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会是她么?

“昭儿,朕很喜欢你这张小嘴的娇吟,但也记得你和你哥哥一样聪慧灵秀。”慵懒尊贵的人影只淡淡一句,便不再开口。

司徒昭儿虽然性子泼辣,但心思却冰雪玲珑,她垂下首轻道:“臣妾越矩了,但只是贪恋陛下的亲近温存罢了。”说罢,也不拖延,麻利地倒退着爬下龙床,让宫人伺候穿衣,背脊挺得笔直。

待到层层罗衣穿好,青丝只随便拿根丝带在脑后一扎,她款款在龙床前一拜:“臣妾告退。”声音里竟带着赌气的意味。新进伺候的宫人瞧见这昭充容竟这般倔强,心头无不暗笑,陛下性子冷,最不喜妃嫔粘闹痴缠,看来这娘娘是要犯上意了。

哪知熙圣帝沉默片刻,竟缓缓开口:“你这小性子还真是……罢了,你不是喜欢贤妃的那两只流苏么,让尚服局的人给簌玉殿送去一副便是了。”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昭儿谢恩。”昭充容再拜,语气里带着一分嗔意,三分娇态。

连总管照例端上一碗药,她伸手接过慢慢凑到唇边,眼里透出一丝怨气和无奈,正要仰头灌下。

那悦耳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竟似含了笑:“药凉了,就别喝了。”

昭充容一愣,仿似看见无数烟花在自己眼前爆开,灿烂而绚丽,光芒万丈,神志瞬间恍惚,身子却似有意识般已跪下去:“谢主隆恩。”她不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

临出殿门,她的笑依旧掩都掩不住,眉梢眼角溢出丝丝欢愉。宫人们看她的眼光又多了几分谄媚,谁知道这位娘娘会不会生下大统继承人呢,天子子息单薄,统共也只有一位公主,而且还是外头的女子承欢养下的,一直养在西行宫。

惟独连总管的神色依旧似一湖深潭,有礼而疏离,连着他手下两名大太监都是一色的淡漠。昭充容瞅见了,也不以为忤,满心沉浸在欢欣中。

看着殿门的肩舆,她无声的笑起来,总有一日,那里会是一顶凤辇,她回首望了望幽暗的内殿,一如总有一日,她会站在天子身边,抹去那个传奇女子的烙印,毕竟死人拿什么来跟活人争呢?眼前的还是宫里这些活生生的女人们最危险。

她刚坐上软轿便瞧见一顶白色缎轿被抬进殿前,连总管和两名大太监竟亲自迎了上去,轻声叫道:“月翰林,陛下在内殿里候着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施施然从轿子里出来,由连总管引往内殿而去。

昭充容顿时眉头一拧,只觉得一阵恶心,冷哼着闭眼休息,随意眉眼又舒缓开,罢了,哪朝哪代的天子都有这么些癖好的,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连她的对手都算不上。

“娘娘,您方才怎么敢顶撞陛下,头也不梳地?”伺候着的贴身宫女碧溪有些后怕地小声问。昭充容冷笑:“你懂什么,陛下喜欢的就是我这性子。”还有那直挺挺的背影和简单束起的发,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的哥哥是陛下最宠信的虎啸营统领大将,也是陛下最亲信的臣子,知道关于当年那段往事还有那个逝去的人许多事……。

“皇上让她留了?”眉眼清美的佳人依着栏杆喂鱼,波光流溢的美目似无双明珠,一顶碧芳点翠冠将乌云青丝束起,一身碧色窄袖束腰胡服,腰间垂着吹雪银铃,细细碎碎巧无双,亭亭玉立若翠荷。

清芳愤愤不平的道:“是,还赐了她和娘娘一样的九尾翠凤流苏簪呢!”那九尾翠凤流苏乃正一品的四妃以上品秩才能戴的。

“哦。”云贤妃应了一句,随即笑道:“清芳,咱们游湖去!”身边伺候的两名太监应声下去准备小舟了。

“娘娘,你都不急么,若是……。”清芳是跟着云贤妃最久的大宫女,看着主子受宠,自己也连升了尚宫,自然最着急这些事。

“若是什么?清芳,这些年里宫里得孕的人不只一人吧。”云贤妃娇懒地伸了下腰,看向一池幽幽碧水。

清芳一听,心下也了然,没错,这几年里,皇上身边不像刚登基那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总有那么些妃子得了圣眷,不用服药,也有喜讯,但总是空欢喜一场,连那个进宫多年的萧淑妃,也是怀了孩子才晋了妃位,只可惜怀胎两年最后生下来的是个死胎,还招惹了不少不详的风言风语,末了孩子没了,整个人也半疯不傻地被锁在含芳殿里。

