也知道,琼斯博士绝对是个人才,他在中西医结合方面的研究,比我们学校大部分教授都要强一些…”

秦卿苦笑,“再说,他的名望那么高,既然他开了口,说想要进我们学校‘学习’,我如果不答应,那对我们学校的名声可不利,就算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学校里的孩子们想一想,他们将来总要步入社会的,如果让别人说,他们出身的学校连诺贝尔奖的获得者,福德尔琼斯博士都不放在眼里,那对他们以后的工作,恐怕多少会有点儿影响。”

沈国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点点头,“我知道,这事儿怪不得你,现在不比过去,媒体发达了,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的,就闹得满城风雨,你想要做事,就不能怕这些…只是,我有点儿担心,你最近风头太盛,等研讨会的时候,会被人刁难,尤其是,我得到内部消息,貌似H国还组织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要求参加,而且,联合国国际交流医科大学很可能同意…”

事实上,世界传统医学研讨会虽然会给他们看重的医生发邀请函,但却很少会拒绝别的医生自主来参加,往年也有没有受到邀请的国家派出代表团的情况,一般不会被拒于大门之外,毕竟,那就是个研讨会,来参加的人越多,越证明这个研讨会的重要,举办方不会随便得罪人的。

只是在往年,H国的医学被认为和中医同源,一般情况下,研讨会也只是邀请某一位中医大国手参加,比如说,沈国手就曾被邀请了十二次,当然,除了一开始还碰上了一回有某些小国家的医生找麻烦的现象,后来都是平稳无波,他老人家出马,万邪辟易…

沈国手眨眨眼,看着没一会儿,就变得满不在乎,重新把大半心思搁在吃喝上的爱徒,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轻松起来:“这就对了,我的学生,怎么能怕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那弹丸小国,在咱们国家学了点儿皮毛,就敢耀武扬威,也太不把他家祖宗放在眼里了,卿卿,要是这一次研讨会平稳也就罢了,咱们自有风度,不故意和别人过不去,但是,只要对方敢伸爪子,就给我狠狠地教训,打疼他们,他们才知道什么是怕,将来,才再不敢找你麻烦,要不然,整天惦记着那帮东西,哪还有什么力气干别的事儿”

秦卿一下子笑了,自家爷爷这段日子有点儿消沉,她还颇为担心,现在看来,还很气盛呢。

“行,我回去就和汪晓他们说,让那几个做好准备,如果对方挑衅,绝不退让,看看到底咱们国家的医学,到底是该叫中医还是H医。”

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师徒俩开始转了话题,说起闲话。

酒足饭饱,桌上的残羹冷炙被撤去,上了最好的茶水,秦卿没喝价值千金的大红袍,只喝了一杯玫瑰花茶,对于大红袍,她了解不多,也品不出其中的滋味儿,喝也是浪费,就别让沈老爷子心疼了。要知道,极品的大红袍,就是这位老爷子也得不了多少。

“对了,苗苗是不是也吵着要跟你去?”沈国手忽然想起来,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苗苗那孩子看来是真对医学感兴趣…”

他一开始觉得苗苗指不定在学校里待一阵子,就自动自发地回去念高中,考大学了,却不曾想,那妮子不光在羽林医学院呆了下来,功课还不错,虽然因为年纪小,又有点儿贪玩,比不上最顶尖的几个学生成绩好,但怎么说,也能排在前二十名了。

“是啊,她还找汪晓过来跟我说项。”秦卿失笑摇头,“其实,我本来也想带她去见见世面,以前孩子小,不带她出去是怕她虚荣心乱涨,现在,苗苗也不算是小孩儿了,也该是让她多出门长见识的时候…这几天故意让那妮子着急,只是逗逗她罢了。”

沈国手莞尔:“我猜你就是这样的心思。也好,多晾她一阵子,最近苗苗对我这个老头子殷勤得很,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她都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伺候’我了。”

“爷爷,您也好意思”

听了这位老人家洋洋得意的话语,秦卿翻了个白眼,“我还是早点儿告诉我们家闺女,省得让她受你的欺负”

她本来是觉得,苗苗性子太跳脱,不大适合当医生,但她的天分着实不错,这才想要试着培养一把,如果真不行,反正孩子还小,又聪明,家里的教育也跟得上,到时候托关系直接送她去高中,想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问题不大…

经过两年的观察,秦卿却发现,苗苗的性子沉稳了不少,当起医生来,也似模似样了,只是因为还处在要接受其它教育的阶段,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医上,成绩和他们学校最好的几个人比,稍有差距,可是也并非不堪造就,秦卿决定,再观察一年,等她十五岁,如果她真的决定走这条路,自己就开始对那孩子重点培养…

对于算是自己和沈醉大半个女儿的宝贝疙瘩,秦卿自然要上心,可惜,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和他们住在一起,宁愿住学校,偶尔回沈家老宅,就是不乐意住进家里。

一开始,秦卿多多少少还有点儿担心,苗苗是在使性子,觉得她和沈醉有了甜甜和闹闹之后,就不疼她了,和他们闹别扭呢,后来,见那孩子对甜甜和闹闹喜欢的很,每次见面,都是又搂又抱又亲的,甜甜也和她关系极好,两个小姐妹亲昵得很,与亲姐妹比,估计也差不多了,这才多少放下心。

对于苗苗,沈国手和沈醉一直是采取放养的政策,如今孩子都养得性子‘野’了,秦卿也没有办法,只能顺其自然,相信沈家的教育下,绝不会让苗苗长歪。

“行了,不说这些…卿卿,你这么晚了到爷爷这儿来,不只是为了蹭顿饭吧?”沈国手看天色已晚,赶紧示意秦卿姑娘说正题。

秦卿这才把从那位罗女士手中得来的手抄本奉上:“老爷子,您瞧瞧,这是我那位病人专门嘱咐我给你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