倒是云贤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从不争什么,安分守己,却平步青云,一步步由采女做到现在的位子。

太监们把一只精巧的八人雕花船拉来了。“清芳,快下来罢。”云贤妃当先跳下船,招呼清芳,转头将手里的小食扔到水里,那些肥硕的锦鲤便涌上来没命地抢夺,不停翻出白白的肚子。

“也不曾短了你们三餐,怎么就抢得那么贱呢。”她勾起一个笑,悠悠看向天边的浮云。

清芳胆战心惊地爬下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傻傻地:“啊?”了一声。

昭充容圣眷正隆,宫里的人精都估摸着这位怕是要晋妃位了。

“哼,晋妃位,我倒要看看你这隆宠得几天?”青宝扯掉自己头上的碎末草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瓶子。

“小青师傅,你这几日有看到水心师傅吗?”虚云急急地冲过来,差点撞上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青宝。不动声色地将小瓶子塞进袖子里,青宝摇头回道:“没看见。”

“怪了,水心师傅的那尾玲珑锦再不喂就要死了,她不是最小心那宝贝的么,怎么也不交待一声就被调走了,前几日韩道兄也不知被调哪里去了,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可不告诉我一声!”虚云嘟哝着转了个方向往青虚殿去了。

青宝原本也不也留意,只是听到他提起那玲珑锦,突然记起来那是水心师傅极其看重的活药鱼,非常珍贵,她看得比命还重要,连碰都不让他们这些人碰的,怎么会放任那药鱼濒死不理?又想起那个和虚云同屋的青城山小道士,也是好些日子没露面了,东西竟不知道何时收拾的干干净净,但他师傅却还时常出现在青虚殿。

她眉头皱起来,联想到最近这些日子自己师傅的怪异行径,心头打了个突,突然瞄见明安的师傅左右小心张望一番,低着头急急往外走,却不是青虚殿的方向。青宝眸光一闪,装作散步,悄悄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那师太竟然是往泰安门的偏门而去,那里是太监杂役们出宫采买的小门,来来往往的各宫各局采办正在门前等候查验令牌。正想慢慢靠上去,她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抹月白的色的身影,款步上了一顶白锦缎的轿子。

她眉毛一颤,心突突地狂跳起来,那身影分明是……

第十六章 宫杀之——男宠

更新时间2008-6-18 20:40:02 字数:2874

青宝迅溜到采办宫人中间去藏起身形,偷眼望去,不一会又来了一名紫衣官员,竟是御使大夫封镜之,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因青虚殿也时常有尚功局的人来往,青宝随意和那些采办搭上话,装作好奇的模样随口打听:“那位穿白衣的贵人怎么还能戴面纱,宫里规矩竟是允许的?”

两名一块闲聊的宫女顺势望去,脸色顿时复杂暧昧起来,其中一个掩嘴笑道:“小师傅是出家人,自然不晓得那贵人真是很贵,头一回大白天的在宫里走动,可稀罕呢。”语气里带着一丝鄙夷。

宫女们两三句话下来,青宝脸色变得极其怪异,他竟然在内廷里最卑贱最让人看不起的……男宠,即使受着天大的恩宠,也摆脱不了让人鄙视的地位。

自汉起,虽曾禁男风,但却屡禁不止,只因这些癖好通常存在于位高权重者之间流行,甚至皇帝本身玩腻了女子便喜欢换口味,连功勋卓越汉武帝都免不了这一口。

可怎么偏偏就是那个人呢?青宝满心惊疑不定,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瞅见两人离开,她便悄悄跟着,竟一路跟到偏僻的专门饲养花木的植景园去了。

轻手轻脚地坐在花丛后,青宝透过垂落的铃兰叶看向植景园内,花木扶苏,暗影疏落,满园子姹紫嫣红。园中一紫一白两道修挑人影却生生夺去了这片怡红快绿的神气。

青宝不敢太靠近,她知道那人有武艺,五感比一般人更敏锐,放缓自己的呼吸,她试图听到他们的谈话,可两人声音颇低,只能隐隐听到一两个词什么出宫、血梅党……再下来便什么都听不清了。

心里正是暗暗焦急之际,忽然封御使声音大了起来,似含着一丝怒意:“……别忘了陛下可是命月翰林你不得随意出琼林阁,上次已是特例!”

青宝望去顿时倒抽一口气,双颊发热,只瞧见那封御使将那抹曳丽的白影狠狠压在墙上,原本他脸上的面纱也被扯掉,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来,月华一双夺魂凤眸淡漠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精致的菱唇勾起一个无所谓的笑,。

封镜之紧紧压在他身上,两人的唇若有若无的几乎要碰在一起,僵持了一会,封镜之无奈一笑,长指在月华白皙细腻的脸颊和脖颈间摩挲,几近宠溺地道:“罢了,今天咱们先说到这,你也别想出宫,这里的小东西,看你打算怎么处置了。”

月华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撇开脸,方向却恰巧是青宝躲藏之处。

青宝心头一颤,暗骂,你个不争气的,看着他们亲热,自己脸红个什么劲啊,不是早知道那两人有一腿嘛……等一下,有一腿?可月华不是皇帝的男宠么,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背着皇帝勾引臣子么?但之前听说那面如冠玉的封御史也和皇帝有暧昧不清的关系……简直乱七八糟,青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貌似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可关键的事却一点没听到。

正是懊恼间,她一抬眼,心头顿冷,封镜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而那抹曳丽无双的白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躲藏的方向。

青宝暗叫糟糕,迅速地往后退去,没跑出两步,就撞上一个人。

“青丫头,为什么躲我呢?”低低柔柔的声音似轻风拂过水面,漾开阵阵涟漪。青宝怔了怔,神思有些恍惚,他们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对话,只是,这一次她只觉得寒毛倒竖。

“贵人,您认错人了。”青宝闪开身子,刚走了两步,便被握住手腕,他的手劲很巧,不紧不松却让她完全无法挣脱。

怎么办?青宝心思急速地转起来,最后索性不动,只笑着看向月华:“贵人,您这样若被人看到了,可不得了,师傅还在植景园门口等着小尼。”

既然月华身份如此特殊,必是不能被人看见今天的事,他若要对她不利,也必须顾及着外人,虽然师傅没来,但也只能诈一诈。

月华一双随着光线幻化深浅色泽的熔金凤眸静静看着青宝,直看得她心头发虚才微笑道:“青丫头,你一路跟来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你师傅。”

他们知道她跟着,为何还如此没有顾忌的行事?青宝紧张地盘算着,手心沁出点点汗冷。片刻,她歪着头疑惑地问道:“那贵人要做什么呢?未时这里就要有人进来浇灌花木了。”

“青丫头,你很聪明。”月华看着她的目光似水一般柔柔的,却深不见底。

她是在告诉他,一会就有人来,若要杀人灭口,也来不及处理她的尸体,更何况也不是没有人瞧见他往这里来,他脱不了干系。

“不,小尼愚钝,记性也不好,常忘事。”青宝摇摇头,一脸茫然的样子,聪明人死得早。

月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贵人,未时要到了,小尼还要回青虚殿抄经书。”青宝咽了咽口水,不去看那令人心摇神荡的笑颜。

月华依言松开了她的手腕,轻勾了下嘴角,径自向外走去。青宝全身戒备地地紧盯着他的背影,果不其然,月华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子,出手如电扣向她肩头,青宝立即蹲地一滚,将手中的沙子用力撒向他的脸上,张嘴大呼:“起火了……唔唔。”余下的话被他修长的手捂住,她恶狠狠咬住他的手,直到沁出血来,双手却被他另一只手擒住挣扎不得,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病弱单薄的身躯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血的味道一点点沁开,青宝感觉自己的肺要炸开般疼痛,眼泪直流,双眼却毫不示弱的狠瞪着他。可月华却像没感觉似的,紧紧压住她的口鼻,脸上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容,似在欣赏着一幅画般。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妖魔。

难道她就这么死在这里么?如坠深渊的恐惧泛上心头,浑身都冰冷起来,一年多前那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感觉如潮水般漫上来。不,绝不!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她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如同陷入绝境里的兽。

新鲜空气突如其来的沁入肺里时,她咳得天昏地暗,双眼泛红,却依旧不忘死瞪着面前的人。月华将她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颈项和胸背,轻叹:“你这丫头那么倔强,就不会示弱么?”

语气里无奈让青宝莫名疑惧莫名,防备地看着月华,他到底想做什么?

月华只是运功帮她顺了气息,轻轻一笑:“那夜我派人去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笑里带着一丝寂然。

“抱歉……以后当作我们从未认识罢,让这里的人知道你认识我这样的人到底不好。”他明媚的凤眸黯了黯,轻轻松开她,随即将面纱覆上脸,转身离去,分明是明媚的四月,阳光落在那笼在白色水光缎纱衣里的背影,却泛出入骨寒意,晕开寂寥空旷的一片。

青宝怔怔地看着那抹背影,心中百味杂陈,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昭充容圣眷正隆之际,身子却突然不适,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短期内连伺驾都不成了,而这宫里美人如云,若是无法占着些恩露,很快这份恩宠也会淡薄许多。

“可恶,太医院这群废物,不过是几个虱子,怎么就要整治一个月呢!”昭充容整个人几乎都沁泡在药水中,却依然恨不得把身上抓下一层皮,雪润的肌肤泛出点点红色,美丽的脸上满是不耐的暴躁。

伺候的宫女们个个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

第十七章 宫杀之——撞破

更新时间2008-6-19 21:06:04 字数:2518

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上的小瓶子,青宝翘着脚躺在依窗的软塌上,眉梢透着股恶作剧的得意,她手里这些虱子是化缘时认识的丐帮老头儿给的,一般药水极难清除,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恶霸之流,包管咬得人嗷嗷叫,奇痒难当。

她只消传出些送子观音灵验的流言,昭充容自然上佛堂来祈福,她乘机下在那女人头上。哼,这些养在深宫的嫔妃哪里知道市井间的丐帮可不是轻易好开罪的,包括她这样的云游者,谁手上没有些整人的小手段。

她本就是小心眼的人,对那种不把别人当人的女人更无需客气。

只是,青宝手一停,想起前两日遇到的人,眉间不由皱起来。月华官拜四品翰林院编修,又是皇帝的男宠,不得随意在宫内走动,可为何却又和封御史出现的杭州,而且是那样的身份,画嬷嬷事发的时间又和师傅带着她出现的时间如此吻合,是巧合还是……师傅承认有事瞒着她,到底又是什么事?

她思索了半日,只隐约觉得月华和那封御史大约是在执行朝廷什么任务,历朝历代里皇帝多半有一些暗卫,如后世的东厂、锦衣卫之流,而月华的身份确实也很贴近皇帝,是皇帝的亲信也不奇怪,但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在朝遭人鄙贱,在野也没能脱离一个玩物的身份,月大家——再好听也是个风尘伶倌。

以他的才智为何会甘于此?忆起他的背影,透着繁华尽处只一人茕然独立的清冷死寂,青宝心中莫名一疼,她苦笑,不是说好忘记那个人么,怎么还会为他心疼。

说到底,他身上的冷寂让她想到了自己,所谓物伤其类便是如此,世间寂寂,她生性惫懒,忘却过去,却无意探究,有歌便唱、有食便用,逍遥自在,但夜阑人静时,人群熙熙攘攘时,偶尔却也会生出茫然四顾,不知梦里身是客的惶然与寂寞。

不,她还有师傅的,青宝黯然一笑,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这唯一的‘亲人’是否能给与信任,她大概也是个凉薄的人,无论对谁,都无法给与百分之百的信任。

发呆中,手一松,那小瓶子就骨碌一下子滚到床底去了,青宝郁闷地揉揉眉心,跳下软塌去勾那个瓶子,哪知瓶子滚得太里面,她只得爬进床底。

“真是的,连你们也和我作对。”她好笑地叹口气,正要爬出床底,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得门来,又急急关上大门。

“明安,你趁着房里没人,快点收拾几件紧要的东西,我已经打点好了,后日尚功局司裁要运东西出宫,你就趁那个时候出去。”一个焦急的中年女音响起。

明安的声音略带慌张不解:“娘,你这是做什么?”

青宝讶然,那中年女音分明是峨眉的云清师太,明安竟是她的女儿?此时再出去,反而尴尬,青宝决定伏在床底等她们走了再说。

云清师太焦灼万分,只道:“明安,你不知道,这次朝廷招咱们进宫,有些不对劲,青城山和安泰祠的那两位小师傅都莫名不见了,我怕其中有问题。”

明安一听,便失笑:“娘,你多虑了,他们大概是有什么事被调去其他地方了,更何况,女儿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忸怩说完最后几个字,她的脸已一片潮红。

云清师太神色一阵青白,虽然早已知道这个事实,但看着女儿一副深陷情网的模样,心中不禁若吃了黄连一般。当年她正是被自己的良人辜负,才带了襁褓中的女儿出家,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子坐拥天下佳丽,明安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又能怜惜到哪里去。

云清师太一番苦劝,但明安芳心初萌,身子又托了那风华卓然的帝王,正是满心的骄傲欢欣,哪里听得进劝解。

可青宝却被刺了一个激灵,云清师太到底知道了什么,或许跟她遇到的那些事有关,恨不得冲出去问个清楚,现下却只得按捺着性子听下去。

看着明安的坚持,云清师太又焦又恼,她开门看看左右无人,又退回来,神色中压抑着惶恐:“明安,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在蕴仪宫正殿做法事,夜里腹痛,便出来寻药,却看见几名内监抬着什么东西出去,青城的道长则跟在后头。

我看道长神情模样古怪,正要上前,哪知夜风突然吹起,那东西上覆着的白布被吹起一角,我看见了……。”

一具干尸,缩水变形的干尸,面目狰狞,可那尸体头上一枚夜光玉簪却是青城大弟子才能佩戴的。

明安从未曾听过如此可怖之事,顿时身子抖如风中之叶,她勉强笑道:“或许是娘看错罢,或者是韩道兄获罪于君才……。”

“傻孩子,什么样的刑罚会将人变成那样,最近那水心小师傅也不见了人,可她师傅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只道是调去其他地方做法事,可水心只是她门下最低阶弟子,连祭读经文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蕴仪宫夜里曾有怪异的人出入,那种打扮不像一般侍卫,倒像传说里的一支信奉鬼魂人祭的邪军。”云清师太急得一头汗,她是峨嵋上座辈弟子,执掌经文典籍,知道不少江湖中隐秘传闻。

明安晃了晃,第一次觉得这个宫城里浸润着森森寒意,可她已经六神无主,没了主意,只紧紧握着她母亲的手。

青宝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神色苍白,呼吸急促,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冷静片刻,她下了个决定,爬出了床外。

床底突然冒出个人来,云清和明安猝不及防,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半晌,云清师太才勉强开口:“小青师傅……。”

三人沉默着坐在桌子边,青宝渐渐沉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再一次仔细听完云清师太的话并问了一些问题后,她隐约了解他们的处境堪忧,似乎有一口巨大的黑潭泥沼正等着她们去陷入,她敏感的闻到了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味道。

半个时辰后,青宝抬起眼来,一字一顿地道:“后日,我要和明安一起走。”

两人顿时神色愕然,宫禁森严,能带出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怎能带出第二个?

但看着青宝那双突然变得冷厉森锐的眼,云清师太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是夜,青宝往玄莲的房间走去,正要转弯,却瞧见昏暗中一抹熟悉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进了玄莲的房间,她想了想,转个身子,往后院急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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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宫杀之——佛心莲公子

更新时间2008-6-21 15:20:12 字数:2853

院子后方是一处小小精致的莲池,处于下风口,虽未至夏,却已经有虫鸣如许。青宝寻了一处窗下,闭着眼静静做好,不一会便仿佛睡着般,呼吸轻绵。

而房内的声音,则透过风声虫鸣隐隐传来。

玄莲在床榻上打坐,垂眸静静地念诵着:“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莲公子,经年未见,别来无恙。”封镜之轻拂衣袍,悠哉地坐在凳子上。沉默片刻,玄莲淡淡道:“施主,贫僧法号玄莲。”

封镜之轻笑,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轻嗅:“不论你是佛还是道,我所认识的就是莲公子,长公主殿下的……。”

玄莲唱了声佛号打断他的话:“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前尘往事尽断,贫僧是玄莲。”闻言,封镜之挑眉冷笑:“那么,玄莲师傅为何又出现在这?难道你不知护国寺和朝廷的交易么?难道你不知道陛下打算做什么?”他不打算和他兜圈子。

玄莲依旧闭着眼,待他咄咄逼人的话说完后才道:“贫僧只是遵师命而行事罢了。”

仿佛听到什么滑稽可笑的事,封镜之摇头失笑:“佛心圣徒也会听圆觉那老秃驴的话?”随即他修目微眯打量着玄莲:“出家五戒中,最忌杀戒,玄莲师傅明知此行杀孽甚重,不怕坠入修罗道么?”

“愿尽行寿、尽未来际,度尽一切众生,若有一众生未得度者,我誓不取正觉。虚空有尽,我愿无尽,虚空无尽,我愿无尽。”玄莲轻轻转动手上的老檀木念珠,幽幽烛火下,它泛着柔和的光芒,一如玄莲的半露的面容,透着宽广清宁的气息,佛息流转。

怔片刻,封镜之闭眼轻揉太阳穴:“不愧是佛心莲公子,尔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么?我不知道你究竟在事隔近三年后再次出现是什么目的,但是,我不会告诉陛下,可若是陛下认出你来,我也没办法……。”那个人拥有令人心惊的敏锐。

玄莲淡淡道。“贫僧不过是来圆陛下的梦,度化一切虚妄执念。”

“你来度化他,那么你的执念呢?你能放得下长公主又何必出现在这?”封镜之眸中精光微露。

玄莲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只闭目轻念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封镜之轻叹一声,旋身离去,临去前忍不住回头看去。

夜风轻轻吹过,玄莲青色衣袍飘荡如翼,也拂开他脸颊边的青丝,露出凝脂白玉般浅笑的完美侧脸,仿佛碧波荡漾,佛祖座下接天莲花瞬间开放,风中摇摆吐香,法华绽放,高洁素雅。

窗外,不知坐了多久,青宝缓缓睁开眼,眸光晦涩,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师傅早知朝廷此次宣召不怀好意,那她们这些人到底算是什么?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事隔近三年,到底是什么事?

阳春四月,长安不若苏杭,地处偏北,夜里的风依然寒凉入骨。

房门被轻轻叩响,玄莲开门后,微讶地看着面前的人:“青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青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师傅,我做噩梦了,想到你这呆一会。”

玄莲看了看天色和门外,无奈地道:“进来吧,以后半夜不要这么跑来,让人看见,对你的名节不好。”上次那位昭充容就想拿这点做文章。

青宝进房后,到床边坐下,脱下鞋袜,爬上床坐好。

“师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常同食同寝的么?”她的声音有了一丝怨气。

玄莲无奈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同食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儿,同寝是因为那时你还病着,我要时时为你把脉和用针,还要定时唤醒你,才在你房里摆了小床,至于化缘时,那是因为在荒郊野外。这里是皇宫大内,比不得外头自在。”被这丫头说得好像他们不守清规似的。

“我不管,我就要跟师傅睡!”青宝抱着枕头低嚷,呼地一下吹了蜡烛,身子往里面躺去。

玄莲看着她缩成一团,犹豫片刻,脱下鞋子,也上了床,将被子给青宝盖好,自己则合衣躺在床边,才躺下片刻,就被一床棉被扑头盖住。“青宝,下去。”玄莲拨开被子,却拨不开压在上头的树熊。

“我不!我就要抱着师傅睡!”她固执地将四肢紧紧缠在玄莲身上,玄莲挣了两下,才想抬起手,却听得一道威胁的声音传出来:“师傅要是敢点我穴道,明天我就光溜溜地趴在你床上,然后叫那些来收拾房间的宫女帮我拿衣服。